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沐穘这才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三殿下极少着这类华服,甚是好看。”
景臻心中满意,嘴上却故意道“是吗?言下之意是我平素的素净服饰,不入沐穘的眼?”
“三殿下玩笑了……殿下英俊潇洒,气宇非凡,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景臻咧嘴笑了笑,“什么时候沐穘的嘴变得如此甜腻了,莫不是刻意讨好我,让我欢喜!”
“沐穘句句属实,三殿下的容貌气度都是一等一的,宫里见过三殿下的谁不夸赞,沐穘无须虚与委蛇。沐穘不知殿下今夜何故如此在意容貌,既为男子,自当是要以立家国,成大事的为第一己任的,如此在乎颜色不免有些小女儿情怀”季沐穘回答地甚是认真。
景臻被他一顿说教也不恼,“我只不过确认了一下你是否是对我溜须拍马,敷衍讨好,你就准备了那么大段对付我,罢了罢了,全当是我自找的。”说着露出委屈的神情。
季沐穘急急否认“沐穘不会对三殿下说假话刻意讨好的,三殿下信我!”
“真的?永不对我说谎?”
“自然,三殿下待沐穘这样好,沐穘怎会欺骗于殿下,我对殿下永远忠诚”季沐穘就差要指天誓日了。
景臻这才罢了调戏他的心态,“好了好了,逗你玩的,看你怎么如此较真,快过来吃饭吧。”夹了许多季沐穘爱吃的菜到他盘中,季沐穘也不再多言语,安静地吃起来,只觉得今夜的景臻好生奇怪。
第十三章
睿诀回京的数月前,汉阳皇帝就在京都中给他选好的府址,兴了土木,这会子府邸已经建了大半。汉阳皇帝前日封了睿诀为诀亲王,说是等府邸落成之日还要亲自为诀亲王府题牌匾,这是天大的荣耀。
后花园中汉阳皇帝和睿诀正在对弈,“老七,你的府邸你自己也要去监工监工,哪里不满意的,哪里要修改的你得给他们提一提,别让他们闲着,到时候真正住进去了再改麻烦。”
睿诀落下一子“谢皇兄挂心,不就是一所住处么,能遮风挡雨就成了,臣弟是个粗人,不需要多舒适,不然反而浑身不舒服……”
汉阳皇帝就知道睿诀会这么说,“你可不能马虎,这不久就要住进去诀亲王妃的,你个糙人不打紧,可不能委屈了诀亲王妃……”
睿诀一听驻了手“皇兄这是何意……”
身边的小太监呈了一副画轴,汉阳皇帝示意睿诀打开,画卷里是一个端庄秀丽的女人。
“这是皇后的妹妹佟佳羽珞,今年双十年华,年龄虽大了些却是个绝顶的美人。国仗大人一直视若珍宝,很多人求娶都不允,皇后替你开了口,国仗才松口应允,你看如何?”汉阳皇帝是见过这个妹妹的,说是万里挑一都不为过,倾国倾城的美人,若不是想指给睿诀,大概自己就娶了去。
睿诀看着画卷中的人,无奈地笑笑。
汉阳帝挑眉“怎么?你不满意?”
“不,皇兄,嫂嫂的家妹是个十足的美人。”睿诀实话实说。
汉阳皇帝点点头“那就是了,美人配英雄,甚好!与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睿诀阖起画卷,放到一边“皇兄,我可能要辜负你一番好意了,我……还不想成亲。”
汉阳皇帝有些惊讶,放下手中的茶杯,“这是为何?你都已过而立之年,现下天下太平,再不用征战在外你为何不愿成家?你要是对羽珞不满……”
“不,皇兄,不是羽珞的原因,是臣弟自己……我的心里,有其他人……”
汉阳皇帝一听,羽珞不成,要是老七心里有人也是可以让人去说道的,“那是哪家的姑娘?你可说与你嫂嫂,让她替你去张罗。”
睿诀绝望地摇摇头,汉阳帝有些着急“怎么?莫不是这姑娘看不上你?”汉阳皇帝实在奇怪,老七这样的人才居然还有姑娘会拒绝?!
“不是,我还未来得及向他表明心迹他就不见了,已经十五年了,我找不到他,或者他早已经死了……”
“这……怎会有这种事?!你查不出她的下落?若是去了,那真是红颜薄命……”汉阳帝不禁替睿诀难过,“那是怎样的人才啊,让老七你恋恋不忘……”
说起他来睿诀褪去了刚刚的愁云惨淡,脸上带着一丝少年对初恋的向往表情。睿诀想起初见他时,他在那乌烟瘴气,爱欲横流的淹脏地儿自顾自地弹琴,着一身轻质白衣宛若一道随时都会飘走的青烟,周遭那样污浊嘈杂但却仿佛有一道天然屏障将他与一切隔绝!那一刻睿诀就被他掠走了这生的全部爱恋!
“他啊,素肌不污天真,晓来玉立瑶池里。”
“原来是个仙子般的女子……若还在,朕真想见见她的模样……”汉阳帝甚是惋惜地说道。
睿诀似在回想“模样?……倒是有一人与他七八分像……”
“哦?是谁?”
睿诀看向汉阳皇帝“皇兄见过的,就是臻儿身边的伴读,安乐候的次子季沐穘,那孩子眉眼间与他真是相像了十足十。”
汉阳皇帝眯起眼睛似在回忆季沐穘的样子,“那孩子确是漂亮的,比之羽珞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了,是个男子,不然定是个绝代风华的美人儿。”
“说起季沐穘倒是他应了我的曲子到现在还未给我,看来还是我自己走一趟罢。皇兄,择妃之事搁后再议,臣弟去安乐候府走一遭!”别了汉阳帝就出宫了。
睿诀洒脱成性,不惯乘轿,骑了匹马跑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侯府门前,几个小厮扶着个半醉的少爷在府门外徘徊。
“少爷,少爷,现下可不能进去……”
“为何!”那少爷后退几步指着侯府牌匾大声道“这不是安乐候府嘛!我是侯府世子,为何进不得!”
几个小厮着急地去捂醉酒之人的嘴,“少爷你小声点!要是给夫人听见了,就遭啦……”
提到这位侯府夫人之后那酒醉之人颤了一抖,小着声音,“对……对……要是让母亲知道我又是从楼子里刚回来,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嘘,你们都小声点……”
原来是个留恋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睿诀不再多看欲上前喊门,只又听那少爷道“哎……你说,潇湘怎么总是不理睬我!我给他买了那么些个好东西想讨他欢心,他为何看都不看一眼,通通扔了出来!”语气十足的委屈。
“少爷,潇湘公子哪是那么好求,多少富贵达人被拒之门外,您就别伤怀了。”
这潇湘公子在这京都之中拒之门外的王公大臣,世家公子不计其数,也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一点聊资。睿诀虽归京时日无多,也有所耳闻。
那少爷灰心丧气地在府前阶上一屁股坐下,“你懂什么!潇湘是要求个一心一意的人!可是,男人喜新厌旧原是本性,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他又何故这样强求”
睿诀挑了挑眉,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世间四条腿的蛤蟆好找,一心一意的人却难求!
“你看,那西院现住的人就是个明例儿,父亲当时也是爱他的,如今还不是孤独光景,年复一年,可惜了那么好的容貌!那些酸溜溜的海誓山盟根本就是花言巧语,哪里有所谓的痴情男儿,潇湘就是个癫儿!”
睿诀听了不禁摇头,“小兄弟这话可不对,三国魏荀粲、明孝宗朱佑樘、唐相房玄龄可都是千古痴情种,与心爱之人鹣鲽情深,许多故事流传万世佳话,哪里能说那些刻骨相爱的人是痴儿癫儿呢!”
那少爷抬眼循声望去,原来这边还有一人,“你现有妻室吗?”
“还未娶。”
那少爷一撇嘴“那你如何说这大话!”再一瞧睿诀服饰不凡,更是不屑,“来日你也必定是三妻四妾的!”
睿诀被他小看也不生气,撩了下下摆,双手背后,“我若是能得我心爱之人,必一心一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少爷笑了,“好!只盼世上真有潇湘所追寻的痴情人!”
睿诀不再多言,往侯府走去。
“诶,你要进府啊?”那少爷赶了上来。
“是啊,我来拜访安乐候”
那少爷觉得睿诀还挺顺眼,他说的话他虽不信却也中听,遂道“哦,找我父亲,不过他昨儿赴宴去了,也不知回来没有!你找他何事?我是侯府的长子,季卫杳,你可与我说说。”
“原来是季世子”睿诀拱了拱手,思量了一下,求个曲子也不是什么秘事,想必安乐候也不是这样的小气之人。“那就不瞒季世子了,我来是想向季候求一曲乐谱。”
“乐谱?向我父亲?”季卫杳直觉不对。
“是,我曾听沐穘小兄弟吹过,他说是与季候所学,却没有学全,故而我想亲自拜访季候,请他不吝赠与”睿诀说得甚是诚恳。
“听沐穘吹的?他说是与我父亲所学?”
“是,那曲子我十分喜爱,不知季世子知不知道?”
季卫杳哈哈笑起来“你定是听错了,我父亲不通音律,又怎么会教沐穘?”对自己这个弟弟季卫杳知道也见过,确是十分的不熟悉。
“季候不晓音律?!季世子莫不是玩笑?也许季候通得音律只是世子不知……”睿诀疑惑。
“这有什么玩笑的,我于这上骗你为何?!家父确实对音律一窍不通!”季卫杳说得十分真诚。
“那季候会吹陶笛吗?形状比较奇异,酷似动物犄角”季卫杳虽这样说,睿诀却还想再试试。
“家父对音律一窍不通又怎会碰乐器,你说的陶笛不是平原之物吧!”
睿诀点头,“是,那是边疆的乐器,平原地区很少见得。”
季卫杳又道“家父连古筝琵琶都不会,更别提这等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了,若是沐穘说与你的,你可再向他仔细询问询问。”
睿诀有些失望,叹了口气,这季世子又有何必要欺瞒与我?“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了”牵了马准备离去。
季卫杳见他如此失落伤心,有些不忍“若是十分要紧,我想你可以去问这个人!”
“谁?!”睿诀又燃起了希望。
季卫杳思量了下道“府中西院住了一人,我幼时曾见他吹奏过你所言之物,笛声清脆悦耳。而且若是沐穘告诉你的话,我猜想大体就是跟他学的,你可一试”小厮拉过季卫杳小声嘀咕“少爷,老爷夫人可不让提这个……”季卫杳瞅他一眼,“只不过要个曲子,有什么要紧!”
看了眼睿诀,见他身强体壮,四肢修长说“本我可以把你带进去,但现下我不便回去,你若从正门求见,他身份特殊,你必见不到他。我看你也是练武之人,直接从后院翻了去吧!”手指向府中后落一处,又转脸对小厮说“去春来客栈睡一会儿吧,等酒气消了再回。”带着小厮们浩浩荡荡地走了。
第十四章
睿诀牵了马到季卫杳所指后院,犹豫了下就越身而过。院子不大,简单朴素得很,景色实在一般,顶多算是个僻静之处吧。
睿诀四周瞧了一瞧,一个人也没见着。寻摸着往院里走,院子里头重了些时蔬,很是有些农园的感觉。睿诀正想出声询问,就看见一个人坐在枯藤下的石凳上看书。睿诀走进了一些,脚步很轻,那人没有察觉还是背对着睿诀沉静地坐着。
正是秋风萧瑟的季节,徐徐凉风吹落藤上黄叶,娓娓飘落,睿诀有些不忍心打扰这静谧的画面。三步之遥,凳上人才似乎觉察了动静,缓缓转过脸来。时间似乎定格在了那一刻,那张脸,是睿诀永远不会忘却的脸,那个人,是睿诀默默地爱了十五年的人!睿诀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他甚至不敢呼吸,生怕碎了这个梦!
相顾无言良久,睿诀突然背过了身慌忙地抬起宽大衣袖擦拭着眼角泪光,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这一生居然还能见到他!
“你是何人?为何到这儿来?”那人不带感情的声音穿过了睿诀的耳朵,刺通了睿诀的心,他不识我?!睿诀转过身,不敢相信!
“你……不识我?!”边疆的深冰厚雪没有让睿诀感到过一丝寒冷,如今他却觉着冷意刺透了全身!
李阮有些语塞,“我……我确实不认识你……难道你认得我?”
是啊,是啊,只不过和他交谈过几次也有幸听他吹奏一曲,他哪里会记得我……“不,我认错了……”睿诀豁然地扬起微笑“我也不识你……”你现在不识我不要紧,只你还活着,我们再认识一遍又何妨!
“你怎么到这来了?是走错了吗?”
睿诀顺着他的话说“是,我来拜访安乐候,这府甚大,不小心迷了方向。”
李阮了然一笑“原来如此,我找人给你指路吧”李阮去小厨房里叫来了翠儿,“这位公子迷了方向,你给他指路,让他出去吧。”。
翠儿放下了手中的活,微微伸手一摆,“公子请跟我来吧……”睿诀不好推辞,跟着翠儿走到院门口。“公子你沿着这廊一直走,拐过两个九连环,再向东去便可以了,那里该有许多家奴在。”
睿诀心不在此,胡乱地点着头,心里念着李阮,忍不住又回过头去看他,他还坐在藤下读书。“公子请吧!”
睿诀真的不想离去,他还没有来得及问他什么,怎能这样离去!“姑娘,我能问下里面那位公子的姓名吗?他为何居在此处?”
翠儿犹疑着不说话。
“是这样的,里面那位公子长得十分像我的故交,我十几年没有见他了甚是想念,如今见了那位公子更是伤感,我……”
“这世上居然还能有人与我家公子相像,那公子的故人定也是个美男子。”
睿诀附和,“确实,他长得的确好看。”
翠儿看着睿诀很是伤心的样子,思量了下道,“我看公子也不似歹人,告诉你也不妨,可你不要再对旁人说起,只自己知道就行了。”
睿诀点点头,“自然!”
“我家公子姓李,单名一个阮字,居在此处实属无奈,公子千万不要在侯府提起,这算是个禁忌吧。”翠儿说着也不免伤感,哪个人愿意过这种生活呢!
睿诀看翠儿有难言之隐,也不好追问,道了谢就离去了。绕得离院子远了些,一提气跃身出去了。
院子里翠儿送完睿诀回来见李阮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伸手在他眼前摆了摆,“公子在想什么?”
李阮这才回过神来“我……我在想穘儿……”
“原来在想二少爷,再过几日就缝二少爷休沐了,公子不必太过想念……”说着又走进了小厨房。
秋风将书页吹乱,也将李阮的心吹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