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一个黑影鬼魅一般穿梭到睿诀面前。
“王爷!”
乌黑的寝宫里看不清睿诀的脸,寂静无声中只有人声分外清晰,“去查查侯府西院里的人是怎么回事,尽快回复我。”黑影接令后在窗口消失。
半夜睿诀躺在殿里兴奋难眠,李阮还活着!他没有死,他还活着!看过太多生死的睿诀这一刻觉得生命真的太可贵!他的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他原以为是自己杀戮太重,所以才求而不得!没想到老天厚待他,居然给他留下了李阮。睿诀从不信神明,这一刻却想向佛祖虔诚焚香。
凤仪宫中,佟佳皇后叫来了小儿子景逸,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还是孩子一般的心性,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担忧,这深宫之中心性这样单纯怎么行?!复又哀叹一声,都是被自己宠的!不过幸好还有景臻那孩子,是个有城府能成事的,有他护着景逸倒也让自己放心了。
想起自己的大儿子,佟佳皇后算算日子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这孩子真是越大越有主意,很少再与自己亲近了。自己前些日子让嬷嬷挑了几个水灵老实的姑娘送去给他,他倒好,全给塞殿里当普通小宫女用了,看都没看一眼。哥哥慕非说大皇子日前已入了刑部,网罗了不少势力。昨日太监又传来话说韵贵妃请旨赐婚,让大皇子娶镇南王的嫡孙女为正妃,自己说不急是假的。这些年皇上虽然对自己还不错,对两个儿子都赞赏有加,可是无论自己娘家怎么试探皇上都没有立储君的意思,眼看着臻儿马上就成年了,若是让大皇子景阳占了先,得了势,对于佟佳家是个致命的打击,佟佳皇后苦恼得紧。
“苏嬷嬷,你派人去把臻儿叫来,本宫许久没见他了。”没想到还没等到景臻,汉阳皇帝却来了。“皇上这个时辰怎的有时间过来?”佟佳皇后欢喜的迎上前去。
“怎么,朕来的不是时候吗?”汉阳皇帝拥着佟佳皇后向殿里走去。
汉阳皇帝和佟佳皇后是少年夫妻,一路相扶相伴走过很多困苦的日子,这些年虽然感情不再似从前那样如胶似漆,佟佳皇后有些作为汉阳皇帝也是知道,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后宫的女人即便最开始是白纸一张最后也终会被染黑。
“皇上说的哪里话,您能来,臣妾高兴都来不及。”佟佳皇后对汉阳帝笑道,“今儿巧了,我刚差了人去把臻儿喊过来,我们一家人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皇上一定要留下,臣妾下厨!”
“好!”皇家很少有这种温馨时候,汉阳皇帝很是高兴,“今儿咱们就向普通老百姓一样吃个阖家饭!”
等景臻带着季沐穘来到的时候,菜都已经差不多上齐。
“儿臣叩见父皇!”
“臣叩见皇上!”
汉阳皇帝满脸容光得免了礼,“臻儿,今日你母后亲自下厨,看看,可有你喜欢吃的?”
“是啊,三哥,咱们今日可以一饱口福了,还有沐穘,我母后做的菜是顶尖的,你定要尝尝”景逸很是热情地招呼景臻和季沐穘。
季沐穘惶恐道,“这怎么使得,今日既是皇上和娘娘的家宴,定是有许多话要说,臣是外人在这多有不便,臣还是先行告退吧”说着就要退出去,被景臻一把抓住,“无事,父皇母后定不会介意的。”
“是啊是啊,沐穘你就留下来……”景逸也过来拦住季沐穘。
汉阳皇帝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那么挽留季沐穘,开口道,“季家小子留下来,一起尝尝皇后的手艺”季沐穘不好再推辞,“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十五章
席间的气氛非常温馨,佟佳皇后说了很多景臻和景逸小时候的趣事,引得大家开怀大笑。饭后,汉阳皇帝没有离去,看样子是要宿在凤仪宫中。佟佳皇后自然喜不自禁,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知道这正是说话的好时机。
“皇上,臣妾给您按按头,最近您累了吧……”一双纤纤玉手力度适用地揉捏着汉阳皇帝的太阳穴。
汉阳皇帝舒服的闭上眼睛,“嗯,最近朕是烦躁得很……”
“那皇上可得多注意这身子,这秋天本是易燥的季节,臣妾明日就让御膳房多备些润燥的膳食”
“皇后有心了……朕烦躁的事儿你哥哥应该知道……”佟佳皇后喂了块梨到汉阳帝口中,“哦?莫不是柳州坝的事儿?”
汉阳帝拿下佟佳皇后的手,握在手中,“佟佳聪慧,总能将朕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佟佳皇后温柔地笑了笑,将头置到汉阳帝肩上,“臣妾和皇上那么多年的夫妻了,一颗心全系在皇上身上,若能揣度皇上的一二意思是臣妾之幸。”
汉阳帝哈哈笑起来,刮了下佟佳皇后的鼻子,“就你甜言蜜语!柳州坝那边确实出了些事,朕要派人去那边看看,现下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怎么?”
“你也知道这坝意义重大,军事上,农业上,但在柳州那边这坝还有个特殊的意义,祭天,他代表神明的赏赐。那朕派去的这个人必然要是身份尊贵的,能让天满意的,不然柳州那边会觉得朕不重视。”汉阳帝看着佟佳皇后缓缓道来。
佟佳皇后揣度这汉阳帝的心思道,“原来这坝还有这些讲究,依臣妾看,诀亲王是不二人选……”
汉阳帝叹了口气,“老七自然是合适无比的,但是睿诀才刚从边疆回来,朕不想他再舟车劳顿,再说了,也是时候培养下小的了。”汉阳帝看着怀中的佟佳皇后。
“那皇上是想派大皇子去?”佟佳皇后心中一惊,哥哥慕非是要她见势拿下柳州之事,再不能让大皇子得意!可目前成年的也就只有大皇子景阳和二皇子景钰,景阳可比景钰能干多了!
汉阳帝皱起眉头似有些苦恼“朕在考虑,景阳能否当次大任。你也知道他性子终究是急躁些的,耍枪弄棒几个皇子中目前无人出其右,可是其他方面却是不够滑润,朕不是很满意……”
听到这话佟佳皇后稍稍放下心来,“那遣钰儿去?”
“钰儿不行,你也知道,几个兄弟中他的身体最差了……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
“那……如何才好?”佟佳皇后也苦恼地皱起眉来,她心中自然是有人选的,只待汉阳帝亲自说出来!
汉阳帝捏了捏佟佳皇后的玉手示意她看在外殿教授景逸学问的景臻,“朕觉着臻儿不错……臻儿贵为皇子又是东宫所出,身份自然配得上。再者,朕这几年留心观察了臻儿,勤思好学,文章做的极好,处事又灵活,举手投足之间颇显皇家风度,很是合适这次的出行!”
佟佳皇后心里高兴面上不露分毫,“可是臻儿还未及冠,臣妾担心……”
“臻儿今年已经十六了,年后就可以出南书房,早些历练历练也是好的!”
佟佳皇后温顺地轻笑,“是,皇上说得是,是臣妾溺爱了……”
汉阳帝紧了紧怀中的佟佳,沉声道“儿行千里母担忧,这是天性,朕还是臻儿这般大的时候,常年在军营里,南征北战,母后也总是这样的担心朕……”
“母后慈爱,对儿孙向来是极好的……”
夜深人静,睿诀坐在书案前听着影卫的汇报。
“今日所说不得泄露给第三个人,否则……”
“属下明白。”
“退下吧”影卫闪去,留睿诀一个人在屋里沉默。
怪不得当时自己找不到他,原来是那龟公伙同了安乐候害了他!自己当时听信了那龟公的话,加之边疆又岌岌可危,一时之错竟让自己错失了十五年!也让他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想起来那日在侯府西院里,他是那样瘦,单薄得像一捏就会碎,眉眼之中带着风霜,不复华彩,日子定是过得酸楚!想到此睿诀真想抽自己几耳光,为何当时偏偏信了那龟公的话,为何当时自己不亲自去找他!还有沐穘,没想到那孩子竟是他亲生的,怪不得沐穘那张脸和他那么得相像……
睿诀在边疆的时候曾听人说过这类奇事,有个游牧民族的男人天生具有生育能力,不过男子生子甚是危险,一点差错就可能掉了性命,所以那些具备生育能力的男子如今也不再选择为人妻室,而是自己娶妻成家。影卫得来的消息说李阮生季沐穘的时候也是九死一生,不是李阮坚持的话,可能早就一尸两命了。想到此,睿诀的手竟有些颤抖起来,他不敢再失去李阮了,十五年的魂牵梦萦已经让自己吞心噬骨,绝不能让他再消失,这次自己定要守在他身边!
第二日朝堂之上汉阳皇帝颁布了旨意,柳州坝一事全权交由三皇子景臻操办,大将军慕非从旁协助,择良辰吉日上路。
“三哥!”景逸景湛从外殿跑进来,“三哥,我也要随你去!”
“三哥,老六去我也要去!”
景臻就知道老五老六绝不会错过这种事,“别闹了,柳州离京都甚是遥远,这长途跋涉的,你们定是受不了的,还是乖乖留在宫中吧。”
景逸一听立即撒娇,“三哥,我已经是大人了,不怕累也不怕苦,你就带我去吧”景湛拽过景臻,“三哥,老六是孩子,我可不是,我也没老六那么顽皮,我跟你出去一定处处听你的,绝不闹事!”
“老五,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闹事了?!”景逸向景湛大声嚷嚷。“上次我们偷跑出宫,你就顽皮惹了个孙小姐,差点沐穘就被赖上,不是你取了那花灯会有这种事吗?”景湛毫不示弱指责景逸。“哼,老五,你到现在还记得人家姓孙,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你那么急色,路上要是发了情,三哥上哪给你找姑娘去,我看你啊,还是在你的宫里抱着你的蕊儿睡吧!”蕊儿是景湛最近十分宠爱的宫女,宫里头风言风语得散得快,连景逸这个愣头青都耳闻了。景湛被他说得脸红脖子粗,“你!……哼!”甩着袖子气呼呼地走了。
景逸昂着小脑袋,看着景湛灰溜溜地跑了,洋洋得意。景臻拉着季沐穘悄悄退出厅里,钻进了卧房锁上门。
“三哥你开门!开门!沐穘……沐穘给我开门!我要见你!”景逸在门外拼命拍打,急的要跳起来。
“三殿下,这样对六殿下……”季沐穘想去放门,景臻拉过他,坐到榻上,“这门可开不得!我已经让小玄子去请母后了,待会儿我们就听不到这嘈杂了,安心地看会儿书吧”说完自顾自地看起手中的书来。
季沐穘在一边有些踌躇,试探了几遍想和景臻说话。
“沐穘有话对我说?”景臻开口询问,季沐穘点点头“三殿下,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我想……”
“回去看看你爹爹是吗?”景臻一语中的。
“是……”
“好,你的休沐也等不到了,不如你就明日回去吧,出宫门的时候带上我的牌子,就说是我准的”
“真的吗?可是这不合体制……”伴读除了休沐平日里是不能随意离开皇宫的。
景臻宠溺地捏捏他的鼻子,“我会跟父皇请示的,放心吧”又摸摸季沐穘的发丝,“真是小孩子,总离不开侯府!”
季沐穘调皮地笑笑,哪里是离不开侯府,我只挂念我爹爹一人而已……
第十六章
第二日拿着景臻给的令牌,季沐穘出了宫。李阮没想到他今日会回来,惊讶地拉着他以为出了什么事。
“爹爹不要担心,我是要跟三殿下出远门,等不到休沐了,就先回来看看您!”
“出远门?去何处?”李阮很是担心,季沐穘虽然七岁之后就住在宫里,但到底没有离开过京都,没真正离开自己,这头一遭实在难以放心。
“去柳州,很是遥远,这一来一回大约要两个月,我要两个月不能见爹爹了……”季沐穘舍不得李阮,虽然只是短短数月。
“能不去吗?爹爹不想你走……”这哪里是季沐穘能决定的,皇子愿意带你在身边是看得起你,哪里会有人如此不识好歹。
季沐穘摇摇头,“大概是不行的”李阮哪里不知道,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从来都是皇上说了算,哪里有商量的余地。
“那儿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爹爹忧心……”季沐穘紧紧抱住李阮,“爹爹也是,要按时吃饭,若是我回来发现爹爹瘦了,我就再不理睬爹爹了!”
李阮抚了抚季沐穘的脊背,满是不舍,“爹爹自会照顾自己的,你不要挂心。”
“对了,爹爹,你看这个……”季沐穘从袖中拿出那日得了的陶笛。
“陶笛?你怎会有这个?这是边疆之物,平原甚少见到……”李阮曾孩童时期曾在边疆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才习得了陶笛的吹法。
“这是不久刚班师回朝的诀亲王赐给六殿下的,六殿下又赏了我,我知爹爹喜爱这个,就带了回来!”李阮点点头,是啊,自己曾经吹奏它给那个人听,那人很是喜欢。
李阮接过陶笛,仔细的看了看“这陶笛制得地道,想来吹出来的音律定是不凡!”轻按到口边吹奏起来。李阮精通音律,这陶笛又制得精良,笛声自然天籁悦耳。
院中静立的睿诀听着屋里传来的音乐,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没想到十五年了,自己还能再亲耳闻得这笛声。
“公子?”翠儿经过院中看到睿诀很是吃惊“公子你怎么又在这?”
睿诀甚是尴尬,不请自来,还在这偷听别人笛声,被主人家捉个正着,总不能说自己又是迷了路吧。
李阮季沐穘听到翠儿的声音,来到院中,季沐穘一见睿诀甚是惊讶,“王爷,您怎么在这?”
睿诀没想到今日季沐穘居然回来了,尴尬地笑了笑,“我……”
季沐穘想起来自己应了睿诀给他乐谱的事,上前道“王爷是否为乐谱而来?”
睿诀立即顺着季沐穘的话点点头“是,我……确是为乐谱而来?”
“可是公子怎么又到了这?”翠儿疑惑地开口。
听得这话,季沐穘吃惊道,“翠儿婶婶,你认识王爷?”
翠儿这才听清,季沐穘称眼前这公子王爷,当即吓了一跳,“王爷?”李阮也吃了一惊,怔怔地看向睿诀,王爷?他居然是王爷?!
几人立在院中,这深秋清冷得很,季沐穘请过睿诀,“王爷还是里面说话吧,这院子里萧瑟得很……”
睿诀随着季沐穘进去,这才第一次见到了屋中的陈设,如院中一般,甚是简朴,心中又不忍一痛,默默地看着李阮。季沐穘见着睿诀盯着自己爹爹以为他看出了什么,连忙道,“王爷恕罪,臣上次所说并非属实。”
睿诀移开视线,面向季沐穘,知他所言何事,却依然装作不解道,“哦?此话怎讲”
季沐穘走到李阮身边,“臣上次所言音律是家父所授其实并非如此,我的音律是我……小叔所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