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让你好好养伤。”青年皱起眉。
贺无双气笑一声,用空闲的手拍了一下对方脑门儿,“这么点儿伤大惊小怪,把你哥当废物是吧。”
青年不满地揉了揉脑袋,夺过他手里的桶,顺手往身旁人怀里塞。
“兄弟,帮忙看着点他,他腿部有伤。”
萧寒复杂地看向他。
院门关上,院中又陷入一片沉默,片刻后萧寒终于开口:“怎么弄的?”
贺无双顿了顿,“这个说来话长。”
萧寒微不可查地皱起眉,正要说话,面前人却突然转身。
“跟我来,我有事跟你说。”
随后他来到院子一角,这里光秃秃的,围墙很高,一丝风都透不进来,院子后方有一条毫不起眼的暗道,洞口只能勉强挤进一人,贺无双率先进去。
许羿萧寒互看一眼,前者示意对方进去,低声道:“你先走,我想先在周围转转。”
萧寒面露疑惑,却也没再多问。
这暗道看上去是新挖的,里面是个小型地牢,透不进光,只能听清前面人的声音,跟往日一样透着欠揍。
“这么久没见,先送个大礼给你。”
前方闪烁着微弱火光,萧寒依稀看到牢里关着的人,即使光线昏暗,他还是能看清对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此时这人正被绑着,绳子磨在伤口上,血肉模糊。
贺无双抱臂扬了扬下巴,“前些日子军营不太平,我便想着在营外蹲点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能被我碰上。”
想起之前那几个佃户说的话,萧寒皱眉道:“槐国人?”
“不是,”贺无双的面容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眼底看不分明,“陈国的人。”
萧寒心下一动,转头看向他。
此时牢里的人就被说话声吵醒,看到来人时哆嗦了下,“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看向贺无双一副很怕的样子,后者淡淡地挑了下眉。
“把你之前的话复述一遍。”
牢里人磕磕绊绊地交代,萧寒眼底越来越幽深,临到结尾,他沉着脸道:“潜入军营的槐国探子,还有南境部族的反叛,全是陈国派人假扮的?”
“不止,”贺无双嗤笑一声,“这几年我一直关注他们,看着与世无争,背地小动作倒是不少。”
与靖槐两国相比,陈国的历史很短,由以前的游牧民族建立,国力不强,在两国间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五年前的边关之战我就觉得事有蹊跷,交战之时两军突破陈国边界,但对方却一直没动静,还有后续大大小小的仗,当初没多想,现在看其中不乏陈国的手笔。”
“也有太后的手笔。”贺无双转头看向对方,眼底意思不言而喻。
说话间贺无双掏出一部簿册,“关于那场仗,我能想到的东西都大致记在上面。”
萧寒接过簿册,边翻边说道:“这些年我陆续收集了不少文家的把柄,你若信得过我,便跟我一起回中都。”
“贺府还空置着。”
“贺府?”
“嗯。”
贺无双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意思,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不禁想起对方初到贺府时的样子,比起其他皇子,对方瘦小的不行,整个人虽然沉默,但眼里的光却很亮。
而如今这点光被一层又一层的心思埋藏,眼底再看不到其他。
在众臣手上把贺府保留下来并不容易,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别留着了。”
那座宅院对他来说没什么好留恋的,毕竟以前的人几乎都已不在,过往回忆也成浮烟,回去也只不过是徒增悲意。
说完后看对方表情就知道他没听进去,贺无双心下叹了口气。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将来最想在边陲定居,中都那地方不适合我。”
说话间二人走出地牢,杂草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萧寒缓缓开口:“回不回是你的事,留不留是我的事,这是朝廷欠你们的。”
“也是我欠你们的。”
贺无双皱起眉,“你不欠贺家什么。”
萧寒自嘲地勾起嘴角,眼底像数九寒天下的冰,这是贺无双第一次看到他不认识的神情。
“萧寒,一个人不能只为执念活着。”
萧寒没应话,神色间看不出在想什么。
“刚开始两年,我也活得不像个人样,但后来遇到我那一帮弟兄,有什么事大家一起担着,日子就没那么难熬。”
贺无双的语气带着释然,正是因为知道其中苦痛,他才想劝说萧寒,只是之后见对方依旧没什么表情,也不知听进去没。
“我说这些不是不追究文家的仇,而是不想让你——”
“行了。”萧寒沉声打断他。
“这么多年,你就是缺个人陪。”
不论是在槐国还是在深宫,他都无法想象对方经历过什么,身边若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同舟共济,无疑会好上许多。
话说到这儿,萧寒不知怎的往许羿那儿看去,彼时对方放松着一条腿,斜靠在院墙旁,面色陷于阴影下看不分明。
芝兰玉树的身影想忽视都不行,贺无双感叹一声,“你和这位公子,你们……”
“不是。”萧寒立马打断他。
贺无双对他这反应挑了挑眉,“不是你大老远来还带着人。”
他边说边注意萧寒脸色,“一看就不像省油的灯,不管怎样,你都提防着点。”
“二当家!”话音刚落,一只眼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手上拿着一锅冒热气的东西。
贺无双被他吓了一跳,诧异道:“你没和弟兄们一起出去?”
一只眼顶着一脸煤灰,兴致勃勃道:“我留下来给你弄饭啊。”
贺无双扯了扯嘴角,他这小弟干别的可以,做饭属实是……
一只眼把鸡汤放在石桌上,打开锅盖,出乎意料的,闻上去很香。
“二当家放心,”一只眼讪讪地笑了下,显然很有自知之明,“这是许公子弄的。”
萧寒闻言顿了顿,再次往对方那边望去,此时许羿已经不在那儿了,没过多久端着一盘菜从后厨走出。
“你会炖汤?”萧寒难以置信地看向走过来的人,在他眼里对方可不像会这些的人。
“尝尝?”许羿挑了挑眉,盛出一碗汤给他。
萧寒喝了一口,随后不自主地摩挲起汤碗。
很好喝。
是任何山珍海味都堆积不起来的好喝。
“不错啊,”贺无双两三口喝完,看向萧寒,“有福气啊,我以后一定也找个会做饭的媳妇儿!”
以为对方没把两人真实关系告诉他,许羿笑了笑并未反驳,顺手帮对方夹了面前的菜。
萧寒动作一顿。
石桌上的饭菜热气腾腾,不远处的人家也陆续升起炊烟,街头巷尾是干完活的百姓,是最真实的烟火人间。
一顿饭的工夫,贺无双和许羿就聊起来了,话语间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一只眼把碗筷收拾走,萧寒在对面静静看着他们。
贺无双曾对他说,如果有的选,他只想过寻常百姓的生活。
人来人往,市井长巷,等该了的事了了,该报的仇报了,或许像现在这样,才是对方最好的归宿。
他低头笑了笑,把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
夜里,他独自拿着一坛酒,坐在廊道上,一口一口地仰头灌,不远处有人朝他走来,萧寒微微眯起眼。
“之前贺将军留你你不留,现在在这儿一个人喝闷酒?”许羿拿走他手里的酒,坐到他旁边。
萧寒轻嗤一声,不知是不是醉了的缘故,眼神有些迷离,仿佛蒙了层雾气。
“在想什么?”
就在许羿以为对方不会答话时,萧寒却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又缓和,“在想我是不是错了。”
许羿微微一愣,转过头看他,萧寒闭着眼睛,月光勾勒出的轮廓淡漠又孤寂。
“无双走前跟我说,让我好好处理两国间的问题,不要让陈国渔翁得利。”
他讥讽地扯了下嘴角,“其实他们这些年的心思,我一直知道。”
“跟我不谋而合。”
萧寒睁开眼,眼底一片暗沉,本以为许羿会有什么惊讶反应,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
“我巴不得……”不知想到什么,萧寒又突然笑了,语气带着抹自嘲,“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许羿知道他指的是在槐国为质的那段时间,正因为他清楚,现在才这么理解对方。
“所以说陛下现在改主意了?”许羿定定地看着他,“因为贺将军?”
萧寒看着他没回话,眼底七分醉意,面对这样一双深邃好看的眸子,任何人都忍不住陷进去。
更别说是顶着爱人的那张脸。
许羿心跳一顿移开目光。
“躲什么?”萧寒上身前倾,离对方越来越近,掰过他下巴。
意识到这人是真醉了,许羿无奈地抓住他的手,打算把人带进屋。
“你白天在院子里瞎逛什么?”萧寒不依不饶,眯眼看他,“别以为我没看到,那只信鸽……你和谁联络呢?”
咬字话音清楚严肃,这一刻许羿又不确定他醉没醉了。
“太后。”他老实回答道。
之前在地牢口他没随二人下去,就是因为看到了太后的信鸽。
“下次有什么事主动告诉我。”萧寒的指尖在许羿脖颈处徘徊,“你要是敢背叛我……”
攥着他衣领的手青筋暴起,许羿微微皱起眉,“你放心——”
那句“我不会”还未说出口,萧寒就已松开手,头缓缓抵到他肩上,声音很轻。
“我会让你下场比所有人都惨。”
作者有话说:
鸽太久了,对不起宝宝们QAQ
第83章
把话说完,萧寒就一身酒味地倒在对方身上,不省人事。
许羿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空酒坛,认命地把人背回房间。
烛火摇曳,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雨,许羿帮他褪去外衣,走到窗前把窗关上。
夜色宁静,唯有隐约的风声雨声,弦月高悬,月光在雨幕后显得越发氤氲。
每当一个人的时候,他都不由地想起顾淮,想那人现在怎么样了,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像自己思念他那样思念自己,或者……还在不在等他。
此时榻上的人突然翻了个身,被褥也随之掉至于地,他叹了口气,走过去给人重新盖上。
面对这张与那人一模一样的容颜,他不禁定定地多看了会儿,对方清醒时,他可以把两人分的很清,但现在对方睡着,他二人的睡姿都可以说一模一样。
他伸出手,轻轻刮了刮对方的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他直起身准备回自己房间,却突然被对方拽住。
榻上的人手臂用力,许羿毫无防备地摔到他身上,下一刻,被子被拉上,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许羿皱着眉低头,对上一双黑白分明且毫无醉意的眼。
他心下一跳,第一反应是自己刚刚的动作,“你——”
“别说话。”萧寒捂住他的嘴,神色有些严肃。
屋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萧寒抬眼扫过去,身侧的手并成掌刃。
“屋外有人。”
许羿偏头看去,门上渐渐映出几道黑影,他身形一顿心领神会,闭眼躺到萧寒身旁,装作入睡的模样。
几道人影停在门口尚未进来,不多时,屋内出现淡淡异香,等待时候差不多,他们破门而入,与此同时,窗外也跳进一批人。
领头的蒙面人迅速逼近,长刀落下,萧寒也睁开眼,对方甚至没看清动作,武器就已经到他手上。
几个黑衣人相互看了看,眼底从惊讶变成孤注一掷,刀剑声混杂雨声,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个刺客缓缓倒下。
即使之前已经见过对方身手,许羿还是为眼前一幕感到震惊,这些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有组织性身手利落,而萧寒却在这种围攻下游刃有余。
他不由地想起贺老将军评价对方的一句话:“承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
心里渐渐冒出一个疑问,这样的武功,当年在槐国时怎么会落得那种境地?
萧寒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脸上的血,冷嗤一声,“这么不禁打,你们主子派你们来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