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买这么多的。”玉麟说。
“要的，要的，我要让大家知道我的玉麟是最最英俊的。”杜婉婉不无自豪地说，想到刚才在西服柜台，玉麟套上价值不菲的黑色西服，浑身散发贵族的优雅气息，她的心里是喜滋滋的。
玉麟只是笑笑：“相貌有什么要紧的，本事才是首位的，我还什么都不懂，穿得那么好心里发虚。”
“别担心，玉麟你慢慢学，我爸爸会帮你的。”杜婉婉凑近头笑，“实话告诉你，我爸爸还是很喜欢你的，否则……”
说了一半停了口，杜婉婉其实想说否则以玉麟的条件和经历，杜勤鹤是万万不会答应女儿和他在一起的。
知晓了自己的失言，杜婉婉赶紧含着吸管喝手上那杯西瓜汁。
玉麟心里明白，也没有介意。
“对了。”杜婉婉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那出一盒蓝色绒布包装精美的东西，搁在餐桌上。
“什么？”玉麟问。
“你打开看看。”
玉麟一打开，发现是一支万宝龙的钢笔，树脂的笔身，18K金的笔尖，套顶上是那个经典的白色六角形。
“又给我买东西。”玉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是我买的，是乔叔叔送你的。”
玉麟笑容一顿，微微一怔。
“乔叔叔说让你好好努力。”
玉麟慢慢摸着沉甸甸的钢笔，说不出话来，这么久了，听到乔岫藩的名字心里还是会泛起涟漪。
“他现在还好吗？”
“还不错吧，就是比较累，不过也是，他工作那么忙。”
玉麟开始切手中的那份牛排，掩饰心里的不平静。
“其实乔叔叔人那么好，怎么会还没有结婚呢？”杜婉婉疑惑，又自问自答，“也许条件好，又一心忙于事业，就把自己给耽误了。”
玉麟不语。
“玉麟，你猜乔叔叔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玉麟抬头，浅浅地笑：“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他最喜欢的。”
“你说他年轻的时候有过喜欢的人吗？”杜婉婉天真地问。
“怎么会没有呢？”玉麟只是用力切着手头的牛排，“肯定是有，而且是感情最深的。”
杜婉婉笑笑：“不能想象，他看上去无欲无求的。”
用完餐，杜婉婉嘱咐玉麟好好休息，保证最好的精神应对第二天的上班。
玉麟回到家，轻轻推开门，闻到一阵阵红烧肉的香味。
“玉麟，回来了？”姨妈系着围裙，满面笑容。
玉麟点点头。
姨妈自从得知玉麟要去杜勤鹤的事务所上班的事后对玉麟的态度热络了多，不似以前那样淡漠。
“我给你烧了一桌子的菜。”
玉麟一看，果然桌子上的大碗大碟大盘堆得满坑满谷，厨房里还炖着半只鸭子。
“等小莫回来再吃吧。”
“诶，那孩子，总不想你这样懂事，有出息……”姨妈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
小莫在六月的高考失意后又报了复读班，这回收敛了玩性，开始认认真真地复习备考。
玉麟笑笑。
“别等他了，玉麟，我们先吃。”姨妈赶紧摆上碗筷。
这天玉麟很早就躺在床上，没有关灯，让那盏昏黄的小灯在头上晃来晃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坐在书桌前，轻轻掏出那支万宝龙钢笔。
捏开笔帽，在白纸上写着什么，写着写着才发现写下了乔岫藩三个字。
玉麟怔怔地看着浓黑的三个字，脑子里浮现出乔岫藩的身影。
窗台上的那盆斑叶海棠依旧猩红鹦绿，但自己的心境却与刚出狱时大不同了，玉麟静静地想，自己现在懂得了什么叫患得患失，什么叫作隐隐的伤痛。
乔岫藩就像他内心的一道口子，时不时地渗出血珠子。
不能否认，自己还是想念着他，想念他浓黑的鬓发，眼角细微的皱纹，永远温和的笑容。
但那一切永远不可能是自己的，玉麟想着，不禁地伤感，更握紧了手中的笔，自己已经有婉婉那样好的女孩，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玉麟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对杜婉婉的感情，几分喜欢，几分怜惜，几分宠爱，更多的是感激和感动，那样能算是爱吗？自己也不清楚。
但世上的事原本辨得清的就少之又少，他现在只知道自己应该为杜婉婉努力。
第二天，玉麟早早来到城南的事务所，和乔岫藩的事务所比起来，杜勤鹤事务所的建筑群更有历史的积淀，整片的巴洛克风格，爱奥尼长柱，古罗马拱券式落地窗，建筑楼的穹顶是欧洲雕刻，这一带在几十年前是殖民地。
玉麟开始接受培训，学习大堆大堆的专业课程，杜勤鹤请了专业人士手把手地教他。
学习非常累，那些艰涩的专业术语，那些复杂的数据代码一窝地涌向玉麟，玉麟却很耐心，一点点地学，起初一本厚厚的专业书玉麟看一上午只能翻动没两页，渐渐地，摸出了重点，纲要，看的速度快些了，脑子里的条理也清楚多了。
玉麟一边看一边记，将不懂的问题整理出来再去慢慢请教。
几乎每天，玉麟要做的事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连晚上躺在床上玉麟也捧着书，一直看到自己入睡。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年，玉麟总算是把一些最基础的知识记在了脑子里，杜勤鹤对玉麟还是很满意的，一个劲地夸他有天分，对他要求也不苛刻，因为知道将一般人要慢慢学三年的东西在短时间内一股脑地塞给玉麟是不现实的，玉麟能在大半年内学到这样的程度他已经是很满意了。
杜婉婉对玉麟一直很好，每天变着法子给玉麟做好吃的，不顾母亲的冷嘲热讽。
这天，杜婉婉又去事务所找玉麟。
玉麟正捧着书啃着面包。
“怎么又吃这个没营养的，我说了会给你带晚饭来的。”杜婉婉微微埋怨。
“以后我自己随便吃点打发下就好了，总是这样，你会累的。”玉麟笑笑。
“不许吃这个了。”杜婉婉夺下玉麟手中的面包，将热腾腾的盒饭递给他。
“你要注意身体，千万别病了。”杜婉婉嘱咐。
“不会的，我身体很好的。”玉麟打开盒饭，看着一盒子的红红绿绿，杜婉婉总是把菜式搞得非常丰富精致。
“像乔叔叔就病倒住院了。”
“什么？”玉麟一楞。
“乔叔叔啊，太拼命工作了，肺部感染，进医院了。”杜婉婉不无担心地说，“玉麟，你可别那样。”
“他现在怎么样了，还要紧吗？”玉麟感到心里煎熬。
“前天我爸爸去看过他了，精神倒还可以，不过听爸爸说他瘦了好多。”
玉麟的心一沉，放下筷子，什么也吃不下了。
“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杜婉婉问。
“好啊。”玉麟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刚说完就有些后悔，自己现在再见乔岫藩或多或少是不合适的。
“那我们明天去吧。”杜婉婉提议。
玉麟只是木木地点头。
第二天，杜婉婉和玉麟一起去医院看乔岫藩，玉麟还带了亲自做的川贝萝卜排骨汤，细心地盛放在保暖瓶里。
到了门口，玉麟顿步，有些踌躇。
“怎么了？”杜婉婉问。
“突然有点累，我看我还是不进去了。”
玉麟点点头，把保温瓶递给杜婉婉：“这个拿给乔大哥吃。”
“玉麟，没事吧？”杜婉婉看着玉麟微带憔悴的面容。
“我在这里坐会。”玉麟指指一边的椅子。
“真的不进去吗？”
杜婉婉接过瓶子。
“别说是我特地做的。”玉麟小声地说。
杜婉婉有些疑惑，还是点点头。
病房里，乔岫藩披着一件长衣正靠在床头手捧一本人物传记闲适地看着。
“乔叔叔。”杜婉婉甜甜地叫。
乔岫藩放下书，对她笑笑：“你来了？”
杜婉婉走过去，将买来的一些东西放在床头。
“乔叔叔，现在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乔岫藩笑笑，“没什么大碍，就还是有些气喘咳嗽。”
“乔叔叔，你要好好休息，这次康复后要吸取教训，别那么拼工作了。”杜婉婉顽皮地眨眨眼。
乔岫藩淡淡地笑。
“这个是川贝萝卜排骨汤，乔叔叔，你现在喝点。”
乔岫藩点点头。
杜婉婉小心地盛了一碗，递给乔岫藩。
“很好喝。”乔岫藩轻轻地抿了口。
“是玉麟做的。”杜婉婉脱口而出。
“是吗？”乔岫藩顿了顿，垂眸看着碗里清澈鲜美的汤汁。
杜婉婉点点头。
“你们现在怎么样？还不错吧。”乔岫藩问。
“恩，就那样，玉麟现在的工作很忙，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少了。”杜婉婉微微抱怨。
“是吗？他很累吗？”
“恩，很疲倦。”杜婉婉心疼地说，“其实我不愿意他那么拼，我无所谓的，他有没有钱都没关系。”
“你是个好姑娘。”乔岫藩笑笑，“我想玉麟也是想给你好一点的生活。”
“我真的无所谓，我喜欢的就是玉麟本身。”杜婉婉执着地说。
“但生活总是现实的，而且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想给他最好的，为他努力。”乔岫藩淡淡地说。
“乔叔叔，那你呢？你什么时候考虑自己的终生大事啊？”杜婉婉问。
“我？”乔岫藩喝着汤，笑笑，“我现在这样不好吗？无牵无挂，多自在。”
“乔叔叔。”杜婉婉嘟起嘴，“你别要求太高了，女人都望之莫及了。”
乔岫藩笑笑，又咳嗽了几声。
“乔叔叔，你知道吗？我妈妈还是很不喜欢玉麟。”杜婉婉有些无奈。
“为什么？”
“因为……玉麟……”杜婉婉知道了自己的失言，立刻补充，“玉麟没什么钱。”
乔岫藩听出了话里的犹豫，心里顿时有些清楚杜家已经知道了玉麟进过监狱的事情。
“婉婉，你要记住，不管怎么样，玉麟是最善良的。”
杜婉婉抬头，看着乔岫藩认真的表情，点点头。
走出病房，杜婉婉看见玉麟正倚在大门口，抽着烟。
“玉麟，你怎么又抽烟了？”杜婉婉立刻拔掉玉麟嘴里的烟。
“乔大哥怎么样了？还好吧？”玉麟急着问。
“你这么担心，自己为什么不进去看看。”杜婉婉笑，“恢复得还可以。”
玉麟心上的石头顿时微微放下。
“玉麟，乔叔叔说你是最最善良的。”杜婉婉摸着头发，心里开心，“看，我没挑错人，连乔叔叔都这样说。”
玉麟不语，心里涌上感动。
第二天，第三天，玉麟都悄悄地跑到医院来，拎着亲手煲的汤，让护士转交给乔岫藩，自己依旧不进去。
护士满面狐疑，玉麟也不能确定自己做的汤是不是真的送到了乔岫藩的手里。
第四天来的时候，玉麟碰上了乔老太。
“玉麟？”乔老太惊讶。
玉麟笑着点点头，神情有些尴尬。
“你是来看岫藩的？”
“没，没，我一个朋友也住院。”玉麟尴尬，赶紧找了个借口，把手里捧着的盛汤瓶子掩在身后。
却还是被乔老太眼尖地发现了。
“你是来看岫藩的吧，还带了汤。”乔老太面色平静，“这些天你都来的吧，护士说有人每天都来给岫藩送汤喝。”
知道自己躲不过了，玉麟低落头。
“辛苦你了。”乔老太有些感动，随即又暗示地问，“听说你和杜小姐在一起了，我真开心，杜小姐我也认识，人又漂亮又懂事。”
玉麟点点头。
“好好对杜小姐。”乔老太不无提醒地说。
玉麟愣愣的，将手里的汤交给乔老太。
乔老太接过，笑笑：“岫藩很喜欢喝，我说呢，谁的手艺那么好，原来真的是玉麟。不过，玉麟别太累了，明天开始不用来送汤了，岫藩想喝我会想弄给他喝的。”
玉麟点点头，心里溢满失落。
乔老太捧着汤进了病房，玉麟转头看着关闭的门，乔岫藩就在里面，却那么不可及。
“果然是玉麟。”乔老太放下汤，对乔岫藩苦笑。
乔岫藩不语，慢慢打开汤，热气袅袅，香味逼人。
“岫藩，我让他别来了。”乔老太叹叹气。
“也对。”乔岫藩也苦笑。
“我看那孩子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不管怎么样，都是不可能的，何况他现在已经有了婉婉。”乔岫藩看看窗外，天气很好。
“婉婉是个好孩子，就是不知道她家里人会不会嫌弃玉麟。”乔老太有些担心。
“希望他一切都好吧。”乔岫藩低头，沉吟片刻后说道。
转眼一年过去了，玉麟的生活很忙碌，他已经开始接触事务所的基本工作，杜勤鹤也开始慢慢地带他出席一些大大小小的会面，聚餐。
圈里的人渐渐地都知道了玉麟是杜勤鹤默认的女婿，惊奇的人占大多数，当然嫉妒不满的人也不少。
在这群人里，一个叫胡士凡的男人对玉麟抵制情绪最大，他是当初杜婉婉的众多追求者中最执着的一个，人长的文质彬彬，海归派，家境好。
他对玉麟是相当看不起的，当然怎么也想不通杜婉婉怎么会选择这个在他眼里除了长相外一无是处的男人。
此刻，他正手端着高脚杯，呷着里面亮晶晶的香槟。
“士凡，你看，那个叫薛玉麟的。”一个同样是高干子弟的男人朝玉麟努努下巴。
“怎么？”胡士凡问。
“你说杜婉婉怎么看上他了？你看他小家子气的样子，连基本的应酬斡旋都不会。”男人嘲笑道。
“我也觉得怪了。”胡士凡一手紧紧地捏着拳，心里满是不甘。
“听说没读过什么书，家境也差得很。”男人凑到胡士凡的耳边低语。
胡士凡抿着嘴，半眯着眼，斜看着玉麟。
“士凡，你当初追杜婉婉多费力啊，就差没把她当女神供起来了，谁知杜婉婉她理都不理你。”男人低低地笑，“还当她眼界有多高，现在好了，看上那么个货色。”
这话刺痛了胡士凡，他狠狠地放下杯子，咬牙切齿。
“士凡，你看你，哪里不如那姓薛的？长相，学历，家境，他都在你之下。”男人在一边似为胡士凡不平，“我都看不下去了，你看那杜婉婉在姓薛的身边笑得和朵花似的，当初对着我们可是一脸的冰冷。”
胡士凡重重地哼了声，扭头去洗手间。
洗手间里，拧开镀金的水龙头，胡士凡慢慢地洗着手，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信地笑笑。
突然，门开了，玉麟进来。
胡士凡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厌恶的那张脸，立刻转身，目光犀利地盯着玉麟。
玉麟朝胡士凡笑笑。
胡士凡掏出西服里的咖啡色方巾，抹抹嘴角：“薛玉麟是吧？”
玉麟点点头。
“早听说你了，是杜勤鹤的得意门生，也是杜婉婉小姐的男朋友？”
“是的，您是？”玉麟礼貌地伸出手。
胡士凡却自顾自地折叠着手里的方巾，就让玉麟的手悬在空中。
“薛先生，你修的是什么专业？”
“我没读过大学。”玉麟很自然地答。
“哦？”胡士凡故作惊讶，“你只有高中学历？”
“初中都没毕业。”玉麟洗着手，不在乎地说。
“什么？”胡士凡心里大惊，顿时满是不甘与不屑。
“我很早就读厨师培训去了。”玉麟抬头笑笑，“接触事务所才一年多，很多不懂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教。”
“厨师？”胡士凡更是鄙夷，忍不住冷笑出来，“你的经历还真特别，我很好奇，杜婉婉怎么会看上你的？”
玉麟一楞，没想到这个男人这样肆无忌惮地以嘲弄的口吻对自己说话。
胡士凡满意地捕捉到了玉麟脸上一丝惊讶，心里很是得意，既然摸清了玉麟的底子，没必要再做什么表面功夫。
“这个你自己去问婉婉吧。”玉麟转头就走。
“我看大多是一时被迷惑了吧。”胡士凡斜眼看着玉麟英俊的脸，“皮相好顶不了什么用的，等婉婉以后明白了，你还能在这里穿这样的衣服吗？”
玉麟不语，迅速地洗手，拿起毛巾擦擦袖口，面无表情地转身出去。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胡士凡忿忿地说。
第二天，关于玉麟的学历问题很快在圈子里传开了，正是胡士凡大肆渲染而成的。
这天，杜勤鹤把玉麟叫到书房来。
“玉麟，你坐。”杜勤鹤微微笑笑。
玉麟坐下。
“玉麟。”杜勤鹤缓缓开口，“你应该知道现在大家都在传你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