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小桥初相见(下)----剩余石

作者:  录入:02-10

几个人一把揪住了撞枪的男人,稀朗和林岳阳不禁也愣住了,原来是楚良,他挣扎在几名大汉手中,大喊着:“高桥正男,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你答应过我要放了陈稀朗的。”
高桥正男红涨着脸,气愤愤地命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林岳阳扭过脸去,不想再看,稀朗失声高叫:“楚良……你这个傻瓜……不要打了……住手……你们这群废物,要打就打我好了……”稀朗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心,瞬间瓦解了,那些过往的恩恩怨怨,点点滴滴,闪闪烁烁,最终,停留在一个声音上:他,是我曾经爱过的人。
终于,那边没了声响,一个打手气喘吁吁地汇报着:“高桥桑,他昏死过去了。”
高桥正男冷冰冰地说:“丢到海里,别来烦我。”
“楚良……楚良……”稀朗无望地呼叫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抬走了一动不动地楚良,痛楚地倒在了沙滩上。
枪,又回到了高桥正男的手中,无声的枪口再次对准了稀朗,唇角边冷冷地一撇,仿佛来自地狱的魔鬼:“陈稀朗,有这么两个人男人为了你不要命,也算没白活一场。和你的情人说再见吧。”
稀朗闭上眼,心中默念:林岳阳,我爱你。

第八十一章

砰——枪口震动,爆射出一团明亮的火焰,子弹在风中咆哮而出,带着哭声,带着罪恶,射向了稀朗的胸口。
林岳阳飞身而起,健如苍鹰,势如闪电,胸前一痛,血溅如花,绝色凄美地倒在了稀朗的身前。
“林岳阳……”一声凄呼,荒凉的海滩,几只惊飞的水鸟,稀朗的心没有被子弹射穿,却瞬间撕裂开来,被人掏空了,什么都没了,血,怎么会有这么多血?不会,他不会就这样死去。“林岳阳……”
听不到了,什么都听不到了,茫茫地,看着脸色苍白的林岳阳,美丽的喉结,上下滚动。我要抱着他,稀朗跪在那里,屈身在林岳阳的身边,肩头执着地、徒劳地,顶着,抗着,脑袋也被掏空了,唯一的信念,我要抱着他。
“天快亮了,快点把他们丢上车。”高桥正男疲惫地命令道,面对来自同一父体的弟弟,生死别离,看都不看一眼。
没有抗拒,没有挣扎,甚至,也没了意识,稀朗茫然地任凭他们将自己塞进了车里,车门咔哒,全部落了锁。一旁的林岳阳,已然,倒在驾座上,面色苍白,全无声息。
车,真的在动,电脑程序已经启动,滴滴几声,开始滑行,慢慢地,它开向了公路,盘山而上,起初,停停走走,然后,匀速行驶,恍如孩童手里的遥控玩具。
“林岳阳……林岳阳……你醒醒,跟我说话,求你了……不要死……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来日本……报什么仇啊,干嘛那么逞强……笨蛋……白痴……我们回乌镇去,开个茶馆……我要你……天天干我……林岳阳……你醒过来……”稀朗声嘶力竭……
一声轻微地笑,带着几声咳嗽:“陈稀朗,你说的话要算数,天天干可不行……我吃不消……”
嗯?怎么?稀朗呆了呆,林岳阳半睁着眼偷笑着,一副贼性不改的模样。
“你没死吗?”稀朗兀自泪痕未干,疑似幻觉。
“没死也要被你咒死了。”林岳阳艰难地翻身而起,稀朗的泪水又飞流而下,连鼻涕都出来了,天开了,地合了,满天的星星,全亮了,欣喜若狂:“岳阳……岳阳……”哽咽片刻,忽然望向林岳阳胸前的大片血迹,惊疑不定:“可是,这么多血……”
林岳阳无力地笑笑:“幸好我自作多情,将咱俩的戒指贴身带着,挡了一下,没击中要害,还能撑住……”一阵猛咳,林岳阳的脸色越发苍白。
稀朗喜怒参半,情急地骂道:“你又骗老子,装什么不好,装死……”
林岳阳打断他:“我要不装,第三枪,就没人替你挡了。正男就想让我看着你死。”
车速明显的提高了,稀朗紧张地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仪表盘,问道:“有办法吗?”
林岳阳皱着眉,也在研究:“这个研发一直不归我负责,想来,正男早有害我之心啊。”深深地叹口气,牵扯到伤口,又有血渗出,林岳阳闷哼一声,难得的,受痛而吟。
稀朗一凛,脸色一点不比林岳阳好到哪里,他太清楚林岳阳了,若不是真的承受不住,他不会轻易人前示弱,哪怕是声轻微的呻吟。“林岳阳……”
林岳阳来不及顾及伤口,任凭血慢慢流着,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他的双眼极力地在各个仪器上审度、搜索、研判着,低声骂道:“王八蛋,他们装了引爆装置,车子很有可能会爆炸。”
忽然,耳边的稀朗一声低呼:“岳阳,你看。”
两边的山景忽变荒凉,山路越发的狭窄,颠簸,林岳阳急声道:“稀朗,试试咬开那根绿色的线,或许可以打开车门,或者,我们一同炸上天……”因为过于急速,又是一阵猛咳,几乎昏厥过去。稀朗痛惜地:“林岳阳……”顾不得了,立刻按着林岳阳的指示,寻着那根绿色线,偏偏好几种绿,稀朗快哭出来了:“岳阳,到底是哪根?岳阳……”
稀朗惊忙抬头,林岳阳的脸色煞白如纸,唇色惨淡地抖了抖,胸前的血迹更加扩大了,几乎看不出衬衫的本色,他勉力地睁开眼,声音低低地:“深绿色,挨着黑色的那根……用点力气咬……”
稀朗其实早就没什么力气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各处的伤痛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自己的体能,看到林岳阳苍白无力的一霎那,对生的渴望使他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又狠又准地对着那根绿线咬了下去,撕扯着,磨砺着,咯吱咯吱,嘴巴木了,牙出血了,口水流出来,他坚持着,坚持着,甚至是愤怒着,与一根小小的金属线,做着殊死搏斗。
林岳阳,微开着眼,甚至在不停地发抖,声音虚弱无力:“陈稀朗,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知道吗,我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吗?”稀朗很忙,林岳阳自顾自地,眼色温柔:“不是在石桥上,吸引,还没爱上呢……懂吗?”林岳阳思维有些混乱:“是在电梯里,你坏坏地样子,真可爱,说那屁不是你放的……当时我就想,早晚,有一天,这个男人得是我的……呵呵……一个大男人,一点都不给女士留点面子……”林岳阳声音低下去,缓缓,合上了眼。
啪,绿色的线,一断为二,嘭,门锁弹起,怎么回事?仅仅一边的门锁弹了起来,林岳阳那边的门,丝毫没有动静。
稀朗焦灼地:“林岳阳,门锁怎么……林岳阳……”稀朗忽然发现没了声息的林岳阳,失声而叫:“林岳阳,林岳阳……”窗外的风景清晰入目,地,渐渐远了,小了,云渐渐近了,大了,就在头顶上,天已然亮了,恐惧让稀朗疯狂呼叫:“林岳阳,醒来……”
林岳阳,终于,微弱地睁开眼,稀朗哭着,也笑着:“岳阳,快,告诉我,哪根线是你那边门的?”
林岳阳无力地摇摇头:“稀朗,别管我,快跳车,我……不行了。”
稀朗仓皇地:“不,别想我丢下你,这次,我来作主。”稀朗徒劳地看着其余的那些五彩的线,眼里,充满了绝望。
林岳阳眼内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声音几乎听不到了:“陈稀朗,很抱歉……答应你的两件事,我都食言了,没有给你一个家,也没让你上过我……对不起……”
稀朗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巴嘎,快告诉哪根线?谁让你说这些了,岳阳,求你……”
猛然地,稀朗爆发出所有的力量,一脚踹向自己那边的门,一下,两下,门变了形,再一下,咣啷,整扇门嗖地飞了出去,撞在山体。潮湿的海风惯满了车内,命悬一线,车速虽然很快,跳下去,就有生的可能。
没有蜿蜒,没有攀爬,眼前,豁然开阔,几十米外,已是山的尽头,海的边沿。稀朗的瞳孔陡然收缩,生命的尽头,在收缩……五十米……四十米……他挺起腰身,一口咬住林岳阳肩头的衣衫,疯狂地向这边撕扯,拖拉……三十米……二十米……衣衫破了,可林岳阳好重,稀朗的牙齿酸软无力,满口再咬住,甚至咬到了林岳阳的肉里……
林岳阳忽然睁开了眼……还有十米……车子也如同发疯般的,冲向海天一色的无边无际,在即将腾空而跃的一刹那,林岳阳忽然怒吼着奋然而起,用尽全身撞向稀朗,稀朗飞出车体的一瞬间,只听见林岳阳柔如风吟的一声低语:“陈稀朗,别忘了我……”
“林岳阳……”稀朗撕心裂肺的喊声迅速被海风吞噬,随风散佚了。
鸟儿在飞翔,因为它们有翅膀,稀朗也在飞翔,是只折翼的沉鸢,呼啸着,面向大海,沉沉坠去,身后,一声巨响,烈焰灼灼,无数的碎片、玻璃飞扬起舞,随着他,一起下坠。
轰然巨响,分裂的剧痛,冰凉刺骨,下沉……下沉……一片黑暗幽冷,恍若,地狱。

第八十二章

热热的,暖暖的,带着生命的奇迹,浓白鲜淡的鱼汤,缓缓地,流进温软的身体里,驱散冰冷,融化僵直。
包着头巾,围系花裙的日本妇人忽展蛾眉,惊喜地对一旁的丈夫说:“看,他喝下去了,还活着……”一旁的丈夫,憨憨地神情也舒缓开来:“太好了,太好了……我去找人来。”
妇人微笑着,一口一口地,继续将鱼汤慢慢送下,不禁凝神细看,轻轻赞叹:“好英俊的孩子……”
身体里的暖洋,轻缓流荡,稀朗缓缓地睁开了眼,漂亮的眸子一阵失神,面前的妇人,身后简单干净的小小卧房,空气中弥漫着特有的鱼腥味。
妇人低呼着:“你醒了?”
浑身的痛楚,酸软无力,意识飘飘荡荡,声音虚无:“林岳阳……林岳阳……”妇人、小屋、鱼腥味……又消失了。
妇人不禁蹙眉,她听不懂这个浑身是伤,面容隽秀的男人说的话,像是叫着一个名字,见他又昏了过去,赶忙放下碗,轻轻推着:“先生……醒醒……”好烫,他在发烧。
很快地,丈夫推开拉门,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村长和几个村民,还有一位警官。妇人眼中略带焦急地:“他刚刚醒过来了,在发烧,可是,他说的好像不是日本话,我听不懂。”
村长惊讶地:“哦?不是日本人?”
丈夫急切地向他们诉说着:“今天一早出海,就看见他在海里漂着,不知道是死是活,很吓人,我把他捞上来,发现还有些气息,赶紧带了回来。”其他几名同去的村民七嘴八舌附和着:“是啊……好可怜……他有伤,还绑着手……”
警官神情肃然地俯身过来,用力晃了晃闭目的稀朗:“嘿,年轻人,醒醒……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稀朗恍惚地拾回意识,眼中,晃动着一枚威严的徽章,身穿制服的人在看,在询问。
稀朗努力地吐出最后一句日本话:“我是中国人……请帮我联系中国大使馆……”
一个星期后,几个中国人急匆匆地推开了医院特护病房的门,呆望窗前的男人猛然回头,漂亮的眼睛满含期望,急声问着为首一人:“陆先生?找到了没有?”
来人略略抱歉地:“陈稀朗,你不要着急,大使馆方面正在和日本警方交涉,可是……”顿了顿,陆先生有点不忍打击这个年轻人,可还得实话实说:“可是,日本警方已经把你所说过的海域都搜查过了,除了一些零星的汽车碎片,什么也没有,就连附近的海域都查寻过了,连具浮尸都没有,或许……汽车爆炸时,已经……”陆先生真的没法说下去了。
“不,不可能……就算是炸了,我也要把他的胳膊腿一样一样找回来,一个指头都不能丢……我不能让他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海水里……”稀朗失控地,脸色苍白如雪,整个人跳下地来,摇晃着面露难色的陆先生。一旁的工作人员连忙拉开他,安抚着:“陈先生,你冷静点。”
稀朗失声痛哭,泪水瀑布而落,一个男人发自肺腑的哭声,绝望的呜咽,让天地都动容,让另外的几人不禁恻然,不想听,也不忍看。
待哭声渐小,陆先生缓声地:“日本警方已经展开了调查,高桥家族称之纯属内部纠纷,要求撤回控诉,强烈谴责警方的干涉,并指控你蓄意诽谤家族声誉。由于证据不足,案情没有丝毫的进展。”
稀朗怒吼着:“什么证据不足,我就是活生生的证据,一个大活人没了,难道……这还不够吗?”
陆先生无奈地:“陈稀朗,我们只是驻日使馆,无权干涉日本警方与高桥家族的合理化要求,何况,高桥英司是日本人,现在,我们所能负责的,就是把你安全地引渡回国,后天就走,你……还是听从我们的安排的吧。”
“林岳阳不是日本人,他的身体里还流着一半中国人的血液,不,找不到他,我不回去。”稀朗快要崩溃了。
另一个工作人员,按捺不住:“陈先生,这不是你想不想回去的问题,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必须回国,我们为了你不被高桥家起诉,说你精神失常,好不容易协商好批准你回国,不要再闹了,否则,使馆将不再对你提供任何救助。”
“黑暗,真他妈黑暗,被害的反成了被告的,他们还有没有王法?”
那人还要再说什么,陆先生阻止了,沉声说道:“是啊,陈稀朗,你现在的处境不适合继续留在日本,还有,你说的黄维涛和楚良两个人,目前没有联系到,如果有进一步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的。”
稀朗无望地闭上了双眼。
三天后,稀朗灰头土脸地倒在了自己久违的小屋里。床上,淡淡尘土味,林岳阳的味道,没了。稀朗的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
自从来了新的日方代表,大家的工作还是没有闲散的可能,许姐熬耐不住地看着新聘来的主管,终于等他起身离去,爆出惊天消息:“哎,你们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谁啊?”大胖等人被她神情唬住。
“陈——稀——朗。”许姐小声喊着。
“啊……”效果果然很好,大家都愣住了。
“他来干什么?不会是想回来吧?”
“谁知道。见了我点了个头,当时我吓的连话都没敢说。”
包青青轻蔑地一哼:“有什么可怕的,稀朗对我们都很好,他走了,实在很可惜。”
许姐惊讶地:“包青青,你的思想有问题啊,他可是……”
包青青冷冷地:“可是什么啊?这世道,别看大街上所有人穿的人五人六的,心底龌龊肮脏的有的是。都说自己是正常人,看别人有病,什么玩意啊!像稀朗那样善良、正直的男人,要我说,世间难求,更何况,人家的隐私,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碍着谁了,我就坚信一条,能对所有人都友善的,绝对是个值得交往的好人。”
大胖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我也是这么认为,稀朗那人不错,同事几年,就没做过对不起咱们的事,再说了,那件事一直就没查清楚,还调走了不少日本人,该是日本人自己搞的鬼,八成稀朗是被人给玩了。”
豆丁赶紧“嘘”地一声:“别议论了,这事公司里禁谈。”扭脸看了看包青青,有点失落地:“你不会一直暗着他呢吧?”
包青青坦言一笑:“没错,怎么了?可惜人家不稀罕我,要不,我早冲上去了。”
“啊……”大家又被惊了一下,不禁又都笑了,许姐咂咂嘴:“现在的人啊,一个比一个牛。”
张总扭开一听可乐,笑眯眯地放到了稀朗的面前:“怎么样,美国公司干的还好吧?”
稀朗点点头,没心情客套,单刀直入:“张总,黄秘书回国了没有?”
张总奇怪他有此一问:“没有啊,说是要留在日本不回来了。”
“楚良呢,和你联系了没有?”
“也该在日本吧,被高桥正男调到总部去了,很久没联系了。”
“高桥英司呢?”稀朗极力镇定地问。
张总被问的一头雾水:“我说,陈稀朗,你又搞什么名堂,审犯人那,他是日方老板,回不回来,我不知道,反正现在派来一个新的代表。”
“帮个忙,我想见见新来的日方代表。”稀朗的眼神恳切,执着。
张总怔住,一时没弄明白稀朗的来意,最近这段时间,日方那边上层很乱,今天说派这个来,明天又说派那个来,好不容易派来了,还是个高桥家族的人,年轻、敢干,一点都不比高桥英司好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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