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事情……成绩什么的不重要,至少在我这里没有那么重要,我更希望你能生活的好,在我心里亚撒已经是最棒的了,所以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适当的放松很有必要。还有,希望到时候通信时你可以给我介绍介绍自己交的新朋友——不许说喜欢独来独往的话,就当这是我给你留下的一个小任务喽。”
“唔,如果有了喜欢的人也可以告诉我,我毕竟比你大、比你有经验,到时候可以帮你追暗恋的对象……”
在听到“喜欢的人”的那一瞬间,亚撒忽然觉得窒息感更加强烈了。
他捏了捏手指,藏在心底的问题终于忍不住地涌动浮现了出来。
“哥哥也有喜欢的人吗?”一直沉默的少年忽然出声打断了顾栖对于未来的假想。
“喜欢的人啊……”
黑发青年垂下眼皮,羽翼似的睫毛覆盖下一层轻轻的影子,被头顶的光一照,愈发地朦胧。他的声音中染上了属于回忆的昏黄色彩,情绪上莫名的变化令亚撒想到了老旧、毛边的照片,那似乎能够构成一幅藏有顾栖身影的画面。
顾栖开口:“应该也谈不上喜欢,只能说是有一点点的好感。”
说着他耸了耸肩,对于这件藏在心里很久的秘密忽然有了吐露的欲望,“其实真的说起来也没有什么真正相处过、足以让我喜欢上的点,可那时候偶尔想起来,却发现自己是期待着见面的……就像是在昏暗的小路上看到了萤火虫的光,即使知道不一定同路,也想追上去看看。”
“那他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吧?”能够被哥哥喜欢上的人,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顾栖摇头,“并不,他只是一个星际旅行者,邋里邋遢,总是带着巨大的兜帽,其实至今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但我依稀记得,他有一个很性感的下巴。”
说着,顾栖自己倒是先莞尔一笑了。
所以当初为什么会有好感呢?大概因为当时的相遇是顾栖进入莱特蒂斯以来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学业的压力、生活的窘迫、贵族的针对……所有的一切都令他水生火热,让他险些放弃自己从一开始就选择的路。
那时候他的身边没有监护人、没有查理爷爷、没有A02,也没有玛琳女士,有的只是一桩桩、一件件解决不完的事情,连想要喝口甘梅子甜酒还被告知酒馆满了人,这才意外与那位星际旅行者拼了桌。
最开始是沉默的,但当顾栖喝多了、有些按不下心里的压力后,他选择了向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倾诉自己的故事——那是唯一一次充满了负面情绪的诉说——残酷的训练、恼人的达布斯、不够用的生活费……所有的压力和艰苦都堆积在他的心头,也只有喝下甘梅子甜酒的瞬间能够得到压力的抒发……
而那一次的失态后,再往后他和旅行者见面时,顾栖总是会告诉对方自己过得很好、一切都非常的好。
旅行者是一个很擅长倾听的人,虽然不常说话,但所能给出的每一个答案都充满了独特的见解,如果说当初的“白鸟先生”是带着顾栖离开故土、开启新生活的指引灯,那么旅行者就是引导顾栖逐渐成熟、解决问题的方向标。
有时候产生好感也是一个很自然、很迅速的过程,只是因为那时候的顾栖需要温暖,而旅行者满足了这一点,于是那种朦胧的、像是春日里刚刚从种皮之内挤开束缚、一点一点冒出头的新芽一般的感情就出现了,连接着顾栖那时候期待着见到旅行者的心思,同样也让他第一次知道了浅浅的思念是什么样子——是像是萤火虫一样的模样。
但顾栖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于年轻beta而言的微小心动,对于旅行者来说可能只是萍水相逢后遇见志同道合之人的巧合,而那一场任务中答应的女神雕像下的重逢,也已经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变成了永别。
只是错过了一切的顾栖却不知道,也曾有人满身风雪在女神像下站了三天三夜,只为等一个不可能再出现的青年……
是谁打破了执着等待的幻想?
哦,是一位路负责清扫女神像的老人,他告诉旅行者说那艘帝国派遣出去的星舰爆炸了,整个星舰上无人生还,而你想等的人,应当也在那无人认领的牺牲名单上吧……
第45章 想骑龙鲸
迎风的蔷薇从不退缩。
*
“那后来呢?”亚撒觉得自己应该是知道答案的, 如果哥哥真的和那位旅行者有什么,大概也不会出现在维丹王宫吧?只是阻止他们在一起的原因会是什么呢?亚撒完全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能够拒绝哥哥的理由……
“当然是没有在一起的。”
“为什么?明明哥哥那么、那么好。”在亚撒的心里, 顾栖永远是首位, 甚至强于他曾经想要拥有的权利。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没有理由的事情太多了,”
已经从地上起来的顾栖半垂着头,把柜子里的家用治疗仪拿了出来, 他看向依旧敞着大长腿呆坐在地上的红发alpha, 声调温柔到了骨子里,“手伸过来, 我看看烫伤严不严重。”
此刻情绪逐渐平复的亚撒很听话,他似乎是知道既定的事实自己已经无法改变,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 至少……他不想哥哥难做。
“诶?还好只是红了一点,没我想的那么严重。”
“龙鲸对于水的接受度很高的。”
龙鲸一词中的“龙”源自于远古时能够腾飞于天、呼风唤雨的神话生物, 那是来自于神秘东方的飞龙, 传说龙可登天潜渊、大小变幻, 甚至很多星际人民至今相信着,在赫蒙特星域正式成为人类的栖息地前, 那是属于龙的宝地;也正是龙鲸中有“龙”, 所以才体现出了这类神性幻想物种的无所不能,以及被人类所赋予的其他奇妙幻想。
而“鲸”一字则与鲸鱼相关, 同时也说明了龙鲸可同时生活于高空或是深海。在《柯尔刻的密语》一书中曾有一段详细描写过龙鲸的原型——
“那是多么奇妙的一种生物,庞大、生猛、令人震撼;深蓝色的体表粗糙而厚重,如同时间刻下的年轮一圈又一圈传唱着百年的光阴,身躯与尾等长, 既能惊起风云巨变, 又能拍出惊涛骇浪;四肢为鳍状, 速度极快,是海洋与天空的霸主……”
“那就是龙鲸,是传说中的神性幻想生物,是真正的柯尔刻。”
“任何一个见过他们的人,都会永远记住从天空尽头穿到深海腹地的瞬间。”
“此生难忘。”
顾栖对于《柯尔刻的密语》从不陌生,整个童年他曾无数次翻看过,只可惜这本年代格外久远的厚重书籍不曾被保存下来,而是遗留于火海、成为了一片灰烬。他开口说:“以前只是看书幻想着,现在我自己身边倒是有个真正的龙鲸了,想想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黑发青年唇边逐渐蓄起了笑意,他忍不住和亚撒分享自己童年时的“远大抱负”,“那时候我第一次看这本书,还很坚信自己以后可以找到龙鲸,成为一位龙鲸骑士——骑在神性幻想物种的身上,多酷啊!”
这个想法来源于查理爷爷讲的故事——被黄金暴君驯服的狮鹫,以及因此而成立的狮鹫骑士团。不过这些事情还不曾发生在现在的时间线里,顾栖自然也悄悄地藏在了心底。
“哥哥想骑龙鲸?”红发的alpha 语气中染上了微妙的兴奋,“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顾栖先一步捏住了亚撒的嘴巴,他看着那张在自己手下微微变形的五官笑道:“赶快起来吧,你这是要在地上赖一晚上吗?”
亚撒塌着眼皮,嘴唇上的手轻轻抽离,而他赤金色的瞳孔中则装满了顾栖的影子,似乎是想要趁着人还没走多看看、死命地记在心里,“哥哥,你知道吗?龙鲸还可以改变液体的成分。”
很突然的一句话,像是在预兆着什么,但另一个倾听者却不曾觉得有异。
“嗯?这还是我第一次知道,似乎没有在《柯尔刻的密语》中看过。”顾栖用潮湿的毛巾轻轻擦拭着少年的手背,然后一把拉住了亚撒的手,“起来吧?或许在你回学校之前,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
“好。”
短暂的收拾之后,顾栖端着剩下的甘梅子甜酒、亚撒抱着一张大毛毯走到了别墅的天台上,在之前的同居生活里,他们总是钟爱在这里看星星。
磨砂质地的玻璃门被缓缓关上,顾栖脚步轻快地坐在了轻轻摇晃的吊篮沙发上,几乎在他刚刚摆好姿势的瞬间,亚撒就把毛茸茸的毯子给青年从下巴到脚严严实实地给盖住了,熟练地就像是已经做了无数遍。
不止如此,被顾栖放在小桌子上的甜酒也由亚撒倒在了小高脚杯里,直到递在青年的手边,亚撒才拉过一个矮了半截的小沙发坐到了吊篮的对面。
裹着被子、抱着酒杯轻轻啜了一口的顾栖发出舒服的喟叹,此刻夜里的风夹着微微的凉意,带动着树叶窸窣响起了奏乐声,几乎是一抬头就能看到整片夜空中的盛景——万千繁星、月光夺目,似乎只要踮起脚尖、扬起手臂就能触摸到那莹白的玉盘。
在短暂的沉默后,亚撒先打破了寂寞,“哥哥准备去哪里呢?”
“唔,很多地方吧……不过肯定是要去一趟虫族星域的。”
“要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一年、两年?也可能三年、五年。”或者一辈子。
“哥哥,会回来吗?”
这一次回应亚撒的是一阵沉闷的安静。
但这并没有让亚撒丧气,他只是停顿了片刻,再一次开口,“哥哥,在你的心里,我是什么样儿的人?”
“很厉害、很出色。无疑,亚撒你是一个优秀的人。”又喝了一口甜酒的青年脸颊上微微染着薄红,被液体浸透的唇红得发艳,在月色之下更凸显出那种非人的姝丽,哪怕是早已经习惯了顾栖外貌的亚撒,都在某几个瞬间忍不住为之而失神。
顾栖继续道:“所以我一直坚信——你未来一定会成为青史留名的英雄。”
青年笑了笑,黑亮的眼瞳中闪烁着期待的光,但似乎又覆盖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意,“你会拥有最辽阔的疆域,指挥最厉害的军队,得到响彻星际的名号;你的国家繁盛、你的臣民忠诚、你的统治英明,你必流传千古,将永远被后人铭记、赞颂。”
亚撒微怔,他似乎透过黑发青年的描述看到了未来的一个世界,一个海晏河清、灿烂且盛大的世界,而他就是那个时代的开创者,是哥哥口中青史留名的国王陛下。
只是……
亚撒眼底闪过一抹暗色的微芒,这样的叙述不像是对未来的憧憬,反而像是见证者对已知事物的重复描绘
他看向顾栖发红的侧脸,抬手接过那杯被喝了个精光的高脚杯,小心地重新倒上淡色的甘梅子甜酒,又缓缓递了过去,“哥哥,小心别洒了。”
“好,会小心的……”
顾栖本人似乎还没发现自己逐渐迟缓的声音和僵持的思维,他按照亚撒提醒的那样双手捧着、小心翼翼接过酒杯,微醺的状态令他喉咙干渴,再加上晚间微凉的风,即使肩头披着毛茸茸的毯子,依旧让顾栖有些渴求酒水带来的热量和浸润干燥的水意。
于是脑袋有些迷惑的青年再一次对着杯口,一饮而尽。
——唔,今天的甜酒感觉味道有一点不同诶……
清透的酒水在月光下折射出淡淡的蜜色,它们朦胧地缀在青年的唇瓣之上,中和了原本的艳色,转而多了一种润泽的光;残存的酒液在主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滑落在下巴上,又被亚撒小心地用怀里的手帕给青年擦干净。
亚撒声调平和、语速缓慢,似乎有种淡然的诱哄感,“哥哥为什么觉得我能做到那些事情呢?”
“因为你是亚撒啊!”顾栖的下巴垫着膝盖,脑袋微微左歪,凌乱的发丝落在耳边、颈侧,因为挠到了皮肉而微微发痒,让他忍不住小幅度地蹭了蹭,“你是亚撒,所以肯定可以的!”
“可是这个世界上,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叫亚撒的。”
顾栖愣了愣,因为酒精而导致略迟钝的大脑在缓慢地理解着其中的意思。
而亚撒也不着急,他甚至主动为眼前的漂亮醉鬼拆解开这句话,好叫对方能够更加方便理解,“叫亚撒的人会有很多个,哥哥又怎么能只说这句话来回应我的问题呢?哥哥不觉得这个答案对于我来说太敷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