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李助理现在不在,请问您找他有什麽事吗?”
“我……我是他的客户,有急事要找他。”
“啊,这样啊。其实李助理调任到了美国分公司,一个星期後上任。他现在已经将业务交接,离开了本公司,我们也联系不上他。如果是有什麽要商谈的话,您可以找……”
“不用了,谢谢。”
天铭茫然地放下电话。颓然地把头埋在桌子上。
“我不会再造成你的困扰了。再见。”
迪生,原来是这个意思麽?
执著(二十六)
故事已经走过一大半了?(有麽?),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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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铭,明天十点的飞机,资料在……”
天铭机械地应著“好”,电话那头传来严苛的声音。
“你最近工作上经常出错,这次不要搞砸了。”
啪地一声,电话挂断了。
天铭拿过行事历,记下飞机的班次和时间,开始收拾行李。
他这几天工作的出错率又增加了些,不过这次的出差会谈还是交给了他,也算是上司看在他这几年辛勤工作的份上,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文件夹……他记得应该是放在书房的书桌上。
书桌上醒目地放著两本装帧精美的册子,是高中和大学的同学录。
打开来,每一个名字旁边都划了个小勾。
他给每一个高中和大学同学都打了电话,打听迪生的联系方式。得到的却永远是和他手机里存著的一模一样的号码。每拨通一个同学的电话,他就在旁边打上一个勾──应该没有遗漏……不对,他要检查的不是这个。
天铭拍拍自己的脸颊,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有些资料要再核对一遍才行。
资料核对完之後已经是晚上九点。天铭拿过台历。明天是多少号来著?可不要预定错机票才好。
13号。
再过两天,就是迪生在美国分公司上任的日子。他大半已经踏上飞往美国的飞机了吧。天铭想起静娴看过的韩剧。在那些浪漫得不著边际的故事里,只要两个人有缘分,无论如何地兜转,最後总能不期而遇。按照故事里的逻辑,他明天应该在机场里偶遇即将启程美国的迪生。可惜生活不是电视剧。
幸好他从来不对生活抱有幻想。他读书的时候没有期盼过自己会突然变得出类拔萃,玩音乐的时候没有期盼过自己会突然成为乐坛新星,迷恋上那个人的时候也没有期盼过那个人会保持著和他一样的感情。所以他也不会天真地期盼消失的迪生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是如果这是对他的报复的话,未免有点狠。
多年前他留下“对不起”三个字,离开迪生,放弃他们的梦想。
在他放下了一切重新过他平淡安稳的生活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然後迪生留下一句“再见”,从他的生活中消失。
然後有些事情,他再也放不下。
收拾妥当後天铭静静地坐在床角,蓦然响起的铃声像是也经历了一天的疲惫,有气无力。
天铭按下接听键,耳边传来静娴温婉的声音。
“天铭,你现在还没有睡?”
“嗯。”
“你在忙?”
“没有。”
“我老家那边打电话来了。”
“怎麽回事?”
“我妈妈说,她在老家物色到了一个很优秀的男孩子。我也老大不小了,如果身边还没有合适对象的话,希望我回去看看。”
天铭没有说话。
他和静娴之间虽然没有浓烈的爱情,却也一直相处融洽。静娴温柔体贴,对他的不解风情从来没有抱怨过半句,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子。他一直认为,如果他以後要和一个人结婚生子,相携著度过一生的话,那个人必定是静娴。他们有一生那麽长,总会酝酿出一些温情,而他也绝不会负了这个聪明贤惠的女孩,成为一名称职的好丈夫。现在静娴已经那麽明显地在暗示了,他还有什麽可犹豫的呢?
所以他清了清喉咙,认真地:
“静娴,我有话要跟你说。”
执著(二十七)
接下来会是迪生的视角,有一点点回忆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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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已经变得那麽冷了。
李迪生看著街上包裹得像粽子一样的行人,忍不住有些感慨。
和他读大学时那个温暖的南方城市不同,这座城市的冬天总是来得既突然又猛烈。他住了好几年,仍然不能适应这样的气候。也许有些事情,是永远不能适应的。
要融入一个城市不难,爬山打球,喝酒吃肉,很快就能交到不少朋友。他甚至因为趣味相投,认识了一群玩音乐的高中生,玩票性质地担任乐队指导。但是要融入一种生活却不易。
读书的时候不知是哪个同学捧著本言情小说酸溜溜地念:
“爱上一座城市,是因为爱上一个人。”
当时笑得泪水都要出来,抚著肚子骂“神经”。
现在却觉得句子并不可笑。
他想,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喜欢在这个城市里的生活。
推开乐房门的时候,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好像和外面的寒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季节。激烈的鼓点和著强劲的吉他声响起,几个十几岁的少年情绪亢奋,大衣毛衣全脱了扔在一边,忘情投入地演奏著。他笑著抱手站在一旁,静静地听著。
能够无拘无束地追逐著梦想的时光,真好。
一曲终了,几个少年缠著要听他的意见,他笑著弹了弹那个娃娃脸吉他手的额头。
“小彬,你擅自改了很大一段和弦。”
少年清秀的脸上浮现出倔强而不服气的神情,他恶作剧地凑上前。
“下次不要穿领口那麽大的衣服,都看到了。”
声音不大,刚好让少年和身後的鼓手一起红了脸。
少年的V领卷边T恤下露出笔直的锁骨,上面一片明显的红色痕迹。少年不自在地拉扯著领口,却引来其他同伴的注意。
“诶,小彬,你那里怎麽红了一片?”
“不会吧,大冬天还有蚊子咬吗?唐翰林,你过来看看。”
鼓手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却还是坚定地挡在少年身前。
“没什麽好看的,还是听听大叔对我们这首歌的意见啦。”
他哈哈大笑起来,不再打趣两名少年。
“和弦倒是改得不错,不过有一部分呢,我倒是觉得……”
十几岁正是最不会掩饰自己的年纪,两个少年投向对方的目光中,都是掩饰不住的爱恋,热烈得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知道那个叫小彬的吉他手苦苦暗恋了鼓手很多年,直到最近才修成正果。
年轻真好。
他像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假如能够觉察到自己的心情,假如能够勇敢一点坦承表白,不知道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他从来都奉行想要的东西就尽力争取。再见到天铭的那刻,他想,他还算是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把他们之间断开的时间挽回来,重新开始。
执著(二十八)
他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他约天铭到他最喜欢的酒馆喝酒,只是因为他对自己点的混合酒称赞了一声“真好”,就忍不住兴高采烈起来。想到无论分开了多少年,无论彼此的个性有多麽的不同,天铭总是很默契地和他有著同样的喜恶,就安下心来。
之後两个人断断续续地喝了很多次酒,并不是相谈甚欢的局面,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为了避免冷场在滔滔不绝地说,而天铭捧著酒杯默默地听著。天铭听得很专注,嘴角不时勾出一丝淡淡的笑,惹得他把自己更多的糗事都搬出来,就像是多年前故意不扣扣子一般,只是贪恋地想看他嘴角的那抹笑容。
秋高气爽的季节,他拉著天铭一起去爬山,看沿路的枫树染上一层黄又一层红。潺潺的溪涧两岸,他伸手把天铭拉过去,接触的肌肤有著暖人心底的温度。山顶的平台上吹过来沁人心脾的秋风,他任凉爽的风灌进敞开的衣领里,天铭微凉的手指就那样毫无预兆地伸来,
“迪生,扣子不扣好,小心灌风哦。”
好像学生时代,天铭带著灿烂的微笑向他靠近,说:
“迪生,扣子又没扣好哦。”
他忽然很感谢自己心脏功能的强韧。
以後的日子就好像回到了从前。
他们爬山打球涮火锅,看著网球掉到球场外的树枝上就捧腹大笑,争抢著夹走沸腾的锅里最後一片煮羊肚,在山顶上找一块平整的地方躺下,看白云飘浮在过於碧蓝的天空。
虽然两个人都刻意避开玩音乐的那段时光,但他相信这个心结总会解开,只是时间问题。他们都还年轻,有大把大把的时光,把从前错过的一一改正过来。
一切几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前进,那段时间他心情好得几乎整颗心都是飘在半空。所以跌下来的时候,也就格外惨痛。
那麽多年了,他怎麽就没有想到,天铭有女朋友,也是很自然的事呢?黑暗的夜里,他看著天铭和那个温婉的女孩彼此相视,那样自然和默契,甚至不用十指相扣,两人间的关系就一目了然。他的一切努力忽然就变得可笑起来。
“想要的东西就要努力去争取。如果怕失败,就不会成功。”二十岁的时候他曾经那样对天铭说过。所以他参加篮球比赛的时候,无论对手多麽强大,都尽力做到自己的最好。和其他乐队在酒吧里PK的时候,也是一样。只是这次,他甚至连参赛资格都没有,又凭什麽光明正大的去争取?
何况,他和她看起来是那样的般配。
那个娃娃脸的少年曾经问他:
“是不是我们在乎的人快乐了,我们就应该满足了?”
他应该回答是的。天铭看起来过得那样幸福,有一个体贴漂亮的女朋友,不是很好麽?只是想起那个女生和他牵著手,依偎在他肩头的情形,心里翻涌过那麽多的情绪,却没有一种是“满足”。最後涌上喉头的回答变成了:
“人总是贪心的,看著他快乐还不够。忍不住希望他的快乐是因为你。忍不住想……就算他不快乐,最好他还是我的。”
阴暗得连他自己也吓一跳。
他没有再约天铭喝酒打球。他怎麽好打搅他和女朋友相处的美好时光?
他不缺一起打球的朋友,也不缺一起远足的朋友,更不缺吃饭聊天的朋友。只是再没有人能让他发自肺腑的笑出来。所以他更多的是一个人去喝酒。
喝第一杯酒的时候,他想起两个人在温暖的小酒馆里,天铭低著头听他说话,嘴边泛出一丝浅得转瞬即逝的笑意,莫名地动人。喝第二杯酒,他想起暖风熏人的午後,天铭倚在树下随意地拨著吉他弦,清润如金石的嗓音泠泠流泻出来。喝第三杯酒的时候,他想起在破旧的出租屋里醒来的午夜,身边的人安静均匀地呼吸著,睫毛轻轻地覆在脸上,微张的唇让人忍不住想贴上去……喝得越多,忆起的细节便越清晰。
於是他像坐在墙角划火柴的小女孩一样,不可自拔地一杯接一杯喝下去。
执著(二十九)
迪生最後一次见到天铭是在高中同学聚会上。
那是最近几个月来他最快乐的一天。尽管每个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透过那些似曾相识的面孔,透过谈笑间那些回忆,他似乎又能够触碰到那个单纯得没心没肺的高中年代,连班主任气急败坏的吼叫都那麽美好。
“迪生,你记不记得,那个时候和五中打篮球,你还指著队长说:‘老子和你拼了!’”
他笑著点点头。那支篮球队实力很强,几乎比他们高出一个等级,但他还是很无所谓地豁出去痛快打了一场。从什麽时候起,他已经失去了拼尽全力去争取的能力呢?
猛地灌下一杯啤酒,透过透明的杯壁去看坐在身边的人。
李天铭在人群中永远都是安安静静地坐著,静默得很容易就被忽略掉。只有他才知道他沈静的表象下才华横溢、活泼灵动的另一面。
干净简单的房间里,天铭灵巧的拨著吉他,流畅的音符一串串地流淌出来,空无一人的教学楼顶,他们头枕著手臂望著天空的白云,他说:“我抱著吉他就好像猴子抱著香蕉一样,蠢死啦,才不拿去现”,惹来天铭一阵大笑,百无聊赖的课间,两个人一人一边耳塞,听他新淘到的CD,脑袋恨不得粘到一块……高中生活有过那麽多精彩愉快的片段,他能够回忆起的,却全部都只关於一个人。
两个不同性格的人,灵魂能够多麽接近呢?只是坐在他身边,就有一种近乎於安心的愉快,可惜这个人却从来不属於他。他举起酒杯,加入到热闹的谈笑中。
“来来来,我敬大家一杯。”
之後一群同学热热闹闹地到K房里继续续摊。
二十後半的一堆成年人像小孩子一样幼稚地争抢著麦克风,他得意地将抢到的麦克风举在空中,听到有人起哄:
“李天铭来跟李迪生合唱一首。”
角落里的天铭抬起头来,两个人就那样定定地对望著。他有些忐忑地等著他点头,那样清润动听的歌声,大一的时候初听,就陷了进去。
然而等到的却是“李天铭不会唱歌”的答案。
他起初只是难以置信地愣在那里,那样让人惊豔的歌喉,酒吧里无数个演唱的夜晚,怎麽可能“不会唱”?随後就慢慢明白过来,心里暗暗嘲笑自己的迟钝。
他知道那段玩音乐的时光以那样的方式结束,对彼此都是一种难堪,所以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可是那段时光包含了那麽多珍贵愉快的回忆,他原以为天铭多少也该有点眷恋的。原来把那段回忆当宝一样收藏著的,只有他一个人。
天铭决绝得连再次开口唱歌都不愿意。
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再努力也挽不回他们之间的那道空隙。即使没有静娴,结局也是一样的。
执著(三十)
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再努力也挽不回他们之间的那道空隙。即使没有静娴,结局也是一样的。
那天晚上他喝得很醉,天铭只好把他扶到街心公园去吹风。
其实他的意识很清醒,只是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嘴巴。
他几乎是带著恶意地向天铭提起那段过去的时光。他知道天铭不会喜欢听,却还是执拗地一件一件地说著,心里隐隐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几乎每说一件事,他就加上一句“你还记不记得”,尽管他知道记得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问出那个他最想问的问题:
“你记不记得,你走之前的晚上,你吻了我?”
他就算记得,也一定在努力地尝试忘记。他又何必自取其辱?
所以他只是说:
“天铭,再唱一次whenever it comes给我听吧。”
再一次就好。让他把年少的时光牢牢锁住,此後不再翻开。春风微拂的午後,洒满阳光的小山坡,清润如金石的声音舒服地掠过耳膜。
他喝得太醉了。天铭连在K房唱歌都不肯,又怎麽可能再唱一次whenever it comes?
那麽多年的执著也只是一出可笑的独角戏。他忽然觉得委屈,借醉吻上了他。
那样的场景他不知道幻想过多少次,狠狠地覆上淡色的唇,和他唇舌纠缠,甜美而热烈。真正实施了,心里却只有绝望和悲凉。到最後,他和他之间,什麽也不剩。回忆是他一个人的,连这个吻,也是他强迫的。他绝望地啃上柔软的唇瓣,近乎霸道地在那个人的嘴里强取豪夺。
最後了,真的是最後了。
从前父亲劝他放弃音乐的时候说:
“得不到的就要学会放手。”
他顽固地不听。
现在他是真的明白了。
……
Whenever it comes
Just remember life as it is
And kiss like we have never kissed
……
少年青涩的嗓音在乐房里回旋,他低头闭上眼睛,学校後山上那把如天籁般干净明澈的歌声,是不会再有了。最後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他睁开眼睛,对著那群朝气蓬勃的少年挑了挑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