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摆好了两副碗筷,恭声道:“寨主,卫公子,你们慢慢用,我……我先出去了。”慕容寒笑着点点头,少年腼腆的红了脸,临出门的时候,少年转过身,急急道:“寨主,我们寨主说了您胃不好,所以都是些清淡的小食,您可一定要吃啊,不然胃会疼的。”
“好。”慕容寒柔柔一笑,目送少年出了门。
他和卫尧吃了几口,觉得半饱,便听到屋外有人敲门,两人对望了一眼,卫尧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衣着朴素的路静,她一脸笑意的扫向屋内,卫尧侧了身将人让了进来。
慕容寒有些吃惊,他不是没想过路静会来,只不过他以为先来的人会是路霁轩,心底不觉有些失望。
路静坐下来,卫尧也没有出去,一同坐了下来。
路静见了,有些尴尬。
“卫尧是自己人,李夫人有话但说无妨。”慕容寒放下了筷子,正了脸色。
路静一愣,慕容寒这话分明就是在说亲疏远近。她苦笑道:“木兄弟,还在生气?”
“岂敢”慕容寒咧了下嘴,“路寨主和几位兄弟所做的都无可厚非,若换了是我,也当如此。”
“你能明白就好。”路静叹气道:“其实你心里一直明白,可是却还是拂袖而去,气的可是霁轩挡了你的手?”
慕容寒挑起了眉,“若是我,有人如此对待养育自己成人的姐姐,也会如此,怪不得路寨主。”路静叹道:“你虽然说不怪,可是心里却在怪。”
慕容寒听着,皱了下眉。
“我是个女人,对于很多事情看的比你们男人更透彻,你怪的,是他明知你不会伤害我,却动手伤了你。你气的,是察觉了这一切都很奇怪,但是却没有想到他和你不同,他是知晓内情的人。”路静见慕容寒嘴角微微勾着,眼睛却渗入了讽刺,她又道:“其实他也不过是宴前才知道的这些。”
慕容寒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此刻卫尧扫过慕容寒和路静两人,收拾了食盒,走了出去。
路静又道:“我说这些不是想要你不在生气,只是我希望你可以听完了之后,考虑要气他多久。”
慕容寒一笑,“李夫人您这话说的趣味。”
路静叹气,“他心里惦记你,一直不好受,你心里也有他,否则以你的气量不会生气。”慕容寒张了下嘴,没有说话。
“我们本想瞒着他,可是想到若真是如此,恐伤了和气,但又怕他泄露与你,才在宴前同他说了这些,我们只是要他有个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若是我真的不可靠,是说要他不要留情,下手除掉我么?”
“自然……不是。若真是道不同,不过是分道扬镳,我们不会……毕竟你救过霁轩。”
慕容寒看着她,没有说话。
“霁轩本就信你,还和我们打了赌,若是他赢了,你根本无心这个山寨,又或者其他心思,那以后这里便同他所说的一般,与你平起平坐,任何人也不许有异议。”
慕容寒听到路霁轩信任自己,心里一甜,眼睛跟着垂了下去。
“当然,若是他输了,就要离开你。”
“可是他赢了。”慕容寒抬起头,掩不去眼底的笑意。
路静见了,欣然一笑,“是,但是他也输了。”见慕容寒挑了挑眉,路静道:“他输给了你。”
慕容寒抿了下唇,“我可没有和他打赌。”
“那你是和你自己赌么?”
慕容寒沉默了。
他不是和自己赌,甚至没有想过要赌什么。他只是不甘心,当他看到李如风攻向自己的时候,路霁轩非但没有出手,反而坐在那里,他就知道路霁轩什么都知道,那时候他是愤怒。他想:你什么都知道,那就让你意想不到好了。所以才会出手攻击路静。
可是看到路霁轩动手,他真的想杀了对方,可是那个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法……下手。
其实,输的是自己。
路静见慕容寒不出声,接着道:“他挡了你,那是本能,因为你伤的人是我。但是他那只是情急之下,才会对你出手。如风向你出手,他却没有阻止,是因为他信你。”慕容寒苦笑了一下,其实这些他心里明白。
“他信你不会伤了如风,信你手下有分寸。而你也的确如此,若是唤作旁人,恐怕如风的手指早就断了。”
慕容寒低下了头,“既非有意,何必步步紧逼。”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慕容寒苦笑了下,“我不是耿耿于怀,只不过……”
“只不过有些东西,不是说放下就可以放下,说原谅就可以原谅的,是不是?”
慕容寒接着苦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路静笑了一下,“这些我都明白,我也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情之一字,如何无奈。”她幽幽的看着远方,慕容寒却惊讶的看着她。
自己的这份心思也是刚刚才弄清楚的,如何路静好似早已知晓一般。
路静笑道:“你俩人是当局者迷,我们皆是旁观者清,不说你看他的眼神,你对他那份包容也是不多见的。更何况你对他,同对别人天差地别。”
慕容寒摇着头,不说话。
“你心里明白,其实自开朝皇帝慕容昭,迎娶了天下第一的男皇后柳怀一之后,我朝男子通婚也不算什么。你若是担心我们等人反对,倒是不必。就是不知道你家里如何看待?”路静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慕容寒,却在对方眼底看到了好笑的神情。
“李夫人来此就是为了此事劝我?”晶亮的眼睛满是笑意,慕容寒又恢复了往日的淡定和戏谑表情。
路静一愣,话头滞了一下,“当然不是了,我来是……有事拜托你的。”
“有事拜托我?”
“是……”
慕容寒走在山寨内,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没走几步就听到了路霁轩高亢的歌声。他皱了皱眉,走过去就看到路霁轩坐在房顶上,吹着冷风,脚旁倒着几个酒瓶。
“你这样不冷么?”慕容寒走到屋檐下,抬着头对上面的路霁轩大喊着。
路霁轩摇摇头,晃了晃酒瓶,“莫不是做梦,你还会理睬我?”说着,他又喝了一口,躺倒在了房顶上。
慕容寒皱着眉,一个翻身跳上了屋檐,在路霁轩身旁坐下,“我为何不会理睬你?”
“因为我伤了你。”路霁轩睁着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慕容寒。那副眼神好似生怕自己跑了一般,慕容寒看着一阵心软,柔柔的叹了口气。
路霁轩皱起了眉,忽然坐起身,猝不及防的扯过慕容寒的手,“伤了哪让我看看。”
慕容寒眉毛一挑,“就凭你也想伤我?”
“我知道。”路霁轩猛地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慕容寒双眼,看的慕容寒一阵心跳加速,忍不住想要后退。
“我知道,你是故意被我伤的。”
慕容寒抿起了嘴,皱着眉头,抽着自己的手,“你喝醉了。”可是他却抽不出来,又怕大力伤了路霁轩,只好任对方握着。
“我没有醉,我很清醒。”路霁轩整个人都快趴在慕容寒身上了,他身上一股子酒味,让慕容寒又皱起了眉。
“我很清醒,我知道我伤了你。”
“都说了你,凭你伤不了我。”
路霁轩猛摇头,“我伤了你,不是手……是这里。”他戳着慕容寒胸口,一下又一下的,每戳一下,慕容寒便跟着心跳一下。他不耐的一把抓住了那只手,“行了,你喝多了。”
“我没有。”路霁轩的头顶在慕容寒胸前,原本握着慕容寒的手也改为搂了他的腰,慕容寒好似没有感觉一般。怕路霁轩滚下房顶,他只好抓着对方的腰带,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你还生气么?融寒?”路霁轩问的好不可怜。
“我气什么?”慕容寒不由得好笑,这人都这样了,自己还能气什么,再说了自己气的从来都是自己,而不是这个人。
路霁轩蹭了蹭慕容寒的下巴,“你气我不信你。”
慕容寒挑了挑眉,“你有么?”
“我信你。”路霁轩猛地坐起了身子,直直的看着慕容寒。慕容寒不争气的脸红了,转开了头。路霁轩看不到那双眼睛,伸手一把勾回了慕容寒的脸,慕容寒瞪着他直皱眉。路霁轩却笑道:“我信你,就算你要害我,我也信你。”
慕容寒气的伸手打了他一下,“谁要害你!”
路霁轩见慕容寒嗔怒的样子,嘻嘻笑着,“你不生气就好。”说着,他一把扯过慕容寒到自己怀里,紧搂着不放。
慕容寒此刻被气得头顶生烟,恨不得揪着路霁轩的衣领暴打一顿。他刚要将臆想付诸行动,便听到路霁轩低声喃喃道:“融寒,我喜欢你。”
慕容寒接着,全身的力气就好似被抽干了一样,只能呆愣着任由路霁轩继续抱着自己。
过了良久,慕容寒才开口问道:“霁轩。”
“唔?”
“你刚才说什么?”
路霁轩扶起了慕容寒的身子,和对方面对面的看着。此刻路霁轩眼底丝毫没有半分醉意,慕容寒心里犹如明镜,低声道:“再说一次。”
“我喜欢你,慕容寒。”路霁轩说的毫不犹豫,从慕容寒刚才没有推开自己,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路霁轩没有醉,人都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大都借酒消愁。
路霁轩也想,但是此刻他才知道,借酒消愁的人不会醉,想醉也醉不了。
但是,却可以借酒撒风。
醉了,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可以不当真。所以他胆小的借着这个机会,抱住了慕容寒,借着这个机会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以为会被推开,但是却没有。他欣喜的难以自制,直到听到慕容寒的疑问,他告诉自己,要赌一把,他不想认输。
慕容寒微微皱着眉,忽然捂着额笑道:“原来你没醉……呵呵……”
“融寒,你生气了?”
慕容寒摇头,“不是,只是觉得……”他“啧”的一声,后面的话吞回了口中。他其实只是觉得自己变笨了,会被这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人骗到,果然是关心则乱,想不想承认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根本骗不了其他人。
“融寒?”
慕容寒摇摇头,“没什么。”
路霁轩皱起了眉,“你……”
“刚才你姐姐同我说了很多……”慕容寒忽然开口,“你想不想知道他和我说了什么?”路霁轩愣了一下,点了下头。
“她同我说,她快要做母亲了……”
“真的?”
“嗯……真的,记得明日要恭喜她。”
“好,我知道,还有什么?”
“还有啊……”
慕容寒记得路静后来和自己说的话,让他有些吃惊的话。
“我来是有事拜托你的。”
“拜托我?”慕容寒笑了一下,摇头道:“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拜托我?”他顿了一下,又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们所做的并无恶意,不会计较的。我答应霁轩的事情也会做到,所以我会留在这里。”
“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路静浅笑着。
“哦?那你要拜托我什么?”
“我拜托你,可不可以以后照顾好我弟弟,还有山寨的其他兄弟们。”
慕容寒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么?”路静摇摇头,笑了起来,“我快要做母亲了。”
慕容寒愣住了,眨巴着大眼睛有些呆愣的看着路静,良久他才诚心诚意的开口,“恭喜你。”
“谢谢你。”路静腼腆的笑了。
“几个月了?”慕容寒也温柔的笑了,心底替路静喜悦。
“两个多月了。”路静又笑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道:“我听说你也有个儿子?”慕容寒愣了下,温柔的点头,“是,他今年已经七岁了,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那你妻子……”
“我妻子已经过世多年了。”慕容寒平静的叙述,只不过眼底仍旧染上了哀伤。
“对不起。”路静遗憾愧疚的开口。
“无妨。”慕容寒笑着安抚她,“孕妇该保持心情舒畅才好。”
“谢谢。”路静又柔柔的笑了。
慕容寒一笑,不再说话,他想他大概明了自己为何会在看到路静的时候想起了自己的妻子,那个女人只有怀孕的时候,才好似找到了生命的希望,每一日都温柔的笑着,充满了生机。那是她嫁给自己之后最常笑的一年。
那种身为人母的喜悦,是慕容寒印象最深刻的。
此刻的路静便是如此,因此慕容寒看着她,目不转睛的,心绪却飘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兴许是想起了慕容淼,他笑得很温柔。
“木兄弟?”
“唔……”
“木兄弟可是想起了弟妹?”路静被慕容寒这样看着,脸也不由得红了。
慕容寒有些尴尬,转开了头,点了点道:“是,她只有怀着小淼的时候最开心了。”柔柔的笑容,带着心疼与缅怀,慕容寒的表情此时看来很让人可怜,像是被抛弃了的小动物一样,寂寞而无辜。
路静的心也跟着疼了一下,也许……不该是将路霁轩托付给他,而是该说让霁轩好好照顾这个寂寞的男人才对。
路静想着,惊了心事。她急忙展颜一笑,“怎么会呢?能有木兄弟这样的夫婿,该是幸福才对。”
慕容寒听了苦笑,“可惜,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一样。”
路静听着又是一阵心疼,她拍了拍慕容寒的手,“那么你现在觉得幸福么?”
慕容寒一愣,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路静也觉得自己失态,脸唰的一下红了,收回了手,尴尬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慕容寒微微一笑,“霁轩是个好人。”他很含蓄的说着自己的意思,不用躲,不用逃避。他是战无不胜的银月王爷,他是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他只需要凭心而做就好。
路静听了眼前一亮,接着又暗淡下来,“他是好人,可是现在却一点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