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走我走了!”瑞倔强地像个小孩,他再次用自己唯一能活动的那只手去推动轮椅。
白朗终于妥协地对身边的人说了声抱歉,过去扶住瑞的轮椅,白朗压低声音:“你到底想怎么样!”语气里明显的生气。
“我要回去了!”瑞也同样压低声音,他可不想被身后的人听到他有丝毫的异常。
但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身后有个声音带有些许惊讶:“这不是张瑞吗,怎么成这样了?”
瑞绑着石膏挂在脖子上的手狠狠捏紧,表情严肃至极,他回头,笑得阳光灿烂:“哟,我这是见了谁,脏死我去了,正准备回去洗眼呢。”
瑞的回答让白朗有些尴尬,倒是身边的人并没有因为瑞这样带刺的话而产生情绪:“你之前打架了吗?我看到新闻的,还不相信呢,你居然会做这种事,川原本还想要问候你看看的。”
他们认识吗?白朗不由好奇,但照瑞的反应来看,他们的关系应该并不好才对。
果然,瑞的脸色有些变化,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瑞拉了拉白朗的手臂,能活动的手搭在上面,相当高傲:“你看不出来吗,川么,我已经不在意了。”
白朗感觉有些不对,瑞表明的是什么关系?
“张瑞,你是不是……”白朗开口。
没想到紧而说话的到不是瑞,而是身边那个年轻人,他有种瑞的谎言被他识破的假象,他笑着:“张瑞?好生疏的称呼啊,难道你的恋人就一直这么叫你的吗?”
“你!”瑞气结,他给白朗使眼色:“我们走。”
而白朗,他总算明白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以及瑞怪异举止的原因,甚至,之前瑞在晚上窥视的对楼住户都有可能就是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白朗确定了自己猜测的正确性,而瑞,他再一次不耐烦地重复:“走了!”
白朗默然,推起瑞的轮椅。
“那我们走了。”白朗不忘礼貌性地与那个带着孩子的年轻人打招呼。
“好呢。”年轻人也同样点头,不过白朗推着轮椅走了没几步,身后的年轻人又一次开口,“哦,对了,这是我跟川领养的孩子,我们很像吧。”
白朗回头看了眼,那个年轻人似乎很得意地笑着。
而瑞,白朗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捏的很紧,一动不动。
白朗将瑞推进屋里,两人没有过任何对话。
白朗将轮椅推到沙发旁:“我抱你过去。”
“嗯。”瑞的声音很闷。
白朗绕到前面,将瑞抱起,放置在沙发上,很小心地不去碰他的腿。
瑞的状态很安静,但过于安静了,他面无表情,跟出门前简直判若两人。
“怎么了。”这时候要是离开的话也过于不近人情,白朗不能视若无睹。
“没,”瑞的一只腿必须放平,他的另一只腿收起,完好的手臂绕过它,将下颚枕在上面,双眼无神地目视着前方,“我想一个人安静会儿。”
白朗在他身后静默了几秒,最后起身:“好,需要什么叫我。”
然而,白朗没走出一步,他就听到身后的瑞依旧沉闷的声音,还有些乞求:“能不能陪陪我……坐着就好。”
白朗回过去,坐下,对上一双涨红的眼睛,倔强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愿落下。
白朗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坐着,给瑞抽了两张面巾纸。
瑞将面巾纸捏在手里,双眼拼命睁着,因为他知道只要稍微眨一下,就会溃不成堤。
白朗看不下去,他又抽了张面巾纸帮他擦掉眼眶里的眼泪,并且安慰:“别在意,会好的。”
瑞将头埋进那只唯一能动的膝盖里,露出的后脑勺摇了摇,闷闷的咳嗽声。
白朗帮他拍着背。白朗知道自己的这六个字有多单薄无力,要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也不会因为旁人的这六个字好转,所以在辰最后选择了陆一樊的时候他选择独自出来让时间消磨一切。何况,瑞遇到的人似乎……
瑞隔了很久才把脑袋再一次露出来,他的眼里没了泪水,但膝盖上的裤子却湿了大片。
“你知道了?”瑞问。
“什么?”
“我是个……”瑞话说了一半,停在那里,他似乎对那三个字难以启齿一般。他最后撇过视线,“我会搬走的。”
搬走?他的意思是自己会介意吗。
白朗不想谈论这一点,何况自己对辰也是一样的,这无关乎性别,只是喜欢而已,如此的纯粹。
“所以,你特别租这里,每天看的对面那户住户也就是他?”白朗跳转话题,这时候谈论这个总比那个好。
“嗯。”瑞又是闷声,“你别看我出去打架弄得一身伤,这都是那个老板非得叫我去陪客……算了,你不会想知道的。”瑞大力地吸了口气,“我知道一般人都会讨厌我这种人的,我会搬走的。”瑞再次道。
白朗看着面前这个闷闷不乐的人,一头的黄发,因为时间的缘故发根已经开始发黑。瑞穿着有里子的运动衫外套和特别买来的宽松秋裤,为了能包住打了石膏的腿。其实接触下来,白朗似乎也没一开始那样讨厌他了。
“你先别搬吧。”白朗道。
“难道你想跟我这样的人住一块儿?”瑞有些诧异。
白朗不明白瑞为什么要这样讨厌自己,就像白朗自己,他那么正大光明地追求过辰,公司里的人也都知道,瑞就像辰,很不愿意自己大白于天下,但又不是辰,辰不会像他那么倔强,假如辰有瑞这样的遭遇,恐怕会躲起来不想见任何人,而不是瑞这样特意租这所自己负担不起的房子还抱有一线希望。
白朗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到瑞那头黄色的头发上:“你的头发都长长了,回头我帮你修一下吧。”
第7章
早晨,白朗早起,煮好稀饭,用过早饭以后将电饭锅端到客厅的茶几上,蒸架上蒸着几个番薯。白朗将电饭锅挑到保温模式,看了眼还在沙发上睡着的瑞。
他的手臂已经拆了石膏,用一个护腕保护着,稍薄一些的被子盖到他的下颚,发心的黑发在一段距离后渐变成黄色,衬得他皮肤十分白皙。
一个多月了吧,白朗再没提起过对面住户的事,瑞也不再谈起那个他自身刻意回避的话题。
白朗已经开始回公司工作很久了。
每天他都会做好两人的早饭,以及准备瑞在点心时候的吃食,好在瑞本身的作息就晚点,所以白朗只要帮他准备了早饭及一些点心就可以出门上班。
白朗拿起桌上的公文包,出门前对着镜子将领带系正,穿上鞋出了门。
楼下,助理已经在一辆白色女士轿车里等他了。
白朗开门,坐进后座:“久等了吧。”
“没呢,你每天都很准时,我也才到。”助理踩油门,出发。
随着车辆的移动,白朗再次往楼上望了望,心里细数着,确定没了什么纰漏,这才放下心来。
车开了一段距离,年轻的助理从后视镜上往后看:“亲爱的白先生啊,你之前住市中心上班不是挺方便的吗,住这儿来到远了。”
“嗯,是的,所以要麻烦你接送了。”白朗一贯的笑容浮上面颊。
“这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也刚好住在附近。我就是好奇,你是不是放了个假转性了,以前不是巴不得每天待公司的嘛,现在每天手上没了事儿就匆忙赶回来,该不会是……”助理在后视镜里挑了挑眉,“金屋藏娇?”
“嗯?”白朗对“金屋藏娇”这个词十分好奇,他屋里哪来的“娇”,脾气很差的黄毛刺猬倒是有一只。
“不是吗,你自从回公司以来就经常问我几点了,每次到十点跟两点一定会去发个短信,难道不是你的……”助理再次对着后视镜里白朗的身影挑了挑眉。
“咳咳。”白朗刻意干咳两声。他那么做是怕瑞一觉睡过头,忘了吃饭,那粥煲在电饭锅里等十点就已经相当厚了,而且瑞的饮食已经很不规律,再不督促他估计等他伤好了胃要紧接着出毛病。
毕竟是跟着白朗工作了很久的助理,知道白朗不想聊,她也就不问了。
“对了,今天会很忙的,你估计没那么早回去了。”助理在交叉路口停下车等红灯,转过来,“晚上的时候老板要你跟他一起去接个客户吃饭。”
“怎么不早说?”白朗相当认真地问,这话的语气里少了平时的温和,让习惯了白朗的温文的人有些诧异。
“那,那个,我也是刚才等你的时候接到的通知。”助理与白朗对视着,为难地垂首,不知怎么应对白朗平日里态度的转变。
一般晚上的饭局会很晚的,有时候要到第二天天亮,白朗开始心烦,瑞的手是能稍微动一下了,因为一开始是轻微的裂缝所以好的快,但他的腿……
“绿灯了。”白朗想不出该如何应对,见灯挑绿了马上提醒道。有人在旁等他想事情的话,白朗还是选择自己应对比较不让自己焦躁。
瑞醒了很久,但还是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抓来旁边的手机看了下时间,九点三十七,怎么每次醒来都这个时间。
瞅了眼茶几上的电饭锅,瑞拔了下面插线板上的插头,掀开盖子,他将手机又扔回原位,拉高被子盖住眼睛来挡阳光,继续睡。
白朗十点的时候会准时发短信来叫他起床吃早饭,到时候这粥刚好凉温了吃。
是的。瑞开始习惯这个生活节奏,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其他的,就连对面那楼的住户,他们是否在晚上的时候又趴在窗口肆意做那件事,也或者他们是因为什么才去领养那个小孩的,还是,那个人到现在有没有想自己,这些简单的无聊的让瑞深陷其中晕头转向的问题最近也很少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瑞每天做的事几乎就是在早上的时候等白朗的短信才起床,看电视到下午的时候等白朗的短信才吃饭,在那之后就猜测晚上的时候白朗会带什么晚饭回来给自己。
瑞发现现在的日子真是比之前的要无聊上一百倍,但这对他这样容易抓狂不安待的人来说却十分惬意。
瑞开始思考一些问题,开始重新回头看他那个欺骗他将他玩得团团转还甚至还毁了自己前程的男人,瑞也开始明白,之前那段他热血着以为是真爱一股脑把自己全赔进去的恋情到最后想来完全是咎由自取。
没有什么比理性更珍贵了,自己身上最缺少的也就是这点,理性,如果他能像白朗一样就好了,虽然白朗关于自己的事都未曾跟自己提过,但瑞看得出他是个相当理性的人。
瑞在那里又躺了会儿,手机铃声响了。
电话?不是短信吗?
瑞赶紧接过来,似乎比收到短信更加让人高兴,而他自己却并没发现。
显示的果然是白朗!
瑞点击接听:“喂?白朗?怎么给我打电话了啊,我还在睡就被你吵醒了。”瑞装模作样地打个哈欠。
电话那头,是白朗一贯的声音:“嗯,我叫你吃早饭,还有……”
“难的啊,”瑞翻个身,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我看你以后都打电话通知吧,短信不一定收的到。”
“不,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今天晚上我有个饭局,可能回来挺晚,你要不叫外卖吧。”
“啊?”瑞停了停,“我这待沙发上的人你怎么让我去开门啊?也不怕外卖小哥进门打劫?”瑞帮白朗设想。
“我帮你想过了,你叫那家嵊州年糕,老板不是跟你挺熟的吗,你把家里门锁密码告诉他,我回头过来换密码就成。”
“这……”白朗考虑得真周到,可瑞还是有些莫名地不甘心,“不行!我今天不想吃年糕!”
“你就将就一天不行吗?”电话里的白朗似乎有些着急,还是因为自己无理的话有些不耐烦?
“你不耐烦了吗?”瑞问,语气也好,“那你别回来了!饿死我算了!”紧接着,瑞莫名烦躁地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到一边不再理会。
瑞在生气,莫名地生气。
白朗晚上有事提前告诉自己,这已经很好了,但瑞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自己原本就要度过无聊的一天,现在白朗还不能准点回来,甚至自己对他那么明显的发脾气他居然看不出来?!
瑞重新窝回被子里,对茶几上那锅掀开盖子的粥也不予理会。
一定是他自己的问题,他是有什么毛病么,要对一直好心照顾自己的白朗这种态度……
瑞在被子里窝了几分钟,露出来的脑袋注视着旁边的手机,最后还是拿过来给白朗发短信:我刚才发神经病了,你别在意。
这样说语气会不会不好?
瑞又重新将那句话删掉:对不起,刚才我脾气不好,你别放心上。
对不起?这态度也太软了些。
瑞又将这句删了,最后还是决定将第一次组织的那句发了过去。
短信发送成功,瑞就无所事事了起来,他将手机重新扔到一边,趟了会儿,又拿过来,看看屏幕有没有亮。
来去了两三次,瑞猜测是不是自己说话太硬了?应该不会吧,都道歉了,白朗这个小肚鸡肠,瑞盯着不亮的手机屏幕,正要将它扔到一边准备不理会,这时手机突然亮了。
瑞赶紧打开看,里面只有一个字:嗯
嗯?就一个嗯?连标点都没有?还不如不回过来!
瑞将手机扔茶几上,坐起来,用旁边白朗一早给他准备的漱口水漱口以后开始给自己盛粥。
虽说白朗只给他回了一个字,但瑞心情却好了很多。
以前每次白朗定点提醒他吃东西的时候瑞总发些不耐烦的话,什么你烦不烦,我知道的,别发了,而自己收到一个“嗯”都可以有无名火,足可见白朗收到自己短信的时候那种心情。
看来以后不能这样了。
瑞边吃着已经变厚的粥边想。
另一边,白朗匆忙回了瑞的短信,已经拿上文件夹准备上午的会议了。
秘书跟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进入会议室。
白朗坐在第二个座椅上,旁边就是集团董事。
“习惯的怎么样?”年过六十的男人留着一头银白的短发,干净历练,一双眼睛如同黑夜中的星辰。
“嗯,能跟上进度了。”白朗点头,他第一次与面前这位人见面的时候紧张情绪溢于言表,不过逐渐的接触下来,崇敬之情更甚。白朗在公司的职位虽不算高,但被这个人其中的程度却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可能是白朗的年轻,所以想让他多锻炼些年,白朗身上的工作从里到外,集团各方面都有过涉足,但不论哪一项,只要是白朗,几乎不需要再度验证就能给予肯定。
“你之前请假可让我惊讶,是出什么事了吗?”出于长辈的关心,及对幼背的照顾,他这样问道。
“嗯,已经处理好了。”白朗将秘书递给他的文件夹打开,开始浏览细目,“可以安心工作了。”
“那就好。”满头银发的董事满意的点头,“公司里就算是我孙子我也从没给过这样的特例,我是相信你有你的理由才给你这样的应允,能回来安心工作就好。”他褶皱的嘴角微微扬起,一双苍老的手欣慰地拍了拍白朗的肩。
白朗肩上的担子很重,这个董事近年来很少出面,特意出现并不是单说这些鼓励的话,无非是提醒白朗,也是给他敲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