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从窗台上跳下来跟他一起看刷了一半的深紫色墙漆,一般酒吧内饰到喜欢用这种颜色的多些,再加上灯光能营造氛围,不过这地方的主题不是轻音乐为主喝茶聊天看书用的么,怎么也这么重口味。
“要不干脆别刷了,你跟着这一半的墙在这里往上画棵树影。”瑞指着已经从下往上刷了一米老高的墙,他指着这面墙体中间的地方。“不然刷满了味道更重,这样到还有点感觉。”
“这是二老板要刷的,我可不敢给他改主意。”工头瘪瘪嘴,继续往上刷油漆:“反正到时我带着兄弟走了,大热天熏的也不是我的人。”
“你给你二老板说说,有脑子的人都知道。”
工头停下刷子,看了看时间:“成,他也快来了,你给他说吧。”
“干吗我说!”瑞跳了起来,神经兮兮,“你在刷好哇!”
“你建议的好哇!”
“那你继续刷吧。”瑞哼哼唧唧蹲回窗台上。
“你们别吵了,”一边正在门口装灯的工人喊他们两,“二老板来了!注意!”
“好!”工头立马精神了个劲儿,拿起刷子往墙上卖力地狠狠来一下。
瑞朝天翻白眼,这戏做的。
“我跟你说,二老板情绪很大,你别惹着他,尤其最近,这脾气跟这狗日的天气似的。”工头边刷墙边往门口瞅人来了没有。
“哦。”瑞从窗台上跳下来。
没一会儿,最门口正在装灯的工人喊了句“老板!”,门口进来个人。
那人一边进来,周围的工人挨个跟他打招呼,他也点头或者招手寒暄几句。
他将随身携带的包放到最里面的简易储藏柜里,然后环顾工程的进度,走到工头这儿:“怎么样了,今天可以吗?”
工头指指面前这面墙:“这墙要全刷了吗?天气热起来味道会很重的,这儿这小哥说还是搁这儿画棵树好,他说的有些道理,不过也有个问题,”工头两手一摊,手上的刷子往地上塔塔滴了两滴漆:“我不会画。”
二老板相当年轻,奔三的年纪,一件简单的白T上印着字母,卡其色长裤,卡脚趾的棕色拖鞋,但他双眼下的眼圈透露出他近日精神状态差极了。
他对着那面墙看了看:“对,那就画点什么吧。”
工头指了指站旁边的瑞:“你问他,我不会。”
“嗯?”二老板跟着工头所指的看过去,瑞嫌弃地撇过头翻了个白眼。
真他妈的作孽,怎么会这样。
川看到瑞的时候也是相当惊讶。
“瑞?”
“啊。”瑞回了个音。
“你怎么在这儿?”川双眼下的淡紫色表明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
“他是昨儿个晚上叶老板看中了以后来这儿唱歌的。”工头看瑞不说话,帮他回了个。
川疲惫的双眼有些欣然:“今早他跟我提起过,原来是你啊。你本来唱歌就好听,挺好的。”
瑞白了他一眼:“你可真有闲情雅致,开起店来了。”
“跟朋友合开的。”川往前走一步,看前面这面墙:“你说这里画上棵树吗,这提议挺好的,我原本也很在意会不会味道太大。”川跟工头说,“就照他说的做吧。”
瑞在旁边哼哼唧唧:“我也就是瞎说的,您别真听进去了。”
“没事,我觉得挺好。”川看了遍快要竣工的店,占据转角的有利位置,两个店门,三进间,两层的屋子二楼阁楼式地给一楼正门留有相当大的高度空间。
现在正在刷漆的墙就是进门口的二进间,外头往里凹了一米做绿化,所以在内部来看这里是突出的,川指了指前面的空地:“这儿就是你唱歌的地方,怎么样?”
瑞心不在焉地将双手放后面走来走去:“你才是老板,问我有什么用。”
看到瑞这种性情下的这个样子,川疲惫的脸上露出几天都未曾出现的笑:“那就这么定了。”
第25章
所以说,人倒霉起来喝个水都能塞牙缝。
瑞站在门口望向灰沉沉的天空,密密麻麻的雨跟台风天里一小时几十毫米的容量在倾盆下来。
白朗说过今天会下雨,也没这么准时吧,早上出门到这儿的时候瑞还蹲在窗台晒太阳。
“喂!过来一块儿吃吧!”工头手里捧了个盒饭喊瑞,朝他挥了挥,让他待这儿一块儿吃。旁边正在从外卖盒子里取出盒饭的川朝瑞举了举手上的盒子,示意他有给他买了一份。
瑞哼哼唧唧:“不了。”
他可不要再待下去了。
川这东西神经兮兮,一开始搁那儿跟自己没事扯两句,后来带自己参观,再后来留自己吃饭,是不是接下来要问晚上有没有空了?你瑞爷爷我跟你很熟吗?
反正离公寓也就两条街,瑞扭扭小细腰,小爷年轻着,二话不说,冲进雨里,就搁那儿往回跑。
白朗上班的时间拿来划分无非两件事,一,开会,二,接待客户。
而在公司里,大多的时间他都是坐在会议室的座椅里。
今天也是。
年老的董事难得出现,他召集了公司里高层的人物开会。
“我们何氏,要的是能直接创造利益的!而为了两个俗气的字,我们的途径是至关重要的!”他能一扫就知道对方内心想法的那双深邃的眼扫过在坐的每一个人。
“发掘新血,满足客户!这是我们何氏一贯的行为准则……”
在座的所有人正襟危坐,没有人在这位董事面前敢多喘上一口气,更别说神游天外。
偏偏,白朗在此刻只想着这时候瑞在做什么。
外头在下雨,他应该在店里,饭吃了没有,昨天晚上自己会不会太冷淡了……
白朗还是如此的关心他。
想到瑞那个天真无邪笑的没心没肺的样,白朗就会为自己对瑞的怀疑深深自责。
下班的时候开去那个牛窝看看吧,他出门的时候没带伞,说不定被困住了回不去……
“白朗!”白朗被叫住,猛然间回过神。
“你来说说,公司需要哪些改进的地方。”
“嗯,好。”白朗站起来,没有任何准备,却娓娓道来:“我们公司现在在设计建筑领域算是不错的,也同样在往家装这一块发展,现在要做的不是急于求成,而是稳中求胜,好的东西不会缺少买家,怕就怕敷衍了事的,所以……”
会议室里紧张的气氛渲染着每一个人,似乎只有白朗这么从容。
外头,陈彣紧张地在设计部的露台上外来回踱步,他手上紧拽着一只手机,像在等待着绝命时的一线生机。
最近生活上的变动太大,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隔了很久,手机总算震动了。
此时的陈彣额头上的汗珠早已经流下来,他点开屏幕的手都有些颤抖。
似乎看到了什么,他笑得如同一个刚溺水被救上来的人一样,活了一命似的。
他的手在颤抖,因为兴奋,他颤抖的手指在屏幕上点击,回复。
这才安心地回去自己的办公桌。
瑞看着手机的屏幕。
窗帘拉着,没有开灯,房间很昏暗,瑞正拿了块毛巾擦头上的雨水。他彻底成了落汤鸡以后回来,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短信。
那是一个没有署名的号码,但他怎么会认不出来?
瑞将手机往旁边一扔:“滚。”
自顾自去冲热水澡去了。
被雨水淹没的世界,密密麻麻,所有的一切事物都被蒙上了一层淡灰色,再加上与生俱来的沙沙雨声,连声音都不怎么清楚,似乎这一切的东西都被剥夺了去,人走在其中都显得形销骨立。
白朗从会议室出来已经过了很久,外头的雨势没有丝毫地减少。
回到办公室,已经离下班时间不远了。
秘书给他买来了新的手机,他将电话卡换进去,似乎也没有其他事情了。
等下班吗?
白朗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联系秘书。
还是早点走去接瑞吧,他说不准会闷头淋雨回去也不一定。
信任,这是两个人的感情间必须要的基础。
瑞唱完那晚以后马上又换了地方,这是他说的杨先生的那个理由吗?自己也跟他说过让他唱完那晚就不要再唱了,白朗相信瑞是因为自己。
想到早上瑞跟自己一块儿起床,说要练习早起,白朗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是瑞在为自己改变一些东西吗。
白朗离开办公室,往出口走。
他怎么会自己胡思乱想呢。
白朗有种迫切的心态,为他之前对瑞的怀疑道歉。
“白先生。”在白朗摇走上电梯下楼的时候,白朗被人叫住了。
他回头,面对面前的人。
白朗不知道对方要说什么,白朗不想见他,因为他对瑞的怀疑都是源自于他。
“什么事。”白朗的脚尖面对着电梯,这说明他是多想走上电梯离开公司去瑞那里。
“谢谢您对我的信任。”陈彣说话很客气,这是公司里的小员工普遍面对白朗时的态度,白朗见惯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你的设计稿被杨先生看中也是你自己的本事。”白朗知道他要说这件事,白朗帮他说了。
“还是得谢谢您。”陈彣朝白朗弯腰答谢,“希望这不影响您跟瑞的关系。”
白朗蹙眉,他差点就酿了错事。
“不会,没其他事我走了。”电梯到了这层,门打开,白朗走进去。
“没影响到就好,”陈彣走到电梯门口算是送他,又有些自言自语一般,“瑞这个人其实也挺好的,我跟他的事……都过去了,您走好。”
电梯门关上了,白朗按下楼层离开。
陈彣此时就如同他在这间公司里的身份,小职员,微不足道。
白朗现在只想着瑞在这场大雨里该怎么回去……
“张瑞?”白朗的车停在门口,里头一个工人重复了遍刚才白朗问的名字。“哪个人?”
“金色头发的,穿了件T恤衫和牛仔裤。”白朗回忆了遍今天瑞出门时的样子。
“那个啊。”工人恍然大悟,“今天中午就走了,还冒着雨走的,老板让他留下来吃饭也不留。”工人说。
“回去了吗?好的,谢谢。”白朗道谢,开车离开。
门口的车离开,外头的雨在檐下刷刷连成雨帘。
川在里面帮忙收拾东西,他关注着这辆车,车走后他到门口望着那辆车离开的方向:“刚才那人是谁?”
“哦,来找张瑞的,就是早上那个。”
“哦。”川若有所思,车已经离开很久,他在想着什么,回去里面继续帮忙。
白朗很快回到了公寓。
里头很安静,窗帘都拉着,没开灯,要不是外门的锁没落下,白朗不会认为里头有人。
白朗叫了几声瑞的名字,没人回答。
客厅里扔着件T恤衫,是瑞早上穿的那件,白朗开始找人。
很快在房间里找到了他,白朗没有开灯,他只拉开一半的窗帘,外头昏沉的天雨水没有停过,光线不怎么明亮,以至于床上闷头只露出半个脑袋的瑞看起来累极了。
“张瑞?”白朗过去。
瑞几乎将整个人藏在被子里,湿掉的头发已经被枕头吸干得差不多了,鼻息声很重,眉头紧蹙着,额上细密的汗珠似乎在做什么噩梦。
白朗靠过去,摸了下他身上,怎么这么烫,发现不对,这才知道他发烧了。
是淋雨回来的原因吧。
白朗没有叫醒人,给他弄了盆热水来,拧了毛巾给他将出汗潮湿的身体擦干,重新换了床干爽的被子盖着。
一系列事情做完已经快六点了,白朗给他弄过以后瑞明显睡得舒坦了些,但他凝重的表情以及无时无刻不粘在额上的刘海让白朗着急。
白朗看了看外头的天,似乎越到夜晚的时间外头的雨势就越大啊。
因为平时不怎么会生病发烧,公寓里没有退烧药,白朗找了把伞,出门去找药店。
瑞的意识很模糊。
他感觉到有人,但怎么样都睁不开眼来。
梦境里的事物那样清晰。
他配不上白朗,他配不上白朗……
“不要拍……不要拍……”瑞整个人僵硬着难以呼吸地自言自语,被子里有所起伏,是他的四肢在挣扎着反抗某种事物。
“陈彣陈彣……陈彣!”他的语气又马上变得愤恨,咬牙切齿,额上的细密汗珠透露出此时的情绪。
“不,”瑞挣扎的动作停下了,他的表情不再凝重,紧蹙的眉也放松了,但转而代替的是恐惧,恐惧着某种事物的发生,“别这样……我会,我会离开他的,别给他看……求你了……”
求你了……瑞的性格绝不会说出这三个字,他的倔强虽然让他吃过不少亏,但他从不会妥协屈服,更别说是这样卑微的姿态……
那个白朗想知道但只要瑞不提也不会追问的瑞的过去,到底有什么,才会成为这样一个坚强的人心底的梦寐一直缠绕着他。
白朗不在,他去买药了,他不知道瑞的这场梦,他也不知道瑞内心深处那么多次激烈的斗争。
“白朗?”瑞终于醒过来。
他感觉到有人的,瑞摸着被子的一角,以及旁边放着的水跟毛巾,白朗来过,给他换过被子照顾他。
瑞真高兴,没有比这更让人温暖的了。
但也因此,那种对白朗深深的歉意,无时无刻不萦绕着他。
第26章
因为算是在市中心的缘故,出去找药店并不是什么难事,白朗很快就买到了退烧药。
过程有些火急火燎,等他将雨伞上的水珠抖落将伞靠在门外放置后进门,客厅的灯已经被人开了。
瑞正将一只玻璃杯放到桌上端起热水瓶倒水。
见到门口的人,瑞朝他笑了笑:“白朗。”
瑞现在这样缓和过来的表情让白朗看的有些释然,他脱了鞋进去,手上的药袋子还没放下就摸了摸他的额头:“烧还没退,先吃药。”说着就将药从里头拿出来,开始很认真地看药盒上些的用量方法,“这个一天三次每次两颗。”边说边帮他剥开来,又想了想,“你吃过东西吗?不能空腹吃的,我帮你煮个粥吧。”
看到白朗这么为自己尽心尽力地做事,照顾自己,瑞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不知道该怎么来表达现在的情感。
“张瑞?”白朗拿起瑞刚到的水,“我先给你去兑温吧。”说着就进了厨房,将那杯刚到出来的热水倒进水勺里,又将水勺里的水倒回杯子里,如此反复。
“白朗。”瑞跟了进来,在他身后叫他。
“嗯?”白朗两手拿着器皿,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后的人就环过自己,将双臂紧紧箍着。
白朗能清楚感觉到瑞喷在自己后背的气息,倒水的动作停止,白朗保持着双手拿着器皿的动作,这一刻,真好。
“谢谢。”瑞将脸贴着白朗的后背,白朗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那样沉闷,仿佛经过了千回百转,重重蓬屋叠门,穿过了种种阻碍的一声轻叹。它包含了很多感情,说不清,道不明,只有感受得到。
白朗放下手上的东西,握住瑞的手,就这样握着。
拉上的窗帘,客厅的灯,光暗的交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