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狂小丑————黑木黎子

癫狂小丑．第一章(乌云背後)
皮鞋敲击著地板，发出空洞沈闷的声音。从别墅的另一头，隐约传来一支舞
曲。渐渐的，声音变的清晰，沈焰崎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踩著那个节奏。不愧是《Miss Rain 》，每走一步，都像是要去看望棺材里的死人一般凝重。
"对不起先生，只能这样了，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喂？等等！先别挂！喂！"高凌志重重地仰倒在靠背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可恶！人在极度低落的时候通常会闭上眼睛，他也不例外。这时的动作就好像在向神乞求，又像是在慷慨地等著死神的降临。
轻轻的，门开了。高凌志仍保持著他落魄的动作，只用说话来打发别人：
"我现在真的是一无所有了。所以，你走吧，我没什麽可给你的了。"
站在门口听完他的话，沈焰崎仍以他好听的脚步声踱到房间最那边的沙发前。
听到前面的玻璃茶几被什麽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高凌志终於坐直了身子。
"琉璃的舞曲，想不到你还在听Miss Rain 的选段啊，喜欢吗？"
"什麽意思？"高凌志不想他岔开话题。沈焰崎当然知道什麽叫适可而止，他只是笑了笑："三百万，对你来说不过是个小数目罢了......"高凌志似笑非笑的问："哼，你是来挖苦我的吗？""随你怎麽想吧。"沈焰崎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把你的钱拿走！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沈焰崎一听这话猛地转过身，快步向前一把揪起高凌志的衣领："高凌志！你张大眼睛看看吧！你还拥有什麽？不要再守著你那可笑的尊严了！公司不是你一个人的，由不得你任性！你这自私的家夥！"
或许被人揪著很容易上火，高凌志失去理智似的挥出了他有力的一拳，毫无防备的沈焰崎因为重心不稳一头撞在了茶几上。高凌志看他捂著头的手上沾染了血迹，一时慌了神，"焰崎你不要紧吧？我送你......"
"走开！"沈焰崎显然很生气，他甩开高凌志扶他的手，气鼓鼓的对他说："高凌志，你欠我的多著呢！也不差再多欠几回！"而後狠狠地带上门离开了。
本来就被公司面临破产的事弄的焦头烂额，现在又打伤了沈焰崎，更使他坐立难安。欠他的人情太多了，况且当初又是自己先提出分手的，他还有什麽脸去接受沈焰崎的任何帮助？
沈焰崎掏出钥匙开门，却怎麽也打不开。他拔出钥匙在门上猛踢了一脚，
"他妈的！什麽破门！"这时，门开了。
"老兄！门要给你踢出洞来了，可不是300 块钱的三夹板啊！"莫丘立对沈焰崎的毁灭性行为总是不敢恭维，以他的话说就是怕沈焰崎惹出什麽事来，所以总时不时地跟著他。每次沈焰崎听到他所谓的"教导"，就後悔当初为什麽把另一把钥匙交给了他。可是不给他的话就会被他每天好几个电话给淹死。
本来就在高凌志那儿受了气的他不假思索地嚷道："有完没完！烦死人了啊！"
"呵，焰崎，火气这麽大啊？别怨了。诶，你的头怎麽回事啊？撞到什麽东西了是不是？谁叫你这麽晚回来。晚饭都凉了。"
沈焰崎脱下外套随手往沙发上一扔："就你也弄的出热饭吗，连个汤都不会煮，除了叫外卖，你还会什麽。"
"知道你行，可是会做饭的偏偏不知野到哪里去了。"
本来就不太情愿坐在餐桌边的沈焰崎站起来说了声我不吃了就上楼去睡觉了。剩下莫丘立一个人在那丈二摸不著头脑。
"喂！你这个邋遢鬼！澡都不洗就这麽往床上一滚，小心上面会爬出蛆哦。"
"你白痴啊！讲那麽恶心的东西，我看我真要拿马桶搋子来把你的嘴巴捣捣干净了！老子今天心情不好，你少烦！"
知道再这样惹他会闹出人命，莫丘立收起他的嬉皮笑脸，换上一副严肃状地问："是他打的吧？脸上都有淤青了。"
背对著他窝在床上的沈焰崎只是微微张开了眼睛。看他不说话，莫丘立也不再说什麽，很识趣地走了。
一大早，泡在浴缸里的沈焰崎就听见莫丘立的车子开过来的声音。不知道为什麽，莫丘立老是像小学生一样早上要等沈焰崎一起上班。就像姐夫出去吃顿饭或者办点什麽事，姐姐就会出去找。很多家庭都是如此。在莫不关心的沈焰崎眼里也是无法理解。不论身边少了谁，他都不会去找的。
把公文包随手一丢，莫丘立一屁股坐在沙发里等待。西装革履的沈焰崎给他冲了一杯咖啡。莫丘立收起二郎腿，想到什麽似的说："哦，对了。刚才在门口发现的。"他将一个白色信封递给沈焰崎，然後又准备开始他的长篇大论："没有署名啊，不过我建议你装个信箱。别因为是自己的房子就舍不得破坏你的美学......"沈焰崎作了一个STOP的手势示意他住嘴。他看了看"沈焰崎先生亲启"几个字，知道是某人的笔迹，打开来，从里面抽出的是一张借据。沈焰崎很随便的折了一下，塞进了上衣口袋。看杯子里的咖啡只剩一个底了，他扬了扬头：
"走吧。"
莫丘立调了一下反光镜，里面依旧是沈焰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焰崎，冰箱里的东西都吃完了，什麽时候一起去杰菲亚采购一点吧？"
"不去，没钱。"
"呵，你说你穷得只剩钱我倒相信。"
"这个月的预算已经很紧了。"
"老兄，都什麽年代了，你还在计划经济啊。这种落後的经济形式在几十年前就已经瓦解了吧。况且杰菲亚的董事长又是你亲爸，你去黑一点又有什麽关系呢！"
"正因为董事长是他，我才更不该欠帐。"
"嘿嘿，你还是那麽强啊。"
打开车门，沈焰崎也不等莫丘立就径直朝办公楼走去。"沈经理早！""经理早上好！"......沈焰崎只是稍微点了几下头，只跨自己办公室，然後关门。天天都是如此，毫无多余的动作。他感觉自己有些像机械人了。唯一不同的是，他今天把公司的企划书打印成备份放进了文件袋，并且很小心的用胶水封口......
几个月後的某天傍晚，沈焰崎正准备打的回家。"沈先生，我们老板请您到府上做客。请上车。"看来车的主人很清楚沈焰崎的习惯。他知道沈焰崎很怕烦，所以迟迟还未买车。也知道有点小懒的沈焰崎不会拒绝自己就跟著他的司机走。
"到了，先生请进。"沈焰崎环顾了一下几个月前还拜访过的这栋宅子，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大步流星地向书房走去。
"我知道你会来，"高凌志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容，和以往的敷衍式不一样，这次似乎真的遇到了开心的事，"这是三百万，现在物归原主。"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情绪的沈焰崎似乎因为这种无聊的小事而把他请来开始显出不耐烦的神色，甚至听完这句话就做了一个准备离开的架势并且抛下一句："还给银行吧。那是以杰菲亚的名义贷的。"
高凌志愣了一下，嘴角上的一弯转瞬即逝："又是贷款？你父亲又开什麽条件了吧？居然做出和以前一样的事，我还以为你应该变聪明了呢。结果还是一样的傻。"
"我不想跟你翻旧帐。"背对著高凌志，沈焰崎显得很平静。
"呵，可是你忘得掉吗？这麽多年了，能说忘就忘的吗？呵，你忘了？那时侯，那时侯也是那麽三百万把我砸死。为什麽？呵呵，焰崎啊，那是因为你心里想的一直都只有我而已！"
"用尺子量量你的脸皮有多厚吧。"沈焰崎说这话时已经伸出右手准备开门。不料被高凌志猛然挡了下来。正当沈焰崎略微吃惊之际，高凌志已将双臂环在了他的腰间，并且连带著用嘴唇轻拂过沈焰崎的耳廓，在他耳边低语起来："焰崎，我不会让你走的，我再也不会松开这双手了。回飓讶吧。我知道错了，回来好吗？别呆在隋亚集团了，飓讶才是你的天下啊。"
沈焰崎冷笑了："你居然敢叫隋亚的叛徒加入你的公司。"
"你是为了我才出卖隋亚的，我怎麽会害怕呢。而且你以杰菲亚的名义为我贷款，你父亲一定又逼你和不喜欢的女人结婚了吧？"
"哼，笑话！我都30出头的人了，还会被他们牵著鼻子走吗。"他拨开高凌志的手，打开近在手边的门，两个人於是被一道门所隔了。
"我们现在是竞争对手，管好你的企业吧！"在这句话之後，高凌志听著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暮色当中，忽然高喊了一声："送沈先生回家！"
"凌志，来，吃饭啊。"
听著泉清兰嗲声嗲气的声音，高凌志满心嫌恶地"关心"道："我陷入低谷的时候你跑到哪里去了啊？现在好转了，你回来的倒是很及时啊，我的好太太！"
"啊，没，没有啦，我只是去香港玩了一阵子。"
"去香港？你可真会玩啊。去香港赌钱吗？想帮我赚一点回来是吧？你可真是好──贤──惠啊！"
泉清兰笑的很尴尬地说："哪里......哪里......应......应该的。"
"哼！"高凌志这一吼很是响亮，惊得他老婆赶忙装出一副受惊的娇态。
"你今天怎麽这麽老实啊？平常的嚣张气焰哪去了？啊？呵呵，你平常不是张张嘴就可以把我吃下去一样吗！你管家婆的威风到哪去了啊？你看看你那样子──真恶心！啧啧啧，怎麽，做了亏心事就不吱声了？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高凌志！你别老虎不发威就把我当病猫！给你点好脸色就上房揭瓦了！"
"这话应该我说吧？泉清兰，我告诉你！你个不要脸的女人，还老虎了？好啊，你有种咱们就去签离婚！"
"好哇，有点钱就不得了了！高凌志，我也告诉你，老娘我坚决不会离婚！谁给谁认错，咱们走著瞧吧！"
"哗啦！"高凌志把一桌饭菜全都掀翻了。正准备上楼的泉清兰杏眼一翻："得，不吃拉倒。我还怕你饿死不成！"凌志一刻也不想和她呆在一幢屋里了，穿上外套就往外走──虽然他没有晚上出去散步的习惯。
不知不觉就走进了绮力，那是绮力的一家客流量比较小的连锁店，因此心烦不想被吵到的时候来这里是蛮合适的。正当他从门口进入四处张望时，忽然发现对面吧台上坐的是沈焰崎，他愣了一秒锺後就像虫子见到灯光飞过去一样地被吸了过去，"我们又见面了。"
想不出其他招呼方式的高凌志脱口而出地惊动了沈焰崎。沈焰崎轻轻的晃动酒杯，微笑地注视著里面的水纹说道："无巧不成书，坐下来一起喝两杯吧。"对於他的坦然，倒是高凌志显出了一点惊讶之色。
"你怎麽有闲情跑到这里来？"
"别提了，家里那个臭女人，整天叽喳个没完。看我出事的时候她就恨不得早点跟我离婚......"
"呵呵，有些女人就是这样，更何况是你在飙车的时候认识的。"
高凌志啜了一口酒，然後定定地望著沈焰崎："焰崎，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沈焰崎笑了一下，仰起头把剩下的酒喝干了，"我为什麽要怪你？"
看高凌志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沈焰崎拿起一瓶酒问："要不要试试这个？"高凌志点点头，看沈焰崎在各自的杯中注满，他举起酒杯就喝了个底朝天，然後一把抓住沈焰崎的手："焰崎我们从头开始吧？"沈焰崎笑著摇了摇头。高凌志怎麽肯罢手？於是就在那神神叨叨地罗嗦了一大堆。面对他的甜言蜜语，沈焰崎似乎已经打上了免疫，任他怎麽说罢，每听完他的一句话就只顾喝掉自己的酒......
纠缠到大约凌晨，平时不怎麽喝酒的沈焰崎自然已经烂醉，完全没有要回家的自觉了。好在高凌志没有喝太多，仍保持著清醒的状态："焰崎，你醉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沈焰崎翻了几下眼皮，哼哼叽叽地没什麽反应。好不容易把摇摇欲坠的沈焰崎塞进了的士，努力地在脑中寻找他曾经醉到这个样子的记忆。
高凌志把沈焰崎从车里拖出来，还没帮他站稳，沈焰崎已经滚在了地上。
"焰崎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你到哪里去逍遥了啊？"莫丘立从屋里出来时嘴里还这麽嚷著。看见盯著自己的高凌志，莫丘立有些尴尬地说：
"呃，高总，你们，一起回来的啊？"凌志的表情也变的很呆板，只是嗯了一声，就扶著沈焰崎进屋了。
一直把他拖到床上，甩掉皮鞋，高凌志才转过头来对因为不放心沈焰崎而跟在他们身後的莫丘立说了声"你先回去吧"，莫丘立哦了一声，趁著夜色走了。看著因醉酒而熟睡中毫不知情的沈焰崎，高凌志心里闪过一丝不快──虽然莫丘立和沈焰崎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但在他看来，那个一天到晚往沈焰崎家里跑的男人真的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高凌志坐在床沿只是注视著沈焰崎。沈焰崎忽然一副要吐的样子。高凌志急忙随手操起一个容器，扶他起来。如果第二天沈焰崎醒来看见自己心爱的水杯被自己吐成这样，一定会为今天的行为感到後悔吧！所以在他醒来之前要把它洗干净。曾经听说喝醉的人必须侧卧，因为仰卧著容易在要吐的时候呛死。他把沈焰崎稍稍翻过一点，然後就去冲洗那个宝贝水杯了。把杯子晾在洗手池边，他回到沈焰崎的卧房，搬了个铺著仿真豹皮的椅子坐在他旁边。
沈焰崎醒来的时候已将近下午两点，因为睡的太久的缘故，他感到有些晕眩，看见旁边支著手肘正打著盹的高凌志，轻轻地推了他几下问他几点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表什麽时候坏了，因为他不知道昨晚摔到地上时已经把它弄坏了。高凌志被他这麽一推就吓了一跳，定下神来才慢悠悠地告诉他已经叫小莫给你请假了，你就当是休假吧。
沈焰崎洗完澡就穿著浴袍到冰箱里找点心吃。当他打开空无一物的冰箱後，旁边的高凌志笑了笑："出去吃吧，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沈焰崎轻轻地关上冰箱门去换衣服。
看穿著便服的沈焰崎从楼梯上下来，高凌志仿佛看到了还是青年时的沈焰崎，他脱口而出地说："你一点也不像是个30岁的大人。"
"什麽意思？"
"英国王子20岁的样子都比你现在这样来得成熟。"
"我还以为什麽呢，原来你是说我长的比较像中国人，这样的话，不伤自尊。"
"呵呵。"高凌志笑了，并且不由自主地用他含有温度的视线注视著动作庸懒的沈焰崎，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都目不转睛。看沈焰崎在周围晃来晃去，出乎他的意料，沈焰崎并没有马上去开门，而是转向朝电话的方向走去。
他不紧不慢地按著键。
"喂，阿立，冰箱又空了，你下班回来别忘了买菜，我现在去喝下午茶，要不要顺便给你带个什麽？"
莫丘立若是在办公室，当然不好跟人打电话还讲些吃的东西来遭人非议。沈焰崎知道他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外面采购汽车配件，不会被同事抓到把柄去打小报告。本来心情不错的高凌志在他挂掉电话後暴跳如雷："你存心气我是不是？！"沈焰崎倒是心平气和，而且似乎带著一丝坏笑的说："气你？我凭什麽气你？我可没那个能耐。我们可是井水不犯河水，我打电话妨碍你了吗？你别不知所云了。"他不知道其实自己是想探出对方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