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抓着毫无生气的沈行琛,用力摇晃,骨节已隐隐泛出青白。
第45章 我就再信你一次
“小裴哥哥,你再摇下去,我就要散架了。”
抓着对方肩头的双手狠狠一滞,裴郁一怔,连忙去看手下的人。
只见沈行琛微笑灿然,黑曜石般双眸一眨不眨地瞅着自己,盈满了笑意。
像触电一样,裴郁猛然放开手,后退半步。
“第二次主动和我肢体接触了哦。”
沈行琛咧着嘴笑,露出一排小白牙,手指晃晃,比出个二字手势。
裴郁说不出话,只瞪着他,勉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真是要命,他刚刚经历了也许是二十七年来,最大的一次失态。
这个神经病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到底有没有哪怕一点儿正常的地方。
裴郁咬咬牙,呼出郁结在胸口的闷气,弯腰捡起手机。
“我逗你玩呢,小裴哥哥,我憋气时间很长的。”沈行琛从解剖台上翻身坐起,整理一下衣装,双腿搭在台边,晃晃荡荡,一如唇角笑容,“最长纪录是六分钟零九秒。”
裴郁坐到一边的凳子上,根本不想理他。
“但是,你刚才的反应,真是太让我感动了。”沈行琛不依不饶,一副要将他的失态摁平坐实的样子,“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要是真死了,小裴哥哥也会为我难过的,是不是?”
裴郁轻嗤一声,心头躁乱的鼓点逐渐平息,已恢复到正常呼吸频率:
“我怕你脏了我的解剖室。”
“你放心,我如果要弄脏它,不会用这种方式。”沈行琛笑着说。
那语调尾音上扬,配合朝他飞来的眼波,说不尽的柔情缱绻,暧昧涌流。
无意理会对方话里带颜色的暗示,裴郁翻出沈月容的联系方式,准备把照片发过去。
灯光昏黄,氛围阴冷,躺在台上的人双眸紧闭,皮肤苍白,不见血色,有一张特写还照在颈侧,隐隐可见耳后那块月牙形状的浅色胎记,更显得肌表晦暗无光。
任谁看了都难以相信,这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而且,我还没有和你上过床,怎么舍得现在就死呢。”沈行琛从台子上跃下来,轻巧走到他身边,笑盈盈道,“什么时候死在小裴哥哥身下,才不枉我白活这么多年。”
裴郁双唇抿紧,刚要翻个白眼表示不屑,却被沈月容发来的信息吸引了视线。
几乎在照片发出去的同一刻,他收到对方的回复——
【他叫什么名字?】
按在键盘的指尖一顿,裴郁正想随便编个名字,却见对方立刻撤回了那条消息,改换上一条不痛不痒的“时间大约定在哪天”。
心头浮起一层淡淡疑虑,裴郁眸光闪了闪,将这点疑惑压下,回复道——
【父母那边催得紧,麻烦这几天尽快。】
对方又沉默了一会儿,发回来——
【我家里有个远房的侄女,小姑娘挺可怜,一时想不开,吃药了。刚走没多久,年龄也合适,年轻漂亮,你先看看样子。】
随信息一起发过来的,是一张年轻女尸的正面照。
看到那女尸的脸,裴郁心中微微一紧。
他抬眸,与凑上来看照片的沈行琛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些恍然神色。
那个可怜的所谓“远房侄女”,正是杜雪。
看来,当尸源紧张,找不到合适女方时,他们还会将已经配过婚的尸体,进行二次转卖。
只是杜雪已经入土,之前那个叫陈福的男方家,应当也不会允许他们随意卖掉自己的“儿媳妇”。
盯着杜雪那张由于失血过多而有些惨白的面容,裴郁想,也许该轮到彭冬冬出场,去偷盗尸体了。
“彭冬冬可能这两天就要行动。”正想着,他听到沈行琛说,“我会帮你盯着他的,小裴哥哥,一有异动,我马上通知你。”
裴郁手指一动,告知沈月容同意,而后,抱起双臂,凉凉瞅着对方,不冷不热开口:
“我能相信你么?”
刚才是谁害他失了那么大的态,一转眼,就装作若无其事了?
“当然。”沈行琛笑着靠过来,看那架势,仿佛想要斜偎在他身上,“我说过,在这些事情上,我不会骗你的。”
裴郁侧一侧身,避开对方的亲近。
他抿了抿唇,语气加重:
“看在照片面子上,我就再信你一次,如果你骗我……”
“不会的!”沈行琛微微一笑,对天伸出三指,“关于彭冬冬的事,还是那句话,如果我骗你,就罚小裴哥哥永远不会跟我上床。”
裴郁翻个白眼,还没来得及吐槽,又听他笑得一脸荡漾:
“你要相信,这对我来说,可真是要了大命的惩罚,堪比下地狱哦。”
话音刚落,门外却传来一声清脆的“裴哥”。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从走廊来到解剖室门口,是窦华来找他了。
裴郁立刻从凳子上站起,下意识地,朝沈行琛使个眼色,让他找地方躲一下。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每次有第三人在场时,都想让沈行琛躲起来。可这仿佛已成为一种本能,无需思考,肢体先于大脑做出的动作。
沈行琛意味深长地,深深看了他一眼,眸中笑意绽放,灿若榴花。
当豆花儿并不肯踏进门里,而是扒着门框,探头向裴郁招手时,沈行琛正隐在门后的暗影中,饶有兴致地瞅着他们。
裴郁站在门边,见豆花儿冲自己连连招手:
“裴哥,我这块儿有个文件,上面有个叫严朗的法医的签名,我不认识他的笔迹,听别人说好像你和他挺熟的,你过来帮我看看。”
裴郁点点头,也不去看一旁的沈行琛,径自跟着豆花儿,走了出去。
严朗七年前就办了病退,局里很多年轻警察都对其不甚了解,包括四年前才从特警支队调过来的廖铭,都只知道那是个很有资历的法医,好像和裴郁是师徒关系。再具体的纠葛,就不得而知了。
那份文件上的签名,铁画银钩,笔走龙蛇,他认得那独特的苍劲笔法,正是出自严朗之手无疑。
辨认完笔迹,裴郁借口自己还有事没办完,便拒绝了豆花儿请他吃泡面的邀约,大步走回解剖室。
屋内门窗都开着,却已是空空荡荡,阒无一人。
沈行琛已经离开了。
裴郁微微松了一口气,望向那扇还在轻轻摇晃的窗。
窗棂上,插着一枝花瓣繁覆的白纸玫瑰,在夜风吹拂下幽幽招摇。
洁白与猩红,盛开在淡薄月光里,仿佛笼罩一层来自冥河的烟雾,柔曼,轻盈,生死界限模糊。
他走过去,摘下那枝花,贴在胸口,细细嗅着与鲜血交织的淡淡香水芬芳。
三滴。
他还有三个数字的时间。
过日辰
七夕磕CP,永远不BE!希望大家一直保持快乐,永不降落。另外,对不起让姐妹们失望啦,并没有人工呼吸环节,目前的裴哥大概宁愿去吻那个人头标本……
第46章 诈尸
距离沈月容发来杜雪照片,已经过去了两天时间。
这两天里,无论是彭冬冬还是沈行琛,都没有什么异动,裴郁不禁感到怀疑,难道他们放弃了偷杜雪的尸体?
应该不会,他想,已经和沈月容商量好,十三万,价格不菲,他们不会放跑嘴边的鸭子。
一面想着,他一面从解剖室出来,却恰好撞见窦华正在走廊上,跟廖铭打招呼:
“廖队,还不走啊?”
廖铭却一反往日的利落迅捷,换下来的警服衬衫搭在手上,在门边徘徊不定。见豆花儿问,也只是淡淡应一句:
“走。”
嘴里说着,脚步却不见动弹。
裴郁从走廊尽头过来,豆花儿看见,就跟他低声笑道:
“廖队这几天也不知道忙啥呢,一到快下班的时候就磨磨唧唧,跟不愿意下班似的。不会是局里偷摸给他发加班费了吧,裴哥,你有听说吗……”
裴郁面无表情地摇头。
在局里工作五年,他就不知道加班费三个字怎么写。
正说着,办公室响起一阵急促电话铃声。
裴郁听到廖铭迅速接起,应几声后,又从办公室出来,大步赶上他们,面色有些凝重:
“指挥中心打来的,有新警情。开往西湾村的一辆运灵车司机报案,说诈尸了。”
“什么?!”豆花儿惊讶地瞪圆眼睛,“诈尸?!”
裴郁也向廖铭看去,对方略一点头,以示所言不虚。
西湾村,又是这个敏%感的地方。
“我和你去。”裴郁说,跟着廖铭往外走。
身后,豆花儿的脚步声也连忙跟上来:
“我也去我也去……你们带上我……”
廖铭掏出手机,一边拨出个电话,一边似笑非笑地问他:
“你不害怕?”
“我……有廖队跟裴哥在,我怕什么!”豆花儿眼睛瞪得溜圆,音调拔高,也不知是为了夸他俩,还是为了给自己壮声势,“死……死人也好,活鬼也好,再凶恶,恶得过你们俩嘛!”
裴郁和廖铭同时转头,瞅他一眼,面面相觑。
想了想,裴郁跟廖铭问清楚具体地点,拨了个120急救。
既然司机说诈尸,八成车上的人没死,还有救。
坐进车里时,他听到廖铭冲电话那头,低声说了几句晚上有事之类的话,听上去,似乎是拒绝了对方的晚饭邀约。
豆花儿侧着耳朵听了听,又转身扒着车座,朝后排的裴郁笑道:
“廖队又敷衍人家姑娘呢,好像还是上回那一个……”
话音未落,廖铭已经启动引擎,呜一声开出去。
豆花儿没防备,歪着身子,“咚”地撞在车门上,听声就知道撞得颇狠。他顿时嘶了一口凉气,揉着脑袋,不无哀怨地去瞅廖铭:
“廖队你打击报复!小肚鸡肠!令人发指!丧心病狂!”
裴郁环起手臂,静静看着豆花儿指控廖铭。
他忽然意识到,沈行琛,跟豆花儿,还是同龄人。
————
艰难地从望海市晚高峰的车流中挤出来,他们的车,终于在天色黑下来之前,赶到了事发现场。
这条通往西湾村的路,倒是人迹稀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道边野草丛生,颇为荒凉。
裴郁从车上下来,就看见一辆灰白色运灵车停在路边,一个中年男子蹲在一旁,面色惊恐,使劲吸着烟,想必正是司机,靠烟来缓解内心的恐慌。
见他们过来,司机就像看到救星一般,猛地站起来,连说带比划,拉着他们去看那口“诈尸”的棺材。
裴郁走到那具棺材旁,不用屏声静气,就能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嗯嗯啊啊”声,伴随着时不时咚咚两下,砸棺材板的声音。
那喊叫声听上去有点耳熟,应当是个女人的嗓音。
只是,那音节字不成字,句不成句,音调尖利,声带却无比嘶哑,在暗沉天色下听来,难免添了几分诡异。
豆花儿见了这景象,大睁的眼睛一刻也不敢放松,躲在廖铭身后,不无惊恐地问:
“裴哥,这……是人是鬼?”
裴郁迅速招手,让廖铭帮忙,一起掀开棺材板:
“人还没死。”
“啊?”豆花儿的嗓音都在发颤,和司机立在一步开外,不敢上前。
哗啦一声,沉重的棺材板被推开。
几个人同时凑近去看,却见里面躺着一个女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两只手抬起,用尽仅有的一点力气挥舞,嗓子里还发出哦哦呃呃的气声。
那张污迹斑斑的脸上,双眼向上吊着,露出大片眼白,嘴唇是不正常的青紫颜色,衬着惨白的脸,乍一看,很是恐怖。
“卧槽!”裴郁听见豆花儿吓得叫了一声,又跳开了一步。
那位司机也是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
裴郁立刻认出,她正是西湾村那个,被叫做啰啰的疯女人。
只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被装进棺材,又送回西湾村。
他一边对正拨电话的廖铭叮嘱一句“120已经叫了”,一边快速检查一下女子的状况。
口唇发绀,瞳孔散大,心动过速,气息微弱,仅凭借求生本能在敲棺盖,意识散乱,濒临昏迷。
是服用过量安眠镇静类药物的症状。
他刚和廖铭一块,将人从棺材里抬出来,救护车就一路鸣笛,飞驰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