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东城仰头望向二楼的窗户,与站在窗前的傅展白无声的对望。
他看着明显怔住的傅展白,无声地笑了,细长多情的桃花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阳光下,他俊美无涛的脸上漾着让人目眩的笑容。
“展白,我来了。”如同情人间的耳语,他一字一句道,“我来接你去地狱。”
第7章
“是你,那条短信……”
傅展白死死地盯着下面那人,脸色不善,握着手机的骨节泛白。
紧抿的唇微动,冷冷地逸出他的名字:“霍东城。”
“是我,惊喜么?”霍东城从车上下来,用力地关上车门,似笑非笑地瞅着傅展白:“是不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我?”
傅展白蹙眉,忽略他颠三倒四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到底来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霍东城无奈地耸肩:“不是说了,我来看你啊。”
“你觉得我会相信么?”傅展白冷笑道,“霍东城,这样有意思吗?”
霍东城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不觉得,特别有意思吗?”
没等傅展白回话,傅老爷子已经得了信让家里的人出来接他。
霍东城二话没说,跟回自己家一样自在,自己拎了几个手提袋,剩下的让人帮忙,闲庭信步般的走了进去。
傅老爷子他们虽然也看了不少霍东城的资料,但是见着真人还是头一回,但惊讶很快被掩饰起来,招呼起来。
傅老爷子起身,“霍老板真是青年才俊,百闻不如一见。”
不等别人说话,霍东城深邃分明的五官上满是玩味,看着此刻傅家里神色各异的人,那抹邪飞的笑意显得邪魅而性感,低沉磁性的声音在静谧的环境里宛若大提琴低低地奏响:“好久不见。”
“……”
包括傅老爷子在内大家都愣了愣,随后便看见霍东城缓缓抬头,看向二楼的扶手梯,眼神复杂中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眷恋。
而傅展白正冷着一张脸从上面漫步而来,他的身姿修长挺拔,俊美非常。
霍东城不自禁地伸手捂着自己跳动过快的心脏,低垂的头被滑落的刘海遮盖住表情,也挡住了此刻的苦涩,几乎消失在空气中的呢喃:“我竟然……”
我竟然,这样渴望着你,向我走来。
“出去。”傅展白的步子停住,手搭在扶手上,冷声道:“傅家不欢迎你。”
“展白,住口!”
傅父立刻喝道。
霍东城恍若未闻,静静地看着他。
春日的暖阳落在傅展白的身上,他穿着白色的毛衣,细软的绒毛在日光下散发着微茫,越发衬得眉目如画,仿佛一幅写意的画。
霍东城竟连眨眼都舍不得,好像一瞬间回到那一年寒绯樱开遍的花林,繁花如锦,少年倚在树旁那般冷冷地看着他。花满枝头,落英缤纷,落了他一身,徒留他痴痴地看着少年,也是这样的动心。就像小时候他看到的诗文里写的: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好像连空气都带着淡淡的甜蜜。
傅母在一旁惊疑不定地看着霍东城,总觉得他眉目间很熟悉,而且……他看着傅展白的眼神实在是太不对劲,联想到霍东城那句‘好久不见’,顿时疑窦丛生,忍不住问道:“霍老板,我们见过吗?”
听见傅母的声音,霍东城回过神,意味深长地道:“呵呵,只怕傅夫人希望我们从不曾相识。”
“啊?”傅母更觉得奇怪了。
倒是傅老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为之一变,猛地扭头对上面的傅展白道:“展白,你先上去。”
傅展白奇怪地看着老爷子:“爷爷?”
“退下!”傅老爷子对身边的警卫兵使了个眼色,警卫兵立刻上楼把傅展白‘请’回了房间。
霍东城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但也没有阻止,倒是怡然自得地放下礼物,再让人把其它东西交给管家。
傅老爷子沉着地道:“霍老板客气了,何必这样破费,请坐吧。”
霍东城也不扭捏,在海南花梨木椅上大方地坐下。
傅老爷子让其它人都下去了,整个大厅里只剩下四个人。
偌大的空间里,安静的可怕。
“霍老板,开始你用的那些手段,我们看在那边的份上也就不追究了。你看来也是直爽的人,我们就直接说吧。”傅父先开了口,直截了当地问道:“霍老板,你和沈家到底什么关系?”
霍东城像是很苦恼,“要怎么描述呢,我们大概是非常密切的关系。”
当下,傅老爷子的脸色愈发沉了下去,傅父察言观色:“霍老板,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们现在这样做,到底想要什么?我们坦白来谈,只要不过分,相信都是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霍东城一双桃花眼微眯,扬起微嘲的弧度,注视着在场的众人,“当然是想拿回原来的东西。”
傅老爷子闻言用力一锤手杖,傅父便厉声道:“痴心妄想!”
“呵呵,不见得吧。”
“霍老板,人走茶凉,耿耿于怀最后的下场都不会太好。”傅老爷子盯着霍东城,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肃杀:“你是聪明人,相信会明白站在那一边更有利。”
“可是……”霍东城十指交缠,下巴抵着:“我太愚笨,怎么办呢?”
“敬酒不吃吃罚酒。”傅父说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霍东城突然起身,“我今天过来,只是转告一句话,你们掩藏的东西,最后一定会被揭开。”
傅父嘲弄地看着霍东城,像是看着一个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就凭你们?”
霍东城耸肩,笑着倨傲地道:“就凭我们。”
“你……别不知好歹!”傅父气急,怒声道:“沈家早败光了,就凭你们根本翻不出大浪。”
“送你们一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霍东城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傅家的大门,直到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朝二楼望去。只见傅展白站在二楼的窗户前冷冷地看着他,立体的五官宛若希腊的工匠精心雕刻而成,此刻在春寒中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削薄的唇被紧紧抿起。他深不见底的眼睛正冰冷而戒备地注视着楼下的那人。
霍东城见状立刻双目含笑,动作潇洒倜傥地送了他一个飞吻。
傅展白马上冰着脸,关上窗,扭头走掉。
霍东城笑意更盛,桃花眼里满满的都是玩味,这游戏,真是有趣,不是吗?
【解释一下:深圳是没有寒绯樱的,但是那什么……为了剧情需要,乃们就当作者开了金手指吧!】
第8章
傅展白刚回到房间里坐下,傅老爷子便推门进来了。
“爷爷。”傅展白立即起身,过去扶着傅老爷子在沙发上坐下来。
傅老爷子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口气道:“展白,这次你就别回深圳了。”
“爷爷?”
“公司的事情暂时交给你表哥来管,你在北京呆段时间吧。”傅老爷子语速极慢地说道:“我们老了,你平常也忙,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聚聚,顺便也休息一下。”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傅展白严肃地问道,“如果是霍东……”
“展白。”傅老爷子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是为你好,不管是东城还是德义的事情都暂时先放一下。你这几年一心都扑在公司上,看见德义成长至今我很欣慰,但是你也要对自己宽容一点。”
“爷爷……”
“既然回来了,你抽空去庄家走一趟吧,庄静也刚从国外回来。”傅老爷子说道,“我还有事情,你也忙去吧。”
傅展白送走傅老爷子,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霍东城的到来与回到中国后一系列反常的举动,还有今天傅家的反常……都隐隐让他觉得事情变得很不对劲。特别当傅老爷子阻止他回深圳,宁愿在蕉岭事件还没有解决的时候让别人代管,也不想让他回深圳。
家里人不寻常的举动,都让他觉得这件事情非常不简单,而且隐隐让他觉得是与他有关……
傅展白沉吟许久,想起先前收到凌丰的邀约,心里已经暗暗下了决心。立刻打电话让人帮忙定了明天晚上的机票,尔后他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
“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怎么了?”
那头的人很快回答道:“傅董,沈珂死了。”
“什么?”傅展白皱眉,“怎么回事?”
“上个月七号在洛杉矶出的事,沈珂的保时捷超速驾驶结果翻出公路起火了爆炸。”那边的人顿了顿,“当场死亡。”
傅展白沉吟许久,“霍东城和沈珂什么关系?”
“似乎是在一场酒会上认识的朋友,但具体的还没有查到。”
傅展白轻声道:“辛苦了,你继续查。”
“好的,傅董。”
那边的人等傅展白挂了电话后,立刻给傅欧林报告:“少爷,展白小少爷刚刚打电话过来问沈珂的事情了。”
“照我说的做。”傅欧林说着,偏头朝傅老爷子那头看去,用嘴型道:“展白果然在查了。”
傅老爷子沉着地道,“按照先前计划的做。”
傅欧林点头,“我吩咐的都记牢了,不要出差错。”
“是的,少爷。”
那边挂掉电话后,尹一的脸上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很快给一个陌生的号码发了短信。
tosk:事情已办妥。
短信才发过去一会儿便收到了那头的回信:你做的很好,万事小心。
******
霍东城合上手机放在座位上,自己从车上下来,走到路边。
初春的风还夹杂点冬寒,刮在脸上微辣。
他靠着公路旁的护栏,点燃了一根烟。灰白的雾气袅袅升起,随风曲折着上升。长长地吐出一个烟圈,修长的手指夹着烟,霍东城出神地望着远方连绵不断的山脉。
十七岁离开中国,二十七岁回来。其中的这十年就像是在无限透支生命。
他还记得小时候和外公坐在院子里的藤木椅上,听外公给他讲的那个故事。春秋时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最后终于成功复国。
那十年,他又何尝不是?
为了骗过傅家的人,他吸毒、飙车、酗酒、逃课、斗殴……简直就是无恶不作、醉生梦死。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才最后换来他们的戒心越来越弱,赢得喘息时间。
霍东城看着手腕上那些虽然极淡但仍隐约可见的疤痕,原本他以为最痛苦的日子就是这样强迫自己自我放逐,却又不得不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可后来戒毒的那段日子,他才明白,暗无天日的日子从未曾结束。
每一天,他在清醒的时候只能被绑在床上,看着窗外落进来的零星阳光。如果说他意识到自己爱傅展白有多么深,那么同样,对他的恨也应该那样深。
烟慢慢被燃尽,烟灰堆积起长长的一条,直到被烫到,霍东城也没有感觉到疼痛。
那样漫长的折磨,他以为自己熬不到结束,可上天到底是怜悯他的。
它让时间过得那么快。
人们都说时间是最强大的治愈师,而痛苦也会随着时光流逝,慢慢变淡。
可是,他们错了。
他的痛只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清晰。
痛到了极致,就像与这具早已残破不堪的躯体连同那个叫沈珂的灵魂一起,被早早葬在地狱那无数的枯骨之中。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傀儡,被极致的爱与恨支配。就算意识到,却又偏偏不得不去做,多么可悲,又多么可笑。
霍东城慢慢闭上眼睛,指尖的烟灰在风中被吹落,消失不见。
傅展白,你知道吗?
每一次,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我都会看见,你朝我漫步而来。
就像是拯救万物苍生的救世主,那样的无所不能。
霍东城缓缓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心脏。
你曾是那无边无际黑暗遗迹中唯一的光,一次又一次救赎了这个残破不堪的灵魂。
即便装作那样的无所谓,即便告诉所有的一切这都只是为了复仇。
但,我的心底是那么的清楚,我是多么渴望着与你的重逢。
可是……想起不久前他们十年后第一次的相遇。
你没有认出我,我痛的同时却又这样庆幸。
因为就像这面目全非的躯壳,我早已变得这样污秽不堪。
早已不是当年,摇着船,装满一船鲜花朝你款款而来的……
那个沈珂了。
霍东城睁开眼睛,放掉手中早已燃尽的烟蒂。
或许,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曾多么希望你在那段绝望的时光里能够——
朝我走来。
你不会知道,有多少次,我曾告诉自己,只要你肯来看我哪怕一次,我就能够放弃所有的仇恨好好生活,但是……
霍东城走回车旁拉开车门,然后用力踩下油门。
车顿时像离弦的箭矢,在公路上飞驰。
一次都没有。
你一次都没有来过。
甚至……从不曾想起。
傅展白,你竟忘记我,是这样的彻底。
就像在冰冷而漫长的寒冬里,燃尽了我,最后一根希望的火柴。
第9章
清晨的墓园,一个人也没有。墓园显然被管理的很好,杂草都被清理干净,环境安静肃穆,一切都井然有序。
大理石阶梯的两旁是笔直的两排松柏,几乎连成树海的暗绿色一片矗立在那儿,在朦胧的天色中显得格外高大。
松柏在呼啸的山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而淅沥的细雨顺着山风打在身上,让人觉得冰凉透骨。
霍东城迈了一步,弯腰放下一束开得灿烂的白百合,被黑缎带束起的黑发顺着一侧滑落,黑发被细雨打湿,但是他却丝毫不在意。晨辉中,在挺括的大衣显衬下,他的身姿越发挺拔修长。
若有细心人,便会惊奇的发觉,在这并排的几个墓碑上,他们逝世的日子竟然都是同一天。
霍东城放好花后,朝墓碑深深地鞠躬。
再次起身的时候,他的表情竟然那样的哀伤,眼中流露出来的痛楚凝聚成一汪绝望的死潭,几乎要让人心碎得溺毙其中。
他沙哑的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吐出的字异常沉重:“我回来了。”指尖在虚空中划过一排照片,眼神慢慢变得温暖,仿佛沉浸在过去美好的回忆中。
唇角微微弯起,他低低地、再一次重复道:“我回来了。”
这一次,就像记忆里的一样。
在每天推开家门后,看着里面那些对他露出笑容的人们,笑着对他们轻声说道。
眼眶在温热中慢慢变得湿润,他怔忪中用冰凉的指尖碰了碰眼角。
指尖的温度像是要灼伤他冰冷的心脏一般。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摊开的手掌,那零星的、晶莹的水光在阳光下折射出微茫。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墓园里格外的清晰。霍东城的表情立刻为之一变,变得格外玩世不恭,坏笑瞬间溢满整张脸庞。他的手插进口袋里,然后好整以暇地转过身。
看清来人的那一瞬,他的眼中有惊讶一闪而逝,但很快他的脸色再看不出丝毫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