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燕安淮放声大哭,似乎是想要将自己的情绪全都宣泄出来。
滚烫的眼泪浸湿了燕安淮的斗篷,燕安淮心疼地将小孩抱得更紧,一遍又一遍地安慰。
“没事了没事了,小淮哥哥和阮序哥哥都来找小清了,以后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没事了……”
待其余几人匆匆忙忙跟过来时,见到的便是两人这样相拥在一起的场面。
阮清没事他们也基本放下心,只在一旁安静地陪着他们。
直到许久之后,阮清终于哭累了在燕安淮怀里睡过去,阮序才走上前,轻轻将小孩抱起:“辛苦小淮了。”
燕安淮摇了摇头:“小清没事就好。”
说完他就要站起身,但许是原本支撑着他的那块大石头落下,比之前几次都要强烈的眩晕感一下子将他席卷。
他下意识伸手想撑住墙壁,但只觉浑身酸软无力,随着身体的向后倾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意识一点点消散。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没之前,燕安淮只感觉到自己又一次落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当中。
作者有话说:
这章伏笔有点久远了稍微提一下吧()
何兴蛊惑燕安淮的话和关于火墙的事情在第二十六章
第89章
燕安淮再睁眼时, 就发觉自己身处一处山林之中。
……是梦吗?
他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场景,恍惚一瞬,意识又被黑暗再一次吞没。
……
……
燕安淮独自走在一片山林中, 手里晃着一根从地上捡的树枝,哼着小曲, 心情闲适自在。
今日是他独自离开云仙宗历练的第二个月,虽然他的修为只有筑基,不过靠着他的运气以及转为修士少的人界凑的自觉, 到目前为止风平浪静,还没遇到过什么危险。
一路上倒是还结交了不少心善的朋友,也见识到了云仙宗内没有的景致与事务。
外边似乎也没有师兄师姐们说的那么危险。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与师尊有关的消息。
想起闭关多年未归的君长清, 燕安淮原本闲适的心情稍稍低落了些。
君长清第一次闭关那么长的时间, 按理说不是突破,不是受重伤, 他完全没有闭关这么多年的需要。
所以燕安淮始终怀疑是他不够优秀, 或者总是太聒噪,所以找了个留他体面的理由出门去了。
他总会向师尊证明,他也可以变得独当一面, 这样师尊也会愿意回来了吧。
燕安淮搓搓脸, 很快又恢复元气,继续晃晃荡荡地往前走。
他没走几步, 又忽地见到不远处似乎有个倒在血泊中的人。
……这么多血,还活着吗?
燕安淮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 有点被吓到, 但还是循着本能走上前, 想看看有没有可能抢救一下。
结果他刚走近, 就感觉到这人身边明显的魔修气息。
原来是个魔修啊。
燕安淮一下子就失去了多管闲事的欲望。
师兄师姐们和他说了, 遇到魔修能跑就跑,这几年魔修有愈发猖獗的趋势,而且招式诡异,不是他一个筑基期新人能应付得来的。
他转身要走,然而又听到躺着地上的那名魔修挣扎着说,“救……救救……我……”
燕安淮看他一眼,实诚地摇摇头:“你是魔修,我不救你。”
“我、咳咳……我是……无辜的……”魔修虚弱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没有伤过……人……”
燕安淮听着他的辩解,想了想,向他妥协:“那好吧,救你一次。不过你以后不能做坏事。”
“好……咳咳、我、我不会……不会做坏事的……”
得到魔修的保证,燕安淮才收住原本要走的动作,先用净尘决给他处理了一下,才搀扶着把他拉起来。
魔修似乎已经彻底昏迷过去,燕安淮将他带到附近的一棵树下坐着,大致处理过他身上比较明显的外伤。
越是处理他越是觉得触目惊心,这光是手上肩膀都已经被伤得鲜血淋漓,看这魔修的状态身上应该还有不少严重的伤势。
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恨会下那么重的手?
燕安淮对别人的爱恨情仇不是特别感兴趣,感叹了一下便不再多想,找了个适合露宿的地方,把那魔修又挪了个位。
之后他就翻出安苏木给他的小法器,原地布了个隔绝修士、灵兽妖兽探查的结界。
落脚之处暂时确定下来,燕安淮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悠悠闲闲地去找了些野果和水,坐着魔修旁边一边吃果子一边等着看能不能等到他醒过来。
果然没过多久之后,那名魔修就悠悠转醒,刚要动一下就疼得呲牙咧嘴。
燕安淮咬了口果子,坐在一边从容淡定地开口:“醒了呀。你这到底是遇到什么人了,对你下的手也太狠了吧,还能有口气你也是真厉害。”
说话间,他又咬一口果子,眼底没有对魔修的恶意揣测,也没有什么心疼怜惜,干干净净,像是单纯在旁观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魔修苦笑一下,说:“我原本也只是想到人界这边来走走看看,不打算惹是生非。谁知我都特意挑了人界,还是碰上了一位高修为的大能,感知到我是魔修以后二话不说把我一顿打。”
“喔,真惨。”燕安淮评价一句,晃了晃手中的果子,“所以你要吃果子吗?刚摘的,洗干净了,还挺甜。”
魔修也收了刚才的苦笑:“哦好,那来一个吧。”
燕安淮随手丢了一个给他,一人一魔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在结界里把一大兜野果吃完了。
和谐安静地吃完野果,燕安淮估算了下时间和他们所处的位置,说:“最近的城镇都有好一段的距离,你又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会儿赶路过去肯定是来不及了,先在这里休息一夜吧,明日再带你去城里找医馆包扎一下。”
魔修乖乖点头:“好,谢谢你。”
燕安淮随意摆摆手:“没事。对了,你叫什么呀?要去医馆的话我总不能直接叫你魔修。”
魔修回答:“□□□,你叫我□□就行。”
“好。”燕安淮应下,“我叫燕安淮,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安淮。”
交换了名讳,燕安淮起身在结界附近走了一圈,确认完没问题才对魔修说:“就在这里吧,有小师兄的法器在,应该不会再遇到什么问题了。”
魔修似乎赶到好奇:“小师兄?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吗?”
燕安淮点头:“嗯,我是云仙宗的。所以你不要骗我哦,我会找我师兄师姐们告状的。”
他说得天真无邪,像是小孩在对别人说欺负他他会找家人打小报告,本质上对魔修并没有太多威慑力,反而是留下初出茅庐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单纯印象,更容易遭致旁人的非分之想。
魔修没表现出什么其他情绪,又问:“我们当然不会骗你,可你修为这么低,你宗门会放你自己一个人出门历练?”
燕安淮耸耸肩,理所应当地开口:“反正我师兄师姐们一向都是顺着我的,我想出门自然就出了。”
说到这,他从自己的储物法器中拿出来几瓶药:“不跟你说这么多了,这些药你拿着自己上吧,有些伤处我不方便帮你处理我就没有动。我先去这附近走一圈探探路。”
说话的同时,他原本想把药直接丢给魔修,但是看着他遍体鳞伤的惨状,想了想还是走到他面前把药瓶子放下,转身直接随意地找了一个方向离开。
魔修将地上的那瓶伤药拿起来,看向燕安淮完全不设防的背影,平静虚弱表面下的欲念渐渐浮现。
他感知得到,这小孩天资根骨极佳,心性更是万年难遇的澄净清明。
如今他已经被夺走根骨撕裂元神,苟活着也不过是个受病痛折磨的废人。
但若能将那小孩的躯壳据为己有,不说恢复原本的修为,从此稳坐魔界第一魔尊位置,乃至荡平修仙界一统天下都决不成问题。
魔修向来讲究欲念为先,在燕安淮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就用最后盈余的魔力,舍弃肉身化作有形的灵体,径直朝燕安淮的方向袭去。
然而眼看着就要趁他不备轻易得手之际,他“砰”的一下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结界,又被弹飞好几尺远。
……什么?!
“你也太心急了吧,我还以为你至少会等夜间我睡着了再下手。”
燕安淮停下脚步,失望地回头看向被撞飞后又咳了一口血的魔修。
魔修哪里还能不明白状况,神色一凛,从地上飘起来后擦了一下唇角的血迹:“你从一开始就没信任过我。”
燕安淮摊手:“我本来是想给你一次机会的,不过你没有珍惜,那也怪不了我。”
他神情无辜,但说这话的同时,一把浅绿剑意汇聚而成的长剑已经径直穿刺了魔修的整个胸膛。
速度之快,以至于那名魔修根本来不及抵抗,本就是耗费最后一丝魔力化作的灵体隐隐有消散的踪迹。
燕安淮看着他痛苦又憎恶的神情,没有太多波动:“果然师兄师姐们说得对,魔修没一个好东西。”
“哈。”魔修在撕裂的痛楚间冷笑,“魔修没一个好东西,难道你们人族就有了?这世间的所有人,所有魔,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着。”
“哪有什么单纯的善呢?只不过是你们人族掩饰自己早就烂透的内心,想出来的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
“你早晚会看清楚,这世间不过是被掩饰起来的一片脏污!”
燕安淮听着他的话,皱眉,加重了对剑意的掌控,在魔修的狂妄大笑中彻底了结他的性命。
他在君长清的书阁中看到过人性本善的天道法则,对此也持以坚信的态度,魔修的这句话对他来说没有太大影响。
——至少在接下来,又接连遭到数次背叛前,燕安淮都是这么想的。
温热的鲜血喷溅到脸上,燕安淮机械地将剑收了回来,看着白日还热情交谈,现在却企图要趁着月黑风高杀他越货的人了无生气地倒地。
【“你早晚会看清楚,这世间不过是被掩饰起来的一片脏污!”】
自魔修被他杀死起就残余在他识海中的残念再一次回响。
燕安淮看着面前的血泊,感受着脸颊上的鲜血逐渐变得冰凉,有些仓皇地倒退了两小步。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游历一年时间以来第几个撕裂友好表象的人。
但他始终会记得,这是他第一次举剑杀死同族的人。
眼前这人也是他出门以来结识的第一位,也是最要好的一位“朋友”。
难道真的就如那名魔修所说……这世间的所有人,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着?
巨大的痛楚几乎要将他的脑袋炸开,魔修临死前的话一遍遍尖锐地回荡在他脑海当中。
他痛苦地捂着头。
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真的不是这样吗?
……
……
在即将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之前,燕安淮猛地一下从梦境中惊醒。
……原来是梦。
燕安淮怔怔地看着床顶帷幔,梦境中困扰他的感觉始终没有消除。
真的只是梦吗?
他茫然又无助地捂住心口,不知如何宣出于口的情绪不断积压,一点又一点地沉沉垒在他心底,压得他几乎就要窒息。
他迫切地想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想找到一个可以将他从不断蔓延的黑暗中解脱出来的救命稻草。
他艰难地呼吸着,本能间只想到了一个人。
“师尊……”
“小淮?”房间的某一处一下就给予了他回应,“你醒了?可是哪里还难受?”
君长清很快就起身走到他身边,见他捂着心口痛苦皱眉的模样,心疼地抱住他。
他低声说:“对不起,我没有及时注意到你醒来的动静。是身体哪里很难受吗?”
熟悉的温度与气息再一次将燕安淮包裹,他轻颤着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抓住君长清衣角。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师尊”声音很轻,隐约间仿佛带上了哭腔。
他蜷缩着身体,痉挛般的绞痛不断折磨着他,梦境中那名魔修的声音和现实里何兴的声音反复回响,尖锐地刺痛着他的识海。
本就未巩固的道心愈发摇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蔓延、不断将他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