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倒在自己的床上,嘉颜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郁闷难当的胸口,就如同是煮沸的高压锅一般,充斥着无处发泄的哀伤。捧住了阵阵绞痛的心脏,他身体也渐渐地抖成了一团。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痛苦的心情,更是变得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凶猛,直痛得嘉颜都快要昏厥了。
就这么在床上蜷缩了好久好久,最后终于受不了这份煎熬,嘉颜反而起身向楼下走去。
混混噩噩地走进厨房,嘉颜顺手打开了一边的收音机,然后又从酒架上拿下了一瓶红酒。
常常都听人说,喝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也不高兴拿什么酒杯了,开了瓶封以后,他就着缓缓响起的音乐,直接大口大口地灌了起来。
喝着这比普通人的收入更加昂贵的佳酿,收音机里委婉地传出了一道优美的女声:
我是被你囚禁的鸟 已经忘了天有多高
如果离开你给我的小小城堡 不知还有谁能依靠
我是被你囚禁的鸟 得到的爱越来越少
看着你的爱在别人眼中燃烧 我却要不到一个拥抱
我像是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影子 冷冷的看着你说谎的样子
这撩乱的城市 容不下我的痴
是什么让你这样迷恋 这样的放肆
我像是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影子 和寂寞交换着悲伤的心事
对爱无计可施 这无味的日子 我的眼泪是唯一的奢侈
一声接一声,一口接一口,这甘甜的美酒,渐渐也变得异常的苦涩。到后来,嘉颜都快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幻的,他就知道这歌词里的每一句,都如同是他的亲身感受,都在狠狠地剜割着他的心,让他越喝越苦,越喝越痛。
不知不觉间,满满的一瓶红酒,很快就见底了。初次喝醉的恶心感,也慢慢地袭上了他的喉头。不一会,嘉颜就趴倒在水槽边缘,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直到吐得只剩下黄水了,他这才虚弱地抬起了身体。
“恩……”
尽管已将胃里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但沉重的脑袋,却仍然越来越晕眩。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嘉颜扶着墙壁,慢慢地走向自己的卧室。
一步一步,他尽量揽注飞逝的神智,向前移动着。可飘忽的意识,却让他的视线,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就当他要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嘉颜突然眼前一黑,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第九章
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嘉颜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物,就好象是隔了层纱一般,迷迷蒙蒙看不清楚。还有那嗡嗡作响的脑袋,痛得就如同要裂开似的,令人难以忍受。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身体会这么疼,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趴在地上怔怔地想了好一会,脑中的记忆才一点一点地聚集起来。
再次努力地看了看四周,虽然迷迷糊糊的不甚清楚,但还是能分辨得出,他是躺在二楼的过道上。从头顶那昏暗的灯光看来,现在应该还是夜晚。
大概是喝醉了,摔下来了吧。
用力地撑起酸痛的身体,可是涨痛的脑袋,根本就无法竖得起来,才晃了一下,就晕得泛起了一阵恶心,使得嘉颜又不得不重新趴回了地上。
过了一会,凭着一股坚韧的毅力,嘉颜这才咬着牙,用手脚艰难地挪动着身体,慢慢地爬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这个屋子里,他已经被人看了太多的笑话,这副窝囊的样子,他是绝不会再让任何人看到的。
等他终于爬上了自己的大床,窗外也开始逐渐地明亮起来。
在床上混混噩噩地躺了好久,被剧痛和不适折磨着的身体,渐渐地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难受。大脑已经涨痛到了快要爆炸的地步,而身体则象是散了架一样,没有了一丝力气。到了后来,就算是要稍稍挪动一下手臂,都会马上引起一阵眩晕。
迷迷糊糊间,嘉颜渐渐地发现,视线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昏暗,声音也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安静。就连皮肤的触觉,也慢慢地变得麻木而不清晰起来。
真的是撞到了头,而且还受了重伤。
感觉到又有人把手按到了他地额头上,嘉颜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
勉强地睁开了美丽的双眼,等待着他的却只是一片沉寂的黑暗。
终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不用再去争,也不用再去求,那躯体以外的一切,都已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长久以来,为了感情,为了亲情,为了能有一个温暖的家,他一直都在拼命地努力,一直都活得好累好辛苦。可是,经受了这么多苦难、这么多心酸,到头来,却仍然是什么都没有留住,就连这个世界都已经抛弃了他,惩罚他永远都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他还有什么可以指望的呢。
就这么模模糊糊地想了一会,嘉颜很快便再次昏睡过去。
“少爷,嘉颜少爷还是不肯下来,也不肯吃饭,说什么都不回答。”
这天,程鸿业一回到家里,方叔就一脸担心地报告着。
“哼,还在耍性子,别管他,你下去吧。”
将公文包扔给了一边的下人,程鸿业不耐烦地对着方叔摔了摔手。
“可是已经三天了呀,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支持不住的。少爷,你就去看看他吧,好歹他也服侍了你这么多时日了。”
“我最恨的就是别人来要挟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不会妥协的。他要绝食就让他绝食,不用理他,我们吃饭去。”
“可是,少爷……。”
“不用多说了,先吃饭。”
不愿再多听方叔唠叨,程鸿业甚至没有先换衣服,就快速地走向了餐厅。
自从嘉颜不再踏出房间以后,这个家里的气氛,也再一次紧张到了极点。虽然程鸿业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可他那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却着实让大家捏了把汗。
他的那几个男宠们,起初还会挑唆着程鸿业,趁机数落嘉颜的诸多不是。可是到了今天,面对着他那铁青的可怕脸色,他们也全都不敢再有什么造次了。
就这样,整顿晚饭都在沉闷的气氛下进行着。
“鸿业,我觉得你等会还是去看看嘉颜吧。”
就在晚餐快要结束的时候,徐雅文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是这个家里,年龄尽次于程鸿业的人,也是最能和程鸿业说上话的一个人。
“我昨天去看过他,情况好像不太好,憔悴了许多。”
“是啊,我也去看过了,今天好像比昨天还糟糕,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说什么都不听。”
接过徐雅文的话题,孙舒捷也马上符合着。
“是啊,是啊,真的象变了一个人一样,很可怜的。”
有了这个开头,其他人也都小心翼翼地帮着腔。
虽然嘉颜的别扭,让他们感到非常心急,可是对于这些天来他所作出的努力,众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他遭受到这样的惩罚,同时也让他们感到十分的同情。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等会再说。”
被他们这七嘴八舌吵到头疼,本就心烦意乱的程鸿业,更是觉得怒火急升。把身上的餐巾往桌上一扔,他豁然地站起身来离开了餐厅。
到底要不要去看他。
想想刚才众人所描述的那番情景,程鸿业还真是觉得一阵心悸。可是回忆起嘉颜以往的种种任性,他同时又感到万分的不甘。
但还没等他决定好该去的方向,他的双腿却已经把他带到了嘉颜的门口。
“唉~!”
无奈地叹了口气,站了一会,他最后还是轻轻地拧开了门把。
自从嘉颜回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进这个房间。虽然六月的天气,已经是有些闷热了,可房间里却没有打开冷气。湿热的夜风,阵阵吹拂着凌乱的窗帘,让整个空间,都有种燥热不安的感觉。
顺手打开了墙上的开关,就着明亮的灯光,程鸿业看到平躺着的嘉颜,正将头扭向另一边。
“嘉颜,是我。”
面对着嘉颜那要死不活的样子,程鸿业才刚刚平息的怒气,又开始升了起来。没好气地往床边一坐,他耐着性子,等待着嘉颜发作。可是就这么坐了好久,嘉颜只是稍稍地挪动了一下被他压到的手臂,就再也没有其他动作了。
“好了,嘉颜,不要再耍性子了,去吃饭吧,嘉颜。”
见嘉颜始终都没有什么反应,程鸿业又不耐烦地推了推他的身体。
“嗯……”
感觉到有人推他,嘉颜茫然地转过头来,反射性地睁了睁眼睛,随后又转过头去。
可就是这一瞥的时间,却让程鸿业着实震惊不已。没想到才隔了三天,嘉颜竟然会憔悴到如此地步。本来丰润的脸庞,不但没有了一丝血色,而且还消瘦得完全落了形。深深凹陷的眼睛,和泛青嘴唇,清晰地显示着他这几天来所受到的煎熬。
“嘉颜。”伸手握住了嘉颜发白的手掌,掌心传来的冰冷的触感,让程鸿业的心脏也感到了一阵地战栗:“唉!你这又是何苦呢?起来吃饭吧,打架的事就算了,让那些都过去吧。”
“好了,嘉颜,把头转过来,我在跟你说话呢。”
可是不管他说了什么,做什么,嘉颜都只是毫无反应的别着脸,被握住的一只手掌,也在微弱地挣扎着,想要收回。
“嘉颜,看着我,看着我嘉颜,你听到没有。”
“嘉颜,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给我脸色看,也不喜欢被人要挟,快起来吧,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强握住嘉颜瑟瑟发抖的手掌,程鸿业的脸庞渐渐地变得涨红。还从来没有人敢怎么藐视他的存在,这种冷漠地对待,让他觉得非常羞辱。
“嘉颜,你给我起来!”
突然抓住了嘉颜的手臂,程鸿业猛然把他从床上拎了起来,迫使他面对着他。
可正被病痛折磨着的嘉颜,怎么经受的住这样的折腾。激烈的晃动,立刻就引发了他全身的不适,疼痛的感觉,晕眩的感觉,恶心的感觉,以及麻痹的感觉,一时之间全都涌了上来。
无力地抬起双手,在空中抓了两抓,他就这样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嘉颜,嘉颜。”
如此可怖的模样,立刻就把程鸿业给吓得不轻。男人那高涨的愤怒,瞬间就随着嘉颜的意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抓着手中那虚弱的身体,程鸿业只觉得脑中也变成了一片空白。
就这么无措地呆了几秒,他才小心地把嘉颜放回了床上。屏住呼吸,程鸿业慢慢地伸手探了探嘉颜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心脏。
还活着。
不自觉地,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他的衣服也被渗出的冷汗给浸湿了。
稍稍地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程鸿业赶紧拨通了内线电话。不一会,方叔就带着徐雅文走了进来。
“雅文,快看看,他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看见徐雅文进来,程鸿业马上就站起身来。
“我看看。”
知道情况紧急,作为外科实习医生的徐雅文,快步走到床前,为嘉颜诊断着。
“怎么衰弱得怎么快。”
昨天他来看他的时候,还不至于这样啊。
带着无数的疑问,徐雅文掀开被子,快速地解开了嘉颜的衣服。一瞬间,一具满是伤痕的躯体,顿时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前几天打架所造成的青紫,此刻都已经变成了深紫和深青,印着那苍白的肌肤,显得格外的可怖。
责怪地瞥了一眼在尚在震惊中的程鸿业,徐雅文继续为嘉颜做着检查。
身体上的这些淤痕虽然可怖,但都只是一些皮外伤,应该都不至于会使人晕厥。略有所思的考虑了一会,徐雅文又伸手探视着嘉颜的头部,从后脑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上摸去,在头顶的地方,他突然摸到一大块突起。
“鸿业,他有撞到过脑袋吗?”
“没有啊,我不知道。”
看着徐雅文一脸凝重的样子,程鸿业的心也被吊到了喉咙口。
“可能是颅内出血,要快点送医院救治。方叔,去准备一下,扎个简单的担架,要尽量平稳,不能颠簸的。”
“颅内出血,怎么会这样?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呆呆地看着嘉颜虚弱的样子,程鸿业已完全被弄懵了。颅内出血是多么严重的事情,这任谁都很清楚,可是为什么这样的事会落到嘉颜头上,他是恨嘉颜,是要惩罚嘉颜,可是他也绝对不想嘉颜有事,他想要的,只是能永远留住嘉颜而已啊。
“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很难说,这要等到了医院,经过确诊才知道。”
放开了嘉颜的脑袋,徐雅文赶紧拨通了医院的电话,联系医师做好抢救准备。随后他又回自己房里,拿来了急救用品,为嘉颜进行了输液。
知道嘉颜出事,家里的其他孩子也很快就赶过来帮忙。
在众人小心翼翼地护送下,嘉颜终于被平安地送进了医院。
坐在急救室门外的长凳上,程鸿业紧张地看着不停进出的医务人员。自从徐雅文推着嘉颜进去以后,他已经等了有四个多小时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的恐惧也在逐渐地增加着。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他。
回想起嘉颜那气若游丝的模样,他感觉自己也在慢慢地崩溃中。嘉颜的体温,嘉颜的声音,嘉颜的一切,都早已成了他灵魂里不能或缺的存在,早已是他生活的全部,实在是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了嘉颜,那么他的努力,他的感情,他的伤痛,又该何去何从,除了嘉颜,他根本就不需要其他人。
渐渐地,伴随着一幕幕记忆的重现,那些长久以来积聚的恨意,也一阵阵地翻搅上来,但不管是牺牲,还是付出,是背叛还是离散,这些苦苦纠缠他多时的痛苦记忆,在和嘉颜那虚弱的映像重合时,这份苦楚的感觉,很快又化成了阵阵的心痛。嘉颜伤心的样子,挣扎的样子,愤怒的样子,忧郁的样子,那些过去因仇恨而无法看到的事实,也一点一点在他的心里复苏过来。
算了,过去了,就不要再恨了。不管嘉颜是为了什么原因而抛弃了他,只要他醒过来,只要他能活着,他都不会再计较了。等他醒了以后,就让他们重新开始,恩恩爱爱地过日子吧。
双手合十地放于眉心,程鸿业在心里祈祷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