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去给文家传口信,这段时间在朝中动作大一些。”
御史台的那帮人她早就想动了。
自册封起,朝中有关她的折子就一直不断,当年还是贵妃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当上太后,也还会有人强出头找死。
但每当她想发作时,萧寒都会不耐烦地把折子撕了,或是直接下令把人打入诏狱,她连下手的把柄都没有。
这两年来,她一直都不确定,这人到底是无心还有有意。
不过是或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眼下对方离开皇宫,正是大好时机。
刘公公领命离开,许羿见到对方时还有些惊讶,太后意思倒真跟萧寒说的一样。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丝毫不显,他满脸笑意地把人送走,表示自己会谨遵太后娘娘吩咐。
大门关上,许羿嘴角笑意也渐渐淡下来,斟酌片刻,他走到桌案上执笔写信。
待把要写的东西写完,他合上字条,对于怎么把信送出去犯起难。
如今他身边没有可信之人,只能自己送,但又不能暴露身份……
傍晚,御史大夫魏修收到一封信。
彼时他正在书房处理公文,窗外黑影一闪而过,一只利箭向他飞来。
魏修来不及反应,直直地看着那支箭擦过他耳边,停在身后的墙上,箭矢上扣着一张字条。
他警惕地走过去,看完上面内容后神情变幻莫测。
“刚刚谁来过?”他几步路跑到院前,向下人问。
守门人一脸懵,“属下一直守在这儿,没人来啊。”
魏修眉头皱起,围着主院转悠一圈,许羿趴在房顶看着这一幕。
他有系统的空间传送能力,不怕被发现,往后他又多留了一会儿,把魏修的全部反应收进眼底才离开。
太后千算万算,都算不到他这个变数。
入夜,许羿像之前约定好的那样,早早在皇宫门前等人。
不多时,俊逸的身影出现,萧寒换了一身玄色常服,跟平时看起来很不一样。
面上没有表情,气质有些冷,这一瞬间,他又和脑海中的某个影子重叠,许羿不禁恍了下神。
他闭眼用力锤了下脑袋,试图把这种错觉抛之脑后。
周围没有探子,两人一路畅通地来到城门口,此时已经宵禁,周围寂静无声,唯有城楼上的几缕篝火和点头欲睡的守卫。
城门紧闭,眼前是几丈高的光滑石壁,许羿默默想,这该怎么翻过去?
思绪刚落,就见身旁人腾空而起,借着脚踩墙壁的力几步登上楼顶,身姿轻盈的宛若燕子。
云层渐开,月色朦胧地笼罩下来,萧寒负手侧过身,就连影子都透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他在上面等了一会儿,见底下人没有行动意思,神色一顿。
“你不会武功?”
“臣何时说过臣会了?”许羿站在城墙底复杂地看着他。
萧寒闻言有些诧异,那天发病,对方接住他出手那几下,他下意识以为这人会。
他没再多言飞身跳下,衣襟猎猎,许羿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就已被他带过城墙。
温热的体温透过衣物传来,许羿身形一僵,落地后立马退开一步,笑得有些不自在。
“多谢陛下。”
揽着他的手还滞空在原地,萧寒挑眉,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到了外面就不要叫我陛下。”
他收回手继续往前走,留下一个背影。
“叫我萧寒吧。”
*
萧寒走后,大臣们并未放在心上,毕竟这人经常三天两头不上朝,朝堂上该吵还吵,和平时并无区别。
此后又过了几日,见对方一直不现身,众人才渐渐意识到不对。
几个大臣相约,要一起把对方请出来,临到寝宫,才完全傻了眼。
里面空无一人,地面洋洋洒洒写着几个大字。
朕带人私奔了。
“……”
片刻后,朝中瞬间炸开了锅。
“后宫都是一帮男人也就罢了,现在竟直接带着对方离开,这皇帝他还当不当了?!”朝中资历最老的太傅忍不住直言大骂。
“如今西部闹灾,南境又动荡不安,皇帝不知去向,我就从未见过这么荒谬的事!”
这一屋子人皆是通过科举,由先帝钦点的清流一派,此时一堆文人聚集在一起,皆是吹胡子瞪眼,恨铁不成钢。
平日最拿的定主意的魏修此时在一旁默不作声,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魏大人,您说现在得怎么办?”
上面人走了,文党现在连样子都不必做了,这可不得直接反了天。
读了那么多年书,“忠君恪礼”四个字牢牢刻在这些人心里,古往今来,这类人都是朝廷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就是有些顽固加死脑筋,时不时跳出来咬文嚼字惹萧寒头疼,即便有监察御史血溅朝堂的那个例子在,也依旧不知收敛。
听着周围人一句句的争论,魏修目光逐渐蕴含深意,以前的一些事,他站在客观角度仔细回想,现在才发现不对。
这些年,对方看似不管事,但其实很多举动都在不经意间帮了他们,文党一直不出手,也是他一直在明面上挡着。
想到之前那张不知来历的字条,魏修眼底微暗,顺着上面的话跟这些人商量起来。
……
朝中不太平,外面也没好到哪去,两人去南境的一路磕磕绊绊,文相后来到底是不放心,派来一些人跟着,却都被二人巧妙甩掉。
“私奔”的事很快就流传到了外面,现在民间皆在传靖国皇室的这两父子。
“要我说,咱这儿肯定被下了什么降头,不然怎么接连的两任皇帝都被狐狸精迷住?”
“嘘……小点儿声,这话可不是乱说的。”
临近傍晚,山路旁的一间茶棚,几个佃户做完活,聚在一起休息。
“怕什么,荒郊野岭的,除了咱们能有谁知道。”黑脸汉子憨笑一声。
跟他们相邻几桌的“狐狸精”闻言嘴角一抽,不禁抬眼看向对面人,萧寒神色不变,轻轻抿了口茶,粗陋的茶碗硬生生给他品出上好茶具的感觉。
“要我说,你平日也少去城里听那些说书人瞎说,又不关咱事,你瞅你今天又没干活,嫂子回去说不说你。”其余几人指责道。
黑脸汉子面上出现一丝怂色,片刻后又硬气回来,理直气壮道:“这活儿有什么好干的,有这工夫不如享享福。”
他叹了口气,“反正这靖国迟早要完。”
对面几人没搭理他,这人向来喜欢危言耸听,其实不过是偷懒的借口。
“我说真的,”黑脸汉子不服气,“到时候打起来,最先遭殃的就是咱们这块儿。”
他低头凑近,声音越来越小,“我跟你们说啊……”
许羿手中动作一顿,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联系到前段时间的边境动乱,他抬眼往那帮人看去。
只见那黑脸汉子直起腰,正待开口,面前却突然横过来一把剑。
剑刃闪着幽幽寒光,锋利无比,几人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种真刀真枪,浑身皆是一哆嗦。
听到刀剑声,萧寒也朝他们那边悠悠望去。
胆寒的声音自那头传来,对方蒙着一只眼,凶神恶煞,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让开让开,都让开!”这群人看上去风餐露宿,说话带着外地口音,“这地儿我们包了,不想死的就赶紧滚。”
这一带属于官府的“三不管”地带,经常有土匪出没,几个佃户立马连滚带爬地站起身。
“哎哎哎,几位爷!我们马上走马上走!”
许羿心下一动随之起身,准备跟上去问个明白,萧寒悠哉地晃着碗,突然抬手按下他。
“哎,那两个!”一只眼见这边还有两个人,朝他们眯眼道:“就说你们呢,听懂我的话没?”
“听到了。”萧寒支着头,语气漫不经心。
“那还不快滚!”
萧寒哼笑一声,挑眉看向这帮人,语气轻快,“就凭你们?”
横行称霸久了,从来没人敢在他们面前这么狂妄,一只眼沉下脸,一声令下后,土匪们立马把他团团围住。
他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上!”
话音刚落,面前木桌就被劈裂,萧寒仰头躲过横扫来的剑,两指夹住轻轻一弹,剑就从对方手中脱离出去。
那人愣了愣。
下一刻,萧寒夺过剑柄,轻盈起身翻了个跟头,靠在棚架旁姿态从容。
此后不出半柱香,地上就横七竖八倒了一堆人,形势完全一边倒。
看他那实在没什么需要帮忙的,许羿就没再管,向旁边瑟瑟发抖的几个佃户走去。
“几位兄弟。”
“我们.....我们没钱!”黑脸汉子梗着脖子立马后退。
许羿:“……”
“别紧张,”他笑了笑,语气十分友好,“我们只是路过,想问兄台几个一点事情。”
看对方确实不像坏人,几人渐渐放下警惕。
“什么事?”
“你们之前说的,这里快……打起来,是怎么回事?”
目光齐聚到黑脸汉子脸上,他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我也是瞎猜的。”
“这个你们得去城里问,”黑脸汉子一脸纠结,“几日前城中军营被袭击,潜进去的那些好像是槐国人。”
槐国人?
许羿皱起眉。
“你想啊,这都往军里派探子了,不就是要打仗吗?”
“我们离边境最近,横山后就是我们这儿,到时候南槐打进来,可不就是我们遭殃?”
“什么遭殃?”,此时另一头的土匪们已经全部解决完,萧寒擦着手上的血,挑眉向他们这儿走来。
煞气满满,无形中透着一股威压,佃户看着满地躺着的人,连看都没敢看对方,连滚带爬地消失在此地。
他看向许羿,后者复述了遍之前的话。
“怎么?这么说他们还真要打?”从对方口中听说后,萧寒眼底没有担忧,反而带着些诡异的兴奋。
巧了,他这两年正愁没理由。
此前他就收到过类似折子,说南境槐军频繁动作,居心不良,他原本并未放在心上,但如今看来,槐国那帮人倒真是在筹备什么。
他摸了摸下巴,思路顺延,不禁开始思索起灭掉槐国的可行性。
单看神情许羿就能猜出他在想什么,不禁无语道:“情况都尚未明朗,这仗是随便打的吗?”
“你别忘了咱们此行目的。”
他们来此是为了找到贺无双,问清当年真相,如今看来,对方会出现在这儿,也是因为收到南境的动乱消息。
“他若来此,很可能会去军营。”
当年那场战役的将领基本也都在此,若真有冤情,贺无双来了就不会不去。
“……”
两人这边谈论着,一旁趴着的一只眼不知听到什么,费劲地爬起身。
“二位,二位……”他朝两人那边伸出手。
声音太小,许羿和萧寒并未听到,他用力地咳嗽起来。
引来注意,萧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随手拿起之前丢下的剑,朝他走去。
之前的这帮土匪无一不是重伤在地,现在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看清对方神色,一只眼立马双手举到头顶,惊恐道:“哎哎哎——这位英雄,这位好汉,先容我说几句!”
“你们刚刚提到的人,我认识!”为了留住小命,一只眼快速接道。
萧寒微微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对方意思。
“贺无双,”一只眼缓了口气,“两位是在找他?”
“你认识?”萧寒宛若听到什么笑话。
“小……小的原本是军中斥候,”一只眼咽了下口水,“家中四口人,实在没有油水捞,才跑到山上做山匪。”
“贺无双是我们的二当家。”
此话一出,萧寒满脸愕然,片刻后沉下脸,语气带着冰碴。
“你说什么?”
“我说的句句属实!”一只眼挡住脸,“我们不是这片的人,前段时间二当家来溟城处理事,数月未归,我们大当家不放心才把我们叫来帮他。”
这些话对萧寒来说宛若晴天霹雳,这两年他想尽各种办法,都探寻不到贺无双的下落,对方怎么会去做山匪?
他放下剑,一时有些接受不下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