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纪----师小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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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麟点点头。
“我想说的是,玉麟,有些话可以不说的,比如你的学历,你大可不必告诉不相关的人。”
“这是事实,我的确没读过什么书。”玉麟苦笑,“也不觉得怎么丢人。”
“不是丢人,玉麟,这些没必要都告诉外人,你知道外面的嘴巴多厉害吗?流言似洪水猛兽,要是……”杜勤鹤咳了声,没说下去。
玉麟当然知道杜勤鹤想说的是自己坐过牢的事情。
“我以后不会乱说了。”玉麟面露歉意。
“算了,由他们说去罢。”杜勤鹤摆摆手,“我们下去吃饭。”
玉麟起身,跟着杜勤鹤下楼吃饭。
长长的西餐桌上,杜婉婉已经坐下了。
“玉麟,今天金娜做了奶油酥皮汤。”
玉麟笑笑。
“我倒想吃点面。”杜勤鹤摇摇头,“最近想念中华美食了。”
“我去做。”玉麟起身,笑着说。
“不必麻烦了,金娜,你去。”杜勤鹤吩咐。
“没事,我去。”玉麟快步走向厨房。
宽敞的厨房,玉麟切着番茄,黄瓜,拾掇着鱿鱼,海瓜子,虾仁,想做海鲜面。
很熟稔的程序,玉麟开心地动手,对于做菜,自己永远是喜欢的,也是自己可以游刃有余的。
很快,厨房溢满了香味,杜勤鹤摸摸肚子,笑笑:“真香,玉麟,快点。”
“好的。”玉麟应着。
刚端出热汤面,门铃响了,婉婉的母亲殷碧刚做完头发回来。
一进门就看见玉麟系着围裙,端着面,心里满是鄙夷,重重地哼了声。
“殷碧,回来了,快来吃晚餐了。”杜勤鹤连忙笑着和夫人说。
殷碧慢慢坐下,看着端面上来的玉麟。
“我想吃面,就叫玉麟给我做了碗。”杜勤鹤笑嘻嘻地说。
“他真是一辈子做菜的命。”殷碧冷笑。
“妈妈!”杜婉婉嚷到。
“嚷什么?我哪里说错了?”殷碧狠狠瞪着杜婉婉。
“好了,别说了。”杜勤鹤赶紧打圆场,“新做的头发?很漂亮。”
殷碧得意地摸摸自己蓬松的卷发:“这两天都别碰我的头,小心歪了。”
“是,是。”杜勤鹤宠溺地说。
玉麟吃得食不知味,每次和杜家一起吃饭,自己就浑身不自在,要时不时地受殷碧的数落和嘲讽。
“婉婉。”殷碧将一小块牛肉放进嘴里,“还记得那个胡士凡吗?当初我给你介绍的那个胡董事的儿子。”
“不记得了。”杜婉婉说得直接,转头笑嘻嘻问玉麟酥皮汤好不好喝。
殷碧强压住心里的气,继续悠悠地说:“人家有本事,现在把他父亲的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
“和我有什么关系?”杜婉婉不理母亲话中音。
“想当初他追得你那么紧,要是你好好把握……”
“行了,还提他做什么?”杜勤鹤打断夫人的话。
“我说错了吗?人家胡士凡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多少人家都拼命地把女儿往他家塞,我们的女儿倒好,白白错过了这样的机会。”殷碧的声音越来越尖,边说边看玉麟,心里满是不甘。
玉麟只是静默地吃着盘子里的菜,他早已习惯了殷碧对他的无视。
“别说了!”杜婉婉大嚷。
“行了,好好吃吧。”杜勤鹤往夫人的盘子里夹了颗虾球,“我看那胡士凡也没你们说得那么好,人很滑头,很会做表面功夫。”
殷碧重重地搁下叉子,起身上楼。
“玉麟,你别介意,婉婉她妈就是这么个脾气。”杜勤鹤笑着安慰玉麟。
“没事的。”玉麟笑笑。
又是一顿不愉快的晚餐,餐后玉麟小坐了会便起身告辞了。
走在大街上,玉麟双手插着裤袋子,低着头,陷入复杂的情绪中。
这一年多,玉麟觉得自己的生活像台不断运作的大机器,每天醒来就是穿西服,打领带,去公司,每隔几周就有各种类型的聚餐,那些复杂的行程安排都密密麻麻地记在本子上,自己的生活也像是被复印在本子上。
那些聚会,玉麟是很不喜欢的,带着象征性的笑容对着一张张陌生雷同的脸,不断地握手,自我介绍,交换名片,彼此恭维,那些已经让他非常厌倦。
当然还有流言蜚语,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子冷不丁地朝玉麟刺来,他的过去永远像是个巨大的隐患,一旦被人知晓,玉麟知道不仅自己,连杜家也会陷入声名狼藉的惨地。
自己像是行走在刀刃口。
这一年,玉麟感到开心的时刻真的很少,除了每个月买很多营养品去探望外婆外,他几乎感受不到什么真正开心的事情。
想着想着,玉麟抬起疲倦的脸看看天上那轮嫩黄的月亮,叹口气。
路边传来悠悠的二胡声,是一个裹着蓝色夹袄的瞎子在泣泣落落地拉着,他的面前放着个破碗,里面有些零散的肮脏的硬币。
玉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正要扔进那碗里,已经有一只手先他一步将一张红色的放入碗里。
转头一看,是乔岫藩。
玉麟一怔,多久没看见他了?这一年见到乔岫藩的机会是少之又少,偶尔的见面,两人身边也都是人,能说会话的机会也没有。
“你也在这里。”乔岫藩笑笑。
这个笑容依旧没变,和第一次在餐馆见面时一样明亮温暖。
玉麟点点头。
“最近还好吗?”
这句话让玉麟心里顿时泛上酸楚,他只能勉强笑笑。
“怎么了?有不开心的事吗?”乔岫藩问。
“没有。”玉麟摇摇头。
乔岫藩从玉麟脸上知道他一定有难言的委屈,但今时今地,自己已经无权过问了。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做的很好,我都看见了。”乔岫藩拍拍他的肩膀。
玉麟笑笑,乔岫藩的肯定比任何安慰都来得有效。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往两个方向走了。
玉麟不断地回头看乔岫藩,心里惆怅。
日子仍要继续,转眼又过了大半年,玉麟的工作越做越顺手,现在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杜勤鹤都放手交给他,他也不负众望,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很漂亮妥当,杜勤鹤连夸他有天分,又努力,殷碧只是在一边哼着声。
月末,又是让玉麟有些厌倦的聚餐。
西餐派对上衣香鬓影,聚集了各界的名流,政客,商英,音乐家彼此都挂着雷同的笑容,
敷衍得风雨不透。
那边,玉麟正忙着和大家应酬,这边,胡士凡等人凑成一堆,冷眼看着他。
“真是笑话,一个连初中都没读完的人居然堂而皇之地到这里来了,这里是哪里?唐玉饭店,容得他浑水摸鱼进来吗?”胡时凡狠狠地说。
“是啊,没想到杜勤鹤居然找了这么个毛脚女婿,你们说他们是不是本来就有什么亲戚关系……”周边的一伙人纷纷讥笑,非议顿时蔓延开来。
一伙人越说越兴奋,两颊泛起红润的亮光,在明亮的灯群下显得特为刺眼。
“我看也未必是这样,杜小姐喜欢薛玉麟也是有原因的。”突然一个声音平静道来。
大伙转头一看,说话的原来是肖亮,本市煤矿老板的儿子,属商界的新人,因为祖籍在山西一个小镇,近两年才迁移到城市来,在场的人都看不起他,明里暗里讽刺他是暴发户的儿子。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胡士凡一手捏捏眼镜片,上下打量他。
“我上个月和薛玉麟打过交道,他谈吐不错,做事也妥当,很能让人信任。”肖亮笑笑。
“笑话,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人懂什么做生意,不过是按部就班地沿袭杜勤鹤的那一套罢了。”胡士凡冷笑。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看他有做生意的天分,人也很淡定,只是缺少经验,假以时日未必不可独当一面。”肖亮依旧笑笑。
“你倒是挺帮他说话的。”胡士凡顿了顿,用手拍拍脑门,做醒悟状,“我差点忘了,你们都是外来客,都是穷乡僻壤出身的,有共同语言也不怪。”
话一落,周围人一阵嬉笑。
肖亮耸耸肩膀,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笑着抿酒。
那边,玉麟好不容易脱身,悄悄地溜到阳台边,点上一支烟,将门后的欢声笑语,轻快热闹的小步舞曲隔离开来。
慢慢地吐着烟圈,玉麟抬头看看天空,墨色一片,半颗星星也没有。
“怎么在这里?”
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
玉麟转身一看,果然是乔岫藩。
“来这里透气?”乔岫藩笑笑。
“我快闷死了。”玉麟脱口而出,说完后才发现自己正在用很孩子气的语气说话。
“你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吧。”
玉麟点点头。
乔岫藩的神色有些黯淡:“我觉得你还是在餐馆的时候比较快乐。”
“是啊,我也怀念那样的日子,但是现在不可能了。”玉麟笑笑。
“玉麟。”乔岫藩顿声,“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没有人可以帮我。”玉麟轻轻地说。
乔岫藩一楞,他看出玉麟面上浓重失落的阴影,也许是今晚没有月光的关系,从他眼里看来,玉麟整个人都是一抹沉重的黑色。
玉麟笑笑,慢慢地抽着烟。
乔岫藩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心疼,他本能地想上前抱一下玉麟,刚欲伸手,又缩了回来。
“我要进去了,婉婉也许在找我。”玉麟捻下烟,对乔岫藩说。
“玉麟……”乔岫藩急着拉住玉麟的手。
玉麟一楞,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上了乔岫藩的。
“没事。”乔岫藩轻轻放开了他的手。
杜婉婉正到处找着玉麟,她轻轻拉着摇曳至地的白色长裙四处寻搜玉麟的影子,四处都找不到,她一时心急走到男厕所门口,轻轻探头进去。
“啊!”
杜婉婉小呼了一声。
一个男人迎面撞了上来。
“哦,抱歉”男人立刻道歉。
“我的裙子……”杜婉婉看着自己被男人皮鞋踩黑的裙角。
男人立刻蹲下身来,拿出方巾慢慢擦拭,却怎么也擦不掉。
“怎么办呢?”杜婉婉面色忧愁。
“这样吧。”男人果断地撕下了杜婉婉裙子上那块被污黑的裙角布料。
“你……”杜婉婉惊讶。
“看,这样就可以了,根本看不出。”男人笑笑。
杜婉婉有些尴尬地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却声音温和的男人。
“是杜小姐吧。”男人笑笑,“我叫肖亮,很抱歉给你造成了这样尴尬的场面。”
“没关系。”杜婉婉宽容地笑笑,又轻轻探头去厕所里看。
“你找人吗?”
杜婉婉点点头。
“是薛先生吗?他不在里面。”男人笑着说。
杜婉婉有些脸红,赶紧点点头,转身逃一样地离开。
宴会结束后,杜婉婉牵着玉麟的手对父亲说:“爸爸,你先回去吧,我和玉麟呆一会。”
杜勤鹤会意一笑,点点头。
“玉麟,我们到附近去走走。”杜婉婉提议。
“你穿成这样,方便吗?”
杜婉婉耸耸肩膀,示意没关系。
两人慢慢走在繁华的街上,俊男靓女,光鲜四溢的服装,惹来众人的目光。
杜婉婉很兴奋,索性俯身将曳地的长裙悄悄打个结,露出光滑的小腿。
“很开心?”玉麟问。
“恩。”杜婉婉紧紧挽着玉麟的臂膀,“好久没有这样和你在一起了。”
“抱歉,我太忙了。”玉麟面露歉意。
“我没怪你,要怪就怪爸爸,他给你这么大的压力。”杜婉婉嘟着嘴。
“伯父对我很好。”玉麟笑笑,“我落下太多东西,花功夫赶上去是自己的事情,怎么能怪伯父呢?”
“你啊,真是老好人。”杜婉婉俏皮地说。
路过那家色彩缤纷的冰激凌店,玉麟抬头看看。
“想吃吗?现在可以请你吃了。”玉麟笑着指指自己口袋。
杜婉婉开心地拉着玉麟进去。
两人叫了大份的香草杏仁冰激凌。
“玉麟,你喂我。”杜婉婉亲昵地说。
玉麟用勺子将冰激凌小口小口地送到杜婉婉嘴里。
杜婉婉幸福地吃着,转头看看周围的两三对正在拥吻的情侣,心里有些歆羡。
吃完冰激凌,走出大门,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下雨了,我们得快回去了。”玉麟伸手替杜婉婉头顶遮雨。
“玉麟。”杜婉婉小声地说,“我们找个宾馆吧,我有点累,想马上休息下。”
玉麟向四处看看。
“对面,对面就有个宾馆,我们去那里吧。”杜婉婉指着对面的宾馆说。
两人一起过了马路,进了宾馆。
玉麟立刻往浴缸里放热水,想让杜婉婉洗个热水澡。
“水好了,可以洗了。”
杜婉婉点点头,错觉似的,玉麟觉得她的脸泛起红润。
玉麟躺在床上点燃一支烟,慢慢地抽,顺便看看窗外越下越大的雨,看来今天是回不去了。
杜婉婉从浴室里出来,披着黑色的浴袍,湿漉漉的头发,红润的面庞。
“洗好了?”玉麟赶紧捻下烟,“雨越来越大了,要不我们不回去了,你在这里休息,我去再订个房间。”
“玉麟!”杜婉婉有些慌张地叫。
玉麟转过身来,心里一惊,此刻的杜婉婉正一丝不挂,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两只光滑白皙的脚丫微微颤抖。
“婉婉,你……”玉麟赶紧转过身去。
“玉麟。”杜婉婉倾身上去,抱住玉麟,“你留下来吧,玉麟,我爱你,很爱你,我为了你什么都愿意……”
“婉婉,你别这样。”玉麟赶紧拒绝,“我们……现在……不能这样。”
“没关系的,玉麟,是我愿意的。”杜婉婉不无羞涩地说。
“婉婉。”玉麟拔下杜婉婉紧紧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转过身看着她,“我没办法,对不起,婉婉。”

婉婉楞在那里。
玉麟赶紧为她披上衣服。
杜婉婉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自己被玉麟拒绝了,一个女人被男人在这一方面拒绝是非常伤自尊的。
“玉麟,你到底爱不爱我?”杜婉婉哀怨地问。
玉麟不语,半晌后说:“我喜欢你。”
“我问的是你爱不爱我?”杜婉婉直视玉麟的眼睛,执着地问。
玉麟神色复杂,说不出话来。
杜婉婉慢慢坐落在床上,低着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脚丫。
“你从来没说过爱我。”
“婉婉,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其他的……”玉麟说不下去了。
“骗骗我都不行吗?”杜婉婉凄惨一笑,“你果然连说谎都不会,那么傻。”
“对不起。”玉麟慢慢地说。
“你走!”杜婉婉突然起身,对着玉麟嚷,“我已经不想听你说什么道歉的话了!我听够了!”
玉麟走近,想安抚杜婉婉,却被推开。
“你走!”杜婉婉嚷着。
玉麟收住手,转身慢慢地开门离开。
杜婉婉趴在床上,蒙着头哭,此刻她终于明白了玉麟从没爱过她,从开始交往到现在,玉麟对自己虽然温柔体贴,但很少有亲密的举动,别说深入接触了,连亲吻都是自己主动的,自己也清楚如果一个男人真正爱一个女人是不可能那样控制住自己的渴望的,除非那个男人压根就对那个女人没感觉。
杜婉婉边想边哭,其实这样的结果自己早就预料到了,只是一直不甘承认罢了。
一个晚上,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拍在窗子上像一条条蠕动着的白花花的虫子,直钻杜婉婉的心。
清晨,雨停了,杜婉婉拖着疲惫的身子打开门,发现玉麟就坐在门口,地上是一堆的烟蒂。
“婉婉。”玉麟起身,看着两眼红肿的杜婉婉。
杜婉婉只是笑笑。
“饿吗?我们去吃点东西。”玉麟柔声地说。
杜婉婉点点头。
两人从宾馆走出,迎面碰上了一个常在聚餐上碰到的,同行的一个会计师。
“哦,是杜小姐和薛先生啊,这么早?”男人抬头看看宾馆,玩味地笑笑。
玉麟和杜婉婉都有些尴尬,只是微微点头笑笑。
男人还是古怪地笑。
玉麟轻轻拉着杜婉婉的手向前走,找了一家早餐店。
“想吃什么?”玉麟摸摸杜婉婉的头发,柔声地问。
“随便吧。”杜婉婉有些疲倦地笑。
玉麟买了鸡粥,轻轻地撒上些调料,慢慢地拌着,然后亲自喂杜婉婉喝。
杜婉婉小口小口地抿着,微微低落头。
“别难过。”玉麟摸摸杜婉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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