马垣的眸中尽是悔恨,他恨自己,更後悔那晚的疯癫,看著一脸漠然的严恩司,颤抖的手缓缓伸向他。
严恩司不闪躲,仅是凝视他,见他抖的夸张的手停在半空不禁嗤笑:「该怎麽做你自己清楚,看在这些年的份上,我不为难你。」
马垣接过他递上的枪枝,激动喊著:「恩司、恩司,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是你一定相信我,离开雷绎,离开他……他……会毁了你……」
即使听不懂他的嘶声呐喊,严恩司也知道他不是在求饶,身为严恩司怎麽可能畏惧死亡。
就因为懂他,在看到他的湿润双眼和激昂情绪後严恩司的心彻底动摇了,虽然他不像雷绎能分享各种情绪,却也是无可取代的人,没有他,怎麽会有狂傲无人的严恩司。
只是,什麽都能原谅,唯独那晚的屈辱不能算了,虽然这麽想,严恩司却摸上他的脸:「你告诉我,我该不该原谅你,你值得让我原谅吗?」
马垣摇头笑了笑,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怎麽能奢求他的宽恕。
「很好,你今天很清醒。」瞥见他眸中的悔意,严恩司背过他:「什麽都不用说了,动手吧。」
罪恋-31
为什麽,为什麽还能背著我……
看著他的背影马垣哭了,在他递上枪枝的那刻就知道他还是信任自己的,没想到竟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马垣拾起石块,忍著悲痛在地上留下最後讯息。
哪怕有满腔的话,满腹的歉意,都比不上让他认清雷绎重要,他使劲力气凿上“强暴我的人是雷绎”。
就算死,他也要拖雷绎一起,严恩司会信的,将死之人不会说谎,死人更不能跟另一个当事人对质。
哼,慢慢解释吧,真相,就让我带进黄泉。
马垣又哭又笑的掐著手中石块,就连划破掌心也毫无知觉。
他缓缓走向他,依偎在他背上,该高兴吗?是呀,是该高兴,能死在他身边是多麽美好的事,下一秒,已将枪口指在自己头上。
呵,我又要把你弄脏了,但这是最後一次了,如果有来世,你还愿意让我当你的影子吗,我发誓,下回……我一定不会再犯错。
马垣伸出空閒的手抱住他,严恩司不拒绝,更紧握他颤抖的手。
「生命就跟夕阳一样美,你说是吧。」
马垣点点头,他说的都对,他说的都是真理。
诀别的泪水洒在严恩司背上,能如此平静地迎接死亡马垣感到很满足,他紧握他的手,笑了笑扣下扳机。
喀一声,惯用枪枝的他对这声音很清楚,马垣一脸愕然,不浪费时间的弯曲手指连开数枪,但入耳的尽是空匣声。
「恩司……为什麽,为什麽?」马垣激动喊著,更比手画脚询问他。
「跟我回去。」严恩司说的很轻却是无庸置疑的命令,绝不原谅他,早在他找上门那刻就想杀他了,一路上的沉寂更几度燃起了结他的冲动,不杀他只是看在昔日情份带他来祭坟。
这里,绝对是他最好的葬身之所,但在听到他咽哑的声音,杀他的意念终究动摇了。
虽然他不是严恩司,却有著同样的高傲,怎麽能当个哑子,怎麽能残,当下,赫然发现杀他也无济於事,哑了,或许是他应得的惩罚。
那晚已经过了,屈辱更吞了,他想给他机会,一个原谅他的机会,所以撤下弹药,背过他。
在他靠近的那刻,在他没把枪口指向自己时,严恩司终於有了说服自己宽恕他的理由。
身後,只能是名叫马垣的人,无奈疯癫的马垣令他恐惧,昔日的马垣却令他心安。
没关系,如此矛盾的情绪绝对能用时间来抚平……
严恩司收起他手上的枪枝,无视他的惊愕,更不愿为他解惑,既然活下来,就要他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赎罪,更要他活在自责愧疚里。
不管马垣跟上没,他迳自走在前头,视线却被地上的字锁住,他哼笑,转身淡问:「是他把你弄哑的?」
马垣重重点头,更呀呀嚷著雷绎的名。
这雷绎到底要玩到什麽程度才甘愿。严恩司紧掐著手,说没受影响是骗人的,早知道雷绎的偏执,没想到竟然……
还能抽身吗?还能吗?!严恩司除了气愤更有许多无奈。
马垣从他怀里摸出手机,按上藏著风联财产的保险箱密码後递上。
严恩司才伸手,一声巨响,接到的不是手机,而是马垣沉沉倒下的身体,抬头一望,入眼的是沾满鲜红的雷绎。
马垣心口一痛,错愕仅是一秒,跌入他怀里那刻是喜悦的,看到他惊愕的神情,马垣笑了……
想抓牢他的手已无力垂落,他的眼一直看著他的神,直到咽气那刻也不曾阖上。
「马垣……」严恩司很愕然,他的胆怯、他的服从,顿时在脑海中浮现,眼框一热:「马垣,我原谅你。」
「恩司……我们回去。」
一只被血液染红的手印入严恩司眼帘,他抬眼看他,该发怒的,该质问他的,但看到他一身鲜血根本开不了口,连关心也没了。
该死的死了,不该出现的出现了,很好,很好。
严恩司轻笑一声把马垣带回车上,不管基於什麽,都做不到让他曝尸荒野。
瞥见地上的讯息,雷绎神情大变,失控似的拉扯严恩司手中的人:「马垣、马垣,你连死都不能让我安静!你连死都要拖我一起!你一个人去地狱,不要拉我!!」
「放手,你……」举枪的手被严恩司扣住,他抬眼唤他:「马垣……」
马垣……还没死?不是,他是严恩司,不是马垣。
雷绎甩甩头,看看地上的马垣,再看看严恩司,倏地退上几步。
看他神情不定,严恩司啐了一口夺下他的枪,把人拖上车。
雷绎精神不济地喃喃著:「原谅我好吗……」
严恩司不表态,此时的心情极端复杂,他想求什麽原谅,原谅他杀了马垣,还是原谅他强暴了他。
「原谅我,我求你不要告诉他……我求你,就像那天你求我一样……」雷绎说的不激动,但他的双眼却直视严恩司。
严恩司突然感到可笑,他周遭的人都疯了,没一个正常。
但,跟他在一起不也是疯了,严恩司看著远方笑的很轻。
山脚那一撞早把雷绎撞的头昏眼花,他昏沉沉地闭上眼,思绪已陷入黑暗之中。
醒来,四周的医疗设备已让他知道身在医院。
「欸,给我躺著。」
雷绎才起身又被按回床上,他定眼一看才知道说话的是雷格:「恩司呢?」
「没看到,幸好没撘你的顺风车,不然我也要陪你躺了。」雷格一脸兴灾乐祸,探探时间:「我要回去工作了,森在外面,有事交代他。」
雷格无视他的凶眼,难得正经起来:「哥,就算森是老太爷的人又怎样,他效忠的还是雷家,好好养伤吧,你撞的可不轻。」
雷格不再说多,只是他前脚刚走,雷绎就翻身下床,他的脑子可没撞到,昏厥前的一切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杀了马垣,并不代表他赢了,而是真正的东窗事发,现在哪还躺的住,一拉开房门,森挡住他的去路:「滚开。」
「在雷爷回来之前,你还是雷门的执权者,而我的工作就是看著你。」
雷绎怒到极点,咬牙说:「既然这样就记住你的身分,你只是雷家养的狗,无论我是雷门当家,还是雷绎,只要我姓雷,你就要听命於我。」
森笑了笑:「当然。」
「让开。」
「雷绎。」见他不顾身上伤势动起手,森也有了情绪,虽然负责监视他,但昔日薄弱的情谊可是无法抹灭的事实,叫森无法再做个只会听命的傀儡。
「你还不知道放走马垣的是谁吗。」森跩著他回病房:「你要钝到什麽时候,是严恩司把他放走的,你真要被他宰了才甘愿是不是。」
很有效的一番话,雷绎体内的激动因子霎时全静下来,瞠口结舌的看著森。
「马垣失踪,你从没怀疑过他,你还不承认你失常,你冷静点吧,严恩司根本不是善类,你已经被他迷到晕头转向。」
「怎麽可能,他怎麽知道马垣在……」这叫雷绎怎麽信,突然间,他对他陌生了,认识六年的人,用力去爱的人,怎麽突然不懂他的思维了。
「不可能……」
如果他知道,为什麽不说,他不是要杀他,为什麽还放他?
他是什麽心态,什麽用意,还是企图什麽。
罪恋-32
种种疑惑在雷绎心里滋长,灵光一闪,急问:「那严正?」
「严正的事他还不知道,不过你该适可而止了,再下去恐怕……」
「我很冷静,我要见他。」森的劝阻雷绎根本听不进去。
「冷静到上门送死?」森非常庆幸早一步跟他摊牌,面对如热锅上蚂蚁的雷绎才能直言劝戒:「你跟严恩司的事我没告诉雷爷,你要找死我也阻止不了,但这是你要的结果?」
当然不是,雷绎这才真正冷静下来。
马垣透露多少根本没个底,严恩司的想法更难捉摸,雷绎突然一笑,就当他全知道好了,没在墓园被他了结就该笑了。
夜里,雷绎拐著腿抱著伤去见他,森不再阻止,只是暗自跟上。
进屋,屋内多了张陌生面孔,严恩司的态度更是平淡:「怎麽来了。」
「怎麽来了……呵,不能来吗?」雷绎掐著手,寒冽的视线从严恩司肩头扫到另一人身上。
严恩司随他视线一望:「子湛,我再跟你联络,先把那件事办妥。」
语落,他强硬的把雷绎拉出屋外带上车。
「做什麽?」雷绎质问。
「送你回医院。」
「怪我杀马垣?」
「什麽都别说好吗。」严恩司吁口气,满是无奈。
「好,什麽都不说,我只问你一件事。」雷绎直视他,毫不迟疑地问:「你还爱我吗?」
若是不爱早杀他了,若是没感觉怎能原谅他一次次的行径,严恩司的笑很浅,双眸尽是哀伤:「如果你是我,还爱吗?」
「是没办法爱了吗……」不就是清楚答案才怕他知道,看著他,竟然从他脸上看到马垣的得意,马垣的欣喜。
理智告诉自己眼前的是严恩司,嘴却不停唤著马垣的名,每呼喊一声心里的怨恨就加深一分。
他的失常让严恩司悲痛加剧,方向盘上的手突然被他扣住。
「放手!」
被他推开,雷绎再上前,厉声怒吼:「你怎麽还没死,我不是杀了你……」
「雷绎!」严恩司撞开他,倏地踩上煞车,车子还没停下,雷绎一双手已掐上他的颈子。
「没关系,不管几次我都会杀你,你别得意,别想从我这把他抢走,我不会让你扰乱……」只有他死,一切才会恢复平静,一切才有希望,想著,手上的力劲重了几分,嘴上的笑容越发愉悦。
严恩司忙著停车又忙著制止他,好不容易将车子停下已喘不过气,牙一咬,使劲掐上雷绎的双手,用尽全力推开他。
「你给我清醒一点!」严恩司厉声一吼,一拳打在雷绎气门上。
疯癫的笑声,语言全在闷哼下停止了,车内只剩严恩司急促呼吸声。
他重重往方向盘一敲:「你到底要我退到什麽地步才甘愿!风联、优尼尔、严家的一切全给你了,你还不满足吗……」
哀伤的眸子打在昏沉的人身上,即使颈子上没了他的双手,严恩司仍感到窒息,双手一握,用著几近恳求的语气自喃著:「不要逼我,不要再逼我,不要把我变的跟你们一样……」
雷绎再醒来仅是看著医院的天花板,脑袋空白的他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天。
期间,严恩司一次也没出现,而他只是不断重复一句:「我知道你还爱我……」
「雷绎,你够了没。」雷格跩著他的肩气愤吼著,谁会相信雷门掌权者会走不过情关,更不能接受他的自暴自弃。
雷绎没疯却很失常,他深信,活著,是严恩司还爱他的证明。
「你知道严恩司这几天做了什麽吗。」
雷绎的眼眸终於转向雷格,他的神情终於有了变化。
「我要恭喜你,你的Tolres快被他吃了。」雷格仍是一副兴灾乐祸样,眼神却黯淡几分:「我想不到你竟然在国外搞了组织,你在想什麽,要自立门户是吗,难道不知道这事要是让老头知道後果有多严重。」
「别怀疑,就是森说的,不过他没向老头报告这事。」瞥见他脸上的疑惑雷格不卖关子,吁叹一气续道:「还有,你的严恩司可真厉害,趁你病吃你公司,动你组织,现在连雷门都被他搞的一团乱,你还要在这躺多久,你还在信他爱你?」
雷绎笑了笑,看向外头的蓝天白云。
他的反应让雷格看不下去,啐了一口:「我怎麽觉得你在找死。」
对雷绎来说这些根本不重要,他只担心他的翅膀一旦复原就会飞到摇不可及的地方,届时就会永远失去他。
「帮我办出院,雷门不能让他闹著玩。」
乍似振作的要求却暗藏玄机,锢中之密也只有雷绎自己知道。
离开医院,他不下达任何命令,更支走所有人,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宁可一起步上黄泉也不许他展翅高飞,不许他逃离自己。
打开那扇属於他们的大门,即使屋内空无一人雷绎也不急:「我出院了,我在这等你。」
『有见面的必要吗。』
「当然有,难道你不想知道严正的下落。」
回应的是一片沉默,久久,一声叹气结束通话。
雷绎不怒不急,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入夜,厚重的大门开启了,微弱的月光成了屋内的唯一光源。
「别开灯。」雷绎适时阻止了他的举动,只有在漆黑中才不会看到马垣,只有在漆黑中才能正视他。
雷绎上前搂著他,严恩司推开他摸黑坐到一旁:「我们结束了。」
「谁说的。」雷绎来到他身前,按著他的肩贴近说:「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
「一辈子?」严恩司嗤笑,摸上雷绎的脸:「放过你自己,别再惹我。」
「别怀疑我对你的爱,无论我做了什麽都是为了爱你。」
严恩司重重吐上一气:「你的爱快把我逼到绝境,你知道吗?」
「那很好,这样你才会是我的。」雷绎压低身子吻上,严恩司扭过头避开他的吻。
他的拒绝让雷绎急了,怎麽能失去他,怎麽能结束,他栖身压住他,扣住他的下颚急躁吻上,才把舌探出,雷绎嘴上一疼,腥甜之味在口中炸开。
从未被他这麽激烈拒绝过,绝望和气愤令雷绎乱了步调:「别躲我……」
「滚开。」喀一声,冰凉管口扺上雷绎眉心。
「开枪呀。」发现他的手微颤,雷绎握住枪管,更逼近他:「你能吗,你舍得吗,如果你真的下的了手,在墓园,在车上早杀了,为什麽不杀我,来见我不就是因为爱我,别说你不爱,别说你想当孝子,我不信严正的命你会在乎……」
「别再逼我。」手一抽,反手打上雷绎,碰撞一声巨响,严恩司起身走向他:「你说的都对,我是爱你,所以才要结束。」
「既然爱我那为什麽……」雷绎垂下眼帘,轻声问:「为什麽能原谅马垣,不能原谅我……」
「雷……你还不懂吗?我原谅的人只有你,可是……」
漆黑中,雷绎看不见严恩司脸上的神情有多悲伤。
严恩司停在他跟前,伸出去的手在快碰上他时收回,嘴一咬转身说:「每一段感情我都很认真,不管是半年还是几天,对你也是,但是我累了,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以後我们只是敌人。」
「不准……不准走!」察觉到他走远,雷绎怒说:「你只要再踏一步,我马上杀了严正。」
「别再惹我了。」
「惹你又怎样,逼你又怎样。」雷绎执起桌上文件:「你在南加州的产业跟一水堂都不要了吗。」
罪恋-33[END]
「喜欢,就拿去。」
「无论你拥有什麽,我都会毁了它。」明知道他的枪口又指了过来,雷绎仍逐步上前:「不管你做的再多,也是无济於事。」
「是这样吗?」严恩司摸上他的耳垂,将他搂入怀里:「雷,你很该死,真把我当病猫在玩,我警告过你,别把我瞧扁。」
他的碰触让雷绎感到喜悦,他的言语把雷绎惹笑,他挼住他的手,更贴近他:「我从来没瞧扁你,是你太耀眼,我碰不到,所以我只好把照耀你的光芒熄灭,这样你才会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