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楚倾寒看着我红得像猴屁股的脸,问。
"还好。"揉揉还是有点痛的脸,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昨天语晨说的话是真的?"
"如果你信,就是真的;如果你不信,就是假的。"楚倾寒眨眨眼,无所谓地说。
"......"我盯着他的眼,想去辩出真假,办不到。因为我根本就不敢去猜测。我只想听一个答案。
楚倾寒笑笑,笑得特狡黠,眼神清澈如水:"不耍你了,假的。那次我出去是为教中的一些事,与你无关。而且我向来看武当不爽,武当那群狗道也看我不爽,所以,就是如此,就这么简单的原因,没了。"
虽然明知他说的话多半是假,明知那不会是事实,可我还是选择了相信,至起码,这样我会安心点。我实在不知道,如果他告诉我语晨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话,我该如何面对。人是自私的动物,很多时候都会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选择逃避或者歪曲事实,我也是。掏出怀内那张皱巴巴的药方,我塞到他手上:"给你。"
楚倾寒接过药方,方才的笑容瞬间消失,看也不看药方一眼就将药方一把揉成了团,冷声问:"你要走?"
楚倾寒果然厉害,一下子就知悉了我的念头,我认真地答:"是。......你们冥月岛上也有郎中,让他们按这张方配药,用不着我的。只要你肯按这个药方进药,我保证我允诺过的三个月一日不少。"
人理智起来很可怕,因为理智的人大多自私,越理智就越自私。昨天,我用了一日理智地分析整件事,然后晚上再理智地与自己斗争整个晚上,最后,我还是自私地决定了要走。原因只有一个:如果留下来的话,我会沦陷。已经决定了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纠葛,已经尝试着将他逐渐淡忘,可如若我现在留下来,只怕不用三个月,一切的决心都会白费,不出三周已又落入温柔的陷阱中。
我不想沦陷,那怕是虚伪那怕是自私,我也只想理智地继续走我的路,平平凡凡过完这一生。我从不曾向往轰轰烈烈的爱情,因为所有轰烈的背后总有太沉重的代价,爱到粉身碎骨、爱到鲜血淋漓、爱到死去活来的那些故事听街边的说书人说说就好,换到我身上,我是承受不来的,而你,楚教主,也是给不起的,不是么?我理智冷静,你风流多情,大家都不是感情用事的热血青年了,我们之间,注定永远无法发生惊天地、泣鬼神的传奇故事。那么,还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如果你不留下来,那是三个月还是三日抑或三个时辰都不再重要。"楚倾寒手一挥,抛开手中揉成团的药方,借着内力将抛飞的药方化成片片纸屑,呈粉末状飘洒。他说这话时的口气像是昨日在月舞殿般淡然,淡然得恐怖。
"我......"我料到他不会轻易放我离去,但想不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今日下午,申时时分,去岛上北边的码头等我。"楚倾寒命令式地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不再逗留。
三十六
唉,看来还是逃不掉,只好听天由命罢。我回竹雅轩中收拾了包袱,未到申时便已早至北边的码头上等楚倾寒。走往码头的路上,碰巧遇上几个丫鬟下人在路边私聊,其中,一项劲暴的小道新闻正在流传:跟了教主五年的语晨昨晚被教主扫地出门了!据传是因向来火爆的语晨美人掌掴了教主的新欢而触怒了教主,结果只好含泪离开冥月岛。......流言真是可怕,我来了冥月岛上仅是区区两天,和楚倾寒也没发生过什么,竟已被冠上了楚倾寒新欢的名号。只怕我若是再在此待下去,很快就会被传是楚倾寒的男宠了。
冥月岛北,绿影婆娑,青林翠蔓。半月形的码头,泊着数艘船,简陋的一叶孤舟,漂洋过海的白帆,统统系着锁链连在岸边。码头上没有人,连掌舵的艄公也没有。我坐在岸边,静静等待。申时未到,他已经来了,楚倾寒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我抬起头,望着波涛起伏的大海,向身后的他再一次恳求:"放我走吧。"
"不可能。"楚倾寒从我身旁掠过,走上一艘小舟中,回头看看仍在岸边呆坐的我,浅笑着勾勾手指:"上船。"
百般无奈,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目的地未明的贼船。上至船上,方刚坐稳,楚倾寒便解了小舟的铁链,潇洒地一掌打在岸边,溅起朵朵浪花,借内力驶动船。小舟如离弦的箭,投入汪洋大海中,快而稳,与平日所乘的船无异。别人都是用浆掌的舵,而楚倾寒则纯粹是借内力掌的舵,难怪用不着艄公。不过这倒也是方便,以前觉得武功除了打打杀杀之外就一无用处,现在方发现原来习武还有这般好处。
小舟着实简陋得很,连个船舱也没有,我和他只好并肩坐在舟中,随风飘泊,在大海中漫漫航行,冥月岛逐渐在视线内消失,我看向身旁的他,问:"你想怎样?"
楚倾寒往我身边挪近,两人间的距离近乎为零,他身子贴过来,道:"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往旁边移动,躲开楚倾寒紧贴过来的身躯,继续问:"什么地方?"
"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地方。"楚倾寒得寸进尺地粘过来,直逼得我无处可避,然后他的嘴靠近我耳边,呵气如兰。
眼看再往旁移就是舟翻人亡的悲剧,我不敢再退,只好硬着头皮被他紧揽着。果然,在岛上见到他那几次有外人在时他还顾及一下形象,现在没有外人了,一副色狼相又表露无遗。先不计他这严重过火的动作,光是他那句话已肉麻得我鸡皮掉了一地,推开他紧靠过来的头,我严肃地告诫他:"我们完了。"
楚倾寒松开揽住我的手,靠在舟沿边,双手搭在边上,抬头眺望蓝天良久,一笑而过:"如果完了,那我们就重新开始。而且,以前你爱的是韩楚,可是由今天开始,我要你爱上的是楚--倾--寒!"
四周,蓝天白云,碧海青天,离开了冥月岛,沿途有数个比冥月岛大上好几倍的岛屿,那是冥月群岛的另外几岛:幽月、弦月、满月、新月。一个个形状迥异的小岛在身旁擦过,一个个被抛诸于身后。想不到楚倾寒的醋意竟这么强,连自己的醋也要吃,我哭笑不得,将头凑到楚倾寒面前,伸出手一把捏上他的脸:"你死心吧你,我承认我爱过韩楚,可是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爱上楚--倾--寒!"
"哦?那你有没有兴趣打个赌?我赌你在这三个月内一定会爱上楚倾寒。"楚倾寒拉开我捏住他脸的手,眯着一双狐狸眼问。
"如果我赢了呢?"眨巴着眼睛,我反问道。
"如果你赢了,我放你走;如果我赢了,任君选择。"楚倾寒坏笑着伸出手刮刮我下巴,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那就是无论输赢,我都可以走?"......又是个无聊的赌约,还记得以前和他比酒量时的那个赌约也是如此无聊之至。勿论谁输谁赢都没有意义的赌约,我们,偏生如此热衷。当初的那个赌约,似乎大家都没有遵循游戏规则,那么今次,又如何?
"三月为期,下个赌约,如何?风少侠,你该不会不敢吧?"楚倾寒自信满满地挑衅道。
"好,就此决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好强地一口答允下三月为期的赌约,因为,根本没有考虑余地的,不是吗?无论赌与不赌,这三个月都注定了留下。如此,就用一个赌约作借口,好好过这三个月吧。
他的两个名字在脑海中交叠:韩楚、楚倾寒,韩楚、楚倾寒......其实,我很清楚我是爱韩楚的,面对着韩楚时的那种心动感难以泯灭。可以这样说,如果他真的只是韩楚,不是楚倾寒的话,或许,我们已经在一起了。而我对楚倾寒的感觉就难说得多了,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很难说得清。面对着韩楚,可以是单纯的嘻笑谩骂,但面对着楚倾寒,就有太多的东西要去衡量,太多的障碍隔在两人之间。我想,我是不会爱上楚倾寒的吧;我想,我是可以不爱上楚倾寒的吧。虽然,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我已经输了......
"风轻扬,你输定了!"见我答允下赌约,楚倾寒大笑着仰天长啸,胜卷在握。
"楚教主,告诉你,你绝对不会赢!"最看不惯就是他的拽样,我伸出手狠狠地再次掐上他的脸,凑到他耳边,恶狠狠地示威。
三十七
茫茫大海,一叶孤舟,随波逐流。远方,天与海的交界处一点白色若隐若现,随着小舟渐行渐近,白点渐向清晰,渐向变大。待靠近了,我方发现那白点原是个银妆素裹的岛屿,岛上白雪皑皑,满目冰川。
"到了。"小舟停泊在岸边,楚倾寒带着我踏上了岛上。
"这里是?"眼前这岛屿面积不大,比冥月岛小得多。出奇的是,外面世界不过时值初秋,而这岛上竟已下起了纷纷小雪,堆积在地面成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松软得很。踏上岸,我踩在雪地上往远方走了几步,只见四周尽是无边无垠的白,一切皆被披上了白纱,笼罩在大雪之下。
"冰火岛。这里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北面尽是冰川高山,南面则尽是火山盘地。冰火岛的所有景色皆是天然而成,截然不同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奇趣横生。冰火岛上没有什么红花绿树的小家碧玉景致,有的均是悬崖峭壁的自然宏伟景观。"楚倾寒伸出手,任朵朵雪花落在手中,然后再轻轻吹开,让雪花再次飘洒飞扬。他一边玩弄雪一边向我介绍冰火岛,介绍完后还不忘再加一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个荒岛。此处没有任何人烟,更没有什么莺红柳绿,只有我们。冰火岛,这是只属于我们的地方。"
这里的温度本来就不高,他还要说这么肉麻的话简直真是令人浑身打冷颤,我不满地从地上抓起一把雪,趁着他低头吹雪时,随手捏成个雪球,蓄势待发:"喂,你不会和你家每个男宠来度蜜月时都是这么说的吧。而且,在大海中随便发现个岛就是你家的私有财产了?大言不惭。"
"冰火岛,除了你之外我从没带别人来过。对了,还记不记得以前说过的话?"楚倾寒沉醉在吹雪的乐趣中,一抬头想问我事,而我那刚捏好的雪球也正极准时地出了手,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他面上,顿时弄得他满脸狼狈。
"你说哪句?以前一起时说过那么多无聊的废话,谁还会记得啊?"看到他悻悻地擦着脸上的雪,满脸可怜的无辜样,我心情极好,大摇大摆走到他身旁,得意地伸出手帮他擦拭脸上的雪,随意地应答着他。
"那时,你说江南的水很美。"楚倾寒任由我蹂躏着他的脸,毫不反抗,一双修长的眸子紧盯着我,含情脉脉。手指抹上他的脸,他脸上的雪被我一点一滴温柔抹去,雪早已抹得干干净净,我的手指却仍旧在他的脸上轻轻抚摸。
......那时,他说大海的水很蓝。
"那时,有个傻瓜坐井观天没见过大海。"手指定格在他的脸上,像是着了魔般,再也舍不得收回,他一扭头,含住我的手指,舌头缠绕上来,发音模糊不清。
......那时,有个笨蛋不解风情。
"如果有朝一日,你不再行医、退隐江湖。"他轻轻吮吸龇咬着我的手指,发音仍旧模糊。
"我们就沿着江南的水,顺流而下,直至找到江南那潺潺小溪流入大海的地方。然后我们就在那定居,你打鱼来我捕猎。"一阵别样的酸麻感从手指上传来,我慌忙将手指缩回。楚倾寒意犹未尽地舔舔唇,一反身,转到我背后将我从后揽住。当时说这番话时的情景清晰地在脑海里显现。那时,我真的有打算过和他一起隐居的。只不过现在,纵使我肯退隐,他亦绝不会放弃他的冥月教了。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
犹记那年情初动,少年意气,一切皆好。如今回首,人还在,惜君已非君,吾亦非吾,缘难再续。
"每日看溪水被大海吞噬。"楚倾寒将头靠上我的肩,手环上腰,继而不老实地隔着衣衫摸上我胸前的两点樱桃,调笑着说。
"每日等大海反涌进小溪。"狠狠将他的手扯开,我反驳道。
"你还记得?"楚倾寒的眸子里闪着光,问。e
"你也还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段日子,就算是百年之后再回想恐怕亦仍旧会像昨日之事般记忆犹新吧。
"虽然这里不是大海之边,也无法看到江南的溪流流入大海。不过,在这里,我们也同样可以过那种你打鱼来我捕猎的无忧生活。风,陪我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玩最后一次的赌约,好不好?"说这番话时,他的口气仍旧平淡,明明是恳求的句子,他说出来却只像是闲聊的询问般随意。可他眸子里那一闪而过的哀怨,还是极刺目地被我收入了眼底,刻在了心中。
"好。"不敢再去想他上一刻哀怨的眼神,我侧过头避开他的眸子,真心实意地答允了他。今次的三月之期,已经不是被他所逼,而是我风轻扬心甘情愿所做的事。
三十八
楚倾寒环着我的腰,头伏在我身后,低声吟唱着咒语般的话,声音几不可闻:"幻界之术,虚无之初;缥缈国度,亘古誓约......"随着他的吟唱声,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飞沙走石,化作无尽的黑暗。
幻术?!一片漆黑中,我的脑海里徒地闪过这两个字。幻术,传说为奇门遁甲之术中的一种,多作惑敌所用。低级的幻术可幻化出数个不同身影迷惑敌人,高级的则可将身旁的景象幻化成各种全然相反的事物。道行够高者,能让人在沙漠中淹死,在大海中渴死,让中术者全然沉迷在施乏者所布下的幻界中。武功,主攻身;幻术,主攻心。中了幻术的人,身边的一切事物都不能尽信,在你眼前的一张大床有可能是一块破石头,一条草绳又可能是一条斑斓毒蛇。幻术之下,一切都可能是假的,所有的人,所有的物,所有的事,所有的情。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不能信,越是美丽的东西事实就越黑暗。一切皆不可信......
眼前的黑暗仅持续了几秒,很快便又恢复为一片光明,但身边的所有景物均已截然不同。冰川高山、漫天飞雪统统消失一空,只有微微向上倾斜的小径展现在眼前,直通上山,路边稀疏的树木零星散布,湿润的泥土苔藓漫生。更令人惊奇的是,幻界中,不单单是景物发生变迁,就连温度也发生了变化,方才冰火岛上已分明是初冬的气息,而现在此处的温度却仿如外界般无异,散发着初秋舒适的清凉。我想,尽管此处的景色与方才的冰火岛相差甚远,但应仍在岛上,甚至乎,或许就是刚才的那岸边。
"为什么要这样做?"望着眨眼间大相径庭的景色,我问。
"冰火岛上的自然风光虽好,但住人就不太适合,这样的环境比原来好很多。不喜欢这里么?"楚倾寒对对向我下幻术的一事毫无歉意,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说过去了。
"虚伪!"尽管这里环境不错,但再好亦终究是虚幻,特别是一想起如此不明不白地就被下了幻术便觉浑身不爽,适才心扉间那一丝春心荡漾被这幻术打碎,好心情破灭。扭头看到身后烟雾弥漫的屏障,一摸上去,竟还真是堵无形的墙,我更加不满,指着屏障问:"这是什么?变相监禁?"
"不是答应了不走了么,还计较这种小事?"楚倾寒无奈地拖住我将我从屏障前拖离,硬扯着我上了山。路上,我好几次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抓得死死的,怎甩也甩不掉。
"手无缚鸡之力的风少侠啊,拜托你就别挣扎了,难道你觉得你能甩得开我么?"
"仗势欺人,你除了武功高之外还会什么?!"
"除了武功之外,我还有一门功夫也是很高的,只是未知风少侠今夜可有兴致和在下一同切磋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