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垂目,让人觉着就是那位潇洒不羁的剑尊。
“恭送仙尊。”天机阁躬身行礼,送走了楚佛谙。
几人对楚佛谙的转变感到诧异,观察几天后,个个喜上眉梢。
楚佛谙倔了好几年,硬要废人废力实现什么“彻铲魔族”的白日大梦,拉着整个上修界陪他豪赌。他们这把老骨头早就经不住折腾了,只想求个清净快活安度晚年。如今楚佛谙一番新奇态度倒是对了他们的胃口,几人恨不得拉着手转圈圈舞蹈庆祝。
其中一人在这难得的轻松氛围中保持了罕见的清醒,道:
“这仙尊转变几乎是一夜之间,叫人稀罕,莫非……”
另一人白了他一眼,说道:
“怎么,他还能被人夺了舍不成?”
听闻此话,几人一同笑出了声。
“我宁愿相信太阿宗那位骨珑被人夺舍,都不信这位会被夺舍。”
“什么妖魔听了他的名都就地化了,谁敢来夺他的舍?”
“齐兄啊齐兄,你这是人老了,脑子还活着,想得比那十三四岁的小儿还天真。”
“怎么不可能?”那人被拂了面子,反问道:
“若是那上古大魔,就是当年差点夺了莲帝性命的那几位,对上楚佛谙,难道没个七八分胜算吗?”
“那几分死的死,伤的伤,又过去了好几百年,早就不在六界之中了。”
那人说不过他们,愤愤一拍掌。
“罢了,不与你们费口舌,回去看我那金雀吐花去了。”
“哎呀呀,你这人……”
言清快马加鞭回到了涅罗宗,推开殿门,发觉麟岱不在,转而步入侧殿,亦空无一人。
他的脸色阴沉,踢翻了脚边的矮凳。
楚佛谙当然不会这样做,可言清不是什么好人,那需要守着“君子慎独”的鬼话过一辈子。
这是几天来,麟岱头一次没有在殿内乖乖等他。
言清将后牙咬得咯咯响,他召来涅罗宗弟子,得知麟岱的去处后,便消失在了殿内。
转头,他来到了许鹏莱的住处。还未走近,便看见那平日里乖的不能再乖的美人,竟被个高大男子扶着,挨在他身边,十分依赖他的模样。
心头无名火起,言清勾指,学着楚佛谙的模样将灵力凝成一股细绳,准备绑住那男子。忽然想到麟岱被那齐缘书欺辱时,楚佛谙那毁天灭地的架势。
要杀了这人吗?
还是留他一命?
楚佛谙,你会怎么做来着?
思量间,他听见麟岱清楚地喊到:
“许宗主,你定要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那高个男子则劝阻他。
“仙君请回吧,宗主会为你做主的。”
麟岱仍是头晕,许鹏莱那副完全不相信甚至有点想笑的模样刺痛了他,叫他当场呕出了一口血。
壮汉吓得手足无措,让古承送他回佛谙殿,自己则要赶去百毒谷请医修圣手出面。
麟岱这身体是神仙来了都没用,他反复强调楚佛谙别人顶替。可许鹏莱就是不信他,忙着召长老、备药、请圣手,就是不听麟岱的话。
麟岱有些绝望,许鹏莱都不信他,那上修界就不会有人再信任他了。
他推开古承搀扶的手臂,然后扭头,见到了灵气已满出化为实质的“楚佛谙”。
他望了眼那顷刻间能扭断魔族的大掌,想到,若“楚佛谙”假借他的名义残杀人间修士,那他麟岱……岂不是不得好死?
何止是不得好死,简直含恨九泉。
麟岱快步走近,拉住“楚佛谙”的袖子。
言清没想到麟岱在外人面前也是如此热情,心头一颤,灵气消散。
“你去哪了啊?”
说完,还踩了楚佛谙一脚。
这脚麟岱很用力,言清被搞迷糊了,可怀中人实在惹人怜爱,于是他托起麟岱的手,道:
“去了趟天机阁,怎么,想我了?”
麟岱埋在楚佛谙胸口,期盼着古承赶紧离开。
天不遂人愿,古承没有离开,还来了句:
“见过和光仙尊。”
麟岱抬起头,望向这人。
古承的眼中竟含着几分怜悯,就在麟岱以为他已经懂得自己的意思时,这人躬身道:
“仙尊喜得佳侣,应当珍惜才是。”
麟岱叹了口气,果然没明白。
“楚佛谙”微微勾唇,“不劳监理费心,告辞。”
麟岱掌心微微发汗,这假货演得太像了,连细小的表情都与楚佛谙如出一辙。
这该如何是好……
第76章 差点被淹死
和他回去后, 自己还可能活着出来吗?
麟岱微微向后退了半步,动作很小,还是被“楚佛谙”察觉到了。他低下头与麟岱对视, 眼神中泛着幽幽的暗光。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掌盖住麟岱脖子上渗着血珠子的伤痕,男人语气诡异。
“都怪我不好,弄疼小麟岱了。”
麟岱眼尾一挑。
他太紧张了,竟主动露出了破绽。
“我不小心弄伤的, 不怪前辈。”
“是吗?麟岱骗人,昨夜还不是这样的。”
正当麟岱不知该如何回应时, 许鹏莱匆匆赶了过来。
有他在此,这魔物再怎么张狂也不至于就地要了他的命。麟岱松了口气,紧接着陷入更深的绝望中。
因为许鹏莱说道:
“仙尊, 还请进屋细谈。”
这是丝毫没把他说的当真,麟岱急了,一把扯住“楚佛谙”的袖子。
“我身体不适, 前辈陪我回去。”
许鹏莱对这魔物压根就不设防,若他偷袭, 许鹏莱说不定就折在这了。
壮汉“呀”了一声,道:
“我就知道仙君身体没这么容易能好,您等着,我已向百毒谷圣手传讯,明日清晨便来为仙君调理身子。”
麟岱仍拽着“楚佛谙”不放。
“不, 我就要前辈陪我回去。”
一旁的古承皱起眉,盯着麟岱,满脸奇怪神色。心想, 这人……莫非是受虐狂么?
都被弄成这样了, 还死死拽着楚佛谙不放。
“别闹。”
“楚佛谙”的嗓音低沉又柔和, 混合着强者高坐云端的怜悯,听起来让人后背酥麻。
“我马上回去陪你,好吗?”
这温声细语于麟岱而言无异于催命咒,可麟岱不敢放任这魔头与涅罗宗之人独处。
楚佛谙这般看重涅罗宗,若回来后发现宗门被只魔搞得一团糟,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岂不是让他痛苦自责。
于是,麟岱咬牙再次说道:
“我就要你陪我回去。”
麟岱随“楚佛谙”回到大殿时,身体仍是紧绷的。
他看着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魔头,心提到了嗓子眼。
“楚佛谙”道:
“这几日事务繁忙,叫小麟岱受委屈了。”
麟岱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后迅速回应道:
“前辈受累了,晚间……不如一同沐浴?”
计上心头,麟岱向殿后的浴池处瞟了一眼,试探地问。
“嗯?”
“楚佛谙”拨弄他的耳垂,继而又点了点他的鼻尖。
“好呀,我让绵锋备好药材。”
竟是连药浴之事都知道……
他是从何而知的?如此私密的事,楚佛谙不可能向外人提起。那么知道麟岱时常药浴的人,只有楚佛谙、琼牙、绵锋这两人一犬。
寻常魔族只能夺舍人的身体,却不能窥探人的记忆。上古大魔说不定有这个能耐,可楚佛谙毕竟是人族仙尊,神魂强悍几乎无人可窥破。
这样想来,此魔头必定是以密法搜查了琼牙或者绵锋的记忆,从而模仿楚佛谙的一举一动。
他居然没有搜我的记忆,麟岱诧异,也弄不明白。
转念一想,搜自己的记忆也没用,他麟岱哪怕跳起来指认这人不是楚佛谙,上修界都不会有一个人相信。
这魔头想取代人族仙尊楚佛谙,而不是他的爱人楚佛谙。
“发什么呆?”
察觉到粗粝的指尖已摩挲到自己唇边,麟岱慌忙偏过头,寻了个由头敷衍过去。
“有些饿了,在想吃什么。”
柔软的触感倏忽即逝,“楚佛谙”有些不舍的搓了搓手指。
“还在生气?”
麟岱眼珠一转,“嗯。”
“我的错,我不该让你搬去侧殿的,小麟岱就原谅前辈吧。”
男人亲昵地靠近想搂住他,麟岱借着巧劲绕开他的双臂。
“多说无益,前辈还是沐浴时努点力吧。”
“楚佛谙”歪了歪头,露出了个狐狸似的微笑。
这笑容让麟岱想起了个人,模模糊糊的,却没想起是谁。
只是觉得熟悉。
“原来小麟岱是这个意思……”
男人弯下腰,打量着眼前低垂眉眼似乎是不太好意思直视他的瘦弱美人,继而贴近他的耳侧,低声道:
“包你满意。”
很快就到了晚间,琼牙回来了一次,示意麟岱那群灵宠已经聚集好。麟岱咽下“楚佛谙”喂来的一勺蛋羹,漱过口,挽着男人的手走进水汽氤氲的温泉浴池。
“坐下。”麟岱歪着头,盯着男人说。
“楚佛谙”喉结滚动,依言乖乖坐在被熏的热乎乎的洁白玉石上。
泉水恰好漫过他的胸膛,男人束发的锦带飘在水面上,色泽变得深沉阴暗。
麟岱掬起一捧清亮泉水,松开指缝,浇了楚佛谙一脑袋。
水珠顺着他形状锋利的眉骨、下颚,淌到了健硕的胸膛。
凝在锁骨间像口小池塘。
想到爱人的身体被个肮脏的魔物占领,麟岱就怒不可遏。他单手抵在男人的胸口,问道:
“前辈能否告诉我人魔结界的来源?”
“楚佛谙”眉头一挑,“哦,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而已,前辈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麟岱撇嘴,一副扫兴模样,转身欲离去,却被男人捉住了手腕。
“你过来,我告诉你。”
温热泉水几乎能将人泡软,麟岱坐在男人腿上,一遍一遍安慰自己,这是楚佛谙的身体,这是爱人的怀抱。
不要害怕,不要愤怒,不要露出马脚。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故意让我心疼是吗?”
“楚佛谙”熟练地操控水灵力疗愈麟岱的伤口,手掌抚过的肌肤瞬间恢复成原先的光洁,一点红痕都未留下。
这种温和的触感麟岱再熟悉不过,好几次,当他以为自己睁眼就能看到地府大门的时候,这温暖轻柔的灵力总是会急急赶来,给予他春风般有力的救赎。
在麟岱以为自己看淡生死的时候,楚佛谙给了他偷生的欲望,让他活了一天又一天,越发贪恋人间美好。
两人还有许多没有兑现的诺言,譬如远游,譬如行侠仗义,开宗立派。
麟岱红了眼眶,他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嘟囔道:
“好热。”
耳边是男人闷闷的笑声,他抱着麟岱,低声说道:
“人魔结界,乃我的心脏所化。”
这魔头知道的还真多……麟岱将脑袋靠在男人的肩上,撒娇似地推他。
“然后呢?”
男人背靠巨大的白玉,双手于水下摩挲着青年窄劲的腰。他勾了勾嘴角,继续说道:
“当年实在蠢笨,又爱逞英雄,见魔族泛滥而生灵涂炭,人间却没有可抵御的神兵利器,故而剖心化结界,守一方平安。”
一阵静默后,麟岱撑起身体,冷冷地看着“楚佛谙。”
男人昂起头,笑得很张扬。
“怎么了,小麟岱也觉得此举甚是愚蠢,对吗?”
麟岱脸色黑沉,双手不自觉握拳。
这卑鄙下作的魔物,胆敢当着他的面侮辱楚佛谙。
侮辱他的心上人。
男人似乎看穿了麟岱的心思,他愉悦地摸了把青年的侧脸,然后被他狠狠拍开。
“装不下去了?”
麟岱抹了把脸,厌恶地瞥了男人一眼。
他一言未发,掌心托起团碧绿火焰,一只只火焰狐狸在指尖肆意奔窜。
“楚佛谙”只是笑着说:
“怎么,不怕毁了你情郎的身体?”
麟岱双手结印,火焰化为一只只精巧的箭矢,带着熊熊燃烧的尾羽,唰唰钻入水中。浓厚的药液被蒸腾而出,弥漫在空中四处流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