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云锦阳也觉得很是费解。
“云锦阳,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儿啊?”尹清姿问道。距离两人摔下断崖竟然快过了一天,云锦阳抬头看了看天色,最后一丝光亮也快要消失了。
云锦阳受了伤,还是尹清姿捡来了不少树枝,用云锦阳随身带的火折子点着了那柴火。两人面对面在火堆前坐下,都沉默不语。
只能听到树枝燃烧的噼里啪啦的轻响声。
“尹小姐……”云锦阳有些无法忍受着沉默,开口道。
“怎么了?”原本盯着自己脚尖的尹清姿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对面的男子一眼。
“我想说……那个,如果你不愿意嫁给我,我也不会强迫你的。”云锦阳终于艰难地开口。
说完这句话,他便后悔了。他扪心自问,他从来就不是这种人,若是看上了哪个姑娘,想尽办法都要追到手。而且他云家大少,要什么有什么,被他看上的姑娘都是受宠若惊的,便是没有被他看上的,也想尽了办法想要贴上来,可是对于眼前的这个尹清姿,他却这么说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大概是因为怕自己辜负了像尹清姿这样的女子吧。
“嗯?”尹清姿听他这么一说,一愣,道,“原来是这件事。你不用来试我,到时候若是云相来下了聘礼,我自会嫁到你。”
这次轮到云锦阳愣住了。
云锦阳正要再开口问,突然就传来一阵喧闹声,两人转头一看,却见十来点火光向这儿来了。其中还夹杂着几句京城话:“快看,那儿有火光!”“是啊,快过去看看。”……
云锦阳和尹清姿皆是一惊,以为是那黑衣人的余党又追了下来,连忙站起身来。尹清姿倒还好,云锦阳一站起来就拉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疼得吸了口冷气。
“怎么样,你不要紧吧。”尹清姿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没事儿,我们快走。”云锦阳额上的汗珠在火光的映照下更加明显了。
“你这个样子,我们怎么会走得了。”尹清姿跺了跺脚,焦急地道。
“没事儿,你一个人先走。”云锦阳勉强弯下腰捡起一根燃烧地正旺的树枝递给尹清姿道。
“我又能走到哪儿去,这里就这一块地方是平地,四周都是密林,就是在白天,没有人带领都会迷路,更不要说现在这样的晚上了。”尹清姿瞪着云锦阳道。“还有,你若是以为我是那种只顾自己性命的忘恩负义之人,你告诉你,你错了。要么我们一起逃出去,要么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尹清姿说到这里,竟是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了云锦阳的手。
云锦阳听他这么说,手又被她这么一握,突然觉得一股豪气从胸中升起,朗声一笑,道:“好,要么我们一起逃出去,要么我们一起死在这里!”说罢也紧紧握住尹清姿的手。两人对视一眼,竟是说不出的默契。
“前面的可是云公子和尹小姐?”
正当云尹二人慢慢地想要向密林中走去的时候,突然那十几点火光中传来这么一句话。
“咦?”云尹二人都是惊咦了一声。难道竟不是那群黑衣人?竟是来救他们的人?
“云公子,尹小姐,你们不要惊慌!我们是刑部的人!”云尹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又惊又喜。
“原来是祁伯伯的人。”尹清姿低声道。
“嗯。”云锦阳应道,“喂!我们在这儿!”但是终究是受了伤,声音并不很响。
不过那十几点火光中还是有人听到了,连忙急急忙忙地向这儿赶来。
“锦阳,我们得救了。”尹清姿的语气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是啊,我们……得救了呢。”云锦阳听尹清姿刚才叫他锦阳,竟是感觉如在梦中,欢喜极了。
终于,两人在祁远程的亲自护送下顺利地回到了丞相府和太傅府。
两府都哭哭啼啼地折腾了一番才方得消停。两位夫人都是一口一个我的儿啊,一口一个我的心肝儿啊的叫的闻者落泪,云锦阳和尹清姿只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自己没事儿,两位夫人才慢慢止住了哭声,该上药的上药,该休息的休息。
第二日。
“怎么?小姐还没有醒?”尹清姿的闺房窗前,周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的尹清姿,轻声问服侍尹清姿的小芸道。
“是啊。”小芸知道眼前的这个满脸痞气,身后带着一个同样标致的小厮打扮的男人的公子哥儿,也是个惹不起的主儿,便谦卑地小声道。
“啊,那我就打扰尹小姐休息了。”周厉又回头看了尹清姿一眼,眼里流露出一闪而过的火花。说罢带着那小厮转身出了尹清姿的闺房。
“哼,也不知道是谁不请自来,还跑到别人家女子的闺房里来。”小芸看周厉走的远了,才皱了皱眉,轻声骂了一句。
“小芸?”
“啊?呵呵,小姐你醒了?”小芸一惊,连忙转头,却见尹清姿已经自己坐了起来。
“我问你,刚才来了几个人?我听得好像来了两个人?”尹清姿休养了几日,起色好了不少。不过说起话来语气还有些慵懒。
“是,来了两个人,周公子和他的一个小厮。”小芸连忙答道。
“小厮?”尹清姿一蹙眉。
小芸见小姐的神色突然就变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却又不敢问,只好静静地垂手而立,等着小姐的吩咐。
“……嗯,我知道了。快中午了,爹爹也该回来了。这样吧,你去找我爹爹来。就说我有要紧事情要和他说。”尹清姿低头思索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向小芸道。
“是。小姐。”小芸毕恭毕敬地退出了小姐的房间。
“流年!”周厉刚走进自己房间就大声叫道,出乎他意料的是,无人应答。
“怎么回事儿?”周厉的脸色有些难看。
周厉转身刚要出自己的房间,却已经有两个官差走了进来。
两个官差向他随意一拱手,其中一人开口道:“周公子,和我们去刑部走一趟吧。”说着还轻蔑地瞟了他一眼。
周厉又惊又怒,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他冷笑一声,“怎么,不知道本公子犯了什么事儿,要劳动刑部的大驾?”
“公子何必多问,去了不就知道了?”另一个官差在一边道,言语中也是说不出的傲慢。
“……好,我便走一遭,看看你们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周厉看了两人一眼,抢先一步走出了大门。
那两官差对视一眼,也跟着周厉出了周府。
刑部公堂之上,祁远程一身官服正襟而坐。
“啪”的一声响,祁远程看着堂下脸色冰冷的周厉,大声喝道,“周厉,你可知罪!”
“还要请教祁大人,在下犯了何罪。”周厉脸色不变。
“混小子!到了现在还死不悔改!不要说我救不了你!来人,带闵流年上来!”话音未落,周厉的神色突然就变了。
两个官差带着一个身穿囚服的少年走进大堂。那少年正是那日和周厉一起去太傅府看望尹清姿的小厮闵流年。那闵流年眉目端正,肤色白皙。此时的他虽然一身囚服,却是神色从容,眼波流转之间却有种说不出的妖媚,这种眼神竟是许多女子都不曾拥有的。就连堂上的祁远程一见,都是一惊。
“你……”周厉自闵流年被带上大堂之后,眼神就粘在他身上再没有移开过。
闵流年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周厉一眼,就像他完全不认识周厉一般。
“见过祁大人。”闵流年跪在地上,开口道,声音如珠落玉盘,说不出的清脆悦耳。
“站起来吧。”祁远程道。
“是。”闵流年从容起身。
“你已经承认了你绑架尹家小姐,图谋不轨,并且陷害说书人秦篱溪这件案子,并且背后主使就是周厉,是不是?”祁远程道。
“是。”闵流年答道。
“闵流年!你说什么!”一旁的周厉听他这么说,顿时变了脸色,就要扑向闵流年。两旁的官差连忙上前拉住了他。周厉嘴里还兀自骂骂咧咧。
“祁大人,我有话想要对这位周公子说。”闵流年终于转脸看了一眼周厉,眼神淡漠。
周厉也看见了他的这一眼,瞬间嘴里那些脏话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就在这儿说罢。”祁远程点了点头。
“周厉,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心里还有尹家小姐还要招惹我。”闵流年凄然一笑。“你既然心里还惦念着人家尹家小姐,何必还要把我从兰香阁赎出来……”
兰香阁,是京城与凤鸣阁齐名的女支馆。不过不同的是,凤鸣阁里的是女子,而兰香阁里的,是男子。
周厉脸色一僵,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倒是打的好如意算盘,让我帮你趁尹家小姐帮尹家夫人祈福的时候,去绑架她,就连绑架之后要藏在哪里躲过刑部的搜查都弄的一清二楚。梦泽山佛光寺的密室,当年秦始皇帝藏身的地方都被你找到了。你厉害的很啊!”周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排雪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咬的发白的下唇上渗出了鲜红的血来。
“你知道我不会怎么样尹家小姐,所以要我帮你来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然后在刑部的人束手无策之时,你假装追击形迹可疑的黑衣人,碰巧找到了被绑架的尹家小姐,来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然后在趁此机会,向尹太傅提亲,让他把尹清姿嫁给你。可惜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半路冒出来一个云锦阳。”闵流年声音凄厉,说到这里,竟是一口鲜红的血吐了出来。
“你看看人家云家公子,为了救尹家小姐连命都不要了,倒是你,梦泽山断崖本就不高,这么好的机会,你却临阵退了缩。哈哈哈,周厉的胆子还真是好大啊。”闵流年用袖口一擦嘴角的血,狂笑道。
“周厉啊周厉,以前真是我看错了你,你就是个孬,种!”闵流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道,说罢便晕死了过去。
“来人,把闵流年拖下去,找个医师来看一看。”堂上祁远程怜悯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闵流年,挥了挥手。
“周厉,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祁远程皱了皱眉,看向堂下已经抖得像筛糠似的周厉。
“大人……你不能只听信这个贱人的一面之词啊……”周厉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也抖得厉害。
“好吧,看来你还不死心。”祁远程叹了口气。“来人,带沈画洲。”
周厉一听这话,一个站立不稳。
“小人沈画洲见过祁大人。”面摊老板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道。
“嗯。”祁远程瞥了他一眼,勉强点了点头。
“是这位周公子让我约薛……不,是秦篱溪去梦泽山,之后又要我不承认这件事,借此来陷害薛……秦篱溪。”沈画洲道。
“是么,我怎么记得你前几日不是这么说的呢?嗯?”祁远程冷冷道。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大人饶命啊……”沈画洲连忙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儿地求饶。“都是小人贪图这位周公子许给我的一点小利,才会犯了糊涂,做了伪证。小人做了伪证之后每天都非常忐忑,总觉得心里不安,所以才主动来向大人请罪的!还望大人大人大量啊。”
“嗯哼。你不用和我求饶,若是每个百姓都像你这般,做了这等违法的事后再来讨饶而能够不用得到惩罚,我大陈还要律法何用。来人,把他拖下去打五十大板。”祁远程森然道。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小人知罪了,知罪了啊……”听着沈画洲尖利的讨饶声越来越远,周厉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话说,周厉?”祁远程终于又把视线转向周厉。
“我……知罪。”周厉深知大堂上这位刑部尚书祁大人手段毒辣,拷问犯人从不手软,何况他这一次还撞对了。正如闵流年所说,分毫不差。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相信了闵流年。事到如今,他在不承认也没有用了。
不过,他知道他爹爹一定会想尽办法救他出来。不如现在暂时低一低头好了。
十四 重逢
一天。
两天。
周厉在天牢里呆到了第三天,他才有些慌了。
爹爹为什么还不来救他?是出了什么纰漏么?
他坐在天牢中那堆被灰尘覆盖的柴草上,焦躁地用力扯着一根枯黄的柴草。
三天之前,他是宁可站着也不愿坐在这柴草堆上的。如今,他有些自暴自弃了,便也不在乎这些什么了。
在他两脚之间,地上的断裂的柴草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周厉烦躁地向后一仰,躺倒在柴草堆上,合上眼睛。
朦朦胧胧间,周厉突然听得有人叫他道,“厉儿,厉儿!”
周厉勉力睁开眼,待他看清叫他那人时,一个激灵连忙坐了起来。
“娘!……爹。”周厉扑上前去,但当他看见自己满面泪光的娘身边一脸阴沉的爹时,还是有些心虚地低了低头。
“你还有脸叫我爹。”一向脾气极好的周晚风此时面容却有些扭曲,“你有脸叫我还还没脸应呢。”
“娘……”周厉自知理亏,连忙伸手抓住了周夫人的手,连声道。
“哎……你这孩子啊……”周夫人连忙又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长叹了口气。
“怎么……你们……”周厉一见周夫人这神情,心已凉了半截。
“厉儿,不是我们救不了你,是你这次玩的太大了……”周夫人声音更加绝望,“云丞相和尹太傅,哪一个是惹得起的主儿……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打那尹小姐的主意……”
“什么……”周厉只觉自己脑子嗡的一声响,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周夫人两片嘴唇一张一合,什么都听不到了。
“厉儿?厉儿!”周夫人见儿子这副样子,忙唤道。
“嗯。我知道了。”周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扯了扯嘴角,说道,说实话,刚才周夫人还说了什么,他是一句话也没有听到。
“那……我们走了?”周夫人试探地问道。
“嗯。你们要走,便走吧。就当……就当是,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周厉看了一眼周晚风,又低下了头。
“哎!”周夫人顿足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
“那是自然,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我周晚风真是愧对我周家的列祖列宗!”一旁的周晚风双眼冒火,咬牙切齿地道,看那架势,恨不得要冲进牢房将周厉好好收拾一顿。
“好了!你有心思冲他发火,不如想想如何救他出来。”周夫人用泪光盈盈的双眼狠狠地瞪了周晚风一眼。
“还救他做什么,他死在牢里才干净呢。”周晚风愤愤道。“慈母多败儿,就是因为你一天到晚惯着他,他如今才有这样的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