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太嫩,十九岁刚好。”栗子也随即补充道。
一句话逗得在场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哎?”林栖也凑过来起哄,“好像刚好有个合适的?”
“哦……”栗子佯作恍然大悟状,“你是说……”
“栗子。”秦青卓开口叫住她,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栗子立时忍不住笑出声,在嘴唇前面做拉链状:“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气氛被拱起来,段崇替秦青卓灭火,开玩笑道:“此情此景,就应该请出程昀来发表一番独身主义宣言,来泼一泼你们的冷水了。”
以往这种场合,谢程昀从来不拒绝,他的那些“经典”言论也大多是在这种时候说出来的。
但今天他却笑着摇头:“这煞风景的恶人我可不做,来来来,给青卓碰个杯吧。”
闻言,在场所有人伸长手臂将酒杯举到中央。
玻璃酒杯碰撞出清脆声响,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在窗户上。
红酒顺着食道滑落下去,秦青卓脑中浮现出了一双黑沉沉的、总是看向自己的眼睛。
苦涩中泛着回甘的红酒忽然就掺进了一点酸,伴随着心脏的跳动往全身的血管流淌。
放下酒杯时他忍不住摁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江岌没再发来消息。
明明决定不回消息的人是自己,为什么因为这条消息而牵肠挂肚的人也是自己?
他忽然食不甘味,竭力让自己投入到眼下这场聚会,却总是克制不住地心不在焉。
吃完饭,一桌人好不容易凑齐一回,都玩得不尽兴,有人提议要玩剧本杀,得到了一众响应,于是十几个人到楼上的娱乐包间里接着续摊。
秦青卓是今晚的主角,既然大家都有兴致,他便没有不陪着的道理。
只是过程中一直没怎么沉浸其中,总是隔一会儿就忍不住看一眼手机。
以往他都能轻松挺到最后几轮,今晚却频频露出破绽,全凭寿星身份的庇护才走到了最后。
散场后已经凌晨,他穿上外套,从苏卅走出来,跟其他人道别。
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着,夜间的空气湿漉漉的。一晚上待在包间里,被空调的暖风吹得头晕脸热,外加又喝了不少酒,这会儿秦青卓觉得有点昏昏沉沉。
他坐进车里,压下车窗,深吸一口潮湿的凉气,觉得清醒了一点。
坐在前排的司机问他:“秦先生,是直接回家?”
秦青卓“嗯”了一声,然后拿出手机,今晚不知道第多少次地查看手机消息。
那条“想见你一面”之后,江岌没再发来消息。
也是,秦青卓想,以江岌的性子,在上次见面时说过那句话之后,今晚发来这条消息已经不符合他的行为方式了,又怎么可能再继续发来消息?
雨丝透过大开的车窗扑到他脸上,他忽然就想到了那晚他与江岌从录制场地逃离出来,江岌开着车,说要带着他把积雨云甩在后面的一幕。
还有那晚江岌牵着自己的手,拉着他朝着车灯方向大步跑去、好似跑在光里的那一幕。
脑子里全都是江岌,闭上眼睛是,睁开眼睛也是。
他忽然发现不管自己想不想承认,在一个月没看见江岌之后,他现在很想见到江岌。
不如就去见一面吧,为什么要克制自己呢?这样想着,脑中却又闪过了那个问题,秦青卓啊秦青卓,你是真的做好踏入另一段感情的准备了么?
两种想法在脑中交锋,前一种占了上风,后一种却也不落下风。
那就去看看吧,他想,不看江岌,看一眼红麓斜街总不过分吧。
何况纵容了江岌那么多次,在生日这一晚,应该也可以纵容自己一次吧?
这念头一出就再也无法止住,他闭了闭眼睛:“赵叔,去红麓斜街。”
司机应了一声,没多问,在下个路口打着方向盘转了弯。
车子行驶在路上,雨丝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看来那场雨尚未波及城西。
一路上,每隔几分钟,秦青卓仍旧忍不住去看江岌发来的那条消息,且频率越来越高。
发觉到这一点之后,他把手机放到一旁,转头看向车窗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凌晨车辆不多,大多数店面也早已经打了烊,但街边的一家livehouse仍在营业,从外面能看到室内一刻不停爆闪的灯光,门口还聚集了不少年轻人。
驶经那家livehouse时,因为路口有人在过马路,司机降下了车速。
秦青卓看向门口立着的那块荧光板,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午夜温度乐队“午夜快闪活动”今日启动!
居然还是熟人。秦青卓想到了糙面云跟午夜温度PK的那场比赛,江岌站在光线黯淡的候场区,被光线勾勒出的那道起伏分明的侧面剪影。
他拿过手机,又看了一遍跟江岌的聊天界面。
那句“想见你一面”之后,仍旧没有任何内容。
江岌现在在做什么?如果是糙面云乐队办快闪活动,来看他们的人应该更多吧。
车子经过路口,又拐了几道弯,即将驶入红麓斜街时,秦青卓开了口:“就停这儿吧,我下去走走。”
“好嘞。”司机应了一声,把车子听到路边。
推开车门,鞋底踩上路面,秦青卓朝红麓斜街走过去。
整条街道的酒吧都已经打了烊,巷子陷入了沉睡,一片寂静,正适合随便走走。
抬腿迈进巷子,秦青卓下意识朝红麓酒吧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微微一怔——
几米之外,僻静的巷子里,戴着兜帽的少年正独自一人倚着身后的电线杆站在那里。
即便只能看到兜帽下方露出的一点侧脸,也能感觉到他眉目间缀着些许烦躁。
他嘴里衔了支烟,却好像并没有抽,只是拿着打火机,一下一下地打着火,映在他脸上的火光一明一灭。
第78章
江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今晚会来红麓斜街,明明黄莺已经请了新驻唱,这一个月以来他都没怎么来过这里。
那条消息秦青卓还是没回,应该是不会回了吧。
明明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为什么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看向手机屏幕?
还有,明明一根烟已经咬在嘴里半小时了,为什么还是没点燃,到底还在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他塞着耳机,烦躁地、一下一下地拨动着打火机的盖子,看着对面那只间隙朝自己叫两声的流浪狗。
继而他察觉到不远处好像来了人。
昏黄的路灯将人影拉得很长,于是人影过来了,人却还没走过来。
江岌没转头看,他现在不希望任何人来烦自己。
但那人却不识相朝他走近了,只离他几步远,停下了脚步看着他。
本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待着,这下他想不转头也不行了。
他蹙起眉,正想语气不善地问一句“干什么”,在转头看到那人时,这句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站在几步之外的那个人,居然是秦青卓。
江岌蹙着眉心,脸色也不佳,嘴里还咬着一根烟,看上去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就这么愣在那儿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在做梦,否则大半夜的,秦青卓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红麓斜街?
难不成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对视片刻,秦青卓一步一步地朝他走了过来。
一直走到了江岌面前他才停下脚步,抬手把江岌嘴里衔着的那支烟拿了下来。
“又抽烟啊……”秦青卓看着手里的那支烟,是微微叹息的语气。
江岌站直了些,微低着头看他:“没抽。”
他看到秦青卓今天在耳骨上戴了耳钉,银色的,路灯下看上去闪着光。
他意识到这好像还是自己第一次看到秦青卓带耳钉,很好看,比想象中还要更好看一点。
他有点想抬手去碰一下,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把手指插回了兜里,轻轻地攥紧了。
“怎么不抽?”秦青卓抬眼看向他。
眉眼略深的少年比一个月之前瘦了一点,头发也稍稍短了一点,但眼神却没变。
直白的,黑沉沉的,好像有重量似的。
“不知道。”沉默片刻,江岌说。
秦青卓捏着那支烟,过了几秒,又问:“在听什么歌?”
江岌把右耳的耳机取下来,抬起手塞到了他的耳朵里。
手指触碰耳廓,有点凉,秦青卓忽然就想到了第三场比赛时,他在卫生间里帮江岌处理背后的咖啡渍,江岌也是这样,动作很轻地把耳机塞到他耳朵里。
只是这次耳机里的歌却不是他的,是一首英伦摇滚,秦青卓意识到自己其实是有些失落的。
许是因为喝了酒,大脑不太清醒,他继而听到自己已经把这想法说出了口:“不是我的歌了啊……”
江岌看着秦青卓,说着这话的秦青卓看上去有点难过,但江岌又觉得这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秦青卓把手里夹着那支烟放到了唇间,伸出手向他讨要打火机。
江岌怔了怔,这还是秦青卓第一次在他面前抽烟。
手里握着那支被拨动了不知几百次的打火机,江岌却没递给秦青卓。
他抬手打着了火,将跃动的火苗靠近了秦青卓嘴唇间含着的那支烟。
秦青卓微微低头,凑近了那蹙燃着的火苗。
江岌看到秦青卓的嘴唇很红,泛着水光,看上去像是喝了酒。
烟点着了,秦青卓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了白色的烟雾。
——就给自己一支烟的时间总不过分吧?
隔着烟雾他看向江岌,说了句“一起走走吧”。
他们沿着红麓斜街附近的巷子,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耳机里的歌一首接着一首,但谁也没注意听,谁也没听进去。
到底还是江岌先开了口:“生日快乐。”
“谢谢。”秦青卓轻声说。
“还有,这个送给你。”江岌把手里拿着的唱片盒递给秦青卓,“是给你写过的歌,算不上什么生日礼物,留着做个纪念吧。”
秦青卓接过来:“嗯。”
“你会听么?”
“会吧。”
这话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两人往前走着,先前那只巷子对面的流浪狗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一米多长的大黑狗蹿过来时,秦青卓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许是察觉到秦青卓的惧怕,这条龇牙咧嘴的狗忽然变得耀武扬威起来,停下来朝着秦青卓嚣张地“汪汪”叫了两声。
江岌握住秦青卓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的另一边,俯身捡了块石子朝那条狗扔过去,语气挺凶地骂了句“滚远点”。
那狗色厉内荏,遇强则弱,意识到江岌比自己还凶之后,很快就撒开腿跑走了。
“你是怕狗么?”江岌问。
“家养的不怕,”秦青卓说,“这种没牵绳的流浪狗……有点。”
“那就走远点,”江岌仍没松开秦青卓的手腕,握着他往另一处巷子走,“往那边走吧。”
拐进另一处更暗的巷子,江岌的手指沿着秦青卓的手腕向下,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江岌的手指很长,把秦青卓的手整个覆住了,他觉出秦青卓的手很凉,又觉出秦青卓没有挣开自己的意思,于是便握得紧了一点。
很长一段路,他们就这样牵着手往前走着,秦青卓开口说:“你最近……”
恰好江岌也出声,说的是跟秦青卓一样的话:“最近你……”
先前两人都没说话,这一开口,却撞到了一起,然后又同时沉默。
顿了顿,江岌说:“你先说。”
秦青卓没推拒,继续刚刚的话说了下去:“最近怎么样?”
“积分赛比完了,”江岌说,“我们是这个赛段的第一,可以跳过半决赛直接晋级决赛了。”
秦青卓点了点头。
得知这个结果他并无意外,他早知道江岌很厉害,糙面云也很厉害,本应拿到这样的成绩。
“你呢,最近怎么样?”江岌问,“耳朵好点了么?”
“嗯。”
往前走了几步,秦青卓又说了一句:“其实也不完全是耳朵的问题。”
江岌有些意外地侧过脸看向他。
“是咽鼓管异常开放症。”秦青卓继续说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说起这个,来之前他完全没有这种打算,甚至都没有打算见到江岌,但现在他却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想法,要把这件事告诉江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