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城内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今日又是纪念银钩铁骑的日子。
岳阳客栈内,两个人正在屋内僵持不下。
其中一个人看起来比较年轻,大概三十左右,正一脸严肃的瞪着面前的人。
“你不是说了不咳了?可是昨夜我明明听到你咳了。”
对面的男人一脸无奈,想要说话,却又掩住了嘴,一副想要咳嗽的样子。
年轻的男人无奈的将茶送到了对方面前,一手拍着对方的后背,“如果这个样子被小淼看到了,一定会生气的。”
年长的男人身体僵了一下,喝了口茶润喉后,一脸无奈的开口,“我没有大碍,谁都会生病,我不过是前几日着凉而已。”
“着凉?”年轻的男人挑高了声音,让年长的男人缩了下脖子。“你的着凉,可是连肺都要咳出来了。”
“哪有那么严重。”年长的男人小声的嘀咕,看到对方竖起的眉,他急忙安抚,“我不是这几日已经好了么?再说了,今日是难得的日子,你总不会让我留在这里吧。”
“为什么不可以?”年轻的男人理直气壮的挑起了眉。
但是,年长的男人却露出了一副哀伤的表情。
“如果今天我不去的话,我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的声音透出了快要哭泣般的哽咽,瞬间黯淡的表情让对面的人无法拒绝的同时,心跟着疼了起来。
面前是自己的墓碑……
慕容寒看着那巨大的衣冠冢,拉紧了衣襟。
今日是团城上下纪念银钩铁骑的日子,为了多年前九澴河一役,在银钩铁骑全军覆没之后,这个日子便成了银钩铁骑的忌日。
全城的人一身素缟,满脸哀泣。
他们将白色的灯笼挂在城外,一直延伸到城内,为了给埋骨关外的银钩铁骑引路,指引他们回家。
他们将花朵丢入河中,纪念那些英雄。
在城外不远处是银月王爷以及银钩铁骑的埋骨之处,那一年几千的士兵便埋在了这里。
他们记得银月王爷让每一个士兵写下了心愿,那是在下了必死的决心之后,对他们远在京城的家人所留下的最后的寄托。
依据那些信笺,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被刻在了这里。
除了银月王爷的衣冠冢之外,后面还有五座墓碑,分别是卫尧,卫诚,冷开,霍缨,童千筹,肖齐六人。
在后面是刻了所有银钩铁骑名字的墓碑。
占地百倾的墓园,下面埋着那些英雄们,他们为后人景仰。
但是今日,没有人前来。
没有人会在今日来这里,他们怕忍不住哭泣,他们知道那是银月王爷,甚至是银钩铁骑不愿看到的。
他们知道,银月王爷期望的,是百姓安居乐业,太平安康。
因此,在墓园内,此刻只有两个人。
慕容寒看着自己的墓碑,看着后面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名牌,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膝头一软,他跪了下来,无助的卷起了身子,抓住了衣襟。
从口中抑制不住的是咳嗽的声音,但是从心底无法压抑的是,沉重的悲痛。
“别这样,他们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肩头落下了温柔的手,让慕容寒一霎那觉得自己不是孤单的。
但是……
他转过头,抱住了路霁轩的腿,将头埋在他腹间。
“我觉得自己背叛了他们……”慕容寒无法原谅此刻仍旧活着的自己……
“不是的。”路霁轩跪下身子,搂住了对方。
“我该和他们一起的……”慕容寒痛苦的抓着路霁轩的衣服,尝到了口中的血腥味。
“不是这样的。”路霁轩被恐惧攥住了心神,他紧搂住对方,大声的吼叫。
“如果你和他们一起走了,那么我该怎么办?”
“你……”慕容寒抬起了头,哀泣的面容仿佛被遗弃了一般。但是看到路霁轩痛苦的表情,他自暴自弃的心情却开始动摇。
路霁轩扶着他。
“你知道么?当我知道自己的兄弟全死了的时候,我也想过去死的。”
慕容寒难受的皱起了眉。
“但是,一想到我还有你,即使恨着,我也不想去死了。”
路霁轩说出自己多年来没有说出口的话,然后再一次忏悔。
“对不起……那个时候……”
慕容寒却摇了头。
“如果我可以早些告诉你,也许一切都不同了。”他的眼睛充满了哀伤,回过头看向卫尧等人的墓碑,仿若自语道:“当我想起了你,我就想活下去,也许有一日可以在见面,也许有一日可以被你原谅……也许有一日可以……幸福,本来早该随他们一起的……”他低下头,抓住了自己的衣摆,“但是想到你,就舍不得去死了,还有小淼……”
几不可闻的话语,诉说着慕容寒作为人类所有的自私。
因为想要再见到全心爱怜的人,才选择了活下来。
但是想到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埋骨他乡,他就痛苦的想要死去。
十年内被这样的想法折磨着,在看到同伴的墓碑,将压在心底的卑贱说了出来。
“他们不会怪你的。”
路霁轩转过慕容寒的脸。
“他们永远不会怪你的,他们一定希望你可以活下来,然后代替他们看看,因为你们而安居乐业的人们。”
慕容寒呆愣的看着路霁轩,有些不能反映。
“你看到了,团城的人们没有忘记你们,就连纳回炎这几年,对天下百姓也是爱戴有佳,难道这不是因为你么?”
慕容寒咬住了唇。
“他们看不到了,也许他们不知道天下怎么样了,但是现在你替他们看到了,替他们看到,你们的牺牲不是白费,你们不是政治的牺牲品。”
路霁轩苦求着慕容寒。
慕容寒留下了泪水,他看向路霁轩。
“我真的可以独活么?”
路霁轩坚定的点头。
“你还有我,还有小淼,他们……”他指着墓碑,“一直都希望你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下去……”
慕容寒哽咽着……
突然他扑入了路霁轩的怀中,无声啜泣。
压抑了十年的负罪感,在一日内发泄出来。
当慕容寒抬起头,想到自己丢人的样子,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微风轻轻扬起,路霁轩拉着慕容寒混入了人群中。
忽然间,他感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他猛地回头,对上了纳回炎震惊的目光……
路霁轩猛地将慕容寒拉入了怀里,扬起了脸。
那是一种占有的宣告,然后在纳回炎尚未回神之际,扯着慕容寒快速离开了。
(下)
“你做什么?”
慕容寒踉踉跄跄的跟着路霁轩离开,中间因为被对方揽住了头,看不清路,险些摔倒。
到了人迹稀少的树林,路霁轩才松开了慕容寒,阴沉着脸,“我看到了纳回炎。”想起当初慕容寒险些命丧他手,路霁轩忍不住戾气。
慕容寒皱起了眉。
过了片刻,路霁轩才平复下心绪。
慕容寒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想要杀了他吧?”
路霁轩吸气道:“不会。”但是脸上却是厌恶。
“你不可以杀了他。”
慕容寒认真的开口,让路霁轩皱起了眉。
“当初一役说不上谁对谁错,他是好帝王,若你杀了他,天下就会大乱。”
“天下……”路霁轩眉头皱的更紧。
慕容寒有些忐忑的看着他。
片刻,路霁轩松了口气,苦笑着开口:“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心里除了天下,还有什么……”
“还有你。”慕容寒想也不想的开口。
路霁轩错愕的看着他。
“天下百姓是我不变的信仰,但是你……是我无法放下的牵挂。”
路霁轩欣喜的盯着他。
“你再说一次?”
“你……是我无法放下的牵挂,即使背负了背叛银钩铁骑同生共死的誓言,我依旧想要活下去,因为这里有你。”慕容寒说着,双手抚上了路霁轩的胸口,手掌下可以感觉到对方心脏的跳动,这让他安心,似乎灼烧着自己的背叛之心也可以得到平静。
“你让我说什么才好呢?”路霁轩苦笑着。
“什么?”慕容寒刚问完,身体却被对方压在了树上。路霁轩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喷在肌肤上,有些灼热。
“我想要你……”
“在这里?”慕容寒皱起了眉,有些不知所措。
“唔……不可以么?”路霁轩轻蹭着,如同撒娇的狗。
“但是小淼……今日会来找我们吧……”
“他会直接去客栈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吧,他会等着我们的……”路霁轩抬起头,嘟起了嘴,那样的神情让慕容寒无法拒绝,他叹了口气,送上了自己的唇……
纳回炎确定自己看到了慕容寒的脸。
他没有想过慕容寒还活着,一个连墓碑都有了的人,一个被图纳回一剑穿心的人,怎么可能活下来。
但是他却希望那个人还活着。
他始终记得当年在雅味见到的慕容寒。
没有防备,温柔且美丽。
他脚下不由自主的向着刚才看到那两个人的方向走去,然而除了人什么都没有……
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怅然的仰起头,看着天边的月亮,仿佛看到了慕容寒的双眼,他长叹一声,暗自惆怅。
“唔……”身体内的庞然大物仍在律动,慕容寒不由自主的抱住了路霁轩的头颅。
“不……啊……”身体被猛地顶在了某处,慕容寒的声音陡然变了调。
路霁轩有些恶质的勾起了嘴角,继续顶着那一点,慕容寒已经开始求饶了,但是他却不想放开对方。
想到了刚才纳回炎的眼神,震惊中是欣喜,他不确定纳回炎是不是看到了慕容寒,但是他一直都知道那个人对慕容寒所保有的若有若无的心思。
这个男人是我的……
所以才在这里抱了他。
无论是谁都不能夺走……
纳回炎不可以,银钩铁骑不可以,就连慕容淼也不可以……
他记得慕容淼捎回要回来的信之后,慕容寒便整日魂不守舍,每日盯着山头发呆的样子让他不能忍受。
明明自己就在他身旁,可是他心里想着的却是儿子。
但是,不能发作。
这样的吃醋太丢人了。
于是,忍耐到了今日,看到纳回炎的一霎,他似乎给自己的不满找到了发泄的借口。
“慢……慢一些……”慕容寒口齿不清的讨饶,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路霁轩听来,反而是一道催化剂。
路霁轩更加加大了律动的频率。
一次结束后,慕容寒瘫软的靠在了路霁轩怀里,但是埋在他体内的凶器在霎那间又有了复苏的征兆。慕容寒惊讶的挺起了身体,瞪圆了眼睛看向路霁轩。路霁轩无辜的摊开了手,然后搂住慕容寒,防止对方逃跑。
“一定是我太爱你了,只要想到你就会有反应。”他说着,一脸懊恼。
慕容寒看着他,感到自己体内的胀大,不知道该作何表示。
直到深夜,路霁轩才抱着昏睡的慕容寒回到了客栈。
慕容淼此刻已经等了不知道几个时辰了。他看到被抱进来的父亲,心里咋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还没有开口,路霁轩已经说道:“你父亲累了。”
“我想也是。”慕容淼苦笑着咧嘴。
对于路霁轩对父亲的占有欲,他很清楚。
于是,在路霁轩明显的驱赶眼神下,他只好站起身,“那路叔叔,你好好照顾父亲,我明日早上再来看他。”
“好……”
“什么人?”因为听到声音而醒过来的慕容寒,无意识的开口询问。
“没有,睡吧……”路霁轩搂抱着他,慢慢躺好,然后轻柔的吻着他的额角。
“唔……”在温柔的包围下,慕容寒咕哝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站在门口的慕容淼苦笑着听着门内的动静。
“但愿明天我可以看到父亲……”
他低声说着,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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