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后裔——拾月光

作者:拾月光  录入:04-30

  他把自己丢到床上,又感到胸口有什么硌得慌,拿出来一看,是记载着所有心事的笔记本,现在它也不再具有任何拯救的功效了。祁渊直直地盯着笔记本,又是皱眉又是撇嘴——如今对着外人,他已经绝少露出这种有点幼稚的表情。
  他伸手捏住笔记本的边角,一狠心想要把它撕成碎片。刚撕开一个小口子,他又忽然像是触了电,一下缩回了手。这本笔记本像是滚烫的油锅,把他的心煎炸烹煮,来回煸炒,祁渊一会儿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一会儿又赌气地把它丢到一边,一会儿又要把它撕得稀巴烂,最后干脆眼不见为净,将笔记本锁在了最深的柜子里,然后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生闷气。
  “哈……”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那声音很是熟悉。房间里什么人都没有,有活物靠近他一定会感知到,祁渊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实在太累太累了,眼皮一搭一搭地往下掉,一只脚已经滑进了梦里。
  在昏睡的前一刻,他好像看到一只金色的蝴蝶,从空中缓缓落在自己的鼻尖。现实与梦境的交界,蝴蝶虚化成了跳跃的金色光点,将不连贯的记忆连成了漫长的诗行。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叶盏幻化人形,坐在沉沉睡去的祁渊身边。他情难自禁地伸出手,抚摸祁渊的侧脸,又撩开他额前的发丝,俯身在他的额头上,烙下一个轻轻的吻。
  “生日快乐。”
  进入逐荒实验室的这两年,他看祁渊受过的苦远超在归墟外围的时候,但叶盏真正做到了只是看着,未再出手干预过。他逐渐认清了,自己对于祁渊来说,不过是一个未来的幽灵,那祁渊对自己来说,也不过是一个过去的幻影罢了。这是祁渊的私人记忆,他没有那个权力干涉,看到祁渊敞开真心寻找到了新的伙伴,他反而感到欣慰。
  只是看到自己变成了那个被锁起来的不堪回忆,成了生日宴会上被取代的人,他还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才会在两年后忍不住破戒,趁着睡梦放肆地碰触他。
  只碰一下就好……就在这时,叶盏忽然失去了知觉,眼前一花,居然从祁渊的记忆中脱离出来!
  他重新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同时感到有人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叶盏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正坐在一辆装甲车的后座上,而祁渊就在自己很近的地方,黑眼睛像洗净的夜空,投来月色般温柔的目光。
  见他醒来,祁渊立刻缩回了手,也迅速收敛温柔的神色,“醒了?”

  叶盏不回话,久久地凝视着他,这个实实在在的、可以触碰的、深深地爱着自己的祁渊。找回实感的这一刻,他的心忽然不讲理地跳得飞快,那些挤压的情绪全都变成了满满的爱,要从浅浅的心口溢出来。
  他的反应让祁渊更加忐忑,有些紧张地问:“你在我的回忆里看到什么了吗?我都可以说明……”
  叶盏依旧不说话,忽然捧起他的脸颊,主动在他的唇上,印上一个深深的吻。
  他确信,这就是他想要的温度和柔软,还有唇缝间,一点缠绵的湿意。
  “唔!”祁渊震惊得失去了言语,怔愣地被他吻了两秒,接着马上反客为主,握住叶盏的手腕,将他压在车后座上,穷凶极恶地回吻过去。用野蛮的牙齿与舌头破开防御,搅出啧啧的水声。身体被Alpha沉甸甸的分量压制着,细瘦的腰肢被死死握住,咽喉更是被握在对方手中,这个人的存在感简直是密不透风的罗网,一堵倒向他的高墙。然而叶盏第一次没有反抗,只是伸开双臂紧紧抱住祁渊的肩膀,热情地回应这个吻。
  “那个,那个……”前座的刘理开着车,眼睛不敢乱瞟,“我们还在啊,不要自顾自地打啵好吗!”
  “开窗、开窗……信息素溢出来了……”范骁比他还纯情,脸红得像个番茄。
  没羞没臊的二人才稍加收敛,祁渊撑起胳膊,依然压着叶盏不放,哑着嗓子问,“亲我干什么?”
  敢情他根本没搞清楚情况,叶盏敢主动,他就敢先亲够了再说。
  叶盏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喜欢你啊。”
  祁渊怔了一秒,难以置信地看向叶盏,确认他话语的分量,而后心中才涌现出沸腾的情绪。
  “还有,对不起,”叶盏松松地回抱了他一下,垂下眼睫,“我来迟了。当年丢下你是我的错,我回来得太迟了,害你受了那么多苦……”
  “没有迟,只要你回来,就不算迟。”祁渊闭上了眼睛,享受这个拥抱。
  “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喜欢我,”叶盏不知道该怎样说,那些心酸、后悔和挫败感全都搅和成一团,像把软刀子卡在他的喉咙口,“我知道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烂人,还自私,还狂妄自大,你会遭遇那些事全都是我的错,希望现在道歉还不算太晚……”
  祁渊哪里见过叶盏这种样子,平时极度自我中心,满脸写着“老子天下第一”的臭屁哥哥,在他面前流露出难过和愧疚,结结巴巴地解释,讨好地献吻。反正他除了心软了之外还可耻地硬了,又想狠狠地欺负他,又想狠狠地爱他。在天人交战中祁渊的好人天性还是发挥了决定性作用,他摸摸叶盏的脸,宽慰道:“没什么好道歉的,我的确真情实感地恨过你,但在知道你没有做过欺骗和抛弃的事后,我已经不在乎了。让我遭遇那些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已经全部报过仇,所以那些过去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是负担。”
  “真的啊……”叶盏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盯着祁渊。其实他还偷偷地幻想过,祁渊会被触动悲情,扑到自己怀里来哭一场,到时候他一定要好好地安慰和补偿他,像个真正的哥哥一样。怎么到头来祁渊特别豁达,被安慰的人变成了自己?这家伙浑身上下叫人心跳不已的男友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有件事必须确认一下,”祁渊的神色认真起来,“你心里明白,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也非常非常希望你能回应我的感情。但如果你是因为内疚或者同情,才对我说喜欢的话,我宁可不要。你什么心理负担也不要有,哪怕你不喜欢我,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非常非常开心了。
  “所以,你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我的那种喜欢吗?”
  听闻此言,叶盏短促地“啊”了一声,他刚才爱意如潮涨,完全顺应自己的心意,亲是想亲就亲了,喜欢是想说就说了,哪里会想那么多。
  看到他这副样子,祁渊就明白了,伸手揉揉他的头毛,“算了,你还不懂……感情的事你可以慢慢想,先来说正事。”
  叶盏被揉了脑袋,有些不爽,但又有些微妙的爽,他还没想好怎样回答,于是只好默默拍开祁渊的手,力道小得像小猫挥舞爪子。
  刘理终于能见缝插针地说上话,语速飞快地将被南枝打昏后的经历说了:“楚聿和南枝一同出城去了,半小时前他通知我,他们准备进入越秀的陵寝,然后就失去了联系。之后不久,在外侦查的孔雀报告说凌景他们都往城外去了,似乎正是去往陵寝的方向。”
  “所以我们现在正准备前往陵寝,我怀疑林荒笔记有很大的可能性藏在其中,而且和那个叫南枝的女孩脱不了关系。”祁渊道,“大概还有一刻钟抵达目的地,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叶盏确认时间,发现自己和祁渊在梦境中度过了还不到一个小时,他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虽然精神有些疲惫,他却丝毫不想休息,问道:“你觉得凌景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把我们丢到梦境中?说实话我感受不到他的敌意,而且的确没有受到伤害……”
  “我认为这是他的另一场剖白,”祁渊说,“他依旧在试图让你认可他的理念,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他给了我们一场试炼。”
  “嗯?”叶盏好像有些明白了。
  “他把我们丢入彼此最不堪的记忆中,并且给了我们修改记忆的能力。他赌我们无法抵御那种将所爱的人变得更好的诱惑。”祁渊耐心地解释道,“至少我自己经历你的回忆的时候,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去帮助你。那时候我就理解了凌景:他强烈地憎恨这个世界,又有很强的意愿去拯救别人,让世界变得更好。现在他拥有了这种能力,所以他就要那样去做。”
  叶盏回想起自己的心路历程,他也多次尝试干预祁渊的记忆,甚至最后还是忍不住拥抱了他。好在他更厌恶虚假的美丽,才没有做出真正无法挽回的事。眼前的祁渊虽然有很多叫他不爽的地方,但毕竟是真实的他。这就够了。
  “我和他可不一样,我才没有试图拯救你,”叶盏哼道,“你呢?你在我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
  “是你和凌景在花屿的经历。”祁渊说,“包括你们是怎么想办法对付你母亲,成功从花屿逃离,后来凌景差不多杀了旧土一半的人,你和他决裂,到那里就结束了。”
  “啊,果然是那段,所以你都看到了吧,我那时候二不拉几的。”叶盏回想起十四岁那年的狗样,还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你对我的记忆动过什么手脚没有?”
  “差点。”祁渊诚恳道,“见识过你母亲的所作所为后,我差点没忍住将她整个从你记忆里删掉。”
  叶盏一惊,揪着垂下的头毛,确认关于他妈的恶心记忆一段不少地留在自己脑袋里,才松了口气,“你干脆删掉算了,这女人出现在我百分之九十的噩梦里,我巴不得忘了她。”
  “嗯,我是想过,如果没有她的影响,你大概不会那么狡猾、多疑、冷酷、自我保护过剩……”祁渊慢悠悠地说。
  叶盏越听血压越高,“停停停,你想打架吗?”
  “总之,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祁渊捏捏他的脸,觉得他气呼呼的样子也可爱,“但是很不幸,我就是喜欢上了你,所以连带你混蛋的部分,也会一丝不苟地爱着。”
  “稀罕你爱呢……”叶盏不满地嘟哝两句,脸上却忍不住浮现笑意,听听,连他混蛋的部分也爱着,这小子真会说鬼话。好像是人生中第一次,他感到自己被全心全意地爱着,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也可以得到如此丰厚的爱意,这感觉让他愉快得找不到北。
  叶盏开心地咬了祁渊的脸颊一口,就算祁渊说他什么也不懂,他今天也非得把喜欢说上一万遍:
  “我也喜欢你,混蛋。”
 
 
第104章 盘古遗骸
  ◎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广袤的沙漠中, 一道黄沙正在飞速驰骋。铺天盖地的沙暴,将高低起伏的沙丘都夷为平地,躲藏在地下的蜥蜴和蛇形异兽, 来不及逃跑就被掀飞起来,肚皮朝天落地。
  楚聿被裹在沙暴之中,只感到浑身的水分飞速流逝, 头晕乏力, 口干舌燥,原本属于Omega的柔嫩光滑的皮肤, 仿佛在太阳底下曝晒三天, 变成了干枯的树皮一般。再有三分钟喝不到水, 他感觉自己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这事得从头说起,为了寻找林荒笔记, 他强行跟随南枝一同前往陵寝。楚聿做这件事是没有什么私心的, 单纯是为了祁渊。祁渊曾救过他的命, 又给了他生的希望, 于情于理他都该倾尽全力地回报这份恩情。
  然而一离开白鹿城,南枝就以“赶路方便”为由,摇身一变变作沙尘暴,将他一卷, 嗷的就飞了出去。沙尘暴的内部燥热无比, 像是高热的烤箱, 迅速剥夺他的水分, 楚聿头昏脑涨地喊了一句:“停下!”
  南枝本想无视,然而言灵师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句“停下”一出口, 南枝的身形猛地一滞, 漫天的沙子哗啦啦地掉了下来,她从沙子堆里爬出来,气得直跺脚,“你怎么事那么多,忍一忍就到了!”
  “给我水……”楚聿有气无力地说,上下嘴唇都裂了皮,贴在一块儿的时候像是砂纸在磨。
  他的话对生物有奇效,然而可没办法凭空变出水来。
  “我上哪儿给你找水去?这附近都是沙漠。”红色短发的小姑娘皱着眉头,“Omega就是娇气!”
  娇气的Omega楚聿缓缓合上了眼睛,眼看就快没气了。
  南枝左顾右盼,遥望见地平线上耸立着一个庞大大物,拍了拍手,“行吧,你等着啊。”
  说话间,她已变作黄沙飞去,楚聿勉强遮住扑面而来的沙子,脸被砂砾拍得啪啪作响。再睁眼时,就看见南枝驮着一只十层高的异兽轰隆隆地飞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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