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岳阳闷闷地继续倒看账本,账页翻得哗啦哗啦地。
小梅将酒放在客人的桌上,莞尔一笑:“老板请的,您慢用。”男人客气地点头谢谢。另一桌客人要结帐,小梅跑到吧台,拿着单子和计算器,一番计算,林岳阳拿眼一瞟,就报了个数,和小梅计算器上的一样,小梅惊异地呼道:“老板,你比它还快呢。”另一个女孩芸芸抿嘴乐道:“朗哥也算得很快,基本不用计算器的。”
林岳阳看了看她们并不答话,他习惯性的寡言,使几个女孩又赶紧收声工作去了。
想当初,在聘请人员上,稀朗觉得男女无所谓,可林岳阳坚持要请你女孩子,理由很简单:排出一切不稳定因素,因为,陈稀朗,花心的历史太悠久。
稀朗哭笑不得,也好,女孩子就女孩子吧,虽然有时候叽叽喳喳的,但南方的女孩子,做起事来,细腻温婉,生意好,也有她们的功劳。稀朗性情随和,与她们说说笑笑,倒也解闷不少。
不远处的男人,目光射向吧台,林岳阳每个汗毛都能触及到,故作不见,合上账本,随手拿起吧台侧面书架上的线装书,照旧看着。
冬季午后的阳光苍白无力,温弱虚暖,店里只剩几个零星散客,喝着小酒,品着小菜。那个男人,一个人,默默地啜着三白酒,时而瞟瞟门外的流水,时而看看眼前的林岳阳。
当店中最后一个客人离去时,几个女孩按惯例也休息去了,留下小梅一个人在窗前打着盹。
一切,静悄悄地。
那男人忽然开了腔,声音温柔和煦:“你学理科的?对数字很敏感。”
人家既然问,总不好没礼貌,林岳阳眼睛从书上抬起来,不冷不热地:“不是,我学管理的。”
男人抬抬浓黑的眉毛,有点不羁的味道:“真的?我也是,人民大学的,你呢?”
林岳阳冷冷地并不直答:“我在国外读书。”
男人更是惊讶了,不过,很快了然地点点头:“难怪。”
林岳阳直视他:“难怪什么?”
男人一笑,居然很好看:“难怪一见你,我就觉得与众不同,气宇非凡。不像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
林岳阳想起他给稀朗算命,现在,又开始给他来这套,不禁顽劣一笑:“逗你玩呢,我从小就是这里的人。”林岳阳的笑容,许多人,无法抵挡。
男人不禁有些痴了,呆望着林岳阳。林岳阳收起笑容,视线落回书上。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欲望。
那男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目光炯然,神态温雅,一副悠然自得,胸有成竹的气度。
林岳阳终于从书上抬起头来,男人的注视,已逾越礼貌的范畴,放肆的很。
林岳阳索性穿越书的边缘,倨傲地回望,他绝对不允许有人可以这样公然地挑衅。淡然的唇边,不自觉地掀起一抹嘲讽的笑。
一般人,在这样的目光中,通常会选择避开。可,林岳阳情逢敌手,这个男人,居然也回奉了一个更加肆无忌惮地,甚至是有些调弄的笑,这笑里,更多了几分玩味与挑逗。他甚至亲昵的酒碾温唇,小小的青花瓷,在双唇间,情动的游走,即便在这阴暖的寒冬,也让人身上兀自一热。
林岳阳放下手中的书,冷冷地盯着对方,锋利的目光戳过去,很久了,他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了。
男人先开了口,音色轻缓:“酒冷了,老板,给热一下。”
偏偏小梅警醒,迷糊地整开眼,马上起身,林岳阳从吧台后走出来,唤住了小梅,吩咐道:“你去郭家酒坊一趟,那里有坛酒是我们的,抱回来。”
小梅乖巧地点点头,将烫酒的小炉递给林岳阳,急忙出去了。
小店里,空荡荡,只剩下,两个人。
温润的瓷,滚烫的酒,轻轻缓碰,林岳阳的手稳稳地将精巧的酒壶放入一片热暖中。男人默声注视着,从身上,到手指,从脸颊,到睫毛,寸寸游走,眼中,不易觉察地,升起某种欲念。
“我叫方博年,你呢?”
“林岳阳。”
“你在这里多久了?”
“我说过,一直在这里。”
“撒谎,我不信。”
“你不是会算吗,不如自己算算看。”
两人的目光纠缠在一起,方博年优雅地扬扬眉梢:“我算出今天你要走财运了,大大地赚上一笔。”
林岳阳忽然一笑,俯身相视方博年:“是吗?这话我爱听,谁是那位财神爷?”
方博年坦然迎视,声音笃定地:“我。”
林岳阳微微笑着,脸凑得更近了,鼻尖对鼻尖,气息扑在方博年的脸上,那点顽劣一览无遗:“请问,您给我送什么财来了?”
方博年的目光落在林岳阳浅笑的唇上,呼吸微微加重:“我的酒店要大批量进你出口的那种三白酒,一年下来,你可以多赚几十万,你说,这算不算是一份见面礼?”
林岳阳故作思考地模样:“听上去还不错,既然是送礼,必有求于人。”
方博年微一沉吟,忽然端起早已空冷的酒盅,把玩着,缓缓道:“做买卖,本来就是互惠互利的事情,酒香不怕巷子深,我既然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了,就不会空跑一趟,可是,有些事,我想赌一把。”
林岳阳依然淡淡地笑着,漂亮地眉毛不自觉地向上一挑,这是他很不爽的前奏:“怎么赌?”
捻转着小小的酒盅,方博年望向林岳阳:“喝你亲自斟的一杯酒,不为过吧?”
林岳阳看看他,然后,慢慢旋开小炉紫砂色的盖子,热气虚腾,俩人的面容微微一热,林岳阳轻捏提架,将滚烫的细瓷壶从炉中提出,又热热地斟满小小的酒盅,三白酒,抖抖漫溢,晶莹剔透,香气扑鼻。
“好酒。”方博年轻声赞道。
“这个味道,只有我家才有。”林岳阳淡淡地。
酒入滑肠,残留半杯,方博年火热的目光,胜过,滚烫的酒,声音也黏着:“喝了这半杯,我们继续谈。”
酒盅举在半空,泛着润泽的光芒。
林岳阳望望酒盅,又望向微醉的方博年,终于,冷冷一笑,接过微温的残酒,突然,英俊的面容贴近方博年。方博年渴求地迎合那双柔美的唇。
那妙唇轻巧地躲开了,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话毕,方博年脸色突变,愣在当地,还没等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林岳阳将手中的残酒,缓缓地倒在了地上,唇边依旧动人一笑,人影一闪,离开了铁青着脸的方博年。
小梅和其他几个女孩嬉笑地走了进来,高兴地回禀:“老板,酒抱回来了。”
林岳阳点点头,脸上坏坏地笑,那样的魅惑人心,叫人又爱又恨。转身向后院走去,一挑门帘,笑容凝在脸上,稀朗不知什么时候,默默地站在竹帘后,脸色阴沉,双目灰色。
“陈稀朗,你怎么……”林岳阳忽然心慌意乱。
稀朗挑帘进店,声音冷冷地:“方先生,你的房间已准备好,可以休息了。”
番外三《吃味记》下
月半当空,好风如水,江南的夜,洗尽铅华般地洁亮。
林岳阳忙前跑后地张罗着,不是客人,店早已打烊,忙活的,只为一个人。
“亲爱的,洗洗脚,水温很合适。”林岳阳端着木盆放在稀朗的脚前。
“宝贝,累了一天了,肩膀酸不酸?”林岳阳破天荒地做起了按摩师。
“来,把被子盖好,要不要开空调?别冻着,还真是冷。”林岳阳下意识地挤向靠内里的某人。
某人一直在沉默,洗过脚,任肩膀被人胡乱一番蹂躏,默默地躺在床上,身上,被人满怀关切地盖好被子,还细心地掖了掖被角。然后,身体也被那人紧紧地贴靠,热气吹过来,稀朗向床里挪了挪,快要成贴在墙上的相片了。
“喂,你能不能给我点空间?”稀朗终于开了口。林岳阳乖觉地耍无赖:“靠紧点暖和,你向我这边挤挤不就成了?”
稀朗不动,任凭自己壁虎爬墙。
林岳阳也就老实了几分钟,脑波交战,然后,惴惴地,试探地,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咚——眼前一黑,身上一痛,突遭袭击的林岳阳,已然从温床软枕中跌落在冰冷的地上,屁股结结实实地亲吻了地板。
“陈稀朗,你他妈的……”赶紧收声,识时务者为俊杰,林岳阳自然是俊杰中的俊杰,望向独占一床的稀朗,后半截的话生生咽回肚里。
忍气吞声地爬回床上,转转眼珠,看看某人不睬的背影,不甘心地将手臂搂回去。
啪,稀朗拨开身上的爪,一跃而起,抓住被子,跨过林岳阳跳下床,惹不起,躲得起。
林岳阳也坐起了身,面色惴惴地:“你闹够了没有?”
稀朗鄙夷地一哼,向沙发走去,林岳阳扯住被子的另一头,提高了嗓门:“你干什么?”
稀朗冷冷道:“我睡沙发。”
“陈稀朗,你讲讲道理,我怎么你了?”
“你没怎么着我,我就是不想睡床上。”
“干嘛不想睡床上?你成心找茬。”
“我嫌你有味成不成?”
“我有味?靠,你没毛病吧?我有什么味?”
“哼,你自己闻不到吗?”
“我哪来的味?什么味?你给我说清楚。”
“骚味,几百里以外都能闻到。”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林岳阳有点诧异,一向温和的稀朗居然用词如此野蛮。
“说就说,骚味,浑身上下都是,骚气熏天。”
林岳阳光着两脚,也跳到地上,眉毛拧成结。俩人都很火爆地怨视着对方。
“我怎么骚了?”林岳阳也不哄了,居然很理直气壮。
稀朗俊美的容颜,冰冰冷冷:“你自己心里明白,还非得用人说出来吗?”
“我就是不明白,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谁也别想睡。”林岳阳用力地把被子扯回床上。
说就说,稀朗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人家肯出几十万买你半杯酒,你林岳阳的生意果然与众不同。”
既然说出了口,林岳扬也不藏掖着,冷哼着:“你居然偷窥我,也不见得如何光明磊落。”
稀朗红了脸,血冲大脑:“总比偷人强。”
林岳阳霎时变脸,双手叉腰,威风凛凛,唇语相讥:“是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人了?陈稀朗,别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随便诬蔑人。”
稀朗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下午的一幕历历在心:“林岳阳,别人看不出方博年是什么人,你心里应该最明白,他怎么样,我管不着,可你……你分明就是故意地在卖弄……不,是勾引……”
林岳阳理亏人不亏,傲然地扬起下巴:“勾引?嗯,你不傻啊,还知道方博年是什么人,那我倒要问问你了,明知道他不是什么好鸟,干嘛贱兮兮地让人握着手算什么命,还大方地请人家喝酒?谁勾引谁,还不一定呢!”
稀朗气愤愤地:“他是客人,我总要留点颜面,请酒也是为了及早抽身,有什么不对吗?”
林岳阳忽然冷笑,不无揶揄地:“怎么,你不卖酒,改卖笑了?”
“你……”稀朗始终不敌林岳阳,气得直哆嗦,眼睛瞪得铜铃大。
林岳阳不依不饶:“没话说了?要说发骚,你可比我骚得烈。不是有个青梅竹马在美国等着你嘛,还缘已尽,情未了,一见到他的信,笑得跟吃了蜜蜂屎似的,早知道你喜欢读信,我一天写个一百封,让你读到吐血。”
稀朗的肺要气炸了,热血上冲,口不择言:“你会写中国字嘛,就是写了,我也不看,有本事你现在就和我情已断,我一封信都不会写给你。”
林岳阳的脸色分外难看,凌厉的目光逼视稀朗:“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稀朗大脑的热度只增不减,根本无视林岳阳眼中的异样,那点郁结无故爆发:“我就是喜欢他的情未了,怎么着?他比你懂感情,比你温柔,比你尊重我,你现在说一声咱俩完了,我明天就去美国……”
稀朗忽然闭上了嘴,脑中的热度在自己的话语中猛然降温,一个激灵,他发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林岳阳毫无生息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中的冰冷忽然湿润一片,很多年,这双眼睛没有流过泪了,即使在面对死亡的瞬间,它们都坚强的美丽。
可是,现在,那双黑玉般的双瞳,深缩如点,蒙蒙地汪起一层水雾,冰银色的泪珠,陡然而落,无声,震碎。
稀朗的脸,瞬时也没了血色,甚至不明白,怎么就邪灵附体,说了那么一大堆莫明其妙的话?还说的跟真的似的。
“岳阳?”稀朗恨不得时光倒流,让那些话通通回到肚子里去,彻底焚烧,毁尸灭迹。
林岳阳抹去眼角的湿润,看了看,捻了捻,也有些不相信自己居然哭了,可那,分明就是泪。又看看无措沮丧的稀朗,林岳阳淡淡地,声音暗哑:“你不是要睡沙发嘛,那就早点休息吧。”
把被子丢给站在地上愣愣的人,林岳阳躺回了床上,迟缓,机械。
稀朗很想像刚才那样,他起来和他再吵一架,可是,此时,自己站在屋里,抱着被子,像个傻瓜。
一个床榻上,无声。
一个沙发上,无眠。
夜半,凉气逼人,这本是间套房,外面的起居室,没有里间的卧房那么暖和。睡沙发的人,辗转反侧,身上的冷,连带着头脑也清醒许多。想着自己那些胡话,想着他的眼泪,心一下一下,抽搐的疼。
楚良,本就是林岳阳心中一大忌讳,自己拿到信,毫不掩饰的欢心雀跃,任谁都会感到不舒服,林岳阳在这个问题上,向来都是不怎么大方的。可他,偏偏喜欢他这点小心眼。
还有那个方博年,自己第一眼看到时,不也多看了好几秒吗?被方博年握着手,心中也不是那么的反感。要说花心,他和他,在这小地方待久了,多少都会有一点。何况出色的林岳阳,方博年被吸引,也是再正常不过。自己心里那点酸意,深究起来,复杂地很。
还有,林岳阳到底说了什么?令方博年的脸色变的那样难看,想来,不是什么动听的话。那倒掉的半杯酒,分明是林岳阳又在戏弄人家……
再也躺不下去了,稀朗掀被而起,摸索着,膝盖碰到什么,发出轻微的响动,咧咧嘴,忍住痛,黑暗中,一步一步,摸向床边。
俯身细看,林岳阳的面容一片模糊。他们的卧室,按着林岳阳的要求,从来都是双层厚密的窗帘,连点月光都透不进来,稀朗一声轻叹,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贴着床边躺下,隐隐地期盼着,林岳阳能有点反应。
林岳阳似乎睡的很沉,很静,连一点气息都没有。稀朗一点一点向里挤去,冰凉的身体本能地寻着温暖,林岳阳居然□。被子扯过来,搭在身上,林岳阳的暖,更加诱惑地引人贴近。
淡淡地古龙水,稀朗深深地吸着,一抹异样的情愫,满怀着愧疚,涤荡开来。稀朗的唇,点点细细,落在那人的肩头。
蹭,林岳阳翻身而起,抓着被子欲要跳下床去。这次是稀朗拦住了他,黑暗中,紧紧地抱住那人精赤的身躯,光滑的皮肤,紧致的肌肉,稀朗再也不肯放手。
黑暗中,床上的两人,无声的肉搏。一个非要走,一个死命留。稀朗边拦阻,边乱吻一气,似乎要用实际行动挽留那人坚决地离去。
到底是林岳阳力气大些,稀朗被推开,只好抓住林岳阳的一条腿,不管不顾地全身压上去,异常迅速地,准确无误地,一口含住了愠怒的人最柔弱敏感的地带。
若在平时,对于林岳阳,这是比较致命的攻略,可是,今天,林岳阳也异常迅速地,准确无误地,抽身出来,拒绝了某人不良的企图。
某人不甘心,继续追逐而上,再次含住,林岳阳再次退出。
那里,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折腾,进进出出,吞吞吐吐,几个回合下来,柔软的地方,已然□热滑了。稀朗卖力地吮吸着,不肯放过最后的机会,林岳阳一声轻吟,终于,放弃了抵抗,平躺下来,任某人热力效忠。
稀朗暗暗自得此次的胜利,技巧精熟地在那可爱诱人的地方施展浑身解数。
可任他如何大展才艺,林岳阳始终不吭一声。稀朗的汗,渐上额头,嘴巴都有些酸麻了。心里不禁来气,牙齿轻轻一咬,林岳阳低哼,猛地推开稀朗,还没等稀朗反应过来,林岳阳已然压了过来,将稀朗重重地摔在床上。
带着怨气,带着愠怒,带着伤心,带着惩罚,林岳阳长枪直入,一刺到底。没有前奏,没有温情,不用润滑剂,也不再怜惜,猛烈地贯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