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那个看管事的人来了瓮声瓮气的说:“这长乐楼是嫌弃咱还是怎么地?怎么连个姑娘都不来伺候?”他周围的几个人连连呵斥。
长乐连忙上来作揖:“对不住了,各位。您老人家误会了,这小缘是咱长乐楼里黑没挂牌的,照咱国律例入乐籍不挂牌不得为娼,咱也是秉公办事,各位爷行个方便。”
那群人吃了鳖,自然不说话,而后看了青玉一样,领头的脸上带着淫邪的笑:“楼主,那你这青玉小倌可是挂了牌的,哥几个就点这青玉。”
“这个……”长乐面带难色,青玉最近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不过看这情况,要是不然青玉出来,恐怕这事情没完了。于是看着青玉。
青玉对着长乐一笑,面色有点苍白,还是走了过来。
“楼主……”
“长乐楼主……你倒是说话啊……难不成嫌哥几个不够档次让你家头牌伺候……”说完又是一阵淫笑。
长乐看了青玉一样“青玉……你”
“知道了 ,我去便是。”青玉扫了长乐一眼,别有深意一笑“楼主不愧是楼主。”就进了厢房。
屋内领头的是守城军的一个小头领姓王,看见青玉温顺的样子,进了门便迫不及待的扯住了青玉的袖子,青玉笑道:“这位爷好是心急,就不怕别人看了笑话?”
王头领大笑:“今天遂大将军娶郡主,这满徐州都跑去看热闹了,谁会这时候来这里看小爷跟人热乎。”说完便动手动脚,青玉本来口中有一股气结着,听到这么一说,明知道的消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还是上不来气,便堵得又咳起来。
王头领看青玉弯腰咳得厉害,稍有些厌恶,这人长的虽美,别是个病秧子,万一把自己折腾出毛病就得不偿失了 。
青玉弯着腰站起来,看见王头领皱眉,笑着说:“不碍事,只是受了点寒而已。“说罢,自己倒了杯水喝下,王头领看他十指芊芊,握着青瓷杯子,便忍不住燥热的扑了过去。
青玉又被折腾了一宿,起身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推开窗,外面天阴阴的,腰酸疼得厉害,撑了手站住,不理会腿上滑下的血痕,多少次了还是会痛,青玉自嘲的笑笑,果然还是禁不起折腾,那次过后,这身子也是越来越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撑不住了。
长乐进了屋看见青玉站在那里也不动,身下一片殷红,忙招呼小厮过来给青玉换衣服。
青玉笑道:“今早上走的那几位可是满意?”
长乐啜啜;“青玉也知道,现在生意不好做,是个官的都得罪不起,要不是你惹怒了遂将军,又怎么会落得如此。”
青玉笑:“是我不对,以后我乖乖接客,您老人家要怎样就怎样,现在我该洗漱了……”
长乐看了青玉一眼,见他脸色如常,也就出去了。
出了门,看见小缘低低的站在门口,看得长乐有些火大,青玉脾气一贯如此,有时候甚至连他这个楼主都不看面子,这次的事情也是,若是真的不接了那几个,说不定长乐楼被弄成什么样子,看见小缘也是一肚子的火气,看着她端着水盆的样子,气打不过来,喝道:“你昨夜不好好呆着,乱跑什么?”
他这一喝,吓得小缘手里的铜盆哐当落地,染了血的丝帕飘在盆中,看的人触目惊心。
长乐疑惑的指着丝帕:“这是什么?”
小缘扑通一声跪下:“楼主开恩,是小缘昨夜见青玉公子咳出血来,去拿药才招惹到官爷的……求楼主不要为难青玉公子……”
小缘跪在地上哭着说,长乐看着那丝帕,不知道染了多少次血了,旧的血迹洗过之后淡淡的,新的却红的触目惊心。
珠玑身着妃色长裙摇曳而至,看见地上丝帕,哎呦了一声。
长乐皱眉看着珠玑:“你又怎么了??”
珠玑厌恶的指着丝帕:“快把这东西丢掉罢,这是肺痨,会传染的。”
肺痨无药可医,长乐呵斥小缘:“青玉咳血多久了?”
小缘低头抽泣:“有快3个月了,本来只是小咳嗽,现在每次都很多血来,公子又要强不肯说……”
门开了,青玉素色长袍贴身,站在门口,脸上盈盈的笑。
长乐后退了一步:“青玉你什么时候得的这病?”
青玉笑:“我也不知道。楼主要赶我出楼么?呵呵……”也不理会长乐发白的脸色,拿了柄折扇下楼。看着青玉背影,长乐嘱咐小厮:“把城南的万大夫请过来,没确诊之前谁瞎说我撕烂他的嘴。”
青玉一个人走出了长乐楼,跟一般人不同,青玉出去长乐不会找人跟着,因为长乐觉得青玉不会离开。
天阴沉沉的,似乎能低的压下来,天边一片乌云,重的能拧出水来。口中还泛着腥甜,膝盖像针扎了一样刺痛,青玉走在大街上,不理会别人的指指点点,呵呵,有什么好在乎的,这样的自己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你们就说吧,尽情的嘲笑吧,笑我是个千人骑万人踏的小倌,可是你们不还是在我身上发泄,不管多正直的人,到了长乐楼不也是变的跟禽兽一样。
已经是暮秋时节,风中已经夹杂着些许凉意,青玉的长袍根本无法保暖,他也不顾,走到城东的一片树林,穿过树林,便是富丽堂皇的将军府。这里会离那个人近一点吧。
他靠着树坐下,又咳出了一团血,最近咳血的频率越来越多,也不知这早已腐朽的身体还可以支持多久,油尽灯枯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
青玉从怀中摸出一把玉簪,最简单的款式,一般的质地,只是一块普通的青玉雕成了竹枝的样子,一寸稍长,玉质却很通透,似乎被主人珍藏了好久。
“小甲,你看……”年轻的隋浩然把玉簪递给苏扬羽:“我套圈套到的,好看吧,这个玉很漂亮,最趁你了,青玉,墨竹……哇……简直就是为你而作的嘛……”
苏扬羽撇嘴:“我才不带着便宜货呢,丑死了。”却一把夺过来,刚入怀中。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青玉陷入自己的思绪,一个声音凸凹的响起:“你来这里做什么?”
抬头对上隋浩然的眼睛,青玉想把手中的玉簪放入怀,被隋浩然眼尖一把抓住手,忽听遂浩然声音急促:“这个是哪里来的??”
青玉说:“买的”不理会他,要把玉簪放入怀中。遂浩然眼睛危险的眯起:“你从哪里买来的?”便要夺手中的玉簪。争执中,玉簪一道光闪过,一道红痕出现在青玉额头,雪白的额,乌黑的青丝,血立刻流了下来。
遂浩然此时却像没有注意到青玉的脸一样,只见他双目赤红,似乎憋住了尽般的掐住青玉的脖子:“说,你着玉簪哪里来的??你又是何人??”
力气在一点一点的流失,青玉眼前慢慢模糊,好累,就这样吧,你再用力一点,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脖子上的桎梏消失了,新鲜空气的涌入使他大口的喘气,抬头,对上遂浩然的眼睛:“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青玉艰难的从地上爬起,任凭额上的血遮住眼睛:“谢大人不跟小的计较……”转身便走,看着青玉转身走远,隋浩然颓然倒地 。
他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不管长的多想人是回不来了,世界上相似的东西多了,如果真的是小甲那样的东西恐怕是不会留着的吧,为什么凡事都是失去后才知道珍惜,而那人在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去拥有,一定等到伤害造成的时候,老天却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给。遂浩然忿然挥掌,碗口粗的树应声倒下,树林的另一端,一个素白身影也倒在地上。
呵呵……终于到了么?你还是没有认出来,我也不会让你认出来。
那夜也是这般阴沉,唇边的碧空尽已经下去,脸上还带着初见那人的喜悦,英挺的鼻,意气风发的眼,却在此刻阴沉的如同天尽头的乌云,伸手想浮上那双眼睛,想开口告诉他自己见到他多开心,却不能开口说话,见血封喉,好毒,嗓子像火烧了一样,抬手还没有触及就被人打落,多好,这才是最适合我的归宿。耳边还响着那机械的声音:“苏扬羽,前太子党余孽,勾结官员,以色惑人,参与谋害边关守将遂岭,赐死。”脸上的喜悦还来不及退去就被人粗鲁的灌下了药,抬头想说什么,喉咙却发不出声音,眼看一团明黄渐渐走近,后来刀戟声,人声,再后来就什么都听不到了,醒来以后已经在路上了,先是有人陪着,然后3年过去了,剩下自己一个人,后来遇见张旺,再后来进了长乐楼,又是两年。遂浩然,我本想让你就这样带着遗憾,可是看来惩罚是上天给的,而我也没有逃过。
雪又降了下来,漫天飞舞,雪中的一切都变的苍茫,近处的树,远处将军府上的大红灯笼映在雪天,格外凄艳。雪一片一片的覆上苍白的脸,那脸上还带着笑。
隋浩然,我要你一辈子都欠着我的,欠着苏扬羽的,哪怕是代替品,你心里都不能有别人,因为你是我的……
绿章在屋内等了好久,一直没有等到隋浩然回来,对于遂浩然绿章一直都摸不透他,皇帝赐婚下来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府中忐忑,怕遂浩然拒绝,又怕他真的接了旨自己会觉得不好意思,从认识他的时候,绿章纵是再装作无心,也知道隋浩然心里有个人。她对隋浩然的那点心思被青萍看在眼里,好生宽慰才稍稍好了点。后来顺利下嫁,隋浩然对自己仍是十分客气,一切都出自于对皇家的礼数,并没有不周的地方。绿章爱遂浩然,也许就是在狩猎场内他策马拉弓笑的器宇轩昂的时候,就注定的结果,但是遂浩然的心在哪里?这几个月遂浩然一直在忙军务,直到掌灯的时候才回来,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却什么都不跟她说,而自己也只能看着他消瘦下去。
屋外眼看飞雪连天,绿章看了一下天,都黑的不见五指,想起隋浩然还没有回来,就吩咐青萍备好狐皮裘,去给遂浩然送过去,正吩咐着,朱红大门开了,看着管家朱福架着隋浩然回来了 。
遂浩然脸色苍白,嘴角有血丝滑出,吓的绿章差点乱了手脚,看着朱福扛着隋浩然往卧室走,忙问后面的一个小厮怎么回事。
小厮看来也吓得不轻,忙跪下对绿章说:“小的也不知道……刚刚看见朱叔扛着遂老爷回来的,老爷好像……好像疯了一样,我们都拉不住,是朱叔点了老爷的睡穴才背回来的……”
绿章听了忙追着朱福过去,到了卧室门口,看着朱福把遂浩然放在床上,出来做了个揖。胳膊似乎伤到了顺着手往下滴血,屋内隋浩然似乎没有什么大碍,被点了睡穴已经昏睡过了去。
绿章看了一眼遂浩然,正准备让小厮去请大夫过来,朱福忙制止,绿章正要怒,朱福看了下周围,使眼色让旁人退下。
朱福是隋浩然从老家带来的家仆,已经快60岁了,但是身体依然硬朗,年轻的时候曾跟遂浩然的父亲在军营服役,在一场战役中救了隋浩然他爹一命伤到了一条腿,所以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隋浩然的父亲辞官后就跟着做了随家的管家,隋浩然小时候曾跟朱福学过一些拳脚功夫,而遂父又去世的早。遂浩然对他又极其尊敬,平日里奴才们都把朱福当成半个主人来看,所以绿章也不便发作。
绿章看着熟睡的遂浩然,忍住气问朱福:“朱管家,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个大夫都不能瞧了?”
朱福看着周围都没人了,身体颓然一歪,一口血吐了出来。
朱福的拳脚功夫很厉害,平日里隋浩然经常和他切磋,但从没见他这么狼狈过。
朱福扶墙站定:”将军这个病看不得大夫……”
“什么病连大夫都不能看了?将军这难道……”
“郡主,老爷……老爷……”朱福似下了巨大决心,:“将军这是失心病……”
“啊……”绿章惊得后退一步,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失心疯??”
“将军这病得的有些年头了,不过平日里一直都没征兆,不知道怎的最近犯了两次……”
绿章坐在床前,看着床榻上睡着的男人,帅气的眉,初见他时也是这样,眉毛高高的扬着,带着天下的神气,硬挺的鼻,紧抿的唇,那时他骑在马上,回头对她笑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开花。床榻上的人在睡梦中似乎做了噩梦,眉头皱的紧紧的,有些苍白的脸上发了很多虚汗,绿章拿帕子把额头的汗拭去,想了一下,又把遂浩然放在外面的手盖在锦被里。看着遂浩然喃喃的低语着什么,心里想起刚刚朱福说的话。
“……将军本来没有这个失心病的,5年前,将军受人蒙蔽错手杀了一个人,杀了一个对将军很重要的……朋友,那个人死在将军手下以后,将军才知道真相……可是已经晚了,那天死的人太多,根本都分不出来……刚开始将军还想找到尸体,可是那天的死人都被烧了,连个物件都没有留下来,后来天就下起了大雪……将军在雪中站了2天2夜,就跟发了疯一样的要拿刀砍自己的手,使了很多方法都拉不住,后来只能点了将军睡穴,但是醒来后倒也没事了……前几年找医圣魏大夫看过,说是将军如果受到刺激就心智就会回到那天,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是人都化成灰了,又怎么能治……好在将军近几年都没怎么犯过……”
遂浩然的手忽然伸出来,在空中挥舞口中还喃喃:“小甲……小甲……”
绿章忙抓住他的手,听了朱福那么一说,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明白了,遂浩然心里念念不忘的可能就是那个叫小甲的人,自己是怎么做都不可能超过那个已经死掉的幽魂。
遂浩然在梦里大雪茫茫,苏扬羽单薄的身体在雪中渐行渐远,只剩下一串苍白无力的脚印,自己想伸手却无能为力,雪落在手上,融化了,暖暖的……暖暖的 ……
遂浩然一下子睁开眼睛,看见绿章捧着自己的手,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来,衣襟上已经被濡湿了一片。
遂浩然随即笑:“谁又惹小郡主生气了?”
绿章一下子没有注意遂浩然已经醒了,忙放下手,看着他笑嘻嘻的样子想起朱福的话
“将军自己不知道自己生病,每次发病过后都会忘记,对于不发病的将军来说那段记忆原本不存在,将军的朋友仍旧在世上活着……”
看着他疑惑的表情,连忙擦了下眼睛:“我才没有哭呢……刚刚风好迷了眼睛。”看着隋浩然想起来忙过去扶他。
遂浩然用手撑了下床沿,只觉得手掌一阵刺痛,看了下,整个掌心已经一片血肉模糊,绿章撇撇嘴:“遂哥哥你真是的,也太不小心了……我去让青萍拿药过来。”说完就去叫青萍。
遂浩然看了下自己的手,手掌处的皮都往外翻着,露出里面嫩红的肉来,心知自己手上的那一掌极重,又想起青玉的那张含讽的脸,人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自己竟还可怜巴巴的想帮人家赎身出来,看来那青玉小倌是自己甘愿进着娼门,做那卖笑营生。看着绿章紧张的拿着药小心翼翼的给自己包扎,又生怕弄疼了自己,结果心疼的在那里抽泣。心里一软,拉过绿章的手。“我这些日子军务忙,没时间陪你,等过了这阵子我带你出城走走……”
绿章窝在遂浩然怀里,手指小心的给他的手掌涂药,嘴里说着好。
遂浩然看着绿章紧张兮兮的样子,跟以前的那个火爆脾气的小丫头判若两人,抿嘴一笑,绿章抬头:“遂哥哥你笑什么?”
遂浩然笑:“我笑你还是个孩子,怎么照顾小宝宝呢……”
绿章:“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照顾小宝宝……”
遂浩然拧拧绿章的鼻子:“那试试?”
绿章愣了一会,脸嗖的一下红了,低头不语。
长乐见青玉出去都快3更了还没回去,便遣了人去寻,天都快亮了才发现在树林里早就冻的脸色发青的青玉。
万大夫过来看看青玉,断了脉之后只是不停的摇头,长乐站在门口怕是肺痨粘秽气,问万大夫青玉的脉象。万大夫说:“沉疴,顽疾,五脏六腑都快烂透了,除非大罗神仙下凡,不治不治啊 ……”说罢就提着药箱走了。听了万大夫这么说,长乐更是烦躁,眼看一颗摇钱树倒了,碍于情面又不能现在把青玉赶出去,就在后院弄个了清净的屋子,让青玉搬了进去,让小缘先照顾他。
青玉最近精神还是好了点,上次雪中受寒以后躺了足足一个月才下床,长乐刚开始还看过他几次,抓过几副补药,青玉拎着纸包看看丹参,枸杞,白芷,都是一些不值钱的普通的补血顺气的药,心知自己的身体就是千年人参都吊不回来的,就让小缘收着。他刚能起来的的时候有客人点他,结果去了以后客人见青玉这副瘦的皮包骨头的样子本来以为有个好看的皮囊,结果青玉揭下脸上的面纱客人就叫楼主换人了,如此这么一来,点青玉的人越来越少,现在点青玉的都是外地来的或者是以前听过青玉艳名无缘一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