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这么样,不就是这样呗,不过最近凤鸣阁新来的几个的姑娘的确是有几分姿色的,比如小夭。小夭小夭,你还真是个小妖精啊!”周厉出其不意地亲上了桃夭的脸颊,又招来那叫桃夭的女子几下轻捶。
“小夭,我来喂你。”说罢,周厉用竹筷挑起一块糖醋鱼。
桃夭也没有丝毫不好意思,朱唇微启,等着那块鱼。
他们两人兀自甜甜蜜蜜你侬我侬地掺杂不清,似乎竟完全忘记了对面还坐着一个祁徽羽。祁徽羽感觉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握着竹筷的手松松紧紧了好几回。
“好了,不闹了,小夭你先出去吧,我和祁公子说会儿话。一会儿就来找你哦。”又过了片刻,才正了正脸色,向桃夭道。
“嗯,我等你。”桃夭一脸妩媚的笑,一路扭了出去。
“周兄还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风流啊。”祁徽羽终于好了些,却把阿厉换成了周兄。
“哎,徽羽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吧。愚兄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食色,性也……”周厉又露出了那招牌痞笑。
“打住打住,你那些话我都听烂了。真不知道想周伯伯那样的性子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的。”祁徽羽连忙打断了他。
周厉笑而不语。
满朝文武,无人不知,吏部尚书周晚风,性子淡泊,风评极好,不料在教子方面确实失败的很,唯一的儿子周厉,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无所事事,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就连周晚风多次动用家法都无济于事。
据说周厉以前还喜欢过尹太傅家的小姐尹清姿,还为了她装模作样地用功了几日,最后还是放弃了,继续自己二世祖的幸福生活。
“怎么老是说我,你呢?”周厉道:“我可是听说你在查那尹家小姐失踪的案子。祁大少何时有了查案的兴趣爱好了?”
“哎,此事说来话长。”听周厉提到这个话题,祁徽羽的脸色有些落寞。“我不大相信爹爹抓到的那嫌犯是真正的凶手。”
“嗯,此事我倒也听说了。可是当年秦状元的儿子秦篱溪?”周厉夹起一块葱泼兔肉放进嘴里慢慢品味。
“是。”祁徽羽点头。
“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我倒是劝你一句。”周厉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祁徽羽,“不是你的事儿,你就别瞎搀和,免得惹祸上身啊。”
“可是,他是……”祁徽羽想要说些什么,又住了嘴。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利用你对他的信任呢?”周厉皱了皱眉,似乎在责怪祁徽羽的不开窍。
“啊。”祁徽羽叹了一口气,便也不再开口。
“还有啊,我看这伙儿强盗见自己手下被抓,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送清姿回来的。”周厉继续痞笑道。
“你小子还是贼心不死啊,讨个嘴上便宜也好的。”祁徽羽听到了他话里的清姿二字,笑道。
“嘿嘿。不说了,吃菜吃菜。不愧是京城最贵的酒楼,这味道真是没的说的。”周厉又把筷子伸向了祁徽羽面前的金丝肚羹。
“好。今日不醉不归。”祁徽羽替周厉满上酒。
“哎,我是怕了你了,你醉了还得我把你弄回去。”周厉装出一脸嫌恶的表情。
两人相视一笑。
从醉仙楼出来,祁徽羽照例去那沈画洲的馄饨面摊点一碗馄饨面。盯着沈画洲看。
那沈画洲大概是注意到了这个最近每日来光顾他小摊的公子哥,不过他和其他的顾客不大一样,来了就是盯着他看,盯得他浑身有些发毛。但是那公子哥又没有什么其他奇怪的举动了,仿佛来这儿就是监视他的。
沈画洲虽然心里有些发憷,但还是像平时一样的过日子,摆摊收摊。
他原本以为那公子哥看了几日就不会再来了。不料他从他那日被刑部传讯到今日为止,他依旧每日都来。
对于秦先生,好吧,他原来也不知道他本姓秦,都是随大家一起薛先生薛先生的叫他,如今想来总是觉得心里有个疙瘩,他是有些愧疚的。他一向是不擅长干那些骗人的事情的,但是家里那位的病已经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了。想到小惠十五岁嫁给自己,就陪着自己操劳,到了现在,他的馄饨面摊的生意渐渐好起来了,小惠却得了重病。
为了小惠,撒一次谎又如何。
毕竟,对于他来说,小惠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客官,打烊了。”沈画洲道。这公子哥,又坐了一下午。
“哦。”祁徽羽又仔细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离去了。
沈画洲看着那公子哥被夕阳镀上一层金的背影,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诗,幼时在学堂里学过的一句诗,一句有些不大应景的诗。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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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泽山佛光寺。
佛光寺兴建于前朝,到如今已经快要有百年的历史了。红檐黄壁,气势不凡。佛光寺经历了三四次修缮,原因相传是当朝高祖起义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京城时,不料却被驻守京城的大将军打得丢盔弃甲,险些送了性命。在败逃时遇佛光寺当时的住持常和方丈施以援手,方能留下性命,东山再起,统一天下。所以大陈几代帝王都在登基之时下令修缮佛光寺,来纪念常和方丈。
关于这件事,民间更有传言说,那老和尚常和早已算到前朝气数已尽,知道是改朝换代的时候了,所以才收留了高祖皇帝。
传言越传越不靠谱,不过佛光寺的香火确是越来越盛。不管是求平安的还是求财求子求官运,京城的百姓都愿意来佛光寺。
白日里一场大雨,夏夜的空气里可以闻到淡淡的芬芳。
也许是寺中那一池碧莲的香气吧,小和尚明心心想。
今夜轮到他守夜,此时二更已过。不管是寺中的和尚还是来寺中借宿的行脚僧,都已经入睡了,整个佛光寺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到一阵响亮的蝉鸣和几声蛙叫。
明心跪在佛祖面前口中念念有词,还是无法抵挡那汹涌而来的睡意,双眼的眼皮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好几次就差一点就粘在一起了。
明心连忙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又继续念着那些他早就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经文,强打起精神。
就在他的眼皮再一次即将粘在一起的时候,突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
一个女子的哭声!
明心一个激灵,睡意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完全清醒了过来。
“什么人?”明心大声叫道,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没有人回答。
那哭声仍在继续。
那哭声倒也不大,似乎是在小声的抽泣。若不是此刻的佛光寺非常的安静,明心很有可能就听不到这哭声了。
“是什么人在那里装神弄鬼?”明心摸了摸自己狂跳的心脏,又叫道。他已经发现,那哭声,似乎是从大殿后面传来的。
依旧只有那哭声在回答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明心抓起一旁的灯笼,一步一顿、小心翼翼的绕过佛像,向大殿的后面走去。
此时外面的蝉声与蛙鸣也突然停了。这个佛光寺只能听到小和尚的脚步声,和那哭声。
明心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似乎随时都会从自己喉咙里跳出来。
他很想一扔手里的灯笼转身就跑,但是他觉得自己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步一步向前挪。
跨过门槛,那哭声突然顿了顿,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突然就停了。
明心一惊,也连忙停下了脚步,大气也不敢出。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但是朦朦胧胧,听不大真切。
“美人儿,有没有想……”
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但是,却很可怕。至于哪儿可怕,明心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在这一瞬间立了起来。
之后又是那一阵嘤嘤的女子哭声。
明心定下心来,全神贯注地想要去找那声音的来源。
那男人又说了句什么,那女子的哭声仍是不停。
到了那男人开口说第三句话时,明心终于找到了那声音的来源。
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停了半拍。
这一男一女的声音,竟然是来自院中的……
那口井!
有水鬼!
这是明心的第一反应。
以前他听师兄们说过,不管是池塘还是湖泊,如果有人不小心失足跌了进去,溺死在里面,怨念太重,就会化为水鬼,诱使经过水域的行人落水,自己才能去投胎转世。
可是没有人告诉他,寺里的井里死过人啊!
明心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两排牙齿一个劲的咯咯作响。脚下却放轻,慢慢倒退着向后。
退了十来步,明心突然撞上了一个东西,软绵绵的。
明心手里的灯笼啪嗒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妈呀地就大声叫起来。
那东西慢慢捡起了地上的灯笼,火光照出了一张老脸。
是老方丈澄观。
明心这才擦了一把汗,松了一口气。道:“师父。”
澄观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我听到这里动静不小,便起身来看看。”
明心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师父的年纪也大了,他深恐若是自己说出来了,师父会不会突然心脏病发作,但是他自己也怕的要死,还是决定告诉师父。
“师父……那井里……有水鬼!”
“哦?”澄观一笑,雪白的胡子也随着那一笑,抖动了起来。
“是真的,还有两个!一男一女……”明心见师父不信,急忙说道,语气中还带上了哭腔。
“好好好,师父和你去看看那口井。”
一老一小两人一盏灯笼慢慢靠近院中梧桐树下的那口井。
澄观将灯笼伸到了井的正上方,灯光照亮了整个井,明心小心翼翼地伸头看向那井里,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澄观的袖子,生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冒出来将他拖了下去。
可是,井里除了水,就是碧盈盈的井壁,再无其他。
明心竖起耳朵,就连刚才那女子哭声和男子说话声都没有了。
明心有些晕,难道刚才那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明心,哪儿有水鬼?”澄观收回灯笼,看向一脸迷茫的小和尚。
“师父……”小和尚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皆是心魔。”澄观开口道。
“是,师父。”明心低下了头。
“回去吧。”澄观看了他一眼,提起灯笼向大殿走去。明心跟在师父身后,看着脚尖慢慢的走着。
突然,明心偶一抬头便看到,师父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向那口井看了一眼,但是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前方。
明心暗想,大概师父他,也有些怀疑吧。
到了大殿,澄观停下了脚步。明心还在想着那水鬼的事儿,一不留神又撞上了澄观的后背。
“师父……”小和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妨。”澄观摇了摇头。“我看你也有些神不守舍的,不如就回去休息吧。”
“是,师父。”明心心里本来就怕的要死,巴不得师父这么一说,连忙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澄观也看着小徒弟的背影,摇了摇头,又向后面院子望了一眼,也回去了。
第二日早课结束后,二师兄明因用力拍了一下小师弟明心的肩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小师弟,昨晚做贼去了?好大一对熊猫眼!”
明心一向知道这二师兄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就白了他一眼。
话说他昨晚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在自己床上翻来翻去,怎么也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那水鬼的事情,虽然说师父和他一起去看过了,的确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他还是越想越后怕,总觉得那井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明因见小师弟这副样子,忍不住伸手在他光光的脑门儿上敲了一记暴栗。
“哎呦。”明心疼的龇牙咧嘴。
“明因师兄,你相信有水鬼么?”明心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明因听他这么一问,先是一愣,接着脸色就变了。“你也听到了那声音?”
明心一惊,也随即反应过来明因说的声音是什么,犹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这事儿有些邪门,我们还是不要说了。”明因的脸色还是异常惶恐。
“嗯。”明心应道。
十 夜探
尹清然终于写完了先生布置的功课,搁下手里的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打了个呵欠。
阿姐失踪已经快有半个月了,虽然说抓到了嫌犯秦篱溪,但刑部祁伯伯那里还是毫无头绪。爹爹几次造访祁府,都毫无例外的扑了个空,问祁夫人,祁夫人只说祁伯伯最近忙着查案,竟是好多天连家都不曾回了。如此想来,想来为了这起绑架案,祁伯伯和整个刑部都已经急得焦头烂额了罢。
想到这儿,想到阿姐此时不知身在何处,又是否受辱于强人,尹清然心里颇为忐忑,不禁叹了口气。
突然,他想到祁徽羽最近也在另一头查这案子,不禁想,他会不会比他爹快一些查到什么。
但随即又转念一想,刑部这么多查案经验丰富的部下都没有查到什么,不要说祁徽羽这么一个毫无经验的愣头青了。
尹清然不禁有些沮丧。但是,他犹豫片刻,还是站起身来,往祁府那儿去了。
到了祁府,见过了祁夫人,行了礼,又客套了一会儿,尹清然表明来意,却不料祁徽羽竟不在府中。
向府中小厮们问清了祁徽羽的去向后,尹清然离开祁府,径直沿着朱雀大街往摘星茶楼方向走。
此时的祁徽羽正坐在沈画洲的馄饨面摊子上,等着他要的馄饨面。
“徽羽!”尹清然放轻脚步,在祁徽羽背后一拍他的肩膀,叫他道。
祁徽羽正心无旁骛地盯着那沈画洲,不禁被尹清然唬了一跳。
“是你啊。”祁徽羽转脸见是尹清然,脸色才恢复了常色。
“怎么,不能是我么?”尹清然大咧咧地在他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又转身对沈画洲道:“老板,来一碗馄饨面。”
“清然你何时开始愿意吃馄饨面这等东西了?”祁徽羽打趣道。
“你不也是?”尹清然一笑。
“……”祁徽羽不说话,又看了一眼沈画洲。后者背对他们两人正忙着下面,看不见表情。
“徽羽,这老板是不是长得比我还好看,你只顾着看他。”尹清然见祁徽羽这样的眼神,嘻嘻一笑。
“咳咳。”祁徽羽一脸郁闷的表情,干咳了两声,却出乎尹清然意料地没有反唇相讥。
尹清然有些纳闷,祁徽羽以前完全不是这样的啊。
他突然觉得,不过几日功夫,自己这个好友,竟像是突然成熟了不少。
是因为那个叫秦篱溪的男子?
尹清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啊,秦篱溪可是个男人啊。徽羽他怎么可能……不对不对,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他们两个一定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想到这里,尹清然情不自禁地用力点了点头。
“怎么了?”祁徽羽见尹清然脸色变了几变,关切地问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尹清然这才反应了过来,忙掩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