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快上床的时候,殷力文才又想起来王玥白天时对他的邀约。
那女人说想和他另外见个面,叙叙旧,而殷力文当时立刻就拒绝了。
王玥想什么他会不知道么?这女的现在年纪不小了,要嫁人当然不会太挑,殷力文现在的条件还比不上王玥的前夫,可那男人破产了,殷力文就是她身边最够得到的男人。
殷力文越发觉得恶心,王玥和他好歹在一起过,居然这样不了解他。对于主动与自己断掉关系的人,殷力文向来不会理睬,如果往后这人摇着尾巴要贴上来,那就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厌恶了。
想不到王玥也会自降身份来主动邀约,看来她还真是着急得不行要重新嫁掉了。
殷力文心里还有带了点抱负性质的快意,对头,他就是个小心眼的男人,睚眦必报。
带着这样又是恶心又是快乐的复杂念头,殷力文终于有了点睡意,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接起来听,是尹伟平。
“哇靠,你不理王玥,她都缠到我这里来了。”
尹伟平对殷力文说话向来明了而直接。
“不关我事。”
想不到王玥还会打尹伟平的主意,殷力文都觉得她有点悲哀了。
“我不管啊,那是你的前任,你给我搞定。”
“都说了不关我事。”
“喂你怎么能这样,虽然王玥是长得漂亮,可那脸上的粉厚得我都能拿勺子舀下一勺了,你总不能把这样的推给我吧,你也知道我喜欢年轻的。”
“不是我推的,我什么都没干。”
他们这样说对王玥本人很不尊重,但尹伟平和殷力文,两个人都是同样嘴毒肠黑没良心的人,怎么会去管一个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的人的死活,更别说这种人生攻击式的对话了。
“她晚上来店里找我,刚刚才走,我伺候她一个,生意都没法做,好不容易把她哄走了。”
“你不是最会哄女人么,一个王玥都搞不定。”
“靠,差点被烦死,她那种女人练了几十年都成精了,哪里是我这种程度搞得定的。”
“你自己没本事就别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我不管,你给我搞定啊,我让她去一品居找你。”
“喂你怎么能……”
殷力文话说到一半,尹伟平那个混蛋直接把电话切断了,说他没人性还真是说对了啊,殷力文愤慨地用力挂上电话。
他可不想见王玥,他连跟沈宇嘉的事都没精力处理,还要伺候这厚脸皮的女人?
开什么玩笑!
权威之所以被陈祚权威,就是因为他们有有着相当的准确性,不过事事不能完美,精确度再高也会有万分之一的杂质,而人们的宽容就允许了权威的偶尔失策,尽管姑息着可能养出来的不是“奸”而是“贱”,可那好歹还是权威。
天气预报又一次失策了,明明预报说会是晴天,也不能说它全然没报准啦,早上是晴了三个钟头,完后天空立刻阴沉下来,飘起了小雨。
沈宇嘉托着下巴呆在殷力文家里,闷闷不乐,手里反复拨弄吃剩下的半个苹果,可怜的苹果从黄色转变成棕色,马上就有烂掉趋势。
又下雨诶,殷力文去一品居了,不知道他还肯不肯回来和他去超市呢。
虽说可以打电话催他,或者耍赖,不过先前殷力文已经答应沈宇嘉会去了,现在打电话给过去好像不相信他一样。
沈宇嘉难过地看看窗外,天空灰蒙蒙的,泛着毫无光泽的白光,远处看得到厚重的云彩。他在讲道理的等待和不讲道理的催促中踌躇着,时间慢慢过去,一点了,两点了,手里不停玩弄的苹果彻底就义了,可殷力文还没回来,连个电话都没有。
看来他是不会回来了,那也在情理之中啦,和一品居比起来,沈宇嘉算个毛线啊,不对,毛线还几十块钱一斤呢,沈宇嘉在殷力文眼里,从头到脚加起来还不如两毛钱叫人入眼吧。
难过得不得了,沈宇嘉难过得都不想打电话去催了,但菜还是要买,昨天买的都吃光了,今天中午殷力文在家吃的饭,沈宇嘉又多做了两个菜,肉末豌豆和糖醋苦菜。殷力文这人太挑食了,不好太惯着光走肉,那人就蔬菜也基本只吃固定的几样,连生菜和芹菜都不碰,沈宇嘉就决定要买
他回房间找伞,手机在裤子口袋里呜呜地叫唤起来,沈宇嘉想:不会是殷力文吧。可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却看到是爸爸的号码。
这是他离开家里后父母打来的第一个电话,沈宇嘉立刻按下接听键,把手机凑到耳朵边:“喂?爸?”
对话展开得不太顺利,爸爸的话都很生硬,而且沉默次数太多,沈宇嘉有点蒙,爸爸这样打电话来是干吗,不是要叫自己回家吗?
“小宇,你老实说,你真的是那个吗?”
沈宇嘉更蒙了,爸妈到现在都不相信啊。
“恩……”沈宇嘉只好再给于家长沉重的打击。
电波送过来一声哀伤的叹息。
父子无话许久,爸爸又说:“我看到你钱包拉家里了,你没钱,在外面怎么吃饭?”
“朋友借我钱了。”
“……男……朋友?”
“暂时还不是。”
爸爸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用持续着哀伤的语气说道:“有空回来拿点东西,你妈……还不许你回来,你没东西在外面怎么办……”
沈宇嘉刚离开家时显得没心没肺,听到爸爸的声音还是心酸的,可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固执,认准了就不回头,这也是他最大的缺点。
这样的坚持和努力别人并不一定拥有,可他的死性不改又伤到了父母的心。
挂掉电话的几分钟里沈宇嘉很迷茫,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可他呆在殷力文身边真的很快乐,人人都说干什么事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不过一个人问心无愧着,却伤害他人,甚至是自己最亲近的家人,这样好吗?
而且,自己对殷力文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吧,这样下去的话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和他以“恋人”的身份在一起呢?
转念一想,做都做了,现在才后悔未免太惺惺作态,不仅作态还失态。沈宇嘉站起来,收拾好情绪,拿了伞想去外面。
此时外面的大门却发出喀拉的声响,沈宇嘉吓了一跳,往外探出头,正好看到门往里打开了,殷力文从外面走进来。
一时间沈宇嘉有点张口结舌地错愣,他真以为殷力文不会回来。
手无阻错袭过来,沈宇嘉招呼都忘了打。
“在那儿干吗呢?”
抬头就看到那笨蛋杵得呆愣愣的,魂飞天外的样子,殷力文觉得很奇怪,就说道:“你不是要去超市,出来啊。”
后来在超市鲜肉区冰冷的空气里,沈宇嘉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地允许殷力文拿了排骨和猪脚,至于大老板说不许买芹菜不许买大蒜不许买生菜,他也一一照办了。
“你怎么那么安静啊。”反倒是处处被依着顺着的殷力文不习惯了。
他们正好走到水果区,沈宇嘉要买香蕉,马上被阻止了,殷老板认为香蕉这种东西干巴巴的也不甜,“水果”这神圣的一个种族哪里轮得到香蕉来插一脚。
既然他说不要买,沈宇嘉就咽下“香蕉的N大妙处”,笑着说:“那就不买。”
他的乖顺服帖引起了殷力文的怀疑。
被质问过后,沈宇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原因很简单啊,殷力文能陪他来超市就让他幸福死了,哪里还会不顺着他的意。
殷力文没等到回答,就随手扯了个口袋扔过来:“装两斤樱桃。”
从这件事情我们可以学到一个道理,那就是要让别人顺着自己,你得先顺着别人。
超市里殷力文打劫一样买了无数他爱吃的菜,反正他是开车来的,带这点东西还不算什么。沈宇嘉就觉得有点苦手,这些菜不会都要今晚做出来吧。
他不安地询问过后,得到的答案是蛮横的。
“当然要全部都做,过两天你就得走了,趁你还没走我当然是能讨多少回来就讨多少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沈宇嘉没付房租,还跟殷力文借了不少钱,为他做几顿饭还是很应该的,而且能给殷力文做饭,对沈宇嘉来说还有点求之不得的意思。
可光青菜殷力文就买了四斤,这可怎么做啊,炒完再烧汤?怎么想都用不完啊。
看着沈宇嘉苦着张脸,殷力文马上就知道这笨蛋在纠结什么:“你的脑子就是几个逻辑的沙漠交叠而成的是吧,不会真在考虑怎么把四斤青菜五斤猪肉全部干炒红烧吧?你要全干掉了,我可再没空陪你出来买菜!”
沈宇嘉顿时恍然大悟。
看着他的表情,殷力文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傻的他见过,拥有着正常智力却傻成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林子大了,什么笨蛋都有。
临睡前的时间又是闲适而舒坦的,看电视,吃水果,水果还不要自己拿,会有人把一颗颗鲜艳红润的樱桃递到嘴巴边上,不想吃的话摇摇头,想吃的话张开嘴就行了。
殷力文长这么大从没惬意成这样,他和沈宇嘉之间对话不算多,可是默契程度却很高,可能各自属性比较合拍。
也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没话可说,沈宇嘉这人老实,生来就不多话,殷力文和他没有共同话题,爱好和性格差别都很大,谈不到一起。
可这样呆着,安安静静地在电视机前,谁也不说话,却不尴尬。
殷力文想在他文学才华满溢的头脑里找出个词形容这状况,没想出来。说主人和宠物吧,宠物不会伺候人,说上级和下级吧,也不对,下级拍马屁拍得没这么温馨。
要说什么好呢,殷力文看到电视新闻里说有对七十多岁的老夫妻,妻子瘫痪多年,丈夫照顾了她一辈子,喂饭喂水把屎把尿,每天坚持搀扶她起床锻炼,全然没有任何抱怨。
殷力文突然被嘴里刚咬碎樱桃肉呛了个半死,沈宇嘉过来拍他的背帮忙顺气,没想到却被推开了。
殷力文满脸通红,可能是被呛的缘故,呼吸也很不顺。
沈宇嘉歪头看看他不自然的表情,重新拿过个樱桃:“还要不要?”
“要。”殷力文咬牙切齿地说,沈宇嘉把手凑过去,殷力文突然又大叫:“不要!”
“不对!我要!但是我自己来!”殷力文的脸好像又红了点。
莫名其妙被剥夺了喂食的乐趣,沈宇嘉郁闷了。
到下个礼拜三,沈宇嘉在殷力文家就呆满一个礼拜了,照两人的“条约”,这个礼拜过后不管有没有找到住的房子,沈宇嘉都得搬出去。
今天都礼拜天了,沈宇嘉看着殷力文自己动手往他形状漂亮的嘴唇里塞着红艳的樱桃,惆怅不已。
“你是不是闲到蛋疼?”殷力文就看不得别人无缘无故地唉声叹气,晦气!
被轻轻踹了一脚,沈宇嘉抬起他幽怨的眼:“我还没找到住的房子。”
“哦。”正好要往嘴里送樱桃的手顿了顿。
“公司没宿舍,我也没朋友,爸妈还是不高兴,我……”
“你什么?我只是同情你才让你过来的,别得寸进尺啊……”
“……好。”
就知道殷力文这人铁石心肠打不动的啦,沈宇嘉缩起脚来,长长的腿架到沙发上,整个人艰难地缩成个团子:“我会搬出去的。”
“反正是同情你。”殷力文说着站了起来,转身要上楼的样子:“你要是真找不到住的地方,其实还可以再住段时间,不过那得是你确实找不到地方。”
其实走到楼梯口的殷力文耳朵都红了,不过沈宇嘉看不到,那边比较暗,而且沈宇嘉被那发言震住了,还没回过神来。
“记得,我是同情啊,不过你要是住得长了我会收房租的!”
殷力文说完就往楼上跑了。
要说殷力文是对自己有意思,那还真是自作多情了。
可沈宇嘉就是忍不住自作多情,这挺叫人讨厌的,因为自作多情另外有个称呼,叫做“不要脸”。
沈宇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脸,缠着人家绕着人家,为了殷力文干什么都成,要他还有脸的话那皮肯定跟城墙那么厚。
老板正好过来公司,把员工都喊到他身边,站成一圈给他训话。几周不见老板好像又胖了,顶好像更秃了,不过精神很好。
老板训话习惯性说方言,就算平常说普通话也夹带着十足地道的本城语言味。沈宇嘉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家里还是在公司都说普通话,突然听到家乡话猛的不太适应,老板唤他:“小沈,小沈啊……”
停滞了会,反应慢两拍的沈宇嘉才回答到:“诶诶。”
“想什么东西呢,这么专心,哪能啊,想女朋友啊?”老板的话虽然是调侃,可语气不善得很。
“恩,不是……”
“工作这样不专心扣你奖金。”老板背起手挺着他庞大的肚子从鼻子里哼了声。
晚点答话也要被扣奖金啊,沈宇嘉听到站在身后的几位男同事嘻嘻地笑了。
开完会老板接到个电话,又飘了出去,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了。办公室刚才弥漫的严肃气氛很快散去,懒散之神回归。
被扣了奖金,沈宇嘉也不在意,他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准备工作,那个曾经以条围巾间接促进他出柜的小姑娘飘了过来。
“公司本来就只发一点点奖金,还要被扣,你也不生气哦。”
姑娘过来当然是表示同情和关心的,沈宇嘉被人关心还是觉得开心的,他就笑着说:“没关系,反正也就一点点。”
第一次收到沈宇嘉带着笑颜的热烈回响,小姑娘受宠若惊:“好歹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啊。”
“没事。”
可惜这第一次热烈回响好像也是最后一次,沈宇嘉又不说话了,没关系,不就是逗他说话么,人家姑娘早练出来了。
“上次那条围巾阿姨挺喜欢的,我再给你爸织条吧?”
沈宇嘉听到那话觉得头皮发麻,马上回绝道:“不用了不用了。”
“又不是织给你的,再说我毛线都买好了。”姑娘娇嗔道,对他的意见保持忽略。
女人就是有点特别奇怪,明明她们都已经做好某个决定了,却还要问下别人的意见,不管人家反对不反对,她都一意孤行,也不知道那意见问了是干吗。
“真不用了,你这样……我家里都不好意思……”沈宇嘉觉得应付女人比应付殷力文还累,当然对于后者他应付起来是心甘情愿的。
“阿姨很高兴啊,都说了不是织给你的。”
妈妈刚拿到围巾时是挺高兴的,可沈宇嘉一说自己是搞基的不是就不高兴了嘛。
周围都是用戏谑眼光瞧着这边两人交谈的无聊人士,沈宇嘉把自己的头发挠来挠去:“总之不真不用了……”
“你管不着。”大概自觉很俏皮可爱,姑娘吐了吐舌头,继续说:“不过这几天你都挺忙的啊,我打电话去你家你都不在,和朋友出去玩了?”
孜孜不倦的含义沈宇嘉算是见识到了。
这姑娘表面看不出来啊,居然是这样有坚强意志的人,沈宇嘉基本知道人家对自己有意思了,对着喜欢自己的人他不好说重话。
当然对讨厌的人他也说不出重话。
“我去朋友家玩了,在那里住段时间呢要……”
“男的朋友还是女的朋友啊?”
照理说这姑娘和沈宇嘉还没确定关系,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她问这么多,换别人早就发火了,可她遇到的人偏偏是沈宇嘉。
姓沈的迟钝孩子,这辈子只有给别人当出气筒的份,要轮他发脾气,那不是得等到下辈子就是下下辈子。
所以他那迟钝的基因促使他老实地好脾气地回答了一切:“男的朋友。”
“以前的同学啊?”
“不是,就是普通朋友。”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还不知道。”
“到时候我织完围巾你要拿回去啊。”
“真不用了……”
那姑娘叽叽歪歪的,要换旁人肯定会被逼疯了,旁听的人也逐渐失去兴致,回头各干各的。
好不容易机关枪样的问题轰炸完毕,姑娘扭着腰去给沈宇嘉的咖啡杯冲热水。
上午就过去了。
要说沈宇嘉过得有多不容易,那同事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可他们看来,那姓沈的完全是自找的。
姑娘缠着他烦他,他也不会说明一下自己不喜欢人家么?不摆明了说出来,那姑娘肯定就不会罢手,两人的状况和“周瑜打黄盖”差不多吧。
公司里的人皆以为,沈宇嘉肯定也对小姑娘有意思,不然哪有人那么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