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亚撒”,什么叫做“你是亚撒所以肯定可以”呢?
要是放在平时,顾栖肯定一巴掌拍在红发alpha的后颈上、然后笑骂一句揭过话题,但此刻他思维运行缓慢,在听了亚撒的一番“胡扯”后,甚至还深觉有理、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黑发青年混沌的脑袋愈发笨重,连带着唇舌都有点不受控制,“或许亚撒会有很多个,可、可是黄金暴君只有一个呀!”
说着,他还伸出手指冲着亚撒比划了一个“1”的手势。
苍白的手指披着月光,落在了亚撒的眼中,略粉的指尖勾勒出一个世界,那是亚撒无法触摸到的存在。
光点闪烁,一个朦胧的想法从亚撒的脑海中飘过,顷刻间那缕光被亚撒死死地抓在掌心里,他感觉自己好像即将就要触碰到真正的真相了。或者说,凭借这些蛛丝马迹而还原黑发青年所隐藏的秘密……
“哥哥,你来自哪里?”
“我吗?我是从圣浮里亚星来的啊……”顾栖还记得自己是和银河执行任务,遇见了一个奇奇怪怪、疑似是暗影大帝的alpha,然后再一次睁眼就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一千二百多年前。
“什么时候的圣浮里亚星?”答案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了。
“唔……”顾栖算了算,整个思维越发迷糊,一切都变成了一团浆糊,似乎在跟随着alpha的声音而运转,“是3084年的圣浮里亚星。”
在两年前,亚撒曾使用过自己的能力,那一晚他改变了液体的成分,所想要的不过是更加靠近哥哥一点;而今他再一次使用了自己的能力,这一次所求则是哥哥藏在最深处的那个小秘密。
“3084年啊……”亚撒想起来那几枚金币上的数字,想到了黑发青年对于莱特蒂斯的了解,想到了对方对于自己那没有由来的信心……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的哥哥来自未来,而他自己——亚撒就是那位“黄金暴君”。
一切都说得通了,明明知道了真相和答案,但亚撒却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他甚至想问最初哥哥待自己的好是因为黄金暴君,还是因为亚撒呢?
在这种问题上,即使是一向冷漠的他也会钻了牛角尖,只是还不等钻到头,亚撒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双熟悉的手臂抱住了。
他顺着力道,被轻轻地压向带着淡淡蔷薇花香的怀抱里,弥散着酸甜的酒水,以及黑发青年裹着毛毯的暖香。亚撒闭了闭眼睛,放任自己埋入这一抹终究有时限的拥抱中。
他听到黑发青年说:“……我想回家。”
是思念、是眷恋,顾栖喜欢着这个时代,但他更爱的却是那个诞生了虫卵、孵化了虫母、送别了大家伙们的3084年,在那里有他一切重生后的痕迹,那是一个新的开始,是他带着黄金、带着海蓝、带着所有低阶虫族要一起生活下去的时代,哪怕它们都不在了,但顾栖的初心从未改变,他要回到3084年、要买一座原始星球、要带着自己脖子上的小玻璃瓶去见证那些他所承诺的事情。
这是一种近乎愚笨的执着,但这同样也是顾栖性格中那股执拗的最深体现。
“我想回家,想带着黄金它们一起回家……”
青年一手环抱着亚撒,另一手摸到领口下的小玻璃瓶,他手腕上的铃铛还在响着,可顾栖的注意力却一直定格在了挂在了脖子上的吊坠上。
亚撒忽然就懂了,他对于哥哥而言是重要的,但却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这样直白的答案令人难过,红发的alpha忍着眼眶中的酸涩,他使劲儿地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哥哥,你醉了。”
“醉了吗?”迟钝的青年笑了笑,他像是重复过无数遍那个动作一般,抬手捏了捏亚撒的脸颊,又一次说了那句话,“亚撒,我想回家了。”
“好,”少年点头,他用毛毯裹好青年半露在外面的手臂,几乎都怎么使劲儿,就直接像是抱孩子一般将身形清瘦、略显单薄的青年抱在怀里——
一手隔着毛茸茸的毯子垫在顾栖的腿弯之下,另一手小心护着对方的后腰;而已经彻底迷糊的青年则软趴趴地搭在亚撒的肩头,一手勾着少年的脖子,另一手揪着那些略长的红色发丝把玩。
头皮被揪着有些疼,但亚撒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反而安抚道:“哥哥搂好我的脖子,别着凉了,现在送哥哥回去睡觉好吗?”
“……好。”
“哥哥好好睡一觉,等起来了如果计划离开这里,还是希望哥哥能告诉我一声,好吗?”
“好。”
“一定要带好联络器,置顶第一个就是我,哥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给我发消息,好吗?”
“好。”
“如果哪天哥哥忽然决定不回来了,那也记得告诉我一声吧,至少别让我成为最后一个才发现的,好吗?”
“……唔。”
“我不在哥哥身边了,哥哥也要照顾好自己,该吃吃该喝喝,总之万事要小心,好吗?”
这一次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亚撒偏头,果然看到了搭在自己肩膀上已经陷入沉睡的脸庞。
苍白、精致、漂亮到跨越了性别的限制,这就是他的哥哥,是来自未来、却把他从泥潭中拉出来的“冬日礼物”。
亚撒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自言自语道:“但是如果哥哥回来,那我就一定不会再放你离开了。”
此刻的他还不能确定这种强烈的独占欲是因为什么而升起,但亚撒知道,他想要留下哥哥的想法从初遇到现在从未改变过。
眼下,他是一丝都见不得青年因为想回家而生出任何难过的情绪,于是亚撒决定暂时放手、不去当那个阻挡哥哥迈开脚的顽石。
清晨,温暖的日光硬生生地从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缝隙间挤进来几缕,被遮挡、拥挤着的光线变成了跳跃的光斑落在了柔软、带着一层薄薄绒毛的被子上,光晕染出了更浅一层的颜色,边缘落着璀璨的金,绽出了一抹璀璨。
那些光并不安分,最开始只是落在被子的边缘,很快又巧妙地跳跃在一截苍白的腕骨之上,玲珑细碎,笼罩出一道淡淡的金;但这并不是结束——藏在被子里的青年轻哼一声,似乎是感受到了手腕上的热意,他缩着手、拉着被子再一次蜷缩,却意外被那跳跃的光追逐到了耳侧、鬓角、眉眼。
这一次,他醒了。
顾栖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在看到有些昏暗的天花板时,他一时之间还有反应不过来就被晃动到眼角的光给刺激了一下。
“唔——”
生理性的泪水氤氲在眼尾,青年抬手蹭了蹭,才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柔软的被子从他的肩头滑下,顾栖低头,指尖捻着被子重新拉上去,视线又落在了那截窗帘露出的缝隙里。
窗外天气正好,阳光灿烂,于顾栖而言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昨晚的记忆逐渐回笼,虽然蒙着虚影,但也足够顾栖回想起一切——告别,以及来自红发少年的挽留。无声轻叹一句,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才从床上起来。
洗漱、换衣服、梳头发,等黑发青年半在脑后扎着略短的马尾走到客厅、看见插在花瓶里新鲜的花束后,他就知道亚撒已经去学校了,接下来的一个月恐怕都不会再见面了。
花瓶里的花束配着一支纯白的蔷薇,花的形状格外漂亮,花瓣紧密相贴,相信不久以后就会彻底绽开,夺走一整个瓶中的风采。
这是从两年前亚撒就养成的习惯,他会时不时地更换摆在家里的鲜花,不论怎么搭配,其中都必将有一朵白色的蔷薇。
顾栖忽然想到了当时初遇不久少年送给自己的盆栽蔷薇,那时候他们下了辛苦和期待,都以为能够枯木逢春,但是在第二年一个春日的雨夜之后,那支蔷薇还是枯败了,可怜兮兮地躺在小花盆里,为此顾栖还可惜了很久。
于是后来,亚撒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相接替的,顾栖懒得吃早餐,他撑着下巴坐在沙发上,脑海里点点滴滴回忆着自己和少年的相处。
——叮咚,叮咚。
忽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顾栖的沉思,能这个时间点来的除了林奈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他起身,“来了。”
几乎是在刚刚开门的瞬间,一道影子就扑了过来,顾栖习以为常地侧身躲开,下一秒影子也格外熟练地敞开手臂、搭上了顾栖的肩膀。
“都两年了,你怎么还不习惯我的拥抱啊!”
远观之下的林奈是个温柔似水的omega,但当相处的时间久了,就会发现他是个日常里非常大大咧咧的模样,外貌气质和性格格外不符合,最初展现在外人面前的温柔早就成了过眼云烟。
顾栖:“我也没想到最开始那么温柔的人现在逢人就抱。”
这话说起来也是有根据的——那是顾栖和林奈第一次喝酒,之前因为身体不好被西德严加看管的omega一时间得了自由、有些控制不住,结果就是一个人喝了两瓶酒,醉得谁也不认识,一开始是缠在顾栖身后要抱抱,中途又把别墅里的仆人们都缠了一遍,还好西德回来的及时,不然林奈可能就要去郊区和蚊子抱抱了。
“那都几年前的黑历史了!”林奈手臂上还挎着个小篮子,里面放着一些他烘焙的成品,他不只是擅长酿酒,对于料理也很有天赋,时不时就拿来自己的新产品找顾栖试吃。
将婴儿拳头大小的点心一一摆开,林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伸了伸腰,“快来尝尝,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你又不是不知道,每一次我尝完的结局就是说好吃。”顾栖不是老饕,也没有那么敏感的味觉,他所能够对于食物做出的评价无非就是好吃和不好吃,至于好吃在哪里、为什么不好吃那就不在他能描述的范围之内了。
按理说这样的试吃者并不能给予当事人很好的反馈,但比起能够说得头头是道的西德,林奈还是更喜欢找顾栖。
“没关系啊,反正只要你说好缘模隙ň褪呛贸浴!绷帜渭似芤沧谧约荷聿啵⑽⒖拷抗馊险娴芈湓诤诜⑶嗄甑纳砩希八邓蛋桑愫推咄踝又涫遣皇欠⑸裁词虑榱耍俊
手里捏着点心刚刚放在嘴里的顾栖一愣,他停顿半秒,才状似自然道:“我和亚撒能发生什么?”
在未来的黄金暴君从维丹王宫中不被承认、无人问津的小可怜,到走向明面、被国王费格·蒙卡亲自点名夸赞的七王子,所有人对他的称呼都转变为了“尊贵的殿下”,但是谁能想到在几年前的王庭内,尊贵的王子只是仆人口中的小杂种?
但自始至终,顾栖不曾改变过。
“昨晚我和西德正睡觉呢,以为他早就回学校了,没想到七王子突然敲门,只求我们好好盯住你,如果有什么变化一定要第一时间给他说……我和西德问了好几遍也没问出来个原因,所以我看差不多到你睡醒的时间就来了。”
林奈脸上要被八卦的神色填满了,“所以说说呗?到底怎么了?”
说着,他一边往嘴里塞点心,一边支棱着耳朵等待黑发青年开口。
而另一边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点心后,顾栖才淡淡开口:“我打算离开了。”
“哦哦离开啊,不是什么大……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震天响,林奈某一个瞬间以为自己可能是提前进入了老年听力退化期,怎么感觉还有点耳鸣呢?他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努力把卡在嗓子眼里的点心咽下去,原本甘甜的果酱都来不及品尝,就被囫囵下肚。
林奈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又拿起一块小心点的青年,声线略微颤抖,“离开?你要离开去哪儿?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要离开?是不是七王子和你吵架了?还是发生别的事情了?怎么、怎么这么突然啊……”
话还没说完,天生泪腺略浅的omega就红了眼圈,比起亚撒那副隐忍克制的模样,林奈就直白很多了,几乎是他刚刚停嘴的功夫,那珍珠似的眼泪就已经顺着侧脸流了下来。
有时候顾栖不得不感概造物主的神奇,当神祇在捏造人类的时候,将他们分化为alpha、beta和omega三种性别,alpha的攻击、beta的理智和omega的柔美,用于描述这三种性别时最精简的词汇饱含赞扬,也正好足够诠释他们的特点与魅力。
就像是林奈,他作为男性的同时也是omega,但眼泪放在他的身上绝对不会令他显得矫揉,而是一种涵盖了柔和与坚韧的难过,像是被雨水打湿的梨花,耷拉着花瓣,却依旧挺直了枝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