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一一不顾及我的反对便跑到李惠霞身边松开李惠霞的牙套。
我怕李惠霞一松口会咬一一一口,便立即跑到一一身边,没料到的是,李惠霞竟是撒着娇,嘟着嘴,看着一一:“一一,这衣服弄得我好不舒服。”
我奇怪地看了李惠霞一眼,她……怎么了?
一一立即讨好地坐在李惠霞身边研究起怎么脱下这衣服,边说:“妈妈,妈妈,一一现在就帮你脱下,等一下啊。”
终于在后面找到打着结的位置,一一笨拙地拆开结,我亦来不及制止一一的动作。
终于松绑双手的李惠霞突然目光凶狠起来,一扬掌,给一一的就是一个狠狠的耳光。
“都是因为你这该死的!伊伊才不要我!你当初不出生就好了!我真后悔生下你!什么都不会!还要是个智障!废物!谅你也听不懂我说什么的了!废物!”
李惠霞这一句话,比任何的刀子更要锋利地狠狠割向一一的心,我亦呆了。
李惠霞下床后,就伸出手要再去继续扇一一,我立即抓住她的双手:“惠霞阿姨,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冷静什么?!我现在很冷静!我现在就要打死这废物!”李惠霞伸出一脚狠狠地踏向一一完全不敢动的腿上。
一一猛地因疼痛而倒吸一口气。
看到一一受伤的表情,我猛地丢开李惠霞,扑到一一身边看看一一有没有伤到筋骨了。
“一一,你没事吧?”
一一摇了摇头,转头瞬间,李惠霞迅速打开病房门,门外等候的小护士明显吓了一跳,下一刻,“啪——”另一声清脆的响声响在门外,我立即冲出门外,只见小护士被李惠霞狠狠地打倒在地上,半边脸全红。
抬头一看,李惠霞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糟,糟了!病人跑了!”突然间,小护士才开始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立即打紧急灯,召来医生和其他护士。
一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后面,拉着我衣服:“爸爸,快,快,我们快去找妈妈回来!”
我们漫无目的地在走廊里搜索着,一一明显因脚上的伤而走得比较慢,但他还是忍着痛,不断搜寻着。
“一一,你累了就休息一下,爸爸来找你妈妈回来。”我按着一一的肩让他坐在长椅上休息。
一一摇摇头,偏要站起来继续找。
我无奈,便扶一一继续寻找。
但一瞬间,一一挣脱我的撑扶,忍受着疼痛向远处走廊的另一端跑去。
这医院的特殊住院区的窗口都有安装防盗网以避有病人一不小心跳窗外去了,但在走廊最远那一端的防盗网,那有一个小小的门口,却不知道被什么人打开了,外面还挂着几件洗好的衣服。
但稍定眼一看,我却被惊吓到了!
李惠霞正双脚蹲在门口的铁栏上,一只手拉着防盗网,另一只手努力地伸向窗外。
窗外树影摇曳,一只黑白分明的燕子风筝在树枝上挣扎着。
一一边跑边大叫:“妈妈,妈妈,快下来,快下来!”
我亦跟上一一的步伐,跑步冲向那边窗边。
在窗边的李惠霞好不容易把手够着风筝,在抓到风筝的片刻,脸上尽是满足和愉悦的表情:“嘻嘻,拿到了……啊……?”
不料脚边突然一滑,而抓着防盗网的另一只手因没用多大力而松开。
当瞬间惊愕的表情消失在窗台,一一也刚好达到窗边定定地俯视到满地的鲜血还有李惠霞手中紧紧地抓着风筝,脸上惊吓的表情。
我迅速一手紧紧地捂住一一的眼睛,一手紧紧地抱着他:“没事,没事,一一不要看,乖,一一不要看。”
一滴泪透过我手中的缝,无声地落下。
李惠霞掉下的地方是三楼,本只会有点小伤,但是她头部完全着地,头盖骨碎了,当场死亡。
医院也有责任,便开始搜寻那把防盗网打开晒衣服的人,但直到今天,仍找不到那个人。
李惠霞的遗物很少,就只有一本空白的笔记本和里面夹着的一张照片,这些都是她十年前入院时所带的全部。
到了李惠霞出殡那天,就只有我和一一。
那天太阳很好,风也很大,是个很适合放风筝的日子。
一一把李惠霞死时手中仍紧紧抓着的风筝烧了。
一一合着双手,低声说着:“妈妈,一一以后都会很乖,不会气爸爸。一一以后一定会很乖很乖。”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坐在的士上沉默着。
的士上的收音机这时却响起了《鲁冰花》的旋律,柔柔地女声从音响传出:“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一一亦低声轻轻跟唱着,声音空洞虚无。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晚上,一一已经含泪沉睡。
我看着台灯橘黄色映照下泛黄的照片。
这照片是收拾李惠霞的遗物时发现的,拍照时间是在二十年前那个物质开始富裕的彩色年代。
照片上的女人幸福地微笑抱着怀中举起双手笑容灿烂的婴儿。
即使过了二十年,年华亦洗不去照片上那幸福的笑容。
我翻到照片背面,上面刻着一段已经沉睡了二十年的母爱,一段已经被遗忘了二十年的母爱。
娟秀的字历历在目,诉说的是永不褪色的母爱:
今天是一一的满月,这孩子生得很像他爸爸,看着一一灿烂的笑容,我总觉得好幸福,他是伊伊留给我最宝贵的礼物,让我一生幸福的礼物。
一一这名字虽有点奇怪,但这名字是跟伊伊的发音一样。
因为,一一的名字是来自父母,他会知道,他的爸爸和妈妈是很爱很爱他的。
因为他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愿我们的一一。
天天快乐,幸福一生。
第十二章
笨娃娃重新调整的生活(一)
半夜,我却还是睡不着。
我定定地望着电话。
打?还是不该打?他还有什么资格来面对一一,面对李惠霞?
我冷笑一声,我看李惠霞去世了他可能会更松一口气。
什么因为他是一个有家有妻子有女儿的男人?!放屁!他什么都不是!
我疲倦地揉乱着自己的短发,天啊,我现在该怎么做?
风潇洒地吹起窗旁的窗帘,风吹过的声音让我想起了那个阳光明媚响着欢乐笑声的下午。
一只黑白分明的燕子风筝飞翔着的下午。
我万分艰苦地拾起电话,终于拨完了远洋对岸那个负心男人的电话。
“小寓?!”没想到我还没开口,刚接电话的李叔就已经先开口,带着惊讶疲倦的声音从话筒传出,但我完全不会去关心他为什么疲倦。
“我还叫你李叔的时候,是我对你的尊敬。不过现在……”
在我还没把话说完时,李叔已经打断了我的说话:“够了,我知道我自己做得多么错。每个月,我都会汇点钱进去那帐号,麻烦你好好照顾惠霞和一一,谢谢你。”
我不带任何温度地笑了一声:“钱?!李允伊,你除了给钱外你还能做什么?如果你要给钱,麻烦你每个月都烧点纸钱就够了!”
最后一句因为愤怒,我是完全大喊出来。
李允伊那边顿了一下,才慢慢颤抖地说:“你……小寓,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惠霞阿姨去世了!你高兴吧!”
“你,你,这不是真的。”李允伊的声音已经有点颤抖。
我已经没好气再跟这个男人纠缠下去:“李允伊,谢谢你那几个臭钱,那存折我早丢了。”
李允伊那头已经开始沉默了。
突然一个女孩子尖锐急促的呼叫声响起在话筒另一端:“爸比!妈咪在厨房晕倒了!还流了一地血!爸比!爸比!快过来!”
电话毫无预兆地挂了,我望着已经成为断音的话筒。
我,靠,要是小兰阿姨再出什么问题,李允伊,你还真该千刀万剐!
我斜一瞥看到微开着缝的房门。
……看来还是把一一吵醒了。
苦涩地摇摇头,我决定还是回房间休息了。
我坐在床边,一一原来睡着的位置的确已经变了,看着已经闭眼的一一。
唉,这孩子还真装睡啊。
这一次,我掀开被子,一手直接把他抱在怀里。
一开始抱着的时候他估计是因为惊讶而轻轻抖动一下,但不一会就安定了。
一一的眼内早没有泪了。
当泪再也流不下的时候,心就开始滴血了。
我一直抱着一一不愿放手,这一晚,我们在不知不觉间沉默着睡去。
我让一一向绘作协会请几天假在家休息,而我离正式再回公司上班的时间也不久了,之前被李惠霞他们的事一路折腾,我必须在家完成的工作也落下了不少。
我在绘图的时候,一一就在隔壁房画油画。
一一时而在门外看我一下,然后又回去画画。
就像他害怕在他一转身的瞬间我就不见了。
看来一一他还真不是一般的缺乏安全感。
我们就这么又平平淡淡地过了几天。
赶了几天通宵,我的工作也终于赶上进度。
早上一早就接到袁愿的电话,她叫我后天就该回去上班了。
哎,做我这行,再做得我们公司那样,还真算舒适了。基本上申请在家工作时都会批准,只不过就工作多了那么一点点,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字,爽。
我伸着懒腰,一一收拾着画具从他的画室出来,拉了拉我的衣服。
“爸爸,会长说今天我该回去绘作协会了。”
我点了点头,也是,从他妈妈出现到现在,他已经请了十多天假了。
我和一一一路上都是并肩走着。
冬风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带走了秋日最后的温暖,点点冰冷的空气凝聚成初冬的笑容。
我心疼地看着一一,他在这十几天瘦了很多。
出门前已经让一一多穿点衣服了,但他看起来还是很瘦。
不知不觉把一一送到了协会门口。
云浮还是这么一身西装革领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
他看到我和一一时对我们礼貌性地笑了笑。
突然身边吹起一阵风。
几个全身散发着青春活力气息的青年各提着一个大包宛如洪水猛虎般的气势直冲向协会门口,一时尘土飞扬,飞沙走石,扬起一阵强力台风。
那猛冲的劲儿让我和一一都吓了好大一跳。
之后,云浮那低沉温和的声音却像恐吓一般慢悠悠地吐出:“十、九、八……”
“走开走开走开走开!!!”那几位青年都不约而同地对着我和一一大喊起来。
我终于反应过来,在他们其中一位小青年差点撞向一一时,我一伸手就把还在惊吓中的一一拉向一边避免一劫。
“五、四……”云浮还继续数着。
那几位,呃,我终于数清楚了,是三位年轻活泼的青年们,在看到云浮站在协会门外扬起温和的微笑,都脸上呈现着恐惧,但脚下的速度完全没减下,在他们离协会门口前的楼梯还有那么三四米的时候,都一跃而起。
看他们的身子就知道平时都是没怎么锻炼身体的娇贵公子们,但那向云浮扑过去的气势……
“三、二……”云浮还是继续数。
汗,云浮他不会是被这几个小青年寻仇的吧。
我正想快步上去拉开云浮,但云浮还是一直扬着那让人觉得他很邪 恶的温和微笑。
汗?邪 恶?我怎么会有这感觉。
在我想到这时,三位小青年不能刚好扑向云浮,但却很整齐地扑向了协会门口,只好伸出一手狠狠伸长去地拍向协会门口的……楼梯。
“一。”
呃……看着四肢扑地大礼对云浮的四位小青年,云浮微笑地扬起手上的手表。
扑在门口的四只大头惊恐地抬起头看着云浮宣布什么似的。
云浮也给予他们一个安慰的笑容:“很好,今天你们都刚好到达。记住,明天也要像今天一样,不要迟到。”
我和一一不解且大囧地看着出现在协会门口的画面。
他们搞啥的……
云浮继续笑容灿烂地招呼我们先进去。
那三位小青年都是很唯唯诺诺地慢慢跟在后面。
咋我总觉得这阵势满像太后出巡身后跟着一堆小太监似的。
走在前面,没想到一一先替我把我好奇的问题先问了:“云秘书,他们是新来协会的吗?”
说着,也转头对着身后那三位小青年一个纯纯的微笑。
虽然先让那三位青年愣了一下,但很快他们都感受到难得在协会中能体现到的人情味和温暖。(汗,协会里都是会吃人的恶魔吗……)
云浮一路带头一路笑着说:“也算是吧,他们是这附近大学美术系的学生,来我们这里实习几天,我们手上可抓着他们好几个学分呢。”
……原来如此,好不容易逮到几个好欺负的,怪不得站门口了……
云浮你这劣根子还是改不了……
“对了,会长有事找你们,你们先过会长室一下。”云浮一边继续走,一边转头笑着对身后那三位大学生们微笑。
那三位大学生立即面色一转,不约而同地发出悲鸣:“不是吧……”
回想起那位浮云会长的强大RP(人品),还有云浮那玩得乐在其中的表情……
我也不禁打颤,孩子们,祝你们好运吧……
在送一一回去画室后,我和云浮再一次在后园聊天。
“这些天一一他亲生妈妈去世了,我希望你能多多照看一下一一好不?”我坐在后园的长椅上,对着长椅另一端的云浮说。
云浮点了点头,看了看早已看不到太阳踪迹的暗天,嘴中喃喃:“冬天到了。”
“嗯。”
“一一治不好吗?”
“医生只说了一一这病情比较特殊,他们一开口就说让一一住院检查,”我轻轻皱了皱眉头,“他们这样只是把一一当成他们的试验对象。这使我很不高兴,一一现在能好好生活,没必要送他去住院。”
“苏寓,你还是没变。”
“什么没变?”
“你说过,你会放手的。”
“……”
“算了,我不管你了。”
“我放不了手,”冬风顽皮地吹起我前额的发,我慢慢地说,“云浮,我放不了手。”
云浮定定地看着我,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顿了顿,继续说,“你不介意我把一一他亲生妈妈去世的事告诉会长吧?”
“告诉会长?”
“别看他这人有点白痴,实质他还能帮上一定忙。”
那会长只是有点白痴吗……为什么我不这么觉得,囧。
云浮皱着眉头,继续说:“他这人就特别的烂好心,这几年到处收人,什么福利院、医院、大学等都集中来这里。但是,就是因为有他那白痴行为,这充满活力的协会才会存在。”
云浮在说着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是挂着微笑,一种发自内心欣悦的微笑。
后来我们决定回去画室,去看看一一怎么样,便一路上继续说笑着。
去到画室门口,云浮先轻手轻脚地打开画室的门。
里面还是一如往常的寂静,但咋觉得这寂静得诡异。
只不过,我和云浮站在门口看到里面那只当模特巨大紫色毛绒绒的东西吓了一跳。
云浮抽搐着嘴角,轻声说:“天啊……”
只见里面那只紫色毛绒绒巨大的身子,头顶还有一围成倒三角形的天线,白白的脸配上一对大大的耳朵,胸前那有大大的口袋,手提一只红色的买菜包。
天啊,这不是传说中的——天线宝宝!传说中的天线得得B,又名传说中的天线低低B?!
我现在还在地球,不是在火星吧。
还站在不远处展开了宣纸颜料的那桌,我看到今早见到的三位大学生中的两位。
汗,用国画画天线宝宝?!
突然,里面那两位大学生和那位紫色天线宝宝发出一看到拯救地球的英雄一般大叫地扑过来:“云秘书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以那紫色的天线宝宝沉重的脚步为代表开始地动山摇,即使只是两个人加一只巨大的人偶亦可以代表了壮大恐怖的气势,若果被他们扑过来压倒还真可能气绝身亡了。
云浮二话没说直接把门砰一声大力关上,接着另一阵因来不及停下脚步而撞上门的响声从门后传出。
云浮临危不惧地看了一下门,把我往另一边拉远一下。
“怎么了?”我不解地问。
“没事,只是这楼很久没维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