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琏回得早,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手里提着个篮子,武植在门口看到,就走过来迎着,潘金琏道,“大郎,你这气色好多了。之后有咳嗽也无?”
武植回答,“只咳嗽了一两回。”说来也怪,他自从进了这个身体,昨日来咳嗽,睡了一晚,似乎什么病症也好了一般。
潘金琏道,“那就好。”
把担子放下之后,他又找了一个竹篾细孔干净筛子出来,让跟来的小丫头把她篮子里的桃花瓣都倒进筛子里,又招待小丫头喝了一碗水,让她走了。
大门口正是太阳好,他架了凳子,坐在那里选桃花瓣,武植便也去帮忙,潘金琏说,“这桃花瓣买来,做成蜜饯也好,做成玉容散也好,明日这小丫头再送些来,才够了。”
王婆子这时候在自己茶寮里望到,说,“金琏你手巧,会做这些,明日我也买些桃花,你替我也做成玉容散来,如何?”
潘金琏笑起来,说,“干娘你要,我做好匀你一些就是,只是这费时费工,恐怕要过好一阵子才做得成的。不过这也比面药店里卖的好不少,就怕面药店里减了药粉,一味用豆粉充数。”
潘金琏拣好桃花,让武植端去一边放下,说,“先放着风干一阵,再装绢袋子里。”
武植端着桃花要放旁边去,不巧正好风来,吹起好些桃花瓣来,潘金琏一声娇声惊叫,过来捡桃花瓣,正巧,一人打两人门前路过,桃花瓣染上了他的身,他驻足回头来看,只见武植一身青衣,正站在光里,身材修长,面如冠玉,长眉入鬓,一双桃花眼,高挺琼鼻,淡色薄唇,神色淡雅,如神仙中人也。
第六章:西门庆帘下遇佳人(二)
来人看得一时入了迷障,只不知自己一时身在何处,只那飘飘宛若神仙的雅致男人让他丢魂失魄。
武植看过去也看到了他,只见男人二十四五年纪,身材高大,容貌俊美,只是过于轻浮,风风流流的一副面相。
手里摇着洒金川扇,眼里噙着笑意,实在浮浪得厉害。
武植这么看了他一眼,就没再看,将筛子放在门口阴处将桃花瓣上的水阴干一部分。
倒是潘金琏,小跑几步过来要捡地上被风吹散的桃花瓣,抬起头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只见其英俊风流,便多看了几眼,男人从武植身上回过神来,又看到了潘金琏,见是一个媚色媚气的童儿,对他一笑,说道,“今日打你们门前过,倒是沾染了桃花。”
潘金琏望他深深拜了一拜,说,“三月正好晒桃花入药,适才风吹来,染上了官人的身,官人休怪。”
男人拂了拂身上染上的几瓣桃花,道,“无妨,这也正是美事。”
说着,又去看武植,武植也看向他和潘金琏,只见武植神色深沉,似乎是不喜自己和他的童儿说话,就对着武植拱手唱了个喏。
武植却没有回他。
间壁王婆子看到这边发生的事,对着男人说道,“这不是西门大官人,多时不见,怎么一人打这里过?故意走小巷,要染桃花来。”
方才武植已经猜到了这个男人大约是西门庆,此时听王婆子这么一说,就更是确定了,心里一咯噔,只见西门庆和潘金琏站在一处,倒是真互相有意的模样。
他便不由又多看了西门庆几眼。
西门庆只当他对自己也有心意,不由心襟荡漾,想着能够得到这般人物,死而无憾也。
西门庆被王婆子调侃,偏装正经回她,“那的确倒是我的不是,门前冲撞了,还请休怪。”
潘金琏道,“倒是官人不要见责。”
西门庆又笑,眼睛又往站在门里的武植看去,拱手道,“小人不敢。”
眼睛在武植的身上几度扫过,看他身材修长,腰肢纤细柔软却并不无力,神色淡淡的,但是眼神里含着一股挑剔的热火。
西门庆一看他,就知他是同道中人,心想要是能够成事,他知道自己的好处,说不得以后就乐意跟着自己,自己面前这个一看就柔弱无力的小童子,哪里能够让他快活。
西门庆又对着武植拱了一下手,却没得武植的回礼,他不甘心地只好遮着扇儿地去了,边走还边回头。
潘金琏拾了地上散落的桃花去洗干净了,又放进筛子里晾干,回头来看,却不见了武植,出门来,只见武植在王婆子的茶寮里坐着去了。
潘金琏叫着他说,“大郎,我去买些东西去了,你注意着门口。”
武植应了他,又说,“你且等我,我和你一道儿去。”
潘金琏道,“病又未好,街上吹风怎行。”
武植道,“这春光正好,正适合走一遭。”
潘金琏就只好关了自家大门,等了他了。
方才,武植去王婆子茶寮里,问了方才那“西门大官人”的情况。
王婆子对武植好一场爆料,说他,“你怎么连西门大官人也不识得么。”
武植认为他这身体以前的主人应当识得,他自己也只知道小说里的西门庆的情况,但是这里的,他却不清楚了。
据王婆子说,这西门大官人,单名一个庆字,家里一直是这清河县的大户人家,只是他父母过世早,家业都留给了这西门庆,原本西门庆在有父母管教时,倒是要读书出仕的,家里又有官场关系,只他父母过世后,他就彻底荒废了学业,好跟着一群浮浪子弟飞鹰走狗,会使些拳棒,又善赌博,双陆象棋,摸牌道字,无不通晓。
家里有好庄子,开着生药铺,又放高利贷,帮着说合事情,打通关节,代送贿赂,很是有钱,又好事,县里人都惧怕他。
他无兄弟姊妹,家里先头妻子早逝,只有一女,新近又娶了清河县左卫吴千户的女儿做继室。
这些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好龙阳,专爱采那后/庭/花,家里养着好几个小/倌娈/童,又爱在勾栏里走。
王婆子说这些时,就眼有深意地看着武植,大约知道他也是有这方面的喜好。
武植谢过了王婆子,和潘金琏一起去买东西。
两人一起时,潘金琏说他,“怎地要跟着我一起去?”
武植道,“我和你看看这里市井情形。”
潘金琏于是一路走一路为他介绍周边地形,又介绍铺子,然后两人去买了些果品菜蔬鲜肉鲜鱼酒水,又去买了糖,因为贵,只买了一少点,又买了些点心,带着武植一起回家去。
一路上,不少人打觑潘金琏,潘金琏自己倒不介意,只武植不喜有些人看潘金琏的眼神,回去路上就多不快。
虽然才来这里一天多,武植也把自己当成潘金琏的监护人了。
武植和潘金琏一向是夫唱妇随,周围邻里已经见怪不怪。两人归家,早早地就下了帘关了门,在屋子里自己过活。
武植从小嘴刁,对吃食挑挑拣拣,于厨艺上,却不善于自己动手。
于是就在旁边指点,让潘金琏做饭。
自己帮着潘金琏把散了明水的桃花装进干净的绢袋子里,在屋子里挂起来,等着完全阴干了碾磨成粉。
武植和潘金琏商量道,“我看这样总卖炊饼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做点别的好。”
潘金琏道,“大郎除了做炊饼,别的手艺又无,能做什么?”
武植道,“我方才街上暗暗记了,去开个烤鸭店子,你觉得如何?”
潘金琏抬起头来看他,“你这是说着耍子么?你又不会做烤鸭,开什么烤鸭店子,再说,不是有烧鸭店了。我们能够做得过他们老店。”
武植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是有办法的。”
且先不说武植和潘金琏这边,转到西门庆这里,他归家之后,依然心神不定,神魂不安,心里急慌慌想着一面之缘的武植,心道怎么去和他表了自己的意才好。
于是想到王婆身上,心中有了计较,晚饭也不吃,到紫石街来,径直进了王婆茶坊。
王婆一心以为西门庆看上了间壁武大郎的小娘们潘金琏,有心笑话他,“大官人,你却才撞的好桃花。”
西门庆道,“干娘,你莫要再笑话我,我问你个话,你间壁住的这个,是哪个?”
王婆道,“你倒是说的哪个间壁。”
西门庆指了指武大家。
王婆笑道,“大官人怎的不认得么?”
西门庆道,“我认得怎地又来问你。”
王婆道,“你问也无用,人家家里一对,郎有情妾有意,日子和和美美,你又来瞎掺和什么。”
西门庆道,“我倒不信日子是和和美美。你说来我听听。”
王婆子道,“人家一对儿,每每出双入对,住我间壁,这么大半年来,拌嘴也无过一次,虽是一对兄弟,比人家好好夫妻,和睦只多不少。”
西门庆道,“我还是不信,两个雌儿一处能做甚么。”
王婆子倒愣了,“你倒嘴里能说出这种话,你怎知是两个雌儿。”
西门庆用扇子掩了掩嘴,说,“兔子打我面前走,不消一眼,我就看得出,知道是上是下,是公是母。”
王婆子道,“你这样说,我还是不信。”
西门庆道,“干娘,这由不得你不信,要不我们来堵一堵,要是你赢,我输十两银子与你,要是我赢,干娘还得好好帮我一帮,自是也不少你好处。”
十两银子,让王婆子笑了出来,道,“这可怎么赌。”
西门庆道,“你且说说这到底是谁吧。”
第七章:武大郎一心创业路(一)
王婆子就细细给西门庆说了隔壁武大和潘金琏的事情,她是不信西门庆能够撬得动潘金琏。
西门庆一听是卖炊饼的武大,直摇头,“干娘你莫不是诳我,这卖炊饼的武大,我之前也是见过,哪里是这样儿。”
王婆子道,“那这不是武大,又能是谁。他这病了好长时间,一直在家里躺着,这今日才出得门来呢。他病了这两月有余,一直是他身边这人端茶递水,煎药伺候,从不嫌累,平素还得出门卖炊饼补贴家用,你说,人家要不是感情好,只是一般凑对骈头,能够这样情深意重?所以你听老娘我一声劝,莫要去打搅人家小夫妻生活。”
西门庆道,“这真是奇了怪了,我之前不知见过武大多少次,从没上过心,今次倒是一看就迷了眼了。莫非是他病了两三月,倒是把人病得娇美起来。”
王婆子被他这话说得一惊,心道他居然不是看上潘金琏,而是看上武大?
不由想笑,道,“你打这武大主意,则更是不行,他兄弟是先前打死了景阳岗上大虫的武松,现下在县衙里做都头,你要是占他兄弟,你看他能够饶你。”
西门庆被王婆子说得灰心,但是又不想就此放弃,道,“那也不消干娘你多费事,只介绍我与他认识就罢。”
王婆子道,“这武都头我是惹不起,你要认识他,还不容易,他病好了,自会去卖炊饼,你上街买他几十个炊饼,他自记得你来。”
西门庆想,难道还真只能这样做了。
西门庆第二天又来王婆茶坊里坐了,只是看着武大家门,等他出门。
不过,老半天不见门开。
王婆子笑话他,“等也无用,说了人家两个情浓意合,开了门也是一对儿出,莫非你还想把人家家里一锅儿端了。”
西门庆道,“干娘莫要打趣。”
话说武大和潘金琏商量一夜,潘金琏总算愿意为他出本钱,要去租个小铺子下来做烤鸭。
于是武大也没让潘金琏做炊饼卖了,大早上两人吃过早饭,开了门,果真是成双成对地出门,去找铺子去。
西门庆见两人出来走了,这才在王婆家里结了茶钱,去街上闲逛,假装和武大偶遇。
对着武大拱手唱喏,说,“昨日有冲撞,今日遇上,容小弟请兄弟去酒楼喝两杯,如何?”
武大对着他回了礼,“多谢你邀请,不过我们还有事情。”
潘金琏也说,“大官人见谅,我们要找个铺子门面,要去见保人荐一个来着。”
西门庆道,“这不好说,我在狮子街上有好几个门面,你们去看看,如果合意,就正好给你们开了铺子。”
武大道,“不劳烦,我们是要一个小门面就成,本钱不多,租不起大官人的铺面。”
西门庆道,“既是兄弟,这些自然好说。”
潘金琏拉了拉武大,后说,“那去看看吧。”
武植虽然知道潘金琏最后会和西门庆搅到一块去,但是,他觉得西门庆绝对不是他的良人,只是,现在是潘金琏的意,他也不好阻了人的姻缘,也就应了去看看。
之后去看了西门庆的铺子门面,果真都太大了,武植以此拒绝了他的好意,自然也没有跟着去喝酒,带着潘金琏回了家。
回家之后,武植就对着潘金琏直言道,“小潘,你对那西门庆,是不是有意?”
潘金琏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便发起火来,“你这是想说我趁着大郎不在,勾搭外面汉子么?”
武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若真有意,我是不会阻了你的。不过,我去问了王干娘,知道这西门庆决计不是个好人,你要真对他有心,也绝不是好事。”
潘金琏哭起来,“我哪里有这般意思,你这污蔑人也没这个污蔑法,不过是和他多说了两句话,你就这般胡猜我的心意。若是大郎在,他定然不会如此想我。”
武植看这样,只好劝他,“我只是说说而已,决计不是猜测你的意思,你先别哭了,今日遇上他,误了一日功夫,只得明日再去看铺子了。”
潘金琏还要不依,不过武植已经不睬他,他便只好收起了眼泪,去拾掇午饭去了。
午饭后,武植又要出门,在门口遇上西门庆带了一个人来,看到他,就说,“兄弟,你上午没看上我家的门面,他是街上租房子的保人,你跟着他去看看,必是能够找到你想租的。”
武植看他这样殷勤,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又不好拒绝,于是让潘金琏这次不要跟在身边,就跟着西门庆和那保人一起往街上走了。
西门庆正是想和武植单独处着,便问武植是要租门面做什么生意,还说,“如兄弟这般人物,卖炊饼那是埋没你了,如不嫌弃,来我身边做个管事,如何?银钱上绝不亏待于你。”
武植心想且不说潘金琏不是自己媳妇,要是是自己媳妇,那是没有让人淫了的道理,不是自己媳妇,他现在又占着人家正经老公的身体,自然要好好护着人家的老婆,也断然没有让西门庆勾搭上潘金琏的可能。
他回道,“我想开个自己的铺子,做管事,是没想过的。”
西门庆道,“此时想想,也正好。”
武植道,“多谢兄台好意,还是算了罢,我笔墨不通,哪里能做管事。”
待西门庆还要说,保人已经过来打搅了。
一路看了一些门面,武植看上了一个之前卖果品的小店,租金便宜,而且位置不错,当下就去交了押金,一月之后卖果品的老板把店子转给他开业。
之后西门庆要请武植去酒楼,武植说,为感谢他和保人,就提出他请客,去了个小酒楼,要了酒菜坐下来。
西门庆不断对武植劝酒,武植喝了一盅,就以自己大病初愈不能饮酒推辞了。
西门庆一门心思称赞武植相貌堂堂人品风流,保人在一边坐着倒不自在,之后趁着西门庆去更衣净手,就对武植道,“兄弟,这西门大官人一向好采后/庭/花,莫不是看上兄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