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出列道:“钟军师自从那日消失不见,就再无音讯。”
越绪天问:“那荣王现在何处?”
旁边人回:“荣王在城外御敌。”
越绪天又问:“何人愿意带朕的禁卫军,去支援荣王?”
台下一片寂静。
越绪天看到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朝臣们这会儿却无人吱声,突然想起了越成还在西越国做大将军时,西越国从来没有打过如此狼狈的败仗,他一股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哇地大吐了一口血出来,就倒在了龙座上。
等他醒来时头依旧是昏昏沉沉的,太医脸色难看,宫女侍卫跪了一地。
越绪天突然就有了预感,自己怕是要死了,他问太医:“朕……可是不好?”
太医跪在地上,一脸惊恐和沉痛,说道:“陛下洪福齐天,自当万寿无疆,只是这些天过于劳累,伤口恶化,又有浊气郁结于胸,肝脾不和,加上那伤口,恐怕是……”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当一个人真的要死的时候,自己心里最是清楚,他这些天其实早就感觉到身体每况愈下,“咳咳……咳咳……你们去把太子找过来……”
“父皇!父皇!”太子越宝睿举着自己的手指,那上面有两个小牙印,竟是他自己咬的,“疼疼,吹吹!”
越绪天心疼地将儿子揽过来,对着他的手指吹了吹,“好了,父皇给吹了,宝睿以后不要咬自己的手指了。”
越宝睿歪着头,听不太懂父皇说的话,但是他看到父皇今天的脸跟往常不太一样,“父皇,丑丑!”
越绪天摸摸自己的脸,知道他这将死之人脸色定然好不到哪儿去,只是尽量伪装出笑脸,对儿子说:“宝睿不是最喜欢苏嬷嬷吗,父皇让苏嬷嬷带着宝睿出城去玩好不好?”
越宝睿听不懂,揪着越绪天的头发玩。
越绪天继续说道:“宝睿以后可能就看不到父皇了,没有人再管着你了,如果你不想学读书写字就不要学了,父皇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你,让你玩一辈子好不好?你以后听苏嬷嬷的话,不要让别人欺负了,也不要跟人提起父皇,不要提起你是太子,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好不好?好不好?”
越宝睿依旧没听懂,但是他点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越绪天开心地吻了吻越宝睿的额头,不舍地摸了摸儿子的脸,对旁边的苏嬷嬷说道:“你带着太子出城,就不用回来了,宫里的金银珠宝你随便拿,也别拿太贵重的,免得露了富,引别人怀疑……朕相信你是对太子好的,朕就把太子……托付给你了。”
苏嬷嬷其实也不过三十七八,在宫里算作老人了,所以被叫做嬷嬷,她跪在地上,哭着谢恩,“奴婢定会好好照顾太子,陛下放心。”
皇宫里安静得出奇,此时的城外,却是一片硝烟战火。
越信正在城楼上督战,只剩一条手臂的他依然不减往日的威武持重,他所走过的地方,西越士兵都提起精神,谁也不敢懈怠。
有一头戴白绫的宫中侍卫突然跪在了他的面前,哭道:“王爷,陛下驾崩了!”
五六章:余党叛乱
在西越国皇帝驾崩的三天后,繁梁城被攻破,荣王越信带领士兵浴血奋战,身上所负伤口多达四十处,最终力竭而亡。
至此,西越国正式宣告灭亡,天下就只剩东陵和北定两国,北定国将国都从极北的漠桑迁到了地理位置更加优越的繁梁城,收编西越国的降兵,广纳天下贤士,整顿朝政,减免百姓的赋税。
两个月后,北定国皇后从漠桑被接到了繁梁,同一天,萧瑞向皇帝请辞,想要远离朝堂,到边关去驻守。
越成留下了他的奏章,将他叫到面前,不解地问道:“为什么突然要走?”
“我只是累了,想离这里远一些,做一个闲散王爷。”萧瑞整个人的气质好像变了一些,又好像没变,“之前,做过一些逼迫你的事,你不要见怪……其实你早就不需要我了,现在你在军中有威信,皇后在朝中有人脉,我走了不会引起太大的变化,你安心做你的皇帝就好,将来想传位给谁我都没意见。”
越成没想到这人真的看开了,“你不想报仇了吗?”
萧瑞苦笑一下,“我将事情跟母妃讲了,母妃终究对他还是有感情的,我不想再让母妃为难,况且夏鹰也已经失去了一根手指,我不想再让他也牵连进来,受到伤害了。”
越成沉默不语,最终放萧瑞走了,这人的心已经不在这里,能够远走高飞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他抬脚向皇后寝宫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吩咐了身边人几句。
走到了皇后寝宫时,他身边又多出了两个人,“阿青,你看看我带谁来了?”
容青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正歪在榻上躺着,看到这两人也是一阵欣喜,“原来是殷大夫和陆公子。”
这两人正是殷靖和陆博轩,越成在攻破繁梁城之后将陆博轩启用做北定国的工部尚书,多年的好友再次相见自然是万分高兴的,陆博轩也十分给面子,劝说了殷靖进宫里做个挂名的太医。
容青曾经受到过殷靖的许多照顾,看到二人十分亲切,起身亲自给他们倒茶,“我还在想他会带什么人到我这里来,没想到竟是你们,四年不见,你们真是一点都没变。”
越成把茶壶夺过来放下,“你还病着,就别忙活了,博轩他们都是自己人,不讲究这些的,你过来让殷大夫看看。”
容青倒是觉得这病没什么,“只是路上劳累,有点风寒罢了。”
殷靖把了脉,又问了些饮食和睡眠情况,斟酌了良久才说道:“风寒倒是没有什么,喝几服药便能好,只是你天生体质不如常人,这些年奔波劳累已经伤了身体本源,上一次生产时发病已经是个前兆了,以后定要注意保暖,饮食忌生冷,也不要再熬夜贪黑,否则再有发病就很难挺过来。”
容青点了点头,只见陆博轩在旁边拍了拍越成的肩膀,“小成子,我早说过吧,把媳妇伺候好了我们才能过得好,你看看你媳妇,啧啧,生过孩子的人了还这么瘦,你到底是怎么养的?”
越成头瞄了一眼殷靖有些发福的身体,“该不会……”
陆博轩咧嘴大笑,得瑟起来,“哈哈,猜到了吧,我们已经有孩子了,一次就两只,双胞胎女儿哦。”
越成抽了抽嘴角,“那恭喜了……”
“博轩你现在可以停止说话了。”殷靖已经开完了药方,“按照这个方子喝,早午晚每日三次,等风寒好了之后我再开些药膳给你补身体。”
容青把药方交给身边的人,“多谢殷大夫了。”
殷靖笑道:“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倒是我常常看常锦写来的书信,说你们家的溯儿聪明好学,对医术很感兴趣,如今常锦不在,我算是师伯,不如让他接着跟我学,也好过半途荒废了。”
容青自然同意,把溯儿叫过来认了师伯,就让陆博轩夫夫领会家里了。
最后寝宫里就只剩下越成、容青和尚未断奶的圆圆。
圆圆长得极好,全身都挂着软软白白的肉,五官很像越成,又有几分容青的秀气,刚刚学会翻身就不停地在小床上折腾,不一会儿便大声哭了出来。
容青躺在那不动弹,也不叫宫女,只使唤越成,“你看看他是不是尿了,你给他擦干净屁股,尿布在最底下的柜子里,等他屁股完全干了再拿个新的换上,要不然天太热容易出疹子。”
越成把一身肥肉的小儿子拎起来,发现果然是尿了,一边换尿布一边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爹给你擦屁屁,擦小JJ,唉唉,爹的头发不能吃……”
等越成弄完了,容青才拿出一个册子,“萧瑞已经走了,朝中的人你也不太熟悉,这册子里是我整理过的,朝中大臣的背景和经历,拿些人可以启用,哪些人不能用你自己斟酌,当然我也做了些记号,你可以把我的意见当做参考。宫里面的事我有权利直接管,你就不用操心了,唯有一点……”
越成问:“是什么?”
容青靠进他的怀里,“唯有一点,若是大臣们有人上书,让皇上纳妃,散开枝叶,我想请你不要答应。”
越成心疼地吻了吻他,“我怎么会答应呢,你放心吧,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任何男人或女人插入我们之间,你若觉得累,就什么都不要管,我能做到保护你,相信我。刚才听殷靖说起你的身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受,你若是有个……”
“不会的。”容青双手环上他的腰,“殷大夫不也说了么,好好调养就跟常人一样的。”
越成在他颈间拱了拱,说话都带了鼻音,“那你不许勉强自己,你若是再敢生病,我就不做皇帝了,把你挟持到山高水远的地方,让你什么都看不到想不到,只能看到我想到我。”
容青觉得这人当了皇帝倒是越来越有些孩子气了,或许也是他们之间更加亲密了,不再有所顾忌,“越成,我爱你。”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觉得好放松,好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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荏苒光阴,花谢花开。
经历了两年的稳定和平后,北定国又面临了一次考验。
东陵和北定之间的界江燕子江发生了大洪水,百万农人颗粒无收,饥民到处流窜,饿殍遍野,最终饥民开始发生暴乱,抢劫官府粮仓,在各处闹事。
由于燕子江东西两侧分属两国,此事就牵涉到两国共同的利益,而东陵国丞相容梓年事已高卧病在床,东陵国内已没有人镇压得了暴乱,便向北定国的越成求救,希望两国的携手处理此事。
越成觉得洪灾凶猛导致绝收,灾民闹事是逼不得已,此时可大可小,就看如何化解,于是决定亲自走一趟。
他走到哪里就让官府开仓放粮,亲自安抚百姓,带军队维持秩序,抓捕一些闹事的流民,对他们进行教育,愿意承认错误的就宽大处理,不愿意悔改的就压入大牢。
当地粮仓不够的时候,他就从别的地方调粮过来,至少要让每一个百姓都有口粥喝。
有皇帝在,官员们不敢不尽心办事,百姓们也不敢不给面子,洪水暂时还未消去,饥民却已经得到了妥善安置,暴乱也渐渐开始平复。
然而皇帝在外解决饥民暴乱,都城繁梁内却发生了一起蓄谋已久的叛乱。
西越国的一些残党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当年流落在外的小太子,打着小太子的旗号发动叛乱妄图复国,越成身在边界分身乏术,容青不得已,出面以皇后的身份协同左右丞相处理西越国余孽叛乱之事。
那小太子不过是一六岁的痴傻儿童,完全是被一些有心人利用,借用西越太子的名义得到更多的人支持。容青深知这一点,所以想尽各种办法抓出此事的主谋,尽量不牵扯到更多的人。
毕竟越成启用了大量的西越官员在如今的北定国任职,此事若是处理不好,恐怕要伤了那些大臣的心。
令容青颇感意外的是,溯儿和那越宝睿竟然是好朋友,两人认识了有半年多,前一阵溯儿总在他耳边念叨他认识了一个小傻子,还好几次把小傻子领到殷靖家里吃饭,这小傻子不是别人,正是货真价实的西越国小太子。
容青花费一个月,才将叛乱者全数捉拿归案,那小太子本来留不得准备杀掉,可是溯儿百般求情,容青最终舍不得儿子天天在他面前哭,将那越宝睿的性命留了下来。
也唯有容青在这边主持大局,越成才放得下心,等他处理完灾民之事准备返程的时候,却收到了皇后遇刺的消息。
繁梁城来的奏章上写,多亏有皇后坐镇,叛乱没有掀起多大波澜,只是几日之前叛乱的余党曾派人刺杀皇后,皇后虽有受伤却性命无碍。
越成心情沉痛,再不想做皇帝,他不想让这个位置连累到他最爱的人受伤害,返程的途中就拟好了退位诏书,决定回到繁梁,就马上宣布退位。
五七章:亲爱再见
容青觉得他受点小伤就被大臣写进奏章里实在是很没必要,想到越成在路上肯定要紧张担心好久,他决定亲自出城去迎接皇帝。
自从他当了皇后,不准许宫里的人称他为娘娘,一律只称皇后,就连这皇后的朝服都没穿过几次。
今日既然是出城迎接皇帝回归,自然会有很多百姓围观,繁琐的朝服必然是要穿起来了。
这皇后朝服是特意为他改造过的,内衣、中衣、外衣、各种配饰……他任由几个宫女在他身上折腾着,等全部弄完之后。站得腰都有些酸。
百鸟朝凤的图案穿在他身上并不突兀,反而给人一种清俊和高贵,那些配饰每一样都价值连城,单独拿出都光彩夺目,可集中在他身上时,却只觉得所有光彩都被人夺取了,好像只有这个人,才配上这些独一无二的宝贝。
“走吧,莲香和莲玉跟着我,其他人把这里收拾一下,尤其是皇上的东西,小心不要弄坏了。”容青的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宫女,不知为何,许多宫女的脸都悄悄红了。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上车的时候不小心扯到腹部的伤口让容青皱了一下眉,随即很快就舒展开。
那伤口不深,甚至没流什么血,只是碰到的时候会有些疼痛。
他穿得最醒目,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希望越成一回来就能看到他,看到他根本就没事。
果然,他很快就看到了大队的人马,越成也是在最前面的,骑着一匹雪白的马,在背后阳光的衬托下,身姿犹如神祗。
越成一眼就看到了微笑着迎接他的人,跳下马来抱住他,“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受伤了吗?”
容青用力拍拍他的背,“你看看我哪里有事,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才出来接你。”
越成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才放下心来,眼眶却红了,“我不想再这样担惊受怕了,我根本就没什么做皇帝的才能,我已经写好了退位诏书,择日便发布出去……”
身后一群大臣突然听到这么令人惊恐的消息都纷纷跪地,“皇上万万不可啊,万万不可……”
越成却格外认真,“朕意已决,众位爱卿就不必多说了,朕的两个儿子都还小,不适合接替大位,就从宗室里挑选几个有德有才的人,叫到宫里来朕选一位就是了。”
众位大臣依旧是跪着劝,越成却无动于衷,拉着容青上了马车。
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越成便要扒容青的衣服,“让我看看伤在哪儿了。”
容青伸手挡住,“别闹,一点小伤早就没事了,这衣服复杂得很,你解开了就穿不上了。”
越成不甘心地说道:“那回寝宫再看,你看你的眼睛,里面都有血丝,是不是熬夜了?”
容青这些天忙着处理叛乱,熬夜自然是常有的事,“好了,你回来了,以后我每天睡十二个时辰。”
“那不是一整天都在睡?”越成隔着衣料在他身上乱摸着,“岂不是没有时间做……嗯?想做的事?”
容青挑眉,“一回来就想着这个,是不是想做个荒银无度的皇帝陛下?”
越成把他揽在怀里抱着,“很快就不是皇帝陛下了,嗯,做个荒银无度的乡野村夫也挺好。”
容青靠着他,却没有再说话。
马车停了下来,内侍在旁边恭敬地说道:“皇上皇后,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