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过来,他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什么也无法给凌景,只能加倍地顺从,加倍地体贴。凌景让他吃,他就吃到撑为止,凌景做了什么希望他开心的事,他就表现得非常开心。凌景的确受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们相处得亲密无间,蜜里调油。
这种毫无罅隙的亲密却让乐铭逐渐感到窒息,就像被源源不断地填入腹中的美食,超过了他的消化能力。说到底,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值得被爱,他甚至感到凌景表现出来的狂热爱意,更多的是对这十年悲痛的反补。
来到旧土后,乐铭开始逐渐认识梦国的高层们,拥有Rook、Bishop、Knight、Pawn这四个代号的高层一共有14位,只有他们知道自己来历。而梦国的其他人依然把他当做那个“乐铭”——到了旧土后他才发现,原来曾经还存在过一个机器人“乐铭”,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凌景对外都宣称这是他的伴侣。
这使得他的身份顺理成章起来,他甚至也不用扮演,因为那个机器人就是按照他的外形和性格仿造的。
不用深入了解,乐铭都能发现凌景和高层们的关系十分紧张。很快从闲言碎语中他知道了缘由:出于凌景一厢情愿的要求,梦国倾尽全力消灭了鬼族,尽管劫掠了相当的财产和土地,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这件事的基础上,凌景又独断专行地将青崖沃土拱手让人,这让整个梦国都无法接受,人人怀着一股怨气。
就是这点,乐铭发现了凌景的淫威之重,尽管人人心怀不满,却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造次。这就导致他们的怒气转火到了自己身上。尤其是一个叫雪婴的女性Alpha,从一开始就对他充满敌意。后来乐铭才头大地发现这人应该算是他的情敌,尽管凌景从没正眼看过她。
全梦国的高层,都认为凌景和雪婴十分相配;此外,大概全梦国的高层,都很看不上他。
对此,凌景采用的手段是将他包装起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带他出席那些酒宴。在所有人面前,他为他开车门、整理衣襟、拿餐品、倒酒,时时挽着他的手,带他去见每一个达官显贵。他明明白白地表现自己的态度,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对自己的Omega有多么认真。
而乐铭呢,包裹在昂贵的西装中,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扫过,紧张到快要眩晕。他一点都不想出门,他想要的是两个人亲密无间地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只要拥抱和亲吻就好。但事实上他无从选择,凌景给他的他都得要。
一次晚宴,凌景帮他将鬓角的发丝撩到耳后,接着便很自然地吻了吻他的侧脸。雪婴当时正坐在他们对面,把手里的高脚杯一摔,转身就走。
乐铭向来是与人为善的,见到这场面也不好受,几乎忍不住想追出去解释。
“别管她。”他的Alpha傲慢地说,修长的手指剥开亮闪闪的糖纸,很有耐心地剥出一颗心形巧克力,然后喂到了他嘴里。乐铭腻得发慌,但舌头下意识地做出反应,将凌景的手指也舔干净了。这个举动让凌景很满意地笑了起来,乐铭在自责中,又忍不住为他的笑感到心动。
矛盾快把他逼疯了。
当天晚上,乐铭找了个机会单独找到雪婴,想和她谈谈。
——并不是谈谈怎么分配凌景的问题,这点上他并不会妥协。他只是想谈谈自己和凌景的过往,以及他们之间无法斩断的羁绊。他希望雪婴不要再执着于凌景了,她应该去找更好的。
结果说完这一长串后,只赢来雪婴一连串冷笑,还有许多尖酸刻薄的评价,说他“婊”“装”“又当又立”之类的。乐铭也有点生气,他想明明一直要插足别人感情的是你,你凭什么说我呢?难道就因为你是个Alpha,信奉想得到什么就去抢?
“说到底,你根本配不上他。”雪婴坐在露台的栏杆上,长腿交叠,礼服裙下的修长双腿泛着森冷的白光。
是啊,我不配。乐铭在心中苦涩地承认了,但嘴上依然认真地说:“感情中没有配不配,只有他自己喜不喜欢。”
雪婴完全不听他讲话,自顾自道:“就因为是你,所以我觉得我还有机会,凌景迷恋的是十七八岁记忆中的你,而不是现在的你,一个被千人骑万人草的废物。你知道吗?如果我的竞争对手是那个人,我早就放弃了。”
前面的脏话因为听过太多,被乐铭自动过滤了,倒是后面雪婴说的“那个人”是谁?乐铭一怔,失声问道:“谁?”
雪婴讽刺道:“你果然不知道吧?难道你从来没有好奇过,梦国的高层都以棋子为代号,为什么queen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因为惊讶,乐铭完全忘记了言语。
雪婴却误会了他的惊讶,趾高气昂的笑道:“那个queen出现得比你还早,对于凌景来说是绝对特殊的存在——你知道对king来说queen的意味吧?queen曾经给过凌景一刀,凌景却完全不在乎,无论queen到哪里,都密切地关注着他的消息,可以说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告诉你吧,我曾经见过queen,你唯一能拿出手的长相也比不过他。”
乐铭忍不住笑出来,如果叶盏知道他和凌景的关系被人解读成这样,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而且看雪婴的样子,大概已经吃叶盏的醋很久了。乐铭越想越好笑,嘴角绷不住翘起来了一点,见雪婴脸色不对,马上道歉说:“对、对不起……我想你误会了……”
“你笑什么?!”雪婴大怒,“以为你是个Omega,我就不会对你动手?”
乐铭连忙摇头,心里却忍不住想,她是异能者,自己也是异能者,打起来说不定谁输谁赢呢。
这种狂妄的想法,是叶盏灌输给他的。想到叶盏,乐铭就有了满满的勇气,他很直白地说:“我不在意queen的事,我只相信凌景的专一。我们已经重新标记过,也许再过不久我会怀孕呢……”
这句是假话,但为了避免麻烦,他撒了谎。他就不相信雪婴会没品到抢夺一个孩子的父亲。
“什么!”雪婴果然惊讶,面色扭曲起来,“你们才重会多久?你就这么急着怀孕,想把他拴在身边?”
她越想越气,气急败坏道:“我就知道,做你这一行的,还要什么脸。你以为我没看过你的‘履历’吗?你□□一次就怀一次,为你的那些野男人流产多少次了,不要脸的婊.子……”
好久没听到这种直白的羞辱了,大概是不常说,雪婴的话没有半点攻击力,落到身上也不痛不痒的。但大概是最近重拾了尊严的缘故,乐铭真的有点生气了。
他生气起来也是一副温吞样子,甚至还对雪婴露出微笑:“对呀,被你发现了。我就是想这样拴住他的心,其实十年前若不是出了意外,我差点就成功了——他可是很小心的,是我故意怀上的。”
雪婴被他突然的不要脸发言噎住,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瘦弱的Omega,好像他之前软软糯糯的样子都是幻觉。
“这样好的Alpha谁不爱呢,我爱他呀,我当然要用尽一切手段得到他,比你还要用心百倍。”乐铭靠近一步,森寒的月光照亮他的脸,精致的五官透出一股近乎偏执的狂热,让雪婴不寒而栗。
“所以你想试就尽管试试好了,看看谁能赢到最后咯。”说着,乐铭一推她的肩膀。雪婴本来坐在二楼露台的栏杆上,半个身体探在外面,只不过像她这样的高手,对自己的实力绝对自信,绝无掉下去的可能。
然而那股力量超乎想象的强大,根本不像是一个孱弱的Omega能发出的。雪婴猝不及防,从二楼栏杆处被推了下去。底下正好是露天的演奏会,到处都是说说笑笑的人群。雪婴顾不上那么多,挥手便是一片水花,把自己在落地前稳稳地托住,苦了她周边的人,全被淋成了落汤鸡。
底下传乱糟糟的叫声和女人的怒骂,乐铭在露台上看了一会儿,扬长而去。
这就是他在十年间锻炼出来的能力,如何谄媚、如何恫吓、如何前倨后恭、如何口蜜腹剑,不学会这些他也活不下去。他当然可以忍让,但必要时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也使得出来。
重要的是,他不要再受欺负了,也不要把凌景让给任何人。
第127章 蓄谋已久的复仇
◎他的愤怒是行走在地底的岩浆。◎
叶盏听到这里, 忽然拍了拍手,“等一下,等一下。”
“嗯?”乐铭停下来看他。
“为什么说是‘下三滥’的手段?”叶盏气鼓鼓地说, “我恨不得替你揍那贱人一顿,你干得太棒了好吗?!”
“不是,那就是不好的手段。”乐铭认真地说, “因为我没有办法, 我只能用这种肮脏的方式……”
“不许说是不好的!”叶盏很强硬地打断他。
一如往昔,乐铭温驯地闭了嘴, 不和他争论好与不好的问题, 但叶盏知道他心里的固执。
“我的意思是, 你没必要责备自己。”叶盏也缓了缓语气,“一个人就该喜欢自己呀, 自己都厌恶自己的人是最可怜的。”
乐铭的眼眶有些发红, 好像每一次叶盏都能戳中他心中最深最柔软的一点, 他就是一颗卑微地垂着头的向日葵, 偏偏叶盏是一朵360度旋转的大太阳,无死角地把他照得亮堂堂。
“我知道,谢谢你,”乐铭吸了吸鼻子, “那段时间我变得让自己陌生了, 主动去攻击那些讨厌我的人, 让他们知道我是不好惹的。你教过我, 人只会发自内心地尊敬比自己更强的人……但我不想这样,我好痛苦, 留在凌景身边让我一点都不开心了。”
“凌景呢?他怎么想?”
“他很高兴, 在发现我的态度变强势后, 包括我把雪婴推下去的那一次。他说这是我写给他的一封非常热烈的情书……”
“哈哈,”叶盏笑道,“有人愿意为我这么做,我也会很开心哦。我们弱肉强食的世界就是这样的,是不是有点吓到你了,乖宝宝铭铭?”
乐铭摇了摇头,“但我的确无法再留在他身旁了,我越来越痛苦,只想走。”
于是,他忍无可忍地提出想要一个人搬到新界去住一段时间,这样既方便他的工作,又能让彼此冷却一下。
凌景有些受伤,放低姿态问他能不能不分开。
他当然知道自己会给乐铭带来压力,但他也知道只要稍作恳求,乐铭就会纵容他。他是这段关系的绝对强势方,也是主导者,由他决定什么是好的,然后将乐铭带到那条路上。至于过程中的那些痛苦,在他看来是蜕变的必要代价。
按照凌景的想法,乐铭已经成功恢复了正常的身材,能胜任各种正式的场合,能独立地处理很多繁杂的事务。同时按照他的想法,两个人也恢复了往日的亲密,性生活相当和谐,日常的默契与日俱增。
现在和他说,想要走?凌景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答应,但嘴上仍然还是好声好气地劝着。
果然,乐铭在他面前毫无抵抗力,只求了两声就心软了,答应不再提这件事。
但凌景也感到了危机。隔天他带着乐铭来到一座礼堂中,里面空无一物,唯有一座巨大的白骨丰碑,和一只孤零零的生命舱。
乐铭看到骨碑时,心中只有震撼。他得知凌景抽干了运河,将所有的骨头打捞起来,只为寻找他的遗骸。那一瞬间他甚至为自己提出分开而感到了愧疚,觉得自己辜负凌景太多了。
接下来凌景带他看了那个生命舱,里面躺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机器人乐铭了。
在正主面前,代餐自然变得寡淡无味。凌景看着乐铭,说自己怎样在疯狂的思念中,制造了这样一个替代品。他毫无保留地诉说着这十年来的思之如狂,他知道这会让乐铭毫无招架之力。
果然,乐铭动情地抚摸着玻璃舱门,那张沉睡的脸如在镜中,与他遥遥相对。他突然问:“能不能唤醒他?”
“嗯?”
“能不能唤醒他,我有些事想知道。”乐铭说。
“可以,如果你想的话。”凌景说,“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啦。”乐铭说。他其实只是好奇机器能逼真到什么地步罢了。
凌景打开开关,电流重新连通。舱中的机器人从眼睛开始亮起蓝光,流向四肢百骸,浑身的关节都开始活动,有如春天的薄冰发出咔咔的裂响,蓬勃的生命在其中复苏。
那种强大的生命力,显出一种灼热的逼迫感。
乐铭曾经是旧土最优秀的工程师,他是第一个发现机器人状况不对的,“等等,切断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