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紧紧攥着面前人的脖子,沾血的侧脸如同鬼魅。
刚刚的打斗中这人一直站着中心位,身旁几人还会时不时分心保护他,若不是这样他也没这么轻松脱困。
此时原本在地上趴着的人突然暴起,攻向萧寒后心,萧寒缓缓转头,勾起地上的剑拂袖扫去。
剑正中那人肩膀,对方却依旧不退,一把抱住萧寒的腿,同时喊道:“少爷!快……快跑!”
萧寒面色越来越冷,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皇帝不喜和别人接触,他一脚把人踹开,这一脚用了内力,那人被踹离数尺后撞到墙上断了气。
那个被称作“少爷”的人找准机会立马往门口跑,此时一直看戏的许羿拿起身旁板凳,向对方扔去。
板凳稳准狠地打在黑衣人腿上,随着一阵破裂声,黑衣人跌倒绊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此刻全身是伤的他也不再挣扎。
“咳咳咳……萧承章,要杀要剐随你便!”
他躺在地上,语气悲愤,声音带着少年人的青涩,许羿挑起眉有些惊讶。
同样惊讶的还有萧寒,他微微皱起眉,不禁这声音有些熟悉。
他踱步过去,眼神带着居高临下,扯下对方面罩,看到其面容的一刹那,萧寒明显顿了顿。
“是你。”
少年愤恨地看着他,头拼命往后仰,目光带着嫌恶。
察觉到不对,许羿向二人这儿走来,此时的萧寒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情绪。
“认识?”
萧寒没应话,盯着眼前的少年人,讥讽地勾了勾嘴角,“你怎么会在这儿?”
“看不出来吗,”少年咬牙切齿道:“要你的命。”
“你姐知道你出来?”
“你还有脸提我姐?!”少年爬起身,指着对方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
许羿皱起眉,突然意识到这少年是谁,槐国镇北将军的二儿子,费云初的弟弟。
萧寒被他这么骂倒也不生气,只是眯眼看着他。
“忘恩负义……”他缓缓琢磨了一遍这四个字。
“你当初被打得跟狗一样趴在我家门前,若不是我姐,你早就死了,”费云景越说越气愤,眼底的恨仿佛快溢出来,“我当初就该阻止她,不然……不然……”
情绪太过激动,费云景越说越哽咽。
意识到什么,萧寒皱起眉,“你姐怎么了?”
“不然我爹就不会死!”费云景气得浑身发抖,“萧承章,你今天最好杀了我,否则我来日定百倍奉还!”
镇北将军死了?
萧寒愣了一下,一时有些消化不出信息。
“装什么蒜?”费云景嗤笑一声,“萧寒,你想这一天想很久了吧。”
三日前,镇北将军在回都述职路上遭遇刺杀,刺客提前设好埋伏,前者又刚好在一场仗中受伤,命殒于此。
槐帝大怒派人严查,查出这些刺客来自靖国,并带着靖国御卫才有的武器。
许羿萧寒互看了一眼,都意识到这又是陈国那边的把戏。
“他一直跟我在一起。”许羿皱眉看向费云景,把陈国的事简要跟对方讲明。
“呸!”费云景目光移向他,带着同等程度的怨恨,“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说话间他不顾尚在流血的手臂,运功向对方袭去,萧寒抬手挡住,也懒得再跟他纠缠,找来一根绳子把对方绑起来。
“士可杀不可辱,要如何你给个痛快……萧承章你唔——”
萧寒不耐烦地抓起一块布塞他嘴里,起身大步走出门,没走几步回头看向许羿。
“你跟我来。”
这会儿天已经快亮了,隔壁的人家传来打鸣声,前面的人越走越快,许羿跟着他来到后院——这里放着他们的行李和马。
“你今日起便启程回中都,我半月后赶到。”萧寒转身对他说。
“为什么让我先走?”
“我要带那小子回槐国。”萧寒的语气有些不耐,这是许羿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焦躁的神情——细看下还带着一抹担忧。
心里不知怎的有些不是滋味,许羿不禁多问了一嘴,“那刺客……是你旧识?”
“你刚刚也听到了。”萧寒冷笑道:“若不是,他早就是个死人。”
“既是如此放他一马便是,你为何要跟着去?”许羿满脸写着不赞同,“若你在槐国被人发现行踪,可不是闹着玩。”
萧寒静默片刻,回答道:“我要去见一个人。”
“费云初?”
“费家曾于我有恩。”看得出萧寒对此并不想多说,沉默着帮他把行李搬到马上。
“无双之后也会带人回中都,你先在那边替他们打点一下。”
这句话一出口,就把许羿那句“我和你一起去”堵回嗓子眼儿,梗着不上不下。
“都城到处都是文家的眼线,你抵达后先别急着进去,在城外等我消息……”
“城内留有我的暗桩,我到时候通知他们接应你……”
说了半天没听见应声,萧寒这才发现对方不在状态,转头皱眉看向他。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我刚说的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许羿偏头躲过他目光,轻笑一声,“陛下还有什么要交代?”
萧寒奇怪地看着他,莫名感觉他情绪不太对,但面前人没给他开口再问的机会,利落上马,拐弯出了院门。
“许羿。”没走几步,萧寒突然在身后叫住人。
这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住对方干嘛,只是心里隐隐有个感觉,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许羿回过头。
“……没什么,一路小心。”
*
半月后,都城郊外的一间田庄上空,斡旋着一只黑鹰。
许羿把到手的信拆开,目光缓缓扫下去。
“有消息了?”
贺无双翘着个二郎腿坐在他对面,看着对方的表情由阴转晴。
许羿暗自在心中算起日子,“若没意外的话,他应该明天到城外。”
“我都跟你说了,”贺无双语气带着调侃,“谁出事都不可能轮到他萧承章,只不过几天没消息,看把你愁的。”
许羿抬头无语地看向他,也懒得再反驳。
他最近确实心情不佳,不过不是因为对方,而是朝中的一些烦心事。
几日前的六部审查,大理寺那边查出好多漏洞,因监管不力,有好些御史台的人也被拉下水,前些时候他在街上看到魏修,头发都白了好多。
期间他以之前的方法给对方送了好几次信,但文党这次是铁了心要拉御史台下水,到现在还一直僵持不下。
与此同时,萧寒因太久没出现在朝堂,齐王的势力也越来越大,朝中已经隐约有了拥护。
陆陆续续的头疼事加在一起,许羿甚至没想起来对方已经好些时候没有消息。
“你们这些人,有什么都藏在心里,我如今可是真把你当兄弟,要有什么烦心事儿你大可跟我说。”
贺无双站起身,一把揽过许羿肩膀,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许羿发现贺无双这人就是个妥妥的自来熟。
只见对方笑嘻嘻道:“若真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也可以跟你说说那家伙小时候的事儿。”
许羿心下翻了个白眼儿,暗自想道:那你恐怕是说错了人。
毕竟真被对方放在心上的那位,正在相隔万里的槐国。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不知是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许羿把信递给对方,“你自己看。”
贺无双接过信,看完后一脸惊讶。
信上写着的除了归城日期,还有另一件事——萧寒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靖国皇帝,使他们主动派使臣前来求和。
看对方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许羿解释道:“他和镇北将军的女儿是旧识。”
“费诏?”贺无双曾在战场上与此人交过手,眼底疑惑又诧异。
关于这两人的事,许羿并未跟他多说,毕竟明面上他不该清楚这些,只把那晚的事跟对方简要讲明。
“费诏死了?!”贺无双显然很震惊,“陈国的手已经伸到这么长了吗?”
因一些历史原因,陈国国力一直不昌盛,当今君主也是出了名的无用,再加上靖国这几年内忧外患,众臣根本没心思在意其动作。
“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许羿把信收好,“事实到底是怎样除了真凶谁都不清楚,但对我们来说这无疑是好事。”
如今靖槐两国的矛盾是朝廷上最难解决的问题,朝臣每天探讨的问题根本上都是围绕着这一点,若真能促成两国建交,对萧寒来说,这将给他在朝堂和民间带来巨大声望。
贺无双皱眉没说话,看上去并没对这个消息感到开心。
看他这样许羿挑起眉,他依稀记得当年那场仗,贺家父子就是败于对方之手。
“战场是战场,”贺无双沉默片刻,开口道:“费将军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死于小人之手……太过可惜。”
他收起了往日吊儿郎当的神情,正下语气道:“我贺无双不是不辨是非之人,贺家的仇归谁,我很清楚。”
许羿起身拍了拍他肩膀,“明日你见到萧寒,记得把你这句话原模原样告诉他。”
“为何?”贺无双转头奇怪地看向他。
“若我没猜错,槐国北境的少将军也会跟使臣一起过来。”
“你说的那个镇北将军的女儿?费云初?”
许羿挑了挑眉,在书桌旁坐下。
“我很早听闻南槐北境如今是个女将掌管,”贺无双摸着下巴道:“想不到竟可以见到真容。”
他在一旁絮絮叨叨,许羿自顾自写信,写完后准备起身出门。
“哎等会儿——”贺无双下意识拦住他,直到这会儿才想起什么,“嘶……我听你这意思,你明儿不打算去接应承章?”
“他一个挺大的人,”许羿折着信纸的手一顿,“我去接应他作甚?”
“可是你们……”
在他说出让自己头疼的话之前,许羿立马打断他,“我明日另有安排。”
语罢不待对方反应,他皮笑肉不笑道:“有劳贺兄。”
*
翌日,康宁宫中。
文晟负手在屏风前踱步,表情十分严肃。
“行了,”太后斜倚在上座叹了口气,“你都快给本宫转晕了。”
文晟缓缓叹出一口气,转身抑着情绪道:“臣早提醒过,萧寒此人不得不防,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这朝堂的水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要成大事,天时地利与人和缺一不可,”文晟语气越来越重,“你当初但凡早点跟我商量,都不至于让他得逞。”
“商量商量,”太后神情渐渐变冷,柳叶眉下的目光利如箭矢,“本宫跟你商量的时候,你哪次不是让本宫等。”
“之前那孽种不在,无论是宿儿还是文家,得到的好处都不是一星半点儿,你当时不说,现在反倒来责怪本宫了?!”
太后越说越生气,随即拍着桌子起身,“我看这次时机就刚刚好,南槐不是要派使臣过来吗,进了我眼皮底下,此事能不能成还不是我说了算。”
此事的文晟也逐渐冷静下来,不禁皱起眉,“你的意思是?”
太后冷笑道:“南槐使臣不日进都,你派人去招待。”
“娘娘三思,”意识到她要干什么,文晟躬身行礼,不免汗颜,“两国关系好不容易缓和,若在这上面做手脚……况且,这对朝廷的风向也不好。”
太后攥起指尖,面色越来越难看,下一刻,她把面前桌案上的东西一扫而光。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和那许之钦一样!都是废物!”
水果被打飞,撞在伫立着的人头上,文晟一动没动。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才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
似是意识到自己有些过火,再开口时语气已经缓和,“那兄长觉得,本宫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