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晚
作者:梨淡初雪
文案
那一场偶遇,乱了谁的心,拨了谁的情。
不过萍水相逢,为何会对他心心相念;
不过尔虞我诈,为何会为他牵肠挂肚?
斜阳向晚,余晖不散,这场争斗,值得吗?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主角:堂本光一,堂本刚
天音
夕阳西下,远处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正缓缓向斜阳镇驶来,怕是来投宿的过客。被自家老板踢来镇口拉客的小草儿一面搓着手一面迎了上去,待得马车又近了些,他便开口招呼道:“客人是从远方来的吧,这是要往西去?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先到咱们镇上歇歇脚,喝杯热酒暖暖身子,明儿一早再赶路吧。”
驾车的是两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人,也不搭理他,自顾自赶车。小草儿早已冻得浑身发抖,只盼能早点拉个冤大头回去给他家老板宰,免受这活罪,又怎会轻易放过这机会。他一面小跑紧跟在那车子旁边,一面喋喋不休地介绍着自家镇子。好在那马车的速度极缓,他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样追着也不十分累。可那车子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且眼看就要驶上另一条道了,小草儿急得只差没跪在车前拦路。
“罢了”,正当小草儿为难的时候,忽听车内有人说道,“小龟小内,去斜阳镇吧。”那声音轻柔细腻,竟让小草儿有些晃神了。驾车的两人忙拉了缰绳,其中一人稍稍回过头问了声:“二四少?”似在确定车内那人的心思。
车内传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那糯糯甜甜的声音再度响起:“赶了一天的路,你们不累我还累呢。过了这斜阳镇,可就不容易找到住宿的地方了,且在这里歇一晚吧。”两少年对望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无奈,摇摇头,一拉缰绳,那马儿便乖乖地往斜阳镇行去。
待那马车快进了镇子,小草儿才回过神来,忙跑上前去给客人带路,一面留心车帘后的动静。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此刻小草儿眼中心中只剩下翠绿色竹帘后那依稀可辨的身影。自家老板的声音也算好听,也跟这人比起来还是差远了。有这般天籁之音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小草儿心中想着,不由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回去,好见见这样一个有着让神仙也嫉妒的声音的人。
而今武林早已四分五裂,其中幽冥谷天魔域、空岚谷芷兰清居、翠羽山清心观、空明山天灵寺与断魂岭无音阁算是平分秋色,互相牵制,才换得武林暂时的平静。五派各占一方为主,却也留了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出来,好给其他不肯服膺的武林人一片栖息之地,斜阳镇便是一处。也因此,来往斜阳镇的人鱼龙混杂,良莠参差,实在不能说是个能让人安心的地方。可偏有那么一处,便是最鲁莽无知的人也不敢在那惹事,那便是斜阳镇上鼎鼎大名的斜阳酒家,而那小草儿正是这斜阳酒家的小伙计。
马车在斜阳酒家正门口停了下来,小草儿早已跑进店里通知老板去了,出来的时候只见那两少年人身旁多了一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却是剑眉星目,眉宇间难掩三分傲气七分冷厉,一身玄衣只衬得那傲气愈冷,寒意更傲。
小草儿正自猜想他是否是刚才出声之人,便见那竹帘被缓缓掀起,一张圆圆的脸庞便出现在小草儿眼前。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双大眼睛无辜的眨巴着,眉间也尽是笑意,却偏嘟着一张小嘴抱怨着:“小翼好无情,明知我不会武功,却自顾自下了车,也不管我的死活。”让人好生心疼。
小草儿乍听这声音一阵激动,不自觉拉住了老板的袖子,眼睛一直往那人身上瞅。那人似也注意到了他,清澈的双眸往小草儿那淡淡一扫,却也没做停留,由那两少年也扶着下了车,跑上去拉了那玄衣少年的袖子,凑在他耳边不知说些什么,惹得小草儿一阵心痒。
小草儿还兀自沉浸在那人的声音中,他家老板早已甩了他的手迎上前去:“几位公子远道而来,小店招呼不周还望见谅,几位里边请。小草儿,还不带客人进去,傻愣着干什么!”
小草儿这老板这一喝才醒了过来,正待迎客,却听那被唤作“小翼”的玄衣少年说道:“世人都说无人敢在斜阳酒家惹事,在我看来,只怕是不舍多于不敢吧。”
小草儿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自家老板痴痴笑道:“公子说笑了。”
那少年一笑,平添几分风韵:“有上田掌柜这样的人在,谁人舍得在此动手呢?便是我,也生了这怜香惜玉之心了。”
小草儿胆战心惊地转过头看了看自家老板,却见他脸上还是挂着那一成不变的笑,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寂寞和忧愁。末了,皆化作一声叹息:“几位公子还是里边请吧。”
斜阳酒家不愧是斜阳镇第一酒家,内里十分宽敞整洁,桌椅碗筷无一不是精挑细选过的,一眼便能看出主人家心细如尘。此刻一楼大厅内已坐满了人,见掌柜领了人进来,一双双眼睛都忍不住朝这边看来。那上田掌柜似见的多了,也不在意,领着几人来到一张空桌前,一面让店里的伙计跟着其中一位驾车的少年出去整理行装,自己早已下去让人准备酒菜。
这厢三人等得无聊,那圆脸的青年一手托腮,一手食指轻叩桌面,嘴里哼起了小调,可才开了个头就被那玄衣少年一声轻咳打算。青年蹙眉看了看他,无奈地叹了一声,环顾起四周来。但见厅中大约有二三十张桌子,几乎每桌都坐了人,各色武林人士皆有,有些凶悍得他仅瞄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也有斯文得会冲他微微一笑害他先红了脸。
青年将店内大致扫了一遍,凑到那玄衣少年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却见那少年蹙了眉头,眼神半是责备半是无奈,最终还是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那青年喜上眉梢,忽的站了起来,未料店家小二正好送菜过来,一不留神竟撞到了他。那小二跌了一跤不说,菜也撒了一地,菜汁更是泼到了青年月白色的长衫上。
小二许是跌得重了,半晌没爬起来,那青年同那玄衣少年倒也不太在意,反是那驾车的少年忍不住了,一把桌子站起来怒道:“喂,你这人怎么走路的,污了我家公子的衣服,还不向我家公子赔礼!”
青年忙扯了他衣袖道:“算了小内,不过是件衣服,不用在意的,回头换一件就是了。”
“哼,好金贵的衣服!”却听得邻桌传来一声冷哼,一人半讥半讽道:“光少,这家子的规矩咱们是不是可以借用借用,主子没发话奴才就开始乱叫!”
“你说什么!”小内哪里容得别人对他家公子这般不敬,当即赏了对方一记眼刀,若不是那青年拉着,只怕他早已冲上去教训那人。
那人也是生得眉清目秀,一张俏脸七分白里透着三分红,羞了娇花怯了皓月,眉宇间透出的挑衅之意只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是桀骜不羁。他正待开口反击,却听身旁一人淡淡说道:“小泷,不得放肆!”
那青年听得他开口,心头没来由一阵悸动。自己其实观察他已久,不因别的,只因他实在是好看,好看得自己移不开眼。他整个人看上去淡淡的,好似藏在云里雾间,让人捉摸不透,想伸手去抓,又怕一不小心就碎了,再也找不回来。小井常和自己开玩笑说,真正的美人是只可远观的,这话他现在能体会到了,可心底的欲望却在叫嚣,只想再靠他近一些,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他也真的这么做了,步子一点点迈开,自己还尚且不觉,直到那人抬了眼挑了眉,眼中透出询问之意,他才惊觉自己已挪到人家桌前,顿觉尴尬万分。
那人也不恼,淡淡一笑,便叫万里江河顿失颜色,惊得千年睡莲刹那花开。朱唇轻启,听他道:“我这小兄弟不懂事,公子莫怪。”
他慌忙摇头摆手:“不怪不怪,是我家随从失礼在先,不关这位公子的事。”说完似想起什么,转身唤他那随从:“小内,还不来向几位公子道歉。”
“不必了”,却被他打断,他长身而起,拦下自己招人的手,“小事一桩,公子若不介意那便不用放在心上了。”
他自那人温暖的掌中收回手,微红了脸点点头。见那人坐了回去,他也不好再打扰,转身回座。走了两步,他似心有不甘又走了回去,踟蹰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道:“二四,我叫二四,堂本二四,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那人听罢先是一愣,而后微微笑道:“巧了,在下也姓堂本,单名一个光字,堂本光。”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无眠。
今井翼趴在桌上,无聊地数着桌上红烛滴下的烛油,时而瞄一眼那犹自说得兴起的人,眼中痛苦之色又加深了几分。说赶了一天路累得要死的人是他,半夜不睡觉拉着自己喋喋不休的人也是他,今井翼心想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终于,在又一滴烛油落下后,今井翼决然开口:“二四哥哥,你就饶了我吧,你已经念叨了几百遍了。”不过是碰巧重了姓氏,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却见那人撅了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染上三分怒意七分委屈:“什么嘛小翼,你一点都不关心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碰到与我姓氏相同的人,而且名字也很相近,光,小光……”
今井翼不顾形象地乱翻白眼,看着身旁兴奋不已的人,一盆冷水泼下:“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骗你的,你不也没告诉他真名吗?”
那人听了这话先是愣了片刻,待他心里争斗一番后,眼中七分委屈也尽数化为愤怒:“才不会呢,小光不是那种人!我不跟你说了,我找小内去!”
看着二四怒气冲冲地离去,今井翼竟丝毫不觉得内疚,相反,他只差没跪下感谢苍天大地四方神明,总算可以睡觉了!他赶忙熄了灯,免得二四等会儿找不到人又回过头来找他。
这厢堂本二四公子出了今井翼的房间直奔他那小随从内博贵的厢房,不巧小内的房中漆黑一片。二四敲了几下门见没人答应,他又正在气头上,索性扯开了嗓子喊道:“小内,小内,你在里面吗?睡了?小内……”
他那嗓子虽是天籁,可这种时辰这般叫法,也委实让人有些受不了。他还待继续喊,却听得对面厢房的窗被轻轻推开,他回头,正对上那双销魂的媚眼。
“还不睡?”那被他擅自称作小光的人淡淡笑着问他,二四只觉脸上一阵火烧,怕早已红得不成样了。幸好今晚月色被浮云遮了,那人离他也有一段距离,应该看不见吧。
二四清了清嗓子,也不知是嗓子真的不舒服还是单为了掩饰,讪讪一笑:“这就去了,你怎么也没睡?我刚才是不是吵到你了?”
摇了摇头,小光轻笑,举起手中的书朝他晃了晃,又催他道:“快去睡吧,很晚了。”
二四这次倒是很乖巧地点了点头,道:“你也早点睡,我回去了。”在听得他一声轻微的“嗯”后,才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厢房。
那小光却也不急着关窗,待见到二四房里的灯熄了,才放下书关了窗,走到桌前挑了挑灯花,悠然道:“走了。”房中暗处闪出三人,其中两人自是那小光的随从,而另一人,二四若是在怕是要大吃一惊,因为那正是他寻不到的内博贵。
三人朝小光微微颔首,内博贵眼神闪烁了片刻,不等他开口问便道:“光一大人,他便是芷兰清居主人木村拓哉的大弟子堂本刚,二四是他的小名,鲜少有人知晓。”
其余二人乍听这消息还是有些惊讶,小光却只是淡淡微笑,问他:“是吗?那另一位可是二公子今井翼?”
小内微微一呆,道:“是,光一大人……早已知晓?”
小光但笑不语,自顾自玩弄灯花,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都道堂本刚琴剑双绝,木村膝下无子,有意将芷兰清居交付于他,可是当真?”
小内听了这话却先叹了口气,他的叹息很轻,可还是被小光听到了。小光微微蹙眉,却也没说什么,听他解释道:“木村欲传位不假,堂本刚正是因为不愿继位才拉了今井翼偷跑出来的。可这琴剑双绝……光一大人想必也看出来了,堂本刚并不会武。他自幼患有心疾,时轻时重,木村曾请鬼医仙给他看过,鬼医仙道他体质虚弱不可习武,稍有不慎只怕真气逆行更伤心脉。江湖传言堂本刚琴剑双绝,其实不过是木村拓哉怕他在外出事,放了这话出来。”
小光双眉舒展开来,别是一番韵味,他眼中带笑,再问:“这剑是假,那琴,总不会也是假的吧?”
小内的唇边浮现一丝浅笑,言语中也夹杂了一丝欢快:“这倒是真的,堂本刚自幼喜好音律,木村又十分喜爱他,请了众多精通音律之人来传授他琴艺,其中不乏无音阁门人。而堂本刚天资聪慧,且用心好学,在琴艺上造诣极高。”
“是吗?”小光眼中的笑意更深,也更让人捉摸不透。他呆呆地看了一阵烛火,无声叹了口气,对小内说道:“你且回去吧,免得他们起疑。对了,小亮托我带句话给你,澜沧阁的梅花开得甚好,只等主人回去观赏。”
小内原待行礼,听了这话整个人僵了一僵,眉宇间离愁渐现。敛了敛神,小内将那一礼行完,道:“小内谢过光一大人,大人早些歇息吧,小内告退。”
待小内走了一阵子,小光估摸着他大概已回了房歇下,才对另两人道:“可听出来了?”
那白日里曾与小内假意起了争执的美青年小泷蹙了眉头,语气稍显担忧:“小内对他……光一大人,是不是先让小内回来?”
小光只是笑,坐了下来看着烛火似在发呆,末了轻轻叹了口气,问另一人:“换了是翔,会怎么做呢?”
那人虽一直没有开过口,可也能看出他眉宇间神色凝重。他略思索片刻,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请光一大人指示。”
小光却取了根竹签又去挑那灯花,烛火被他弄得忽明忽暗,他的脸在这明明暗暗间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半晌,他悠然开口,语气轻柔却让人不寒而栗:“要是我,就什么也不做。”
小泷和翔对望一眼,翔道:“大人的意思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小光却又只淡淡地笑,不问也不答,只是挑那烛火。到后来,许是他腻了,许是因那竹签被烧得已所剩无几,他才停了手,却又望着那签发呆。小泷和翔正待开口询问,忽又听他问道:“久儿他们可有消息?”
小泷一脸您这一惊一乍的我迟早给吓出病来的埋怨神情,在触及小光眼中的歉意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交予小光:“昴儿传了信来,小久那边只怕还要等一阵子。”
小光接了信也不看内容,将那折叠得甚为好看的纸翻来覆去玩了一阵,便将它伸到烛火上。那纸一沾火,片刻成了灰烬。“等吧。”只听那玩心大过其它的主儿施施然道,“没有耐心的猎人怎么捉得到猎物呢?”
小泷还想说您不看也不用烧了吧好歹也给我留个念想啊,想想这话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也就作罢了。眼瞅着小光又打算开始发呆了,他赶忙拉上翔离开,免得又被这人搁在一旁半天不理不睬却又忽然开口吓得你三魂七魄丢了一半。
兀自开始发呆的小光却在心里细细描绘那人的眉眼,眼中笑意愈深。能让小内乱了心的人委实不多,堂本刚,你究竟是怎样的人呢,能让小内也为你牵肠挂肚?我倒是真的想见识见识了。
清晨起身是今井翼自拜在木村拓哉门下后养成的后来怎么也改不了的习惯,不管头一天晚上什么时辰睡下,他总能在第二天清晨准时醒来。今井翼有时也真的很为这习惯困扰,比如现在。
一早起来被那两个小的嘲笑也就罢了,在庭院喝口茶偏还冤家路窄碰到那头大脑残自以为长着一张足以勾引良家妇女的脸就真的可以勾搭人家的人。他虽然没跟昨天一样冷嘲热讽,可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当自己是瞎子不成!今井翼越想越气,你以为老子愿意顶着对熊猫眼给你嘲笑啊,昨天要不是二四哥哥突然发了花痴我早收拾了你这兔崽子,哪里容得你在这嚣张!
泷泽秀明已经竭力在忍,他发誓他今天真的是想来和好的——虽然有一半原因是被某人硬逼着,可见了今井翼这副模样,再对比印象中的样子,笑意还是从眼角唇畔漏了出来。眼看那人脸上的怒气越来越盛,他忙敛了姿态,朝今井翼作揖道:“在下泷泽秀明,昨日不慎冒犯了各位,不敬之处还请各位见谅。我家光少和在下为表歉意,特在小碧湖畔备了薄酒,想邀几位同览这斜阳山水,不知几位可愿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