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些凝滞，我恍若未觉。等了半天也不见顾云城接话，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云城的身形僵了僵，软声道：“不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
他说的温情惋惜，我听的心花怒放。
“哈哈哈……”的大笑声突然响起，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甚至控制不住的握拳捶床。笑了好半天，我才稍微缓下来点。抬头看向顾云城，真诚道：“不好意思，我太久没听过笑话了，所以没忍不住，对不起。”
顾云城站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
也对，难得顾大少屈尊道歉，我这么个小人物居然毫不领情，当场大笑。不怪他瞬间变脸，这事换个人也会火上半天。
想通这些，我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静观其变。
顾云城也同样看着我，只是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慌乱。他几步冲上来，一把拉住我放在床边的手，焦急的问：“小宁，你别生气，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气，别生气。”
你只是觉得自己不该不听我解释而已。我默默的想，一点一点抽回了手。
顾云城上床抱住我，不知所措的反复道歉。
我闭上眼，突然觉得有些无助。
他连我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呵呵。
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就在我几欲爆发之际，顾云城突然说了一句话。
如同瞬间被人浇了盆冷水，火焰立刻消了下去，然后湮灭。
其实也不是什么肉麻或贴心的情话，他只是抱着我，有些委屈的说：“你不要生气了，我害怕。”
我定了定神，轻声问：“害怕？你害怕什么？”
“我害怕你会离开我。”仿佛他已经看见自己的害怕成了真，手上加力，紧紧抱住我。
抱的那么紧，说的那么真。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了。
十一年，我与顾云城相识十一年，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也会说“害怕”这两个字。原来，他也是对我多少有些感情的。
我拒绝去想，他对我的这份情里，到底是什么情。这么多年里，一直不去在意。反正已经拒绝去想很多事了，不在乎多这一个。
他一叠声的唤：“小宁……小宁……小宁……”声音温柔又满足，仿佛怀中抱着的就是他此生唯一的珍宝。
我茫然以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像站在孤岛上，左右无人，四周无声。入目皆是无边无际的深海，而顾云城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叶扁舟上，静静凝望我。
不知所措。我只能想到这个词，用来形容现在的自己。
顾云城见我不说话，动了动。带着慌乱的脸在我眼前慢慢放大，然后唇上一阵温热。
是顾云城在吻我。唇瓣相贴，缓缓厮磨。舌尖探出，抵在我唇齿间。见我没有反应，那条舌便一下下，细细扫过牙床。扫完一遍又抵上牙齿，见我仍然不为所动，又去扫牙床。比之前更仔细，比之前更缓慢。
我不禁闭上眼。
他吻的那么温柔小心，前所未有。我心里软成一片。
逃不掉的，躲不开的，放不下的。只要是他，我就完全没有办法。
我真是天生贱骨头，原来顾云城并没有骂错。我有些好笑的想。
贱就贱吧，谁让我爱他呢。
我睁开眼，看着他，微微松开紧闭的牙关，顾云城立刻缠上我的舌头。
渐渐的，他吻的越来越激烈，我不适的皱了皱眉。
顾云城没有退缩，反而吻的更深了。啃咬舔舐，再无温柔。
我自暴自弃般再次闭上双眼，心里默念：不要在意。我爱他，我爱他。
一遍又一遍的默念，反复告诉自己。恍若催眠。
24、现在
大白天的，酒吧都还没开门，真不知道唐医生听我说喝一杯的时候是什么感想。
当时邀请他只是一时脑热，过后我自己都有些想笑。只是我没想到，唐医生看上去那么严肃正经的人居然同意了。不过我想不到的事一向不少，比如唐医生是Gay这件事，尽管他本人坦诚又直接，但我到现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这样优秀的人居然和我一样？这个世界可真是奇妙啊。
既然酒吧都还没开门，我也不知道该去哪，索性在路边停下车。唐医生跟着停车，我开门下车。唐医生摇下车窗看着我：“怎么了？”
我站在路边想了想，还是直接道：“现在酒吧都没开门。”
唐医生的脸色有些发红，讷讷道：“那现在去哪……”
我看着他，用表情告诉他“你来想”。
唐医生低头，几秒后问：“看电影？”声音带着莫名的欣喜。
最近这什么好片子上映。我摇摇头。
“去咖啡厅？”欣喜更加明显了。
玩不来那些调调。继续摇头。
“游乐园？”欣喜变成了小心翼翼。
才刚去过没几天。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摇头，
“爬山？”试探加疑惑，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我看着头顶的大太阳，默默无言。
唐医生瞪着我，大概从没见过我这么磨叽的男人。我以为他会暴躁起来，然后拂袖而去。
但人家到底比我有涵养，看着我的视线慢慢变了，而后无奈的耸了耸肩表示弃权，于是决策权又交回我手里。
我顶着太阳站在大马路边，苦思冥想。唐医生忧心太阳晒着我，招呼我上车再想。我看着自己身边的大树，躲在阴影里充耳不闻。
旁边的树这么大，我还担心自己日照不足影响发育呢……
好吧，不知不觉跑题了……
我继续苦思冥想。
唐医生单臂支在车窗上，老神在在的看着我。
手机铃声猛然响起，急促而短暂。我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正想催促他赶紧回去，省得我在这想的头昏脑涨。他回去我也就能回去睡觉，不用在这呆着浪费时间了。
唐医生拿起手机看了看，突然道：“不如我们去孤儿院吧？”
我想了想，回车上拿了钱包、手机和外套，然后锁好车门走过去。
唐医生愣愣的看着我站在他车门前，眼睛比平时睁的大些，目光似乎隐约带着点……傻气？我不禁笑了笑，故意道：“怎么，唐医生的车不能载人吗？”
唐医生更加愣了，大概是弄不明白我想干嘛。不过他到底不是我这种一愣就傻的二货，两秒后立刻回神，倾身过来开车门。
我神态自若的坐上车，悠闲道：“唐医生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唐医生已然回神，看了我一眼。
点火，启动，车子缓缓动了起来。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两个人都开车不方便，等会儿还要麻烦你送我回来取车。”
唐医生目视前方，轻声道：“好。”
我打了个哈欠，懒洋洋掉转视线，观察四周被飞快掠过的风景。
高楼林立，人车不息。繁华又喧嚣，温暖又美好，这就是我生活着的世界。能活着感受这一切，真好。我快速闭上眼复又睁开，有些感概又有些庆幸的想。
唐医生听见叹息，转头看了我一眼，随口问：“昊昊今年几岁了？”
我算了算，道：“五岁了。”
唐医生状似诧异，我皱眉：“怎么了？”
他很快调整好表情，“我看你年纪不大，而昊昊……”他迟疑，似乎才发现话题有些不对。
我笑了笑：“哦，我十八岁就当了爸爸，近两年才和雯雯去领了证。昊昊小时候遇到过意外，所以身子底虚，发育没有其他孩子那么好。”
唐医生喃喃道：“十八岁……”
我不好意思的开口解释：“我跟雯雯是青梅竹马，所以早恋了……”
唐医生问：“你喜欢她？”
我奇道：“当然喜欢啊，不喜欢怎么会结婚呢？”
唐医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掉转视线目视前方。
我就猜他不会因为我简单的几句话就退缩，他大概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挫折，人生一帆风顺的让人嫉妒。因此，到了我这里，发现我居然没有按他所想欣喜如狂的答应他，也没有棱模两可的与他周旋，而是毅然果断的直接拒绝，理所当然的有些不甘，
年轻人嘛，血一充上脑子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总不能和他永不见面吧，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我住的区域只有“第X医院”这一家正规医院，小诊所我又不放心，有个头疼脑热还是要来这家医院。这样，根本不可能一直避开他。
既然避不开，我还是主动让他放弃比较实际。
因此我要秀恩爱，秀美满。大大的秀，努力的秀，怎么碍眼怎么秀。
只要让他相信我是直男，那他久而久之就会慢慢退缩。虽然年轻人热情又直接，但他们到底年轻，很难对某些一成不变的事怀有长久的执着。他们喜欢刺激，喜欢创意，但新鲜感总是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
而我，我钟爱一成不变，所以我有的是耐心和他比，有的是时间和他比。
我坚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放弃。到那时候，我就真的可以长吁一口气了。
这世上，从来不缺半途而废的人。
唐医生专心开车，我却突然来了兴致：“唐医生有过喜欢的人吗？”
唐医生顿了顿道：“有过。”
“嗯？”我扬眉，示意他继续。
唐医生认真道：“可惜我连告白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后来那个人就不见了，找了很久。我急的快死了，却又不得不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下来才能找到他，我一直这么反复告诉自己。谁让他难熬的时候我不在，现在这样都是我活该。”
听起来蛮曲折的，我好奇的问：“那找到了吗？”
唐医生淡淡的“嗯”了声。
我八卦模式开启，追问：“那你怎么没和他破镜重圆？”
唐医生小声道：“我是单相思。”
我立刻会意，难怪他找到人了自己却还是单身。大概人家身边已经有人了，他又在这时遇到了我。为了掩饰自己的伤心难过，所以见了我没几面就开始试探我。
想到这，我不禁有些忧心。万一唐医生要是将对那份喜欢的心态转移到我身上，那我一时半会还真放松不下来。
窗外的景物变换不停，我皱眉凝神的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唐医生开门下车，笑着道：“还发什么呆呢？我们已经到了。”
我抬头，看见孤儿院大门就在不远处。
外貌一座既古又今的宅院，中间的楼房又高又大，四周围着的房间也不小。墙头铺着红瓦，墙壁刷着淡淡的蓝色的漆，大门是肃穆的棕色，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木制大门。
我转头，看见唐医生正望着“庆安孤儿院”几个大字出神。表情有些眷恋，有些怀念，有些……不安？我眨了眨眼，确定那确实是不安，虽然细微到很难发现。
唐医生回神，诧异道：“你不下来？”
我收回纷乱的思绪，开门，起身，关门。
唐医生将车子锁好，抬脚向孤儿院走去，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唐医生敲门，过了没多久，大门“吱呀”着向内缓缓打开。
“您好，请问您是哪位？”开门的是个小女孩，穿着一身运动服，头发短短，显得人很精神。
唐医生弯下腰摸摸她的头，小女孩警惕的退后一步。唐医生毫不在意的收回手，温声问：“你是新来的？”
小女孩看着他点点头。
唐医生笑了起来，道：“你去告诉陈阿姨，就说小唐来了。”
小女孩看着他，像要将他的样子记下，几秒后转身向门内跑。
我看着她跑走时忘记关上的门，低声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装的再谨慎，也还是小孩子。大门这么敞着，也太不安全了。
唐医生点头表示同意。
过了一会儿出来一个阿姨，三十名岁的模样，一见到唐医生就呵呵笑着领他进门，我跟在后面左顾右看，只见四周都是孩子。每间房间前，都三三两两的聚着一群小孩，趴在门框边偷偷打量我。目光里带着好奇与希望。
我快走几步追上唐医生，用胳膊捅了捅他，低声问：“他们为什么老看着我？”
唐医生道：“这里很少有人来，他们以为你是想过来收养孩子的。”
“哦。”原来那些希望是这样来的。
陈阿姨领着我们往楼房走，路过一楼某间屋子时，我向内瞟了一眼，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25、过去
蒋雯回来的时候顾云城已经走了，她拎着几个小塑料袋推门而入。将袋子往桌上一放，就凑过来盯着我。
我被她看的莫名其妙，疑惑道：“怎么了？”
蒋雯同样一脸疑惑：“你没趁着我出去的时间偷偷的哭？”
我无语，“为什么我要哭？”
蒋雯更加不解：“奇怪了，那你干嘛要支开我？”
不得不说，蒋雯虽然没有玲珑心思，但她有些时候真的很敏感。有些事她或许看不懂，弄不懂，但她的直觉会告诉她这件事的大概意思。
第六感这种东西，女人确实比男人敏锐。或许是因为，女人是感情动物？我假意咳了声，笑道：“你想多了。我干嘛要支开你？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哭。”
蒋雯收回视线，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我连忙点头：“是的是的。”
想不通索性不想，蒋雯支起病床上自配的小饭桌，将粥碗小心的放上去，又翻出汤匙递到我空着的右手里，然后小声问：“要不要告诉叔叔阿姨？”
我拿着汤匙的手顿了一下，“不要说，反正我明天就出院了。”
蒋雯拿起个包子一口咬下去，牙关上下动作，将口中的食物嚼碎咽下后，又问：“那他们要是问起来……”
即使我和蒋雯不说，但请了病假这种可，校方一般都会联系一下家长。就算校方没有联想，父母也会通过各种渠道得知，毕竟学校里人多嘴杂。
瞒的了一时，瞄不了一世。万一日后他们从别人那里知道，到时候只会更麻烦。所以不是瞒，只能……
我看了眼左手上插着的针头，低头喝粥，“那就说是我夜里受了凉，住院打了两天点滴。”
蒋雯皱着一张脸，不赞同道：“他们不会相信的吧……这么烂的谎话。”
我笑了一下，低声道：“他们会相信的。”
蒋雯想了想我以往的历史，不得不承认我说的法子成功性极大，于是只好无奈的点点头。
之后无话，两人安静吃饭。有风拂过，吹的床单微微起伏。窗外是一棵梧桐树，宽大的叶子遮住大片阳光，偶有几缕阳光穿过枝叶间的缝隙，以决绝的姿态洒进室内。窗帘微动，风带来梧桐花的气息。吃完饭蒋雯收拾垃圾，弯腰时她顿了一下，动作间有些不对劲。她穿着宽松的T恤，棉质运动长裤，脚上是平底单鞋，连头发都剪短了一些。
我看着她慢慢收拾，突然道：“蒋雯。”
蒋雯背对着我僵了僵，很快恢复正常：“嗯？”
我皱眉。蒋雯和我都知道，相识十多年，我们很少连名带姓的叫对方。一般这样叫彼此的时候，就意味着我或她都是摆出认真的态度来问的，不打算被对方随便两句话蒙混过去。
既然她有瞬间的僵硬，那就说明她有事瞒着我。而且，这件事很严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