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蝉影不语,微低垂着头,姿态优美儒雅。
“你以为我真无情吗?我明知道她就在山上凝视我,为了引起我的注意特意穿上鲜艳的红色衣裙,但我不能回头看,一回头我就无法控制。我知道立禅因为此事一直在心里恨着我,要不是为了救活你,他绝对不会求我,他曾说过,希望我不要再出现,他不想将来让他的孩子知道冷酷的我,你怀孕的事情他没和我说一个字,我是谁,我是你们未来孩子的祖父,可他这样对我。”岑屿的语气中带着怨气,纵然已经是飞越九天的神,他也无法释怀被儿子排斥的痛楚。
“将来要是我能怀上孩子,还请您一定要回来看看,孩子要得到家中长辈的疼爱才是拥有福气的。”苏蝉影真心希望可以化解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他应该尊重您,因为您是父亲,孩子的祖父。”
潋青山,历代废妃居住的地方,与世隔绝,除了服侍废妃的精灵,守护的侍卫,以及蛇神可以出入外,其他的人不经蛇神允许是不可以进入的。因为废妃美丽妖娆,但寂寞孤单,为了保证她们的贞节无瑕,所有隔绝废妃与他人的联系。
虽然与她们唯一爱的男子分开,却要为他坚守贞节,孤枕独影的度过每一个冷清的白日和黑夜。长夜漫漫何时旦?于是在这死一般的寂寞中,走向坟墓。
有的妃子至死还在想:大人心里有时还会想起我吧?他还记得那些海誓山盟。但实际上,常常是她们心里深爱的男子正和新纳的妃子发下“生死不渝”的誓言。于是她们就在孤单寂寞中,在被遗忘中消磨掉惊人的美丽。
多少妃子怀着无望的希望,幻想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有一日会想起自己,重新宠爱自己。立禅的母妃就是其中一个,凝视着那个模糊遥远的背影,祈祷着他可以回头看一眼自己。当她的心脏无法承担这过重的思念时,她躺在床上不断虚弱地问着服侍自己的精灵:“为什么他不要我了?为什么我的儿子没有来看我?”
当时立禅正协助父亲管理神域,为他的统治做准备。
想到苏蝉影要去那个连空气中都满是怨气的地方,立禅怎么忍下心,可他还要看着他向自己告别。
苏蝉影身穿素服,长发整齐的披在身后,他仍是那么淡定从容。
“我怎么能让你去那种地方。”立禅力求自己保持声音的平稳。
“感谢您对我的宠爱,我要离开了,请您一定要保重。”
“失去你我保重又有何用?”真正要保重的人是你,以后的生活并不好。
“请不要让我担心。”不敢看他的眼,怕自己忍不住告诉他自己不是真的离开。
“我会保重。”
苏蝉影向他行了大礼,低垂着头,他的姿态优雅。
“我会照顾好苏家,会常去看瑛儿。”立禅在他走到门口时说,希望他可以再留一会儿。
果然他的身体一震,停下脚步。“谢谢。”许久他才说,声音已有些呜咽。
烛微和闵池送他去潋青山,看着他默默流泪的样子,闵池劝解道:“就当自己去疗养,很快会回来的。”
“他很伤心。”
烛微说道:“影妃娘娘,大人会去看望您的。”
苏蝉影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像他刚来这里时,走进大殿向立禅让行礼,然后被带到夏殿,休息和等待晚上被临幸。那时他来到他身边,现在他离开他。
“影妃娘娘,请留步。”一个女官追上他们。
烛微问道:“有什么事?”
“大人请娘娘留下一双平时穿的鞋。”
苏蝉影亲自从行李中取出一双半新的鞋,交给女官。“请你们多体谅他,他的心情很不好。”
“请您放心,也请您多保重。”
闵池说道:“曾外祖会劝解大人的。”他也会来——来捣乱。
潋青山的精灵为他收拾好房间,捧上清茶,细声问道:“影妃娘娘,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你可以退下了。”
较弱苍白的精灵向他鞠了一躬,消失。
苏蝉影支着头坐在床上,心情低落。似乎因为环境的原因。懊恼、忧伤、悔恨、难堪,太多的负面情绪充斥其中,随着空气流淌,被吸入体内。
苏蝉影知道第一夜很难熬,他已经习惯被立禅搂入怀中入睡。原来离开,自己也会感到不适应,他温暖的怀抱让他怀念。
房中的摆设十分朴素,简直像是一个雪洞。苏蝉影知道立禅会想方设法改善这里,好让自己可以偶尔做些风雅的事情,甚至可以过着隐露奢华的生活。
不知道这一夜他会怎么度过。苏蝉影抱着膝,不知道自己如何度过第一夜。他也算是随遇而安的人,现在有着想流泪的感觉。
而立禅,也总觉得这一夜太过漫长,身边没有那个温暖的,有着清冽味道的身体,怀抱中空荡荡的,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半夜醒来时再去伸手抚摸苏蝉影的身体,不能再将头埋在他的胸间,闻着他好闻的体香。
第四十三章:另一个原因
闵池分开茂盛的野草,细细寻找需要的药材。
小柯乖乖的呆在他的肩上,淡紫色的眸子满是快乐淘气的光。
“再乖乖待一会儿,等我到了地方你就可以玩了,但不可以从我身边跑开,这里有许多比你厉害的神兽,你现在还打不过它们。”闵池摸摸小柯可爱的小脑袋,继续向前走。他平静地看着身边发光的植物,吐出食物残骸的巨大花朵。
小柯呜呜叫了几声。
闵池发现什么,弯下腰从草中采下一棵墨绿的草。肩上的小柯突然跳下地,向前面跑去。“小柯,你要去哪里?”他没有发现四周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小柯的叫声不是平时撒娇似的,而是似怒吼,他的样子也发生变化,体型变大,嘴里长出利齿。闵池紧跟其后,怕发生危险的事。
“嗷。”小柯怒吼一声,向前扑去。
“小柯,你在干什么。”闵池喊道,他觉得那里什么都没有,小柯在扑什么。
小柯稳稳落在地上,不甘心地向前面吼叫着,身上黑色的软毛全变硬竖起。
小柯向着吼叫的地方出现一个人,笑道:“你还没有小柯反应快。要是在这里碰上对你不利的家伙,你肯定逃不掉。”
“不落烟,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在药山。”闵池没想到不落烟会在这里出现,自从他走后他们这几年就再没有见面,闵池不免有些喜悦。
“我和义夫一起来的,那个家伙又遇上麻烦。但我更关心你在哪里。”他带着迷人的笑,说,“快叫你的神兽别把我当坏人,好歹是我找到它的。”
闵池呵呵一笑,说:“神兽可以察觉内力的邪念,你肯定是在想什么坏事。”他唤回小柯,摸着它身上的软毛。
“我想吻你。”不落烟笑着拉起他的一只手,放到唇边。
闵池没有收回手,虽然他想,但做不到。“不落烟,我在采药,我还有事要做。”
好在不落烟只是轻轻一吻,就放开他的手。
“你们是为影妃的事来的?大人需要好好安慰。”
“麻烦不是这个,和神域有关。”不落烟皱眉道,“有点麻烦。”
闵池忙问道:“很糟吗?大人虽然有些过分但不是很没限度。”
“当然不,很快就能解决,因为,影妃被废,多少让他们的怒火少了些。”他伸手取下他的面具,温柔地捧起他的脸,“我可以……”
小柯猛然跳起来,向他的手咬去。不落烟虽然躲开,但还是被利齿划伤。他的手上出现一道血痕,滴下几滴血。
闵池忙为他止血,说:“你一定想做坏事,小柯才咬你的。”
他握住闵池的手,说:“我只是想干的更多些。”他向他的脸吻去。
闵池想从他怀里挣脱开,躲着他的吻说:“不行,不能做那种事。”但他的双手被紧紧箍住,挣不开。
唇间盛宴,舌齿相舞,不知不觉间,闵池双手紧紧抱在不落烟的身后,和他沉溺于亲吻的甜蜜中,小柯睁大眼睛看着他俩,纯洁的目光像是个孩子露出疑惑的光。
许久,闵池睁开眼,一手还抱着不落烟的腰。他笑着拍拍小柯的头,说:“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他的唇像是用蜜润泽,用胭脂着色。
不落烟微笑着看着恋人说:“你的口气就像和孩子说话。”
“但没有人会让孩子看到这个。”他握住他的手,蹙起眉头问道,“你刚才说影妃被废让他们的怒气少了些是怎么回事?”
“立禅为了得到一些药材竟然强取豪夺,好几个神域都受到损害,所以趁现在废掉影妃,和他们修好还是来得及,不会造成大麻烦。”
闵池美丽的丹凤眼满是惊讶:“可是,不是……老大人骗了蝉影?他是为了把他赶走?”
“不全是,应该把两件事连在一起看,一部分确实和你们老大人想的一样,还有一部分是神域的原因。等到大家的火气没那么大,再以某个理由把苏蝉影接回来就行了。”
“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蝉影神域的事?而且你怎么知道?”
不落烟平静答道:“立禅也知道,毕竟他是神,有的事只要该知道的心知肚明就行。闵池,我不该和你说这个,你还是当作没听过。”
闵池有些着急:“可是,蝉影是最无辜的,却要承担不该承担的责任。”
“一直都是这样,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牺牲掉某个合适的人。你不用担心,立禅会很快把事情处理好接回他的。”不落烟皱了皱眉,他不希望和闵池在一起时讨论别人的事。
闵池抱起小柯,说:“我要去采药了。”
“你生气了。”
“别理我,不然我让小柯咬你。”
不落烟无奈笑了一下,道声“再会。”
闵池一抬头,发现他已经消失。“可恶的家伙竟然跑了。”赌气想着不再理他,抱着小柯继续去采药。
一阵清风吹过,闵池的长发随风扬起。虽然心里在说不理那个在他心情不好时就跑的家伙,却觉得他无处不在。
散发着带着泥土香的湿润气息的野草擦过他的身体,摆动的细长枝条像是他的长发飞扬,远处的巍巍高山和他的高挺鼻梁的轮廓是那般相似。还有那眉,那眼,在身边的景物中都可以找到相似的。
该死的家伙。他一路骂着,一路寻找需要的药材。
“那个是有剧毒的,和你要找的虽然样子像但不是同一种。你应该可以分出来。”那个该死的家伙在他的耳边说。
闵池左手向后打去,自然被不落烟一把抓住。“混蛋,你害得我都分不清药材和毒材。”
“所以我不放心你才又过来。”
闵池疑惑地看着怀里的小柯:“怎么这一次没反应?”
“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它自然不管。”不落烟在他耳边吹着热气,弄得他耳边一阵搔痒。
“放开,我还忙着呢。”闵池用肘部捣他,想让他松开自己。
“不行啊,要是放你去采药一定会让你被骂得很惨,药材和毒材都分不清。”
最后他俩坐在一棵巨大的树下,树上的落下缤纷的白色花瓣,像是有透明的罩子,花瓣在他们身体上方向两边飘去,没有落在他俩身上。小柯在他们身边跳来跳去,追着飘在半空的花瓣。斑斑点点阳光透过枝叶落在他俩俊美的脸上,英挺的身体上。
闵池靠在不落烟的臂膀上,往手指上缠着一种绿色的植物,染绿手指,清凉的味道从绿汁中散发出来,钻入他俩的鼻中。
“你和曾外祖说了吗?我们的事。”
“我在找合适的机会,你也知道你的曾外祖不喜欢我。”
“不落烟,有些事我想和你说。”闵池迟疑着不知该不该。
“什么事?”不落烟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挠着。
“你会像大人一样珍惜影妃珍惜我吗?你对我到底有多少情?能保证我们之间感情的完整吗?”
不落烟握住他的手,笑道:“为什么要怀疑?闵池,我已经把我能给你的感情都给你了。”
闵池的眼神带着明了的意味:“你有你的鹰后,还有那么多的妃子,还有我不知道的众多情人,我知道你不一定会带我到你的神域,我也许只能你在外面的情人,无名无分,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份完整的感情,和你的后妃在一起我不会在意,但和我在一起时,在大人的神域里,就保持一份完整,不要有我以外的情人,除非我们分开在无关系。”他还是没有说出想说的话,只说出自己的愿望。
不落烟点头答应道:“我不会有其他的情人。”他捧过他的脸,闭上眼深深吻下。
闵池同样闭上眼,准备接受他的吻。
“呜。”小柯突然叫道。
任恩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语气冰冷地说:“这么快就回答自然是没有仔细考虑过。”
闵池脸色先是通红,然后惨白,慌忙从不落烟身边爬起。
“跟我回去。”任恩面具后的脸色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不落烟带着若有若无的笑,迎上任恩如刀锋的目光。
任恩看了一眼面带羞愧的闵池,他知道不落烟在他出现前就察觉他,却非要他看到他在吻他的曾外孙。
“他不是个可以托付的男子,你以为只要他说出一句话他就能做到?”
闵池不说一句话,低垂着头跟在他身后。
“别做错事,你还年轻。”
“我想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感情。”闵池低声争辩着。
“可也要找对人。为什么不和一个好姑娘在一起,非要和那个四处沾花惹草的鹰帝缠在一块,非要靠在他的怀里?”
闵池抬头直视任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被男人欺辱过,不意味着我不会和男人在一起。”
任恩顿时无语,半天才说:“你能肯定他会不在乎?要是被他骗了又被抛弃你一辈子就完了。”
闵池被击中心事,嘴唇颤抖,脸色惨白如白玉雪粉。
任恩抱住曾外孙,长叹一声,道:“从他父亲时起,我就看到太多单纯的孩子在他们父子那里吃过亏,我不希望你也成其中一个。”
闵池点点头,虚弱地说:“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是曾外祖我放不开,没准他会做到。”
任恩叹口气,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听进去。你这些天乖乖呆在家别和他见面,听话好吗?孩子?”
“嗯。”
“我还有事情要做,这几天影妃的药我让麦楷送去,你什么都不用管。”
******
青山连连,起伏缓和。苏蝉影坐在石椅上,目光投向远处的青色。立禅凝视着镜中的身影,目光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