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戏弄
原本喧闹如集市的潇湘楼,在两大头牌青玉和瓷鸢同时盛装出场时顿时安静下来。青玉身着一件粉色绣花外套,手上拿了一条宽约四指,长约八尺的彩色带子。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给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如三月的春风拂面。反观旁边一直以高傲姿态,犹如俯瞰众生不屑一顾的冷淡眼神的瓷鸢,身着一件大红色外袍,并在衣服上精心的绣上了粉色的荷花。台下的客人渐渐开始激动了,每个月潇湘楼都会举行一次头牌小倌争夺度夜权的活动,谁出的银两最多,谁就可以取得小倌那一夜的度夜权。
但是今晚活动却又有所不同。潇湘楼头牌小倌的决定权不在老板手上,而在客人手上,每隔半年,潇湘楼将会举行一次头牌的重选,当晚会吸引比平时多一倍的客人,由他们在喜欢的小倌名字下画圆圈,最后通过公开数圆圈的个数,决定出头牌小倌。然而三个月前的重选,青玉和瓷鸢同时被选上了头牌,并且还都是清倌。
于是每个月的度夜权就成了各个达官贵人争得头破血流的目标了。今夜也不会例外,青玉心中有了子诺的保证,连带看平时厌恶之极的客人也顺眼许多。如若要问,青玉为何如此轻信一个涉世未深,又了解甚少的少年呢?难道当真是被少年的容貌蛊惑了,还是青玉本身因被禁锢得太久了,如今找到一丝希望的曙光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浮木般努力攀爬?根本不管不顾了。
青玉大概也只会笑着摇摇头,回答一句:“不知道,心告诉我他可以被依赖的。”这或许就是世人常说的痴与信吧。青玉扭头凝视瓷鸢的侧脸片刻即移开视线,世人看不懂他眼里的悲凉与痴情,只当做是高傲的姿态,但看进心里的人却不禁为他感到深深的痛楚。
“快点唱,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吗?”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男子不耐的冲台上吼道,态度嚣张。“哟,张公子今儿个也有如此雅兴呀。”男子合扇冲张公子作了一揖,假笑逢迎。“原来许公子也来了。”张公子皮笑肉不笑的答道,心里却恨得牙痒痒,每次都是姓许的和自己争度夜权。“凑热闹嘛,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张公子说是也不是?”
“那是自然。”“一群小娃儿,争什么争,还不给我躲回娘亲的怀里。”一财大气粗的矮胖中年男子抖动着满身的肥肉,恶狠狠的对张公子和许公子说道。“你,哼。”张公子气极,却也无法对他做什么,只好甩甩袖子。默不作声的许公子却在心里把中年男子骂了个狗血喷头:“死胖子,就仗着自己是夏城最富有的员外,就如此蛮横,也不看看你那身材,相貌,随便挑个小倌,面对你那副比猪还丑的尊容都会想吐,亏你还到这里来争美人的度夜权,真是白白糟蹋了美人。”三人各怀鬼胎,都把目光投向看台上。
台上青玉足尖轻点,随即旋身,抛出彩带,瓷鸢便开口吟唱。瓷鸢温润而略带稚嫩的嗓音,却唱出了饱经沧桑的衰老,但气势依旧在,只是让听者品出另一番韵味。青玉的身体本就柔韧,曲线也很美,加之彩带的翻飞,围绕,抖动,轻扬,整场舞,无论是动还是静都美得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然而,青玉妙曼的舞姿配上瓷鸢婉转的曲调,可谓天作之合。随着瓷鸢唱出的音调渐渐低下,彩带一圈又一圈将紧抱双膝的青玉缠绕。最后一个音落下,舞罢,曲罢。潇湘楼一片称好声。
老鸨热情的一手拉起一人来到台前,笑得脸上用来掩盖岁月刻下的痕迹的脂粉都快要掉下来了,“各位客官,可以竞价了,老规矩,一百两银子起价。”老鸨话一落地,下面就开始了激烈的竞价,各位有钱的公子哥儿和达官贵人,相互争得面红耳赤,然而沦为商品的青玉却仿佛置身事外般,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一派轻松,丝毫不见往日的厌恶和紧张。
瓷鸢斜睨青玉一眼,以为他已经堕落,轻哼一声,不免心生看轻之意,嘴角也是勾出轻蔑之意。专注发神的青玉自是没看到瓷鸢嘴角的讽刺,直到张公子牵着青玉的手,色急的笑着说:“美人,你今晚就是我的了,我会好好待你的。”青玉没有如以往谄媚笑脸迎人,反而还张公子淡淡一笑,看在张公子的眼里却别有一番风情,当做是青玉的默认和期待了。青玉侧首看到瓷鸢正被许公子亲昵的搂在怀中,而瓷鸢依旧一副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样,微蹙眉头,秀美的脸庞尽是不耐,青玉知道瓷鸢的心早已被那个人伤透了,虽然留下一个不会哭不会笑的躯壳,但是并非麻木得任人糟蹋身子。
台下没有抢到头牌的矮胖中年男子,恨恨的甩甩袖子,低声咒骂几句,掉头便走。
“少爷,青玉上来了。”司月从门外闪进屋内,嘴角含笑。“那我们就开始准备。”子诺调皮的眨眨眼睛,将青玉休息用的贵妃椅拖到满意的位置,然后悠闲的躺下。司月则抱剑坐在窗台上,静观其变。随着吱呀两声,门开了复又关上,“青玉,这两位是谁呀?”张公子见屋里有两位不速之客,由初见的惊讶到后来的震怒。“我们的身份你还不配知道。”司月看看指甲随口答道,语气平和,却让纨绔子弟张公子有瞬间的害怕,复又叉腰向背着众人侧躺着的子诺,“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装神弄鬼,再不老实交代,我就让你们吃牢饭。”
“是吗,在此之前,你还是尝尝我的幻境吧。”子诺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在翻身时便对张公子下了幻境,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张公子也没能看清楚子诺的容貌。“青玉,过来,你的贵妃椅好舒服呀。”子诺冲青玉招招手,青玉依言过来和子诺并排而坐。“司月,把糖葫芦拿出来,我们大家一边吃一边看戏。”
“哪里来的戏?”青玉疑惑。“待会就有了。”“少爷你吃哪一种?”“我要吃小番茄的。青玉你呢?”“我就要山楂的吧。”
“司月你不吃吗?”“我不喜欢吃甜食。”“那太可惜了,糖葫芦很好吃的。”张公子的药效发作得很快,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痛苦到极致与快乐似神仙的幻境交换折磨得张公子面容扭曲,炼狱般的景象,让张公子吼叫着在地上打滚,恨不得去死,而仙境般的快乐,又让张公子一辈子都不想醒过来,直想把梦一直延续。
看着这样的画面,子诺心中的喜悦尤甚,因为不仅说明了自己研究的幻境效果非常好,而且还惩罚了恶人。“司月,我看够了。”子诺厌恶的瞥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张公子,“属下明白。”司月闪身到张公子的身边,嘴里念了几句,张公子竟然好像恢复神智般,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走向门口,开门,但是双眼呆滞,动作也比较僵硬,不似常人,反而像一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
司月也紧跟其后。“青玉,你这房间是楼梯的转角吧。”“嗯,怎么了?”青玉的话音刚落,楼梯就传来嘭的一声,然后就是慌乱一片。司月拍拍手走进屋子,“少爷,你看我办得如何?”“很好,这点教训还便宜他了,看他一副色色的样子,身子也快别酒色掏空了,我这也算为他积德了。”子诺得意的说道。“对,你是大好人。”青玉敷衍道,心里嘀咕子诺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青玉,你登台之前不是提到过烈性春药吗,为什么要用烈性春药才能让你就范?”面对子诺天真的面容,绕是看惯风花雪月,调情高手的青玉也不由得脸红,急忙错开与子诺相对的视线,司月则咳嗽几声掩饰自己的笑意。青玉喝了口茶,清清嗓子道:“无论是在青楼还是小倌馆,燃的熏香,或是酒菜里都加有少量的春药,以作调情之用。
虽然在每个小倌的房间里都放有不同种类,分量的春药,但是在头牌的房间里放的春药都是最好的,即使分量与其他小倌房间里的分量相同,但药性也要强上几分。成为头牌的这几个月,我早已习惯,故而想要劫色,就得用烈性春药。”
“哦,原来是这样呀。”青玉不明白为何子诺的思维有如此大的跨度,自己明明就只是随口而出,竟然被他抓住漏洞,现在还当着司月的面问出来,即使表面强装镇定,内心却尴尬死了。“公子,阁主说今晚有时间过来。”
“真的,太好了,都快一天没见到他了,人家常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春夏秋冬了。”子诺嘟着嘴不满的说道。“公子和阁主的感情真好。”“那是当然了,我以后要做尘的新娘的。”没见到子诺前,司月对子诺的印象一直是美得不似凡人,但是见过之后,无论是他的善良,调皮,迷糊,健忘,还是重情都体现了他真实的性格,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他,保护他,得到他的关怀,而且他对感情的不做作,不忸怩,爱了就大声的说出口,想了,也毫不避讳的倾诉,让司月对子诺既羡慕又欣赏。子诺就是这么的透彻,明镜。“子诺,尘到底是谁呀?”“待会你就知道了。”“好吧,子诺你能帮我救一个人吗?”“谁?”
“瓷鸢,也是头牌。”“怎么有两个头牌呀?”“这不是重点,你能帮忙吗?”“当然能。他的房间在哪里?”“这条走廊的尽头。”“司月,你去救过来吧,我在这里等你。”“是。”司月走后,子诺突然沉默下来,撑住脑袋,嘟起小嘴委屈的嘟嚷着:“尘,我好想你呀,你怎么还不来。”青玉已经放弃询问有关子诺口中的尘的任何消息了,看他小媳妇儿委屈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只好也陪着他难过的期盼了。
“我只是一天不在,我的诺儿竟如此想念我,真是我的荣幸呀。”初尘笑容满面的推门而入,一条纤细的身影伴随着熟悉的味道扑进初尘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初尘的腰,不肯撒手。子诺将脸埋进初尘的胸膛,狠狠的汲取着初尘身上独特的气味,鼻子有些发酸,语气更是充满了想念与委屈,“尘,我好想你,真不敢回想没有你的那四年多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是怎么度过的。”听罢,初尘心中酸涩不已,更加搂紧怀中让自己眷念一生的珍宝,把自己对他的每一份珍惜与爱护都通过彼此的体温传递到子诺的心中,让他能充分感受爱意,不再一个人在孤独的夜里怀抱思念等到天亮,不再一个人怀揣相爱不能相见的痛苦,独自在冰冷的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将思念放飞。“诺儿,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尘,别这么说,我只是想你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在大的苦我也能吃的。尘,你不要自责,我会心疼的。”子诺怜惜的捧着初尘因自责而泛起痛苦的脸庞,“不说这些伤感的话题了,诺儿,你不为我介绍这位公子吗?”初尘执起子诺的手,走到被冷落多时的青玉面前,子诺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冲青玉笑笑,“尘,这位是青玉,青玉,这就是我口中的尘,他叫伊初尘,也是我的未婚夫。”
“难怪有时看到你心不在焉的,原来是在想情人呀。”青玉揶揄道,子诺非但没有害羞,反而还大方的点点头承认。青玉向初尘行了礼,唤了一声“伊公子有礼了。”初尘点点头,看着他们俩视若旁人的浓情蜜意,青玉有说不出的羡慕,如此般配的一对,他们一定会幸福的。“子诺,成婚时,可别忘了我哟。”“那是自然,不过一定要送礼,否则不准进门。”“你可真财。”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初尘则宠溺的捏捏子诺的鼻子,佯怒道:“我还怕人家说我伊某没本事,连自己的妻子也养不起。”子诺赶紧抱住初尘的手臂,讨好的笑着,“谁敢说,我就让他连上三天的茅房。”“你呀。”初尘宠溺的将子诺揽入怀中。三人笑谈着,直到司月将瓷鸢带进屋内。
第三十一章:短暂的相遇
“阁主,少爷我把瓷鸢带来了。”司月对仍然惊魂未定的瓷鸢淡淡一笑,示意他进屋。瓷鸢不安的打量了屋内的几人,方才抬步,“瓷鸢,你没事吧?”青玉上前拉起瓷鸢的手关切的问道。“我没事,他们是谁?”青玉不着痕迹的抽出被握住的手,“我叫林子诺,他是伊初尘,你身后的那位叫司月。”子诺甜美而纯粹的笑容感染了瓷鸢,使他紧张的心不禁放松下来,慢慢平复心中的涟漪,瓷鸢环顾四周略微思忖后,不急不缓的说道:“想必今晚的事和三位有关吧!”
“正是,公子可有什么话想说,直说便是。”多年的阅历使初尘深知眼前不苟言笑的人必是心思缜密之人,与心思单纯的子诺不在同一世界,因此在子诺与瓷鸢交谈之前,初尘将话截断,以保护子诺。瓷鸢瞄了一眼此刻乖乖呆在初尘身旁,笑靥如花的子诺,心下了然,心中的苦涩再一次袭来,强压下打扰心境平静的情感,没有立刻回答初尘的问题,反而将视线投向一脸茫然的青玉,“青玉,他们可是愿意帮你脱离苦海?”
“你怎么知道?”“我如何得知你就不必细究了,那么,瓷鸢斗胆请求伊公子替我赎身。”瓷鸢转身朝初尘福了福身,虽说是请求,但是语气却充满了自信,只是一刹那的对视,初尘更加知道眼前的人精明不似外表的柔弱,只怕他心思如他俊美的外表般,甚少有瑕疵。初尘嘴角噙着一抹含有深意的笑,“你就如此肯定我会替你赎身?”
“讨好客人的漂亮话我就不必说了,我相信伊公子也不屑听这些只能用来装饰的台面话。今晚的事既是与公子有关,那么青玉的退路定是有你们安排,而我又是被这位司月公子所救,想这偌大的潇湘院,真心想让我脱离苦海的也只有青玉一人而已。”瓷鸢眼含感激的看了一眼青玉,继续说道:“公子既然能救青玉,就一定有能力救我。”
“我确实有能力让你们从此快意江湖,甚至可以让你们改头换面重新生活,但是你为何如此笃定我救了青玉,一定会救你?”瓷鸢未急着作答,朝着子诺的方向小跨一步,轻笑出声,这一笑使青玉瞬间的失神,瓷鸢从来都是冷面示人,不是他的性子使然,而是他的经历太痛苦了以致于冰封了自己的心,笑意自是不会再浮现于俊美的脸庞。
以前也无数次想象过瓷鸢的笑容,但真正见到时,青玉仍是不争气的脸红了,瓷鸢的轻笑,没有丝毫的脂粉气,没有故作忸怩,有的竟是如沐春风的舒服,干净而美丽。瓷鸢抬起纤细修长的手指指着子诺,每个字都缓慢而坚定的从口中而出,“因为林公子有一颗善良的心。”瓷鸢的评价换来了子诺的微笑,初尘脸色一沉,身形微动挡住了瓷鸢的视线,“诺儿确实心善,但是并非不能明辨是非,通晓大理。”一句话即说出了子诺的性子又暗含了子诺并非如表面般好糊弄,同时也向瓷鸢挑明了自己对子诺的保护。
“子诺很善良,一定会帮你的。”不明白其中波涛暗涌的青玉插了一句话,缓解了其中的紧张,“既然如此,我便答应你的请求,不过烦请瓷鸢公子将这份恩情记于子诺身上。”“多谢伊公子,林公子,这份恩情我没齿难忘,如若他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当以死相报。”瓷鸢真诚的向初尘和子诺作了一揖,表示自己的谢意。
“不用这么客气,你既是青玉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乃行走江湖之人,打抱不平,救人于苦海之中,本就该做。你行此礼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子诺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满屋的气氛随着子诺的话语变得轻松不少,初尘爱怜的刮刮子诺小巧的鼻子,笑说道:“你才出来几天呀,就叫行走江湖,如果让江湖老手听到了,岂不是要笑掉他们的大牙了。”“阁主说得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