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了解,越难以控制,他心中生出了奇怪的感情,但他并不知道这就是情感意识觉醒的征兆,他尚且不知道这份感觉会让他走向何处时,却有人看穿了他的内心,并无情地进行了嘲讽。”
虞归晚加快了语速,语气也激烈了几分,“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太阳底下被人扒光了视。奸,那些人的眼神、议论像是凌迟行刑的刀具剐下他每一寸皮肉,将他赤。裸裸的内里暴露出来,他内心升起汹涌的愤怒,他必须要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他知道,比起肉。体的疼痛,精神的打击更为厉害,比起直接让仇人痛苦,伤害仇人在意的人才是最好的报复手段,于是他报复了嘲讽他的男生的家人,他躲在暗中窥探,当他看到报复成功时,他心里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愉悦感,认为自己捍卫了自己的内心世界,那份轻飘飘的快感持续了很久,久到即便仇人又找来,殴打他,肉。体止不住地感到疼痛时,也没有消散。”
“因为他从心底瞧不上他们的手段,他不屑于简单的暴力报复,他心里想着,总有一天,他会像在网上许多电影里看到的那样,用怎样非人的方式折磨对方,如何给予对方希望,又掐灭他的希望。”
虞归晚的语速缓了下来,讲述的内容也进入另一个情景:“可是还没等他展开致命的反击,他却看到了那个女生和他最不耻不屑的那群人走到了一起,她带着一如往常的笑容,那些仇人也在笑,这种笑容像是针尖刺破他的眼球,他的眼睛开始流血,内心也在流血,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仇怨从心中升起,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将心中这份愤怒发泄出去。”
虞归晚顿了顿,紧紧盯着戚冀的眼睛,戚冀黝黑的眼睛半眯着,表情仍算自持,但抓着板凳沿的手手背已经渐渐凸显出青筋来了。
“于是,他将他脑子里预想过无数次的杀人手法实施在了女生身上。”
“那是一个寂静的夜,他已经在水田中蹲守了许久,而那天,女生的母亲没有来小路接她,小路两头,幽幽的路灯只吸引了一团蚊虫聚集,而走在小路正中的女生周身都被黑暗侵蚀,他很快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
“于是他从水田捡起一块石头,像是猛兽扑食一般,闪电窜出,用石块击打了女生的头部,女生遭受重击,晕死过去,他摸到她留下黏糊糊的液体,那是温热的血,沾满了双手,鲜红的、粘腻的、甚至是有些芳香的,和动物的血完全不一样。”
“鲜血像是兴奋的催化剂,他背着女孩前往清渊山,同时他知道,光靠他想要徒步前往清渊山的沼泽会花费太多时间,而时间越长,风险就越大,于是他将女孩藏在林间后,飞快回家叫上了他的哥哥。”
“或许那时,是他第一次认可他哥哥的智力缺陷,听话的哥哥就这样无形中成了他的杀人帮凶,一路帮他将女生背到沼泽。”
“夜晚的沼泽像是吃人的野兽,投掷什么进去,就会化作累累白骨,他走到沼泽外围,叫醒了女生,女孩惊醒的一瞬,被他狠狠一推,跌入沼泽池中,死寂的池面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女生不住地挣扎、求救,他静默地看着,面无表情,心却似波涛,他享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快感,那种成就感、愉悦感,将一个人的生命从有扼杀到无的过程让他觉得他的内心世界累起了一座高高的堡垒,他就站在堡垒之上,睥睨着蝼蚁一样的平凡人。”
“女孩的挣扎渐渐小了,声音没了,当她的头淹没在池面下,一切归于万籁俱寂时,他的心中或许闪过了一丝缥缈的空虚,那种成就感被这股空虚感短暂地压制下去,然而就像毒物一样,快感短暂,却极易成瘾,他为了持续获得这份心理快感,选择了一脚踏入黑暗,走上犯罪的道路。”
戚冀背脊打得挺直,双手握成了拳,方才冷静自持的神情已经被一种阴毒狠辣的目光所取代。
虞归晚丝毫不惧,和他眼神对视着,“故事讲完了,你怎么看这个少年的故事。”
戚冀没有第一时间作答,短暂沉默后,他身体又骤然放松下来,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盯着虞归晚,“故事很精彩,原来现在警察也这么会讲故事了。”
虞归晚对他表面称赞暗地嘲讽不为所动,只道:“还有一些这个故事以外的细节,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戚冀没有开口拒绝,于是虞归晚再次开口叙说:“这部分我就用那个惨死于少年之手的女生视角来叙述好了,其实在这个故事中,少年不知道的是,虽然至始至终,他和女生没有发生过接触,但女生其实是知道他的,她和许多人不一样,既不嘲笑少年哥哥的愚笨,也不另眼相看少年的另类,她从心里共情同情这对兄弟的家庭和人生遭遇。
也因如此,当她听说少年被人殴打欺凌时,她主动站了出来,找到了镇上的混混头目,劝说他们不要再欺负少年,并且邀请他们到家餐馆吃饭,她不了解他们双方之间的恩恩怨怨,她只是下意识地同情弱者。”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这番善意之举落入少年眼中,却被视为了他眼中的背弃,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少年的目标,她不知道每天往返的上下路上,都有一双危险的眼睛窥伺着自己,在危险降临之前,她甚至准备了一个学习笔记本和用自己零花钱购买的文具用品想要送给少年,因为她知道读书的机会有多可贵,她不想少年就这么放弃自己的人生。”
虞归晚轻轻摇头:“很可惜,那本笔记和文具用品最终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她被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帮助的人害取了性命,永远地沉在了那个幽暗泥泞的沼泽底中。”
戚冀微微睁大了眼,呼吸逐渐变得粗重,他死死地盯着虞归晚,盯着这个闯入他的内心世界,将他的世界用语言剥光得赤。裸裸的人。
江起云看着他危险的神情,侧身挡在了虞归晚身前,虞归晚拉了拉她衣摆,示意没事。
虞归晚拿出她们带来的本子和文具,放在了桌上。
“这个少年没有姓名,他可能是你,可能是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人,他是恶意的化身,是人性幽微的阴暗面。”
“但我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黑与恶,再穷凶极恶人身上也或多或少残留着一点被阴影覆盖的光点。”
“那散发着微末光亮的部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但它所拥有的能量足以战胜任何黑暗。”
虞归晚扯扯江起云手腕,示意她们可以走了,江起云转身,出门之际,回头看了眼戚冀,昏黄灯光下的少年,怔怔地看着桌上的本子,他面色呈现一种空洞、虚无,像是灵魂出体,又像是早已堕落的灵魂回归了本位。
离开小院后,江起云问:“戚冀会来自首吗?”
虞归晚也说不好,她虽相信世界没有纯粹的恶人,但有些恶人心中的情感和善念也并非常人所能理解的,就比如有起绑架杀害人质的绑匪,在作案中,没有产生过一丝对被害者的同情,心软,但他落网后见自己的母亲,却开始不住地流眼泪,说这辈子对不住她,下辈子再孝敬她。
然而审讯的时候他又向警方表示,如果早知道他自己会被抓,他第一个杀的就是他母亲,这样,她就不会因为他这么痛苦了,这种情感思维和逻辑是区别去常态的,所以虞归晚也无法确定戚冀是否会主动自首。
这是她们的一次大胆尝试,利用心理战术和嫌犯博弈,也是她们给戚冀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回到派出所,戚昊的讯问也刚好结束,彭眉紧紧拉着他的手臂,警惕地看着身边的警察,江起云让民警护送她们回家,因为派出所门口以及街上还停留着一些凑热闹的群众。
等戚昊离开后,江起云叫回队员,关了办公室讨论案情。
听完虞归晚的讲述,办公室内一阵沉默,最后路啸先开口:“感觉大部分心理变态的犯罪人都有个很不好的原生家庭,这些人走上犯罪道路,养育他们的人也负有一定的责任。”
虞归晚有个本子,上面记录着她修习犯罪心理学以来接触过的各类犯罪人,她记录下案情,记录下他们的作案手法、动机和各种心理罪,此时她也在本子上记录着戚冀的一切,只不过是用代号记录。
听到路啸的话,她笔尖微顿,抬头说:“原生家庭对于一个人的健全人格塑造起着关键作用,但绝非决定作用,父母性格、夫妻关系、教育方式、物质条件、家庭氛围等等都算原生家庭的一部分,这些东西很大程度构建了过去的我们,但与未来相连的,是现在的我们。”
“心理学家荣格有个观点,谁痛苦,谁改变,谁改变,谁受益。他将一个人比喻成一个微型宇宙,在这个宇宙中,自我才是宇宙中心,虽然原生家庭关系固有,但除此外,你的朋友、你的同学、你的伴侣、你的伴侣家庭都是由你选择是否要进入你的宇宙。
当人想要摆脱一种关系,摆脱一种困境,那就应该让你这个宇宙中心自己动一动,自我不变,环境亦不变,只有你自己改变了,自己重新运转了,才能让你所处的微型宇宙跟着你运转改变。”
虞归晚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一个人可以受百分之五十、百分之八十原生家庭的影响,但绝不应该认为自己的一切是受百分之百的原生家庭先天环境所影响,只有自己能完全塑造自己,也只有自己能完全定义自己。”
“释放心中恶意,实施残忍恶行,这无关其它,追根究底其实是自我意志的溃败,是自己向自己内心的黑暗跪地投降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案子还有几章结束,迫不及待想写感情线了,搓搓手
第72章 恶欲之花
翌日, 江起云和虞归晚一大早就来到了派出所,如果她们没能在上午等到戚冀主动前来自首的话,那就意味着他身上的人性已经完全泯灭丧失,他是不会主动投案的, 而她们就只能另寻办法掌握戚冀犯罪的切实证据, 继而缉拿他。
江起云坐在办公桌前, 眼睛虽盯着显示屏, 注意力却不时会被门外渐近的脚步声夺走, 但几次办公室门开,进来的人或带来的消息都不是她所期待的。
早七点四十八分, 重案队临时办公室的门再度被人打开,来人是所内一名民警,他身后跟着一个男人, 是簸箕村村长幸志。
“江队, 幸村长找你。”民警引完路便离开了。
江起云看见幸志手上拿着的笔记本电脑, 忙起身迎他,“江警官, 这笔记本修好了,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幸志说着, 将电脑放在了桌上。
江起云道谢后, 打开笔记本, 按下开机键后,显示屏跳跃出开机动画。
幸志知道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他能参与和在场的了,于是和江起云客套几句后也退出了办公室。
重案队几人围在笔记本电脑前,开机动画结束后, 便自动跳到了主界面, 戚冀并没有设置密码。
“让我看看戚冀这小子电脑里都有些什么?”路啸搓搓手道。
江起云让方昉拿了个有线鼠标过来, 和笔记本连接好后,操作着鼠标浏览屏幕上的各类应用,大部分是电脑系统自带的默认应用,除此外,还有一个网课平台的客户端,应该是幸志下载的,还有一个默认名的收藏夹,其余就没有什么了,连时下覆盖度最广最深的几款通讯社交平台都没有下载。
江起云点开了那个默认的新建收藏夹,其中是一些下载到本地的网课,内容都很正常,她又点到我的电脑中,翻阅各个文件夹,接着打开回收站,最后又点开浏览器,查看历史记录,这些内容一一检查下来,都没有异常,看上去,戚冀使用这个笔记本电脑的频率并不高。
方昉摸着下巴猜测:“他会不会用的双桌面啊?我一高中哥们现在上班摸鱼就弄的双桌面,老板一来他就切回工作桌面。”
江起云松开鼠标,示意方昉来,方昉挠头:“啊,都别看我啊,咱上班都是内网专机,我怎么敢搞这玩意,要不咱度娘一下?”
方昉一瞬间接收到几个人不约而同嫌弃的眼神。
路啸提议:“我记得我们才来双拢那会,王所领着我们介绍派出所,说所里有个计算机高材生,原本是在区分局工作,因为某次工作违规失职才调下来的,咱们要不请教请教他?”
江起云点头,“去叫来吧,多的别说。”
路啸点头,旋即离开办公室,没一会就带回来一个年轻民警,民警颔首做了自我介绍。
江起云朝他招手,“小何,你来帮我们看看这电脑,是不是开的双桌面?”
民警走到桌前,操纵着鼠标左点点右点点,屏幕不停变化各种页面,看得江起云一阵眼花。
很快,民警有了结论:“对,不过这电脑设置的不是一般的双桌面,一般的双桌面是为了满足工作学习使用需求,多开一个桌面分类放置不同文件,不具备隐蔽性,随便设置快捷键就能一键切换,这电脑是故意隐藏了另一个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