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这种诞生之前的经历?”面对黑发青年意味不明的提问,埃琳娜似乎很容易就能懂得其中的意思。她摇摇头,“不一定,还是那句话——虫母的特殊性,有我这种情况的,也有其他情况的,这个无法具体确定。”
“不过——”埃琳娜拉长了调子,“据我观察,虫母这个身份总是更偏爱于黑头发黑眼睛,或许是因为虫族神明的某些偏好?”
在绝大多数有人形的虫母中,黑发绝对是占据了大多数,埃琳娜不知道这是否有什么根据,毕竟属于虫族的秘密总是悠远而神奇,现在的他们所能探知的也不过是这个种族的一角。
顾栖一愣,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轻声道:“我也是死过一次,才成为虫母的。”
黑发的女人一怔,忍不住问道:“因、因为什么?”
“一场爆炸。”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无端的他们的情绪都变得有些低沉,尤其是埃琳娜,当她听到眼前的小虫母也曾经历过死亡时,那种憋闷感横在心口,远远比她诉说自己死亡时的心情沉重。埃琳娜抿唇,轻声道:“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顾栖点头,他看向埃琳娜,“您对于低阶虫族有多少了解?”
“不算多吧,我和它们没怎么接触过。”
“那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顾栖把藏在领子下的小玻璃瓶拿了出来。
埃琳娜接过那还带着青年体温的瓶子对着光看了看,里面是很多细碎的金色颗粒,正缓慢地跃动着,就像是拥有生命力一般。
她道:“……像是被精神力压缩包裹后的灵魂碎片。”
“那是什么?”这超出了顾栖的认知。
埃琳娜:“一种精神力强大到极致才可以做到的程度,这样的力量可以把破碎溢散的灵魂碎片保护起来,使它们像过去一样保留着生命和意识。”
“等等——您、您的意思是说,它们是活着的?”
“对。”埃琳娜点头,她将瓶子还给了顾栖,隔着一小段距离,足以她看到那些一回到青年手中就开始跳跃的金色小颗粒,“显而易见,它们很喜欢你。”
顾栖眼眶发红,他低头看着那个一直被他带着不曾取下来的小瓶子,“是啊,它们确实很喜欢我……”他忽然抬头,认真道:“有什么办法让它们彻底活过来吗?我是说回归自由的个体,而不是现在这样……”
低阶虫族们本该奔腾于广袤且原始的荒原、森林之中,他们可以展翅飞上蔚蓝的天、可以立起虫甲穿梭灌木、可以敞开钳肢捕捉猎物,而不是现在被困于一个小小的玻璃瓶中。
复活生命,听起来像是逆天而行的事情,但如果是王血虫母,似乎就有了这样的可能。
埃琳娜点点头,“可以,只要你能完全成长到王血虫母的成熟形态。”
虫族的中央星上有很多很多的藏书,其中有一部分是只有虫母才允许阅读的,也就是说那一部分藏着秘密的书籍,在这个世界上只能被虫母所知。在得到了这个身份后,埃琳娜曾有一段时间天天泡在藏书室内,直到翻阅完了所有与虫母有关的书籍,她才勉强了解到一部分内容。但显然,更加深入的秘密还需要她作为虫母自己去体验。
顾栖:“那如何才能达到成熟形态。”
“我不知道……”埃琳娜轻叹一声,在青年眼神光暗淡的同时,她又补充了一句话,“但我可以告诉你一条与之相关的描述。”
“什么?”
“有一句话——‘当王血虫母能够缔造生命的时候,也将在生命的进化中得到属于他自己的成熟果实’。这是我在虫族的藏书中看到的,那是一部分有关于王血虫母的记载,少到可怜,再多的也没有,所以剩下的事情还需要你自己悟。”
听起来云里雾里,但对于顾栖来说,这已经足够了,“足够了,至少这件事情是可能的就好……”
他已经迫不及待与那群大家伙们再一次重逢了,哪怕逆向而行。
埃琳娜勾唇,“宝贝,你要知道,王血虫母就是奇迹。”
那是被整个虫族仰望的希望。
就在顾栖和埃琳娜对话的同时,不远处的巨型蛹中似乎有一道影子颤了颤,他无声地靠近边缘,若隐若现的手掌轻轻贴在了虫蛹之上,像是在渴望什么——
他呢喃说,那是光啊。
第53章 人形虫母
名为《轮回》的歌谣正在被唱响着。
*
——咔嚓, 咔嚓。
碎裂声忽然响起,正沉浸于自己思绪的顾栖抬头看向声源地。
那立于不远处的巨型蛹上隐隐约约出现了裂痕, 早就干结的银色丝缕紧密地像是一堵墙, 以至于当其出现裂纹时就格外明显,从内部透出一种新生血肉一般的红。
埃琳娜扭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 “这是……虫母吗?”
她能够从虫蛹中感受到熟悉却又奇怪的精神力波动, 说是虫母,但似乎还有些不同;可如果叫她说明是哪里不同, 埃琳娜也有些摸不到头脑……那是一种有些驳杂混乱的感官,可偏偏属于虫母的“特殊性”令她不敢妄下断论。
顾栖点头,“应该是虫母, 我感受到他的求救信号才带他出来的,但是现在……”
黑发青年无奈地敲了敲太阳穴,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正随着顾栖和埃琳娜的对话, 巨型虫蛹上的裂痕越来越密集了, 短短几秒钟,它体表的皲裂就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向周围蔓延, 像是即将破裂的玻璃。
两人对视一眼, 走了过去,而原本在一旁晒太阳的虫子们也纷纷好奇地探着脑袋, 想要一探究竟。
——咔。
又是一声脆响,一只苍白的手猛然从虫蛹的薄弱处戳了出来,像是用尽了他的全部力量,在这猛然的一下后, 那条手臂便又无力地垂落在半空中, 只有黏腻的肉红色液体顺着其手肘向下流动。
浓郁的腥气蔓延, 顾栖和埃琳娜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埃琳娜闷声问道:“我从来不知道虫母诞生还会有这么大的味儿……”
“可、可能是品种不同?”顾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埃琳娜轻哼一声,“宝贝,整个虫族的虫母大类上只有两种,就是普通虫母和王血虫母。如果再往细致了分,那就是居于两大类之下的人形虫母、虫形虫母,以及可以在两种形态之间转化的虫母。”
说着,埃琳娜指了指自己,“我就是人形虫母。而且通常而言,也只有罕见的王血虫母才能拥有两种形态,在不同的状态下转化,那几乎是传说中的存在。”
顾栖看向那条无精打采的手臂,低声道:“这应该是个人形虫母。”
“或许吧?同一个时代下会有很多的普通虫母,但王血虫母只会有一个。”埃琳娜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她对顾栖说,“这样新诞生的普通虫母本该是那些高阶虫族们的责任,所以你要管他吗?”
顾栖沉默片刻,还不等他回答,脑海中便传出一道略尖锐的哀鸣——
【救、救救我……】
【好痛,真的好痛……】
【谁能来救救我?】
【我……快死了吗……】
黑发青年神色很淡,像是一张蒙了雾的白纸,“我听到他在求救。”
顾栖自问他是善良的人吗?是,但似乎也不是。可已经落在他耳朵里的呼救声,似乎又不是那么地容易忽略。
埃琳娜目光慈爱,她语气中充满了温和的安抚,就像是给迷途的小宝宝指引方向,“不过,或许你可以选择救他——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吗?王血虫母想要得到最终的成熟,他必须先学会缔造生命。”
“我记得。”
“显然,现在就是一个机会。”
埃琳娜看向不远处似乎随着破裂而奄奄一息的虫蛹,“救他,何尝不是缔造生命的一种呢?当然,这只是我的理解。”
顾栖唇峰微动,略平的嘴角向上提了提,“你说的对。”
在无法确定如何才能算得上“缔造生命”之前,一切可能都值得尝试。
埃琳娜点头,“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顾栖略迟疑后颔首,“我应该知道。”那是一种直觉,当他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脑海中的直觉便开始工作,让他忽然有种对于自己选择更加确定的认同——虫母的秘密,进一步靠近了……
“那就行,”埃琳娜点头,“虫母是有传承记忆的,你作为王血虫母将掌握有很多秘密,以防万一还是自己保守的好。剩下的我就不多问了,你带着这虫蛹上星舰里进行吧,外面这点儿虫我先看着,你慢慢弄,不用着急。”
无疑,对于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来说,埃琳娜这样的态度似乎是好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但顾栖悄悄探出的精神力却能感受到洋溢在埃琳娜周身的愉悦——那是因为他的存在而产生的愉悦,各种关心、爱护的情感几乎完全填满了整个精神力连接,令顾栖可以坦然地相信一切。
埃琳娜似乎是从青年的眼底看到了某种动容,她耸了耸肩,语气夹着一丝莞尔,“说真的,最开始我成为虫母的时候真的很不习惯那些大虫子们……但当我感受到他们对于我关心与爱护后,我才发现虫族和人类完全不一样的地方——人类或许会因为各种利益而背叛他们的王,但虫族一定不会,他们的生命和血液都在唱响着一道属于忠诚的追随者的歌谣——他们必将以虫母为重。”
埃琳娜也曾在很久以前陷入过痛苦,她偶尔会思考为什么死亡之后成为虫母、要面对一群原形可怖的虫族的人是她自己?这真的是幸运女神的眷顾吗?
可当她被小心地照顾、被虫族们簇拥在中央,接受着那无与伦比的宠爱时,埃琳娜忽然明白了独属于虫族的感情魅力,真诚到美好、真诚到令她完完全全可以接受这个传闻恐怖的种族,并在日复一日中也欣然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并深深拥有种族的认同感。
“但同样的,”埃琳娜补充道:“虫族对于虫母的虽有追随后还存在有不正常的占有欲,一位成功的虫母应该是学会如何平衡来自虫子们的爱与占有,如果无法做到这一点,虫与虫母之间的关系很有可能走向另一种危险的境地。”
顾栖优秀好奇,“那是什么?”
“所有的虫子们都‘疼爱’着虫母,而虫母也只能接受‘疼爱’。”埃琳娜加重了“疼爱”二字,她补充道:“那样的‘爱’是禁锢、是枷锁,是绝对不能轻易碰触的禁地。”
似乎是联想到了某种情景,顾栖打了一个冷颤。
埃琳娜道:“所以当你在成为虫母、和其他虫族相处的时候,一定要把握好其中的度,懂吗?”
“我知道了,”顾栖深深吸了一口气,“谢谢您。”
“不客气。”
埃琳娜看向那个虫蛹,“快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这个虫蛹估计最多坚持三天。”
“好。”
很快,在低阶虫族们的帮助下,巨型虫蛹被挪到了顾栖的小型星舰中,那股腥臭的味道进入了有限的室内越发地明显,但为了达成某种目的,顾栖忍着鼻腔中的刺激,开始亲自上手撕开那些缠绕起来的银丝。
虫蛹被包裹了很多层,随着地上丝缕的堆积,顾栖逐渐看到了内部的模样——
那是一个被很多交错着的肉红色根须连接起来的人形,皮肤苍白却几乎三分之二被肉红色的粘液浸透,毫无所觉地低着头,只有半截手臂搭在了外面,正滴答滴答往地面上落着腥臭的液体。
顾栖皱眉靠近,他上前一步垫脚,轻轻拂开了那人额前的黑色碎发。
底下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五官清秀,似乎是因为之前在精神力链接中喊过痛,所以即使昏迷着,也依旧有种扭曲的挣扎感。
这一刻,顾栖又“听”到了求救声——
【救我……】
【我还不想死。】
【什么都好,只要能救救我……】
很强的求生意志,似乎只要给他一缕光,他便会抓着光一路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