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投影屏显示出方昉冬薇的脸后,江起云又道:“接下来由虞警官系统地给我们介绍我们即将要面对的是犯罪人,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
江起云朝虞归晚点点头,两人交换位置,虞归晚上台和投影屏上的方昉沈冬薇颔首示意后,转身面向台下,“在讲具体的诱捕计划之前,我们需要全面了解嫌犯的过往生平和犯罪心理,就像江队说的,知己知彼。”
虞归晚翻开文件夹,声音平稳地念道:“石庭生,三十岁,北洲市人,母亲秋霖在他十岁那年被查出慢性肾衰,在他十四岁时发展为尿毒症并病逝。
其父石中涧,国内著名犯罪心理学家,长期参与全国各地大案的侦办,十一年前进入北洲特大连环杀人案专案组,次年辞去顾问一职,并于同年携正在北洲戏剧学院就读大二的石庭生赴国外留学。”
“据查,石中涧早年忙于工作,常年不在家,因此秋霖十分溺爱石庭生,石庭生小学中学成绩并不优异,直到其母离世后升入高中,成绩才突飞猛涨,高考以文化课艺术课双料第一的成绩考入北洲戏剧学院就读戏剧与影视表演专业。”
“目前我们怀疑石庭生即十年前特大连环杀人案嫌犯,而其父石中涧知晓其犯罪行为,选择包庇并助其逃脱。”
路啸双臂放在桌面,身子前倾认真发问:“那虞老师你上次侧写的嫌犯具有反社会人格和表演型人格障碍就是指石庭生了?”
虞归晚点头。
路啸啧一声:“他可真他娘的会演啊,上次他送虞老师回来的时候我瞧着他就觉得不像个好人。”
投影屏里的方昉拆台道:“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路啸刚要回嘴,江起云警告道:“说正事,你俩都消停点。”
路啸撇嘴,乖乖闭嘴。
虞归晚继续道:“嫌犯身上不只是具有反社会人格和表演型人格障碍,他的犯罪心理结构组成主要有反社会人格、自恋人格障碍、表演人格障碍、畸形的杀戮欲望以及极端的控制欲。”
“反社会人格和表演型人格障碍上次已经介绍过了,这里不多赘述,我再介绍一下嫌犯身上后几项心理组成成分。”
聊到专业知识,虞归晚表情变得格外严肃认真,刚才查阅资料时戴着的眼镜尚未取下,镜片不时反射投影仪的光点,说话时带动明晰的脸部线条变化,一颦一言间沉静自笃,“自恋型人格障碍,即过度以自我为中心,过度夸大自我价值感,时常会让自身处于某种幻想情景,在幻想情景中,体验到自我实现感,产生强烈自信,这份虚幻的自信会反哺其自恋。”
“自恋型人格和表演型人格障碍一样,内核都是渴求外界的强烈认同,通过幻想情景中的建立的自大自恋来掩盖真实的脆弱自尊。”
虞归晚一只手撑在竖直讲台的边沿,另一只手推了推镜架,“有这份心理需求,就证明他必定是在某处缺失了认同和关注,我想这是由于石中涧长年缺席了家庭中作为父亲的角色存在,父亲的忽视损伤了石庭生在童年时期的安全感。
同时,石中涧的社会身份又是极有威望的,在这种情况下,石庭生的自我身份感被削弱,经常会被以那是石教授儿子一类的话进行代指,石庭生的内心就反向膨胀出自大自恋倾向。”
“当然,他母亲的溺爱也是导致他过度自恋必不可少的一项原因,因为童年时期的孩子不具备客观的自我认知能力,往往都是通过父母和长辈的评价以及行为反应来认识自己,如果养育者过于溺爱和给予孩子极端的夸赞,就会让他过于自信继而自大,对自我认知失衡。”
“自恋型人格障碍者只关注自我,渴望权力,忽视外界,认为自己即世界中心,从而衍生出对社会、他人、法律的蔑视感。”
刑天海感慨道:“养孩子真不是个简单的事儿啊,所以你们这些小年轻,成为父母前,要先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好成为父母的准备,孩子不是生下来,养活大就行了。”他环视一圈会议室里的年轻队员。
路啸:“别瞅我,我这还是未婚男青年呢,扯孩子的事还太早了。”
等他们交流完后,虞归晚继续开口:“最后一点,极端的控制欲,我想这是来源于他母亲的病逝,母亲在他童年期时期是给予他认同感安全感最多的人,但也是造成他心理失衡的重要人物。
可以想见,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却亲眼目睹了母亲被病魔杀死却无能为力,这种失控感和无力感是其走向犯罪最重要的因素之一,所有人都会面对生老病死,但他要做掌控他人生死的人,通过控制他人生命,来体验高高在上的权力感和成就感,这就是他用来满足自恋型人格障碍最大的心理需求系统了。”
投影屏上的方昉好奇地问:“虞老师,那他一开始使用的固定的作案手法是出于什么原因呢?虽然动机是杀人取乐,但手法能不能反映出他什么特殊的心理痕迹啊?”
方昉在之前对犯罪心理学了解不多,虞归晚来了之后,他才发现犯罪人内心世界所能暴露出的信息不比有形证据显露出的信息少。
人的内心就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每天昼夜不歇地运转着,而解析犯罪人的内心,就像是深入仪器内部,你可以清楚看到这部仪器是在什么时候因什么原因出了故障甚至逐渐走向分崩离析。
虞归晚思索了几秒后回答:“有时候犯罪人最残忍的地方可能就是他的缺陷所在,他们喜欢把弱点伪装成强项。
而石庭生采取的类似于凌迟放血致受害人死亡的手法,我想是因为他在他母亲病逝前很长一段时间,亲眼目睹过她做血液透析,这种重大的负性情景刺激,给他造成了强烈的情感创伤,他内心永远铭刻下了这种痛苦,于是他将负性刺激情景复制到被害人身上进行代偿式的宣泄。”
虞归晚总结道:“可以理解为一种建立在严重负性情绪累积下的痛苦转移。”
虞归晚边合上文件夹边说:“其实我们可以看到,石庭生的童年比起冯丹青和戚冀而言,并非那么悲惨,他的父亲缺席他的童年成长期和母亲的溺爱和病逝都不是导致他犯罪的根本原因,是他自己心理病了。
当一个人心理生病之后,他看到的世界是变形的,人事物一切都被扭曲了,而只把自己看做唯一笔直端正的准绳。”
虞归晚说完后走下台来,江起云起身道:“我们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极度危险的犯罪分子,他狡诈残忍,早已丧失身为人类的情感,我们要想抓到他,就必须足够了解他。”
“接下来我们会实施诱捕计划,佯装裴进得手,绑走了虞警官,以探他的真正目的,同时随机应变,竭力获取他的犯罪证据。”
“明天申请令下来后,我们就要展开对他的二十四时监视。”
“我们要面对的,是一场难打的硬仗。”
作者有话说:
想征集一下番外类型~想看啥
第100章 家之所在
“嗡——”的一声, 手机屏幕亮起,信息推送栏显示有一封新邮件送达。
不过这微弱的震动声完全被掩盖在了洗浴室传出的哗哗水流声下。
十几分钟后,洗浴室的门打开,热气随之漫出, 石庭生穿着睡衣, 头发湿漉漉的, 发尖还躺着水珠。
他走到桌边拿起手机查看, 邮件内容是一段文字和一张照片。
[你让我做的已经做了, 接下来呢?]
石庭生下移目光,看向照片中的女人。
照片光影十分昏暗, 女人双手双脚被捆缚着靠坐在墙角,头向一侧耷拉着,似失去了意识, 嘴巴被贴着胶带缠着布条, 眼睛也被一条黑布蒙上。
石庭生勾勾唇, 伸出修剪整洁的指端轻触照片上女人的脸。
熟悉的脸型轮廓,小巧挺立的鼻尖, 确是虞归晚。
石庭生拿着手机走到客厅的酒柜, 取出一瓶红酒打开。
菱形玻璃酒杯摇荡起酒红色的液体, 冰块左右晃动, 轻撞杯壁, 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石庭生拿着手机和酒杯走到偌大的落地窗前,坐在舒适的单人皮椅上,手腕轻摆,晃动着手中酒杯。
他看着窗外斑斓的城市灯光和静谧的夜空, 浅抿一口酒后, 喃喃道:“还真的去做了……追随我么…………”
他半阖上眼皮, 交叠在一起的长腿悠悠晃动着,过了一会,他拿起手机回复邮件:[明天3:00,怀海公园,带着她到神道亭]。
邮件首页新邮件图标跳出一个小红点,戴着手铐的裴进开口:“江警官,回信了。”
江起云等人立马围拢到电脑前,查看邮件内容。
眼下他们一行人正处于裴进的出租屋,刚刚那张照片也是在杂物房中摆拍而成。
路啸提议:“要不要再试探试探?套他一点话?”
江起云摇头:“石庭生很谨慎,单凭一张照片他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裴进,等天亮了我们可能还需要演一场戏。”
江起云说完后走到虞归晚身边,虞归晚正在看裴进那面张贴着各类新闻报刊以及收集而来的资料的墙。
江起云:“手。”
虞归晚:“不碍事。”
为了让照片的可信度高,他们刚刚绑虞归晚的时候是用的粗麻绳,结结实实地捆绑住,解开后时那虞归晚手腕内侧的肌肤就被印出了几道红痕。
江起云将虞归晚手腕拉过来,低头仔细察看,确认没什么大碍才松开手。
“好了,把裴进这里的东西都带回局里,我们要回一趟家,石庭生大概率还会找小晚的妈妈试探印证这件事,我们得回去安排一下。”
“江队放心,你们先回吧,这里交给我们。”路啸应道。
江起云和虞归晚驱车返家,此时已是凌晨过,在回去的车上,虞归晚已经给吴静澜打过电话,说有正事要告诉她,所以当她们到家的时候,客厅已经亮起了温煦的光亮,餐桌上甚至摆着热腾腾的两菜一汤。
吴静澜正摆放着碗筷,见她们进屋后招手:“你们忙到现在,肯定没吃饭,快过来,有什么事坐着边吃边聊。”
江起云感到心里一阵窝心地暖,“谢谢吴姨。”
“小云别客气,家人不就该这样吗,妈以后老了就不能再多照顾你们,趁现在手脚还利索,多给你们做做饭。”
虞归晚走过去,抬手拥住吴静澜,无论在外面遇到什么,家永远是温暖又柔软的存在。
吴静澜有些讶于虞归晚此时的动作,她深知她的女儿自小就比同龄人早熟,小小年纪就表现得如同小大人一般沉稳冷静。
身上又有着中国式家庭显著的含蓄的情感表达,所以甚少像这样主动亲昵地拥抱她。
吴静澜知道虞归晚今天一定是遭遇了什么极不好的事情,才会如现在这般像是变成了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回家来找父母讨要拥抱和安慰。
吴静澜轻轻抚她的背,哄道:“今天怎么了这是?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还是不顺心的事了吗?”
虞归晚没有回答,只将吴静澜抱得更紧,吴静澜的身上有着几十年未曾改变的清新的洗衣粉的味道。
这种味道一直伴随着她长大,在她小时候听着故事书徐徐睡着时,在她考差了心情不好的拥抱中时,在她因为父亲的去世内心痛苦难捱时。
在这些时刻,这股属于母亲的气息一直陪伴着她,为她构建了一个隔绝外界的小小的世界,在那个空间,虞归晚可以短暂地放下外界一切的烦扰,只享受被母亲庇护的温暖和安心。
“好了,好了,小云还在这呢,不怕让人家看笑话呀。”
虞归晚不应声,只蹭蹭吴静澜颈窝。
吴静澜被她这副撒娇般的小女儿姿态弄得发笑:“好,好,妈抱着你,妈好好抱抱你。”
吴静澜说着,双手都落在虞归晚背上,用小时候哄着她入睡那般的节奏,轻轻拍着抚着。
江起云看见这一幕,心中感怀,鼻腔起了一些酸,看得她都有点想贺玫了,不过自家老妈这会应该还在睡梦中,她要去回去找贺玫讨要拥抱,贺玫嘴巴上一定会嫌弃得不行,但还是会大力把她抱紧怀里,拍她的头和背,嘴巴也不忘数落,会说三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要人抱,说出去惹人笑话。
江家三人,性格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十分不擅长表达自己情感,鲜少会出现像虞归晚吴静澜此时这般家人间的温情时刻,他们家表达爱意都体现在了生活上其它细枝末节的地方。
吴静澜看到江起云眼睛闪烁起的水光,笑着招了道手:“小云,你也过来。”
江起云拖着沉沉步子走过去,吴静澜用一只手抱住她,“哎哟,瞧瞧我的两个女儿,多让人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