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粤华起身和江起云握手,“各位警官好,我儿子有线索了吗?”
江起云:“我们已经联系了景区负责人疏散游客封锁景区,等会会有多方部门组成的搜寻救援队进入景区搜查,有发现我们会及时通知你们,你们可以先回住宿的地方等我们的消息。”
“好,感谢,十分感谢。”
和祁焱父母简单交涉后,江起云和虞归晚又去见了负责带祁焱所在小队的带队老师,是个年轻女生,叫王文铃,坐在询问室的椅子上,低声啜泣。
江起云走近后发现她脸上有红肿的巴掌印,神态憔悴。
一旁的虞归晚递了纸巾去,王文玲接过后小声说了谢谢。
两人原本想和王文玲再确认一下祁焱失踪的细节,路啸走进询问室和江起云汇报了救援队集合情况:“市内抽调来的警犬大队和能出动的警力救援力量都在清渊山下集合了,以失踪区域为圆心取半径外辐射三公里的搜索范围,初步估算至少要六小时才能搜寻完,夜间还有暴雨,会增加搜索时间和救援难度。”
江起云点点头,“走吧,我们也去。”
虞归晚拉住她的手腕,“你的腿?”
江起云活动了一下左腿,“没伤到骨头,不碍事的,放心,不会逞强。”
虞归晚温声:“好,如果实在不行,不要硬撑。”
“嗯。”
几人上车,来到了清渊山下的救援队集合点,此时天色昏沉,夜空中积攒着乌云,山风吹过山林,带起一片呼啸声和树叶黑影摇曳。
集合点的山脚大坝上,警犬大队排列整齐,受训有加的警犬穿戴着搜救背心,昂首挺胸地坐着,其余救援队队员也都穿戴整齐了救援装备,等待着救援行动的开始。
大坝外的马路边,停着两辆救护车,随时准备接待伤员。
江起云调试了一下对讲机的频道,再次提醒救援队队员注意事项,以十人为一队,五人为一组幅散分散搜索,同时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交代完注意事项,她抬头看了一眼伏于夜色中的巍峨大山后,开口:“出发吧。”
几十人的救援队井然有序地分成数个小队,从规划好的路线依次上山,转眼间,大坝就已空了。
夜晚的山林里,因暴雨欲来,不见月光,能见度极低,四面八方不时还会响起细碎的异声。
江起云用登山杖边走边开路,进到林间深处,脚下尽是凹凸不平的山地,面前是半腰高的杂草或枯树枝,头上的探照灯扫过的地方空无一人,只照出各种形状的树枝交缠着,乍一眼看去,还能瞥见树上两只圆圆的动物眼睛,再等细看,就只能听见翅膀扑哧声。
江起云不觉害怕只觉担忧,担忧那名无故失踪的孩子,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随着黄金救援时间的不断流逝,那孩子的生存几率也就越来越小。
江起云一边开路搜索一边用对讲机和其它队员交换沟通搜索进展。
不觉间半个多小时已经过去,夜空的乌云渐渐蕴集成厚重的团雾状,乌云后偶尔闪过几道白光,将鬼魅的山林照亮一瞬后又漆暗下去。
白日残留下来的热气已被大风吹散,只余下风雨欲来贴在面颊的丝丝凉意。
对讲机里响起各个小队的搜索进展:“江队,A区第二区域已搜索完毕,暂无发现。”
“B区三区域警犬找到一小片沾血的泥土。”
江起云停下脚步,拿起对讲机:“集合B区域救援力量,以此为核心向周围一公里仔细搜查。”
她的声音刚落,雷声已经骤响,轰隆隆从天际传入山林,仿佛近在耳畔,击得人心跳加速。
江起云不禁加快了脚下行进的步伐。
“啪嗒——啪嗒”,硕大的雨滴开始掉落,一滴滴砸在江起云的防护头盔上,地下的山地泥土也逐渐被雨水侵蚀变得柔软泥泞。
雨靴踩在地上发出黏叽叽的声响。
雨势渐渐变得凶猛,山林间尽是一片雨珠拍打林叶的噼啪声。
大雨倾盆,人眼能见度降到了最低,江起云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视线短暂清明一瞬就又被雨幕遮盖。
对讲机通讯灯亮起,声音也随即传出:“江队,在带血泥土东南向八百米处的一颗树下发现了填埋的痕迹,现正在进行挖掘。”
“好,我马上过来。”江起云看了眼电子表上的方位后,转向朝着前方的黑暗处,一脚深一脚浅地赶去。
近二十分钟后,她来到了队员汇报的地点,一片山林中较为平坦的山地,周围已经围拢了一圈穿着雨披的救援队队员,用手电照着正在进行挖掘的中心区域。
路啸走到江起云身边,在大雨声中扯着嗓子道:“挖得很深,还需要点时间。”
江起云点点头,走到正在挖掘的区域看,负责挖掘的三名救援队队员已经向下挖了近两米的深度,圆坑周围堆满了挖出来的泥土,泥土被雨水浇湿,变成污浊的泥水往地势低的地方流去。
过了几分钟,接到消息的虞归晚也赶了过来,身体被雨衣罩着,但脸上还是被淋得湿漉漉的。
两人对视一眼后将目光投向挖掘的区域,一个队员下了一铲后,感觉铲头触碰到了什么东西,立马停手道:“江队,有东西。”
所有人都联想到了那个最坏的结果,皆变得面色沉重。
江起云道:“继续,下铲的时候小心点。”
挖掘的队员开始改变下铲的角度和力道,小心翼翼地继续挖掘,又是几分钟后,一只明显属于儿童的惨白手臂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那是一截小臂,没有血色的肌肤颜色和掩埋在其四周的黑褐色泥土对比十分鲜明。
鲜明且刺眼。
江起云心下一沉,又是一起命案,被害者还是一个小孩子,他短暂地来到这个世界后竟以这样悲惨的方式离开。
江起云不忍再看,叮嘱:“一定小心,不要损坏……被害者遗体。”
男童尸身的挖掘工作继续进行着,江起云让路啸给市里打电话,出动法医和勘查队,法医到达后先去镇殡仪馆准备尸检,雨停后,勘查队进入现场进行勘验。
又是十分钟过去,一具身着白色短袖衬衫,格子短裤,身上还斜挎着一个卡通小水壶的男童尸体被挖掘了出来。
他的脸色呈现灰败,脸颊上沾满了污泥,救援人员将他的尸体抱出土坑,大声道:“快清出一条下山的路来。”
“用雨衣把孩子包着,走。”
嘈嚷的人声和雨点声作伴,深入大山搜寻救援的队伍在凌晨一点下了山。
祁焱的尸体被雨披包裹着,由两名队员抬着送上救援车,接着送到了双拢镇的殡仪馆停尸间内,祁粤华和戴霏在接到消息后也立马赶了过来,当他们看到陈放台上祁焱的尸体后,先前的镇静从容瞬间烟消云散。
戴霏更是直接手脚一软,摔倒在了地上,她睁大了两只眼睛,连呼吸也忘记了,只盯着几米外台上的祁焱尸体,静默地流泪。
祁粤华比她好上一些,却也是两股战战地走到台边,看清祁焱的脸后,他五官微一扭曲,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触碰这具小小的了无生息的身体。
祁焱的尸体还保持着挖掘出来后的状态,因为怕破坏重要物证,必须得等法医做完尸检后才能清洗被害者的遗体,所以他的身上,脸上尽是污浊的泥土和湿漉漉的雨水。
停尸间里响起戴霏嚎啕嘶厉的哭叫声,她锤着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发出沉沉的闷响声。
悲痛和哀戚的氛围不断在停尸间内升腾蔓延,江起云带着队员们离开了停尸间,轻轻合上门。
队员们在走廊上脱下湿漉漉的雨披,里面的衣服被打湿不少,江起云让他们都回宾馆换洗一下再过来。
而她自己则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虞归晚道:“我帮你把干净的衣服拿过来。”
江起云摸出荷包的房间门卡递去,“好,你记得冲个热水澡,免得感冒。”
队员们离开后,江起云回到镇派出所,整理案情和资料。
为了方便他们办公,所长专门清理了一间较大的办公室作为重案队的临时办公场所,此时房间里只有江起云一个人,开着桌上的一盏小小的白炽灯。
她伏在桌上正在填写今天的搜寻救援报告,写到那排发现被害者已无生命迹象时,笔尖微顿,戴霏的嚎哭声仿佛又在耳畔响起。
她叹了一口气,搁下笔,按压着眉心舒缓沉重的心绪和疲惫。
办公室门被打开,虞归晚提着一袋子干净的衣物走到江起云桌前,“去换一下吧。”放下袋子缩回手的时候,手腕被江起云攥住。
江起云坐直身子,眉心拧了起来,“这儿怎么回事?”
她说的是虞归晚手背上一条两厘米左右的细长划伤,不深,但由于长时间被雨水浸透,伤口处的皮肉有些发白。
“在山上那会不小心被树枝划到的吧。”
江起云按着虞归晚肩膀让她坐下,接着去医务室拿了医疗箱回来,开始给虞归晚处理伤口。
房间里安静得很,只有室外的雨声不歇,小小一团的白炽灯笼罩在面对面坐着的两人身上。
贴创可贴之前,江起云将虞归晚的手拿高了些,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加快伤口处的酒精挥发,然后才贴上创可贴,“好了,注意点别让伤口沾水。”
说完,她拎了袋子准备去卫生间换一身衣服,转身时虞归晚勾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
从接到案子的电话到现在,江起云是一秒也没歇过,别的队员还可以在任务间隙抽空休息缓缓,而她作为案件负责人需要不停地指挥开展各项工作,并切身参与到基层任务中去。
“你换了衣服趴桌上眯会吧,法医到了之后我叫你。”
江起云拍拍虞归晚手背,“没事,这点强度还好,你也知道,我现在不可能睡得着。”
虞归晚站起身来,抱住江起云,双手在她身后轻拍,“那给江队充充电,补充补充能量好了。”
江起云对于这样的充电方式十分受用,身体和心灵的疲惫有所缓解,她抬手揉了揉虞归晚后脑勺,嗓音温和:“好了,你打电话问问联系的法医到哪儿了,我换了衣服我们再一起过去殡仪馆。”
“嗯。”
江起云换了衣服后和虞归晚前往殡仪馆,路上接到电话,市里调遣来的法医到双拢镇了,但不清楚殡仪馆的具体位置。
虞归晚留在门口接人。
江起云先一步进入殡仪馆,在通往停尸间的走廊上时,她听到里边传出的巨大的喧闹人声,她加快步伐,走进停尸间,发现王文玲正瘫坐在地上哭着道歉,戴霏则边哭边骂她,同时不停地想要对王文玲动手,也就是祁粤华和其它人拉着她才不至于让场面更加失控。
江起云上前劝道:“戴女士,你冷静点,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此时的戴霏披头散发,妆容早已哭红,在脸上留下黑黑的两道印记,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双臂不停地挥舞,像是要把地上的女生撕碎。
“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啊,他才十岁,他才十岁,为什么?为什么你连一个孩子都看不住!为什么啊。”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嘶哑,表情也越来越扭曲,力道大得祁粤华都快抓不住她了。
“张女士,她不是害你儿子死亡的真凶,你将怒火发泄到她身上也无事于补,您先冷静……”江起云话未说完,戴霏已经痛苦和怒火转而发泄到了她的身上。
“啪——”的一声清脆耳光响起,江起云被扇得头偏向了右边,脸上快速浮现出红指印。
“你有孩子吗!你能懂我的痛苦吗!死的不是你的亲人你当然不懂!”
“老婆,别这样,再怎么我们的焱儿也回不来了……”祁粤华用双臂紧紧箍着戴霏,面上亦是痛苦不已。
“你怎么能打人呢!”
“我们队长也是好心安慰你啊。”
戴霏的行为引来队员们的不满。
江起云出声打断他们:“好了,都别说了。”
她理解戴霏此时的崩溃情绪和过激行为,而她也自知再怎样也无法安慰这个刚刚失去了孩子的母亲。
人死不能复生。
死者已逝,生者如斯。
这些用来宽慰死者家属的话道理如是,可是在面对情感上的巨大割裂,现实中的生死之隔时,它也就是这样一句轻飘飘没有任何重量的文字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进行尸检
停尸房的门被打开, 虞归晚的身后跟着一名中年女性和年轻男性,她看见停尸间一室的嘈杂后楞了一下,随即走到江起云身边,看着她红肿的脸颊轻皱了皱眉。
江起云小声说了一句“没事”后将目光转向虞归晚身后的两人, “二位就是市里来的法医吧?我是负责这起案子的刑警江起云, 你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