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吴静澜连忙应声,最后确认了一遍贴在衣摆内侧的无线通讯耳麦。
与此同时,小区的绿茵路上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单手插兜,步履平稳矫健,朝着虞家所在单元楼走去,不一会儿身形便消失在了楼栋入门。
几分钟后,无线通讯器里传出吴静澜那边的声音,是防盗门开的响声以及吴静澜的询问声:“庭生,你怎么来了?”
紧接着是一段窸窸窣窣的细杂声音,应该是石庭生进了门。
“吴姨,刚刚小晚的同事找到我,说昨晚小晚去看望我爸之后就失去联系了,她昨晚有联系过你吗?”
吴静澜声音焦灼:“没有,刚刚小云打电话问昨晚小晚有没有联系我,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那孩子语焉不详地不肯告诉我实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小晚昨天来见我爸,和她谈了案子相关的事,之后就离开了,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阿姨你别担心,不会出什么事的。”
吴静澜牢记着江起云虞归晚给她交代的,表现出一个为人母的担忧。
之后石庭生又宽慰了她几句,未多作停留,随即离开虞家。
等石庭生的身影消失于小区后,路啸道:“这下这小子怕是该相信了吧。”
虞归晚摇头:“不见得,他生性多疑,即便相信裴进真的已经按照他的要求绑走了我,他也不会相信裴进是真的追随他的。”
“他晚上或许不会出现,如果他真的已经放下了防备,他没有必要只发一个地址而不告诉裴进后面要做的事,他还是没有暴露出他的真实目的。”
路啸啐骂:“真是狡猾。”
江起云和虞归晚都没有说话,她们也不免担心,石庭生是否会有所察觉,毕竟似他那般狡狯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假装自己落入别人设置好的圈套。
但不管如何,她们都要尽力一试,抓到石庭生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不能让他逃脱任何一个他所犯下的罪的判罚。
所谓还以被害人和被害人家属公道,从来都不只是求一个结果而已。
……
夜晚降临,星月都藏进了厚重的云层里,淅淅沥沥的雨浸染着夜色,夜间的幽暗微光尽数消散,靠湖的游亭在水面上投下波粼粼的影子。
亭内有一男一女,除此外,周遭俱寂,只余雨点滴滴答答拍打林叶的声音。
幽幽的手机屏幕光映照出裴进清隽的脸,他按照计划好的给石庭生发去了邮件。
但对方的回复却迟迟未到,时间流淌间,不免让隐藏在暗处的一干警员心焦。
“江队,石庭生还在家,没有要外出的迹象啊。”蹲守在石庭生小区外,负责监视他动向的小组队员向江起云汇报道。
“知道了。”隐匿在凉亭对面的江起云放下手机,又是沉默寂然的几分钟过去,凉亭终于亮起微弱的手机屏幕光,石庭生的邮件回复来了。
只有简单的一行字:[亭内第三颗柱子后]。
裴进走到第三根柱子旁,探手在柱子与栏杆的槽隙中摸出一张卡片,正是上次他放在花束中给石庭生的那张。
现在卡片上除去他当初的留言外,还多了一排笔锋凌厉的小字,内容是:[去新姚镇找一个叫邬全的人,将他伪装成意外死亡,记得给警察留下一点证据,指向是你绑的这名警察所为,如何瞒天过海,要看你如何设计,三天为期,最后一次考验]。
裴进将卡片上的内容念给了虞归晚听,也通过耳麦转述给了江起云。
江起云抬腿往凉亭那边走,同时切换耳麦通讯频道,对分散在四周的队员说:“都撤了吧,纸条是石庭生提前放置的,他不会来了。”
说罢,她加快脚下步伐,走进公园凉亭,伸手解开虞归晚身上的束缚。
虞归晚一边活动手腕,一边拿过裴进递来的卡片,细看上面的内容。
裴进也很快被重新戴上了手铐。
紧跟着江起云进入亭子的路啸边低头瞧卡片上的内容边念,他念完之后发出惊叫:“我靠,他到底想做什么啊?居然让人杀人然后栽赃给虞老师,还有这邬全是谁啊?”
虞归晚神情淡淡的,时至今日她已经看清了石庭生的真面目,她很清楚他是怎样的人,一个以玩弄他人心理为乐的人,自然不会满足于折磨他人**得来的乐趣。
先是抛出一个她独自查案追证的假象,再制造一出当年的连环案幸存者意外身亡,并将所有矛头指向她,他无非就是想将她塑造成一个为了破案走向极端并铸下大错的人。
他就是想以这样的手段给她泼上洗不去的脏水,让她被自己所维护信仰的正义背弃。
当然,只是这样显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石庭生所谋的,不止如此。
虞归晚捏着卡片,凝眸思索,几秒后开口:“栽赃我只是一个手段,不是最终目的。这个邬全,正是当初唯一一个从他手下逃走的猎物,囚禁案的幸存者,他当然不甘心如此,所以是准备借刀杀人,一石二鸟,祸水东引。”
虞归晚细细解释:“借裴进的手杀掉当初那个唯一从他手下侥幸逃生的幸存者,同时又将矛头指向是我为调查当初的连环案找到邬全,查案过程中导致邬全意外死亡。”
她顿了顿,问江起云和路啸:“你们应该还记得当初石庭生从抓捕现场逃走后,警方认为他是有同伙帮助他逃脱,所以将案件嫌犯定性成了两人合谋。
我猜测,石庭生的最终目的是将裴进伪装成他的这个同谋,再伪造我查到了裴进同谋身份的蛛丝马迹进行追查。”
“最后,他会亲自制造一起意外,一场惊心动魄的警察追凶,警察和嫌犯双双身亡的事故。”
江起云听得心惊,在她们不知道的背后,石庭生竟已筹谋出如此环环相套的计划,如果裴进那晚真的得手了,而他为了报仇一步步遵照石庭生的指示做下去,那如今的事态将发展到什么地步,虞归晚将处于如何危险的境地,她连想都不敢想。
但冷静下来她也心知愈是精密的计划实施起来便愈是困难,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会完败,石庭生确实自大到盲目了。
“变态的死疯子……真是个疯子。”路啸咬牙切齿道。
江起云沉下气息:“既然他已经暴露了他的目的,那我们就继续顺水推舟,按他说的做,路啸你让方昉和冬薇直接去新姚镇找邬全,让他配合我们。”
路啸点点头又问:“那我们怎么让石庭生相信呢?难不成真的让警局对外出通报通告这件事啊?这不合规矩,通告肯定不能作假的啊。”
“当然不用对外通告,我们警方越是表现得避讳此事,秘而不宣,越能让石庭生相信,不过官方通报用不上,我们倒是可以给这件事加几把火。”江起云对路啸抬抬下巴说:“可以开始试探他了,如果完全对他言听计而没表现出任何疑问和好奇心反而不符常理。”
路啸拿起手机:“怎么试探?”
“问他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做这些,不如一起联手去完成一场更精妙绝伦的完美犯罪。”
路啸依照江起云说的打字回复了过去。
这次石庭生的回复来得很快,只凭文字,便已可窥他那种自视甚高的狂妄语气了,[一步步击垮一个人的内心,打破她的信仰,摧毁她的人生,这不就是最精彩的艺术吗?]
路啸看着手机,又开始怒骂不止。
“好了,回局里计划分工接下来的工作。”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102章 请君入瓮
新姚镇, 位于北洲市外五十公里,小镇经济大多倚靠镇上的服装城,服装城辐射周围近几个城市的下沉市场,包括成衣和服装原料批发在内。
邬全就在服装城一家门店当店员, 一般工作日店内生意零星, 邬全到店开门营业就会稍晚些。
老板万三原也不计较此, 但今日快至睄午, 他难得来一趟店里, 竟然瞧见门市卷帘门还锁着,气得不由大骂。
原本他近日生意萧条, 牌桌上运气也不好,昨天好不容易有个客户在线上批发网站找上他,准备大量订购一批货, 双方聊得初具意向, 他今天就是准备差使邬全带几件版衣去北洲市面谈, 谁知道一来就碰上这小子偷懒。
他站在门市外一边踱步一边给邬全打电话,但不曾想居然打不通, 提示关机了。
万三又是气得对手机一阵啐骂, 原本他当初收下邬全当店员, 就是看着他还算老实听话, 无父无母的漂泊在外, 工资也要得低,才把他留下,现在是翅膀硬了。
他气冲冲准备去邬全的出租屋找人,但走到服装城门外, 两名警察找了上来。
一男一女两名年轻警察, 他们出示证件后, 万三得知他们是北洲市北滨分局重案队的刑警,找他是询问有关邬全的事,万三还以为邬全这小子违法犯罪了,苦着脸连忙撇清自己的干系,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两名警察隐晦地表示邬全是受害者一方,万三一瞪眼,细问之下警察又以案情保密为由,并未多做解释,最后只道他们后续还要追踪调查,他的店需要暂停营业,不能私自出货。
万三想到自己那单将成的生意,现在是煮熟的鸭子飞了,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应下。
等警察走后,他去到镇上一面馆,跟消息最灵通的老板打听起来,老板是个八卦长舌的男人,立马就将自己听来的闲言碎语,一番加工后讲给万三。
说是昨晚有人看见邬全在马六街那头跟一个陌生女人起了什么争执,再然后就是今天警察找上门,到处找目击者知情人询问走访了,最后说搞不好还是跟当年的北洲连环案有关。
万三眼睛一亮:“什么连环案?”
面馆老板拍大腿:“这你都不知道啊?亏邬全还在你手下呆了这些年,他就是当初北洲市特大连环杀人案最后从凶手手里逃出来的那个幸存者啊。”
万三震惊不已,这事他还真不知道,他哪有那闲工夫去打听自家小员工的私事,他边给面馆老板倒酒边好奇地询问。
两人就一盘花生米一瓶黄酒畅谈起来。
等酒足饭饱,万三往家走的半道,才想起来有件事给忘了,他一拍脑门,拿回手机登录批发网站的后台,给昨天那个客户回复:[老板,不好意思哈,店里临时出了点事,要歇业几天,出不了货了,等后面恢复营业我再联系你,你看成吗?]
网络那端的石庭生不紧不慢地打字:[这样啊,那好吧,祝老板日后生意兴隆]。
回完手机的信息,他又操作着鼠标点开邮箱,看着昨晚凌晨收到的邮件内容:[出了一点意外,不过人已经处理掉了,线索也都指向了那个女警察]。
石庭生勾唇:[没关系,你做得很好,等我联系你吧]。
盯着最新回复过来的邮件内容,江起云嗤笑道:“一些失误也是必要的,石庭生这么自大狂妄的人,不会相信有人能在短期内如此顺利地完成两件高难度的事,有失误,会失手才是正常的。”
“看来他已经相信了,好了,该我们上场再给他定定心了。”她拍拍路啸的肩,“不用我再叮嘱吧?”
路啸拍胸口保证:“放心,刚刚我们都演练多少次了,够真的。”
两人随即驱车前往石庭生的家,路上江起云给石庭生打去电话,声音表现出七八分强忍的急躁焦灼,再三强调她今天必须见到石中涧。
石庭生说他现在就从公司出发回家,挂断电话后,他拿起桌面的车钥匙,走出办公室,经过助理间的时候,助理小何还对他今早在部门内宣布他即将离职的事感到不舍,开口叫住他:“石总监,你真的打算离开公司了啊?”
石庭生微笑:“先前忙于工作,疏忽了我爸的身体,所以准备放下工作好好陪陪他。对了,我刚才给大家点了奶茶,等会到了,你给部门的同事分一下。”
助理美滋滋道:“谢谢总监!”
驱车回到家中,石庭生拿出钥匙打开石中涧卧室房门,老人躺在床上,目光昏溃地盯着天花板,整个人俨然没有一丝生机,犹如一只即将燃尽的枯烛。
石庭生先是搀扶石中涧去上了一趟卫生间,再把他重新安置回床上,然后拉开一旁柜子的底层抽屉,拿出一瓶没有贴说明的小白瓶,倒数两粒药喂进石中涧嘴里。
边喂边说:“爸,等会有客人要来看望你,你要是过于激动就不好了。”
石中涧鼻息犹如破烂的风箱,他厉目瞪着石庭生,伸出手想要抓他,石庭生只从容一退,便避开了。
他的手最后也只能重重落回床上。
石庭生搬过一张椅子,坐上去后悠悠地说道:“爸,你现在生病了不知道外面的事,我给你讲讲吧,你知道吗?小晚为了查案,害死了当初逃跑的那个幸存者,你说说看,他逃了这么些年,最后还是落得这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