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尘（出书版）+番外 BY 千小风

　　「两年前？两年前！你还好意思说！两年这么久的时间连个下文都没有，政府是花钱白养那些间谍的吗？是不是早就被做掉了？」总理更生气，气得假发都歪了。

　　「你呢，你又有什么好建议？」总理转向代理亚洲代表的日本首相。

　　一向严肃的日本首相缓缓摇了摇头。

　　「饭桶！通通都是饭桶！限你们三个月内把『黑尘』缉捕到案，否则当心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总理气愤地说完后，按下了「通话结束」的按钮。

　　国际会议室里所有代表的影像在一瞬间全部消失。

　　总理看着窗外，余气难消。

　　「太阳……太阳……」

　　这年头污染这么严重，想要见到太阳实在难上加难，也许他下次该换些别的威胁词。

　　「这次的进帐是多少？」罗素淡淡地问。

　　梅斯拿过电子计算器，在上头熟练地按了一会儿，然后把荧幕上的数字拿给罗素看。

　　「喔，好像还不错。没想到故意压低价码，我们能赚的钱反而比较多。」

　　「当然，用薄利多销的方法虽然比较费时，但长远来看，才是稳赚不赔的方法。现在地球上经济体系很脆弱，大家开始对未来产生不安，价钱过高的货物只会让手头拮据的民众裹足不前，那还不如反其道而行，虽然一时半刻赚不了大钱，但至少不会赔钱。」

　　罗素赞赏地看着梅斯，「真是看不出来，你这么有生意头脑。当初把你拐上来还真是拐对了。」

　　梅斯无奈地笑了笑。

　　都已经一年了，自己从当初的惊愕，到很快适应这艘宇宙飞船上的人事物，再迅速成为「黑尘」的一员……他的角色倒挺像一家公司里面记帐的会计员，专门记录公司营运的盈亏。

　　想想也真讽刺，「黑尘」这么嚣张，地球联邦政府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到底是他们太好运，还是联邦政府太F·B，连个像样的警探都派不出来？

　　「小黑呢？」罗素换了个话题。

　　梅斯转头看着罗素，眼神里有些担忧。

　　「罗素，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罗素也一脸严肃，十分认真地看着梅斯。

　　「我知道。小黑快不行了，是吧？」

　　梅斯沉重地点点头。

　　虽然两个强盗正经八百地讨论一只猫的生死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毕竟他们都和小黑相处久了，就连梅斯也和小黑建立了感情，加今小黑即将要自然老死，梅斯心里也有些不舍。

　　「它已经十四岁了，在地球上已经算是很老的猫了。」罗素轻轻地说，「想当初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还是只差点挂掉的小流浪猫，比拉图尔的掌心还要小，连眼睛都睁不开。」

　　梅斯点了点头。

　　关于小黑的过去，他很少听拉图尔提起，现在罗素主动说了出来，他很有兴趣。

　　「是谁照顾小黑的？」

　　「你想会是谁？」罗素一脸「难道你自己不会看吗？」的神情。

　　「拉图尔那么粗鲁，手轻轻一捏就能把小孩子的脖子扭断，小黑给他照顾还得了？他只是负责去绑个兽医来替小黑强迫治疗，然后解决掉那个兽医。」

　　「解决」的意思，该不会是梅斯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吧？

　　「总之，小黑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拉图尔只负责和它玩，杂事都落在我头上……现在想想，他真像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梅斯看了罗素一眼。

　　这样说的话，那罗素自认为是小黑的「母亲」啰？

　　不知道为什么，梅斯心里有一种酸酸的感觉，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以致于他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吃醋」。

　　「小黑要比我们先走一步了，唉。」罗素叹口气。

　　「要告诉拉图尔吗？」

　　「那家伙应该早就心里有数了吧？」

　　「只是一只猫而已，他的心情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吧？」梅斯问。

　　「谁知道，那个男人不能用常理去判断他的行为。」

　　梅斯默默点头，的确如此。

　　「拉图尔？」

　　梅斯在黑暗的舱房里轻轻喊着。

　　没人回答，但他知道拉图尔在这里。

　　男人粗重的呼吸声规律地响着，似乎并没有睡着。

　　「拉图尔。」梅斯的声音更轻了些。

　　黑暗中突然伸来一只温暖的大手，扯住了梅斯。

　　梅斯身子一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粗重的呼吸声从头顶上传来，很有规律，一呼，一吸，他依偎着的胸膛也跟着呼吸的节奏起伏。

　　「拉图尔，关于小黑，这次还要叫醒它吗？」梅斯问。

　　「真的不行了？」男人闷闷的声音传来。

　　「女爵说小黑的生理机能已经很微弱了，就算从冬眠装置中将它叫醒，大概也无法醒过来了。可是如果让它继续那样睡下去，它的心跳也会慢慢停止，最后……」

　　「我知道了。」拉图尔打断他。

　　然后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又只能听到男人的呼吸声。

　　梅斯觉得有些吃味。

　　「拉图尔，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你也会这样难过吗？」

　　梅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就问出这个问题，话才说完，他就觉得男人的身体一僵，规律的呼吸声也突兀地停了。

　　过了好几秒钟，才有一只大手粗鲁地揉着梅斯的头发，拉图尔粗声粗气地说：「别说傻话！」

　　「这不是傻话！」梅斯不知道哪来的冲动，马上抗议。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

　　男人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你在吃醋了吗？亲爱的梅斯。我对一只猫都这样舍不得，你想知道，我对你是不是也会这样，是吗？」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梅斯很庆幸房间里没有点灯，不然拉图尔一定会发现他的脸已经红了。

　　男人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像个孩子似的低下头，将头埋在梅斯的颈肩处。炽热的气息与湿润的双唇贴在梅斯的肌肤上，有些酥痒，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亲密。

　　「梅斯，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

　　梅斯沉思了几秒钟，然后默默点了点头。

　　拉图尔的心情很明显受到了影响，说出去绝对没人会相信，那个从前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居然会为了一只黑猫的死去而感到悲伤。

　　不过就是一只小小的、年纪很大的黑猫，因为不堪负荷长时间的太空旅行，于是在最后一次的冬眠中，它静静地就那样睡去了，永远、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

　　「不要动！抢劫！」

　　连老早就喊习惯的抢劫台词，也喊得似乎有些有气无力。

　　连惯有的警惕也似乎暂时被遗忘了。

　　突然之间，拉图尔觉得这一切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从前他杀人是为了抢劫，自从遇见梅斯后，他发现自己不用杀人，只要光用那吓死人的冷酷凶狠外表就能抢到一整艘船的货物。他告诉梅斯，他专门抢劫联邦政府的克莱雅矿只是为了要让政府难堪，而梅斯也帮他做到了这一点。梅斯甚至还想办法替他和罗素在木星基地上开了一个通用货币的账户，让他们不再需要一直带着那堆占空间的钞票在太空中抢劫。

　　然后呢？

　　然后他要继续这样做下去，直到自己老死吗？

　　这一切真是无趣极了！

　　「妈的老子不抢了。」拉图尔懒懒地放下手上的冲锋枪，决定打道回府。

　　一堆举高了手的人惊讶地看着他正准备走出驾驶舱时，两名驾驶员迅速交换了眼神，随即从驾驶座下掏出两支枪，他们的动作既精准又迅速，显然受过专业训练。

　　从他们掏枪到枪声响起，仅仅只有零点几秒，子弹精准地射进拉图尔的心脏后方，照理应该射穿了那颗不断跳动的器官，让它再也无法输送血液与氧气。

　　但拉图尔没有倒下。

　　他只觉得心脏后方一痛，低下头，正好见到两颗子弹破胸而出，但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不完全是红色的血液，还有大量的白色生化组织液。

　　妈的。

　　心情已经够不爽了，居然还中了联邦警探的招？

　　拉图尔一肚子火，扛起冲锋枪回头就是一阵乱扫射，也不管其他人是否无辜，他杀红了眼，血腥爆开的气味让他更愤怒，或许说更兴奋，久违的野性与狂暴性格从身体深处倾巢而出。

　　狂射的子弹破坏了所有的仪器，太空船开始四处爆炸，但拉图尔一点都不在乎，他踩着坦克车似的步伐，离开驾驶舱，见一个杀一个，似乎已经完全变成了残暴的野兽。

　　「拉图尔？拉图尔你怎么了？」

　　拉图尔耳里的耳机传来罗素的声音，他听了更火，干脆扯掉耳机，不想再听。

　　如果那个时候，呼喊他的是梅斯的声音，他应该会很快恢复理智吧？

　　每次抢劫商船的时候，都是由罗素负责操作两艘船之间的运输管道，拉图尔则负责扛着枪杀到驾驶舱，威胁那些人直接打开货舱，把货物都倒进女爵的后舱里。

　　还在女爵后舱入口的罗素觉得不对劲，但拼命呼喊拉图尔又没有反应，他也有些急了。

　　当他看见对面那艘预定要抢劫的商船，开始在引擎处爆出火花时，心中大感不妙。

　　糟了，难道中计了！？

　　那拉图尔岂不是有生命危险？

　　「女爵，能不能找到拉图尔的位置？」

　　女爵清冷的声音马上传来，「无法侦测到拉图尔的位置。对方的太空船上装了反扫描装置。」

　　「反扫描装置？那是联邦政府的船！？上面有联邦政府的人员吗？」

　　「无法侦测对方船上人员的晶片。」

　　「该死的！女爵，先关闭后舱舱门。」

　　人也在后舱里的梅斯也发现情况不对劲了。

　　他从货架上跳下来，刚好看见一脸沉重的罗素从外舱通道走进来。

　　「罗素，怎么了？出事了吗？」

　　「好像中埋伏了。」

　　「埋伏？」梅斯睁大了眼，「怎么会？拉图尔不是一向都很小心的吗？」

　　「他今天怪怪的，大概是因为小黑死去的关系。总之那艘船是联邦政府的船，拉图尔在上面大概是凶多吉少了，所以我们还是——」

　　「你要丢下他不管吗？」梅斯的口气变得很尖锐，像是被踩到了痛处的猫一样，「你怎么能丢下他不管？你怎么能！？」

　　「不然你有什么好办法吗？」罗素反问他，「他人在敌人的船舰上！你要杀过去救他吗？到时候你恐怕会比他先送命！」

　　「你——你不能就这样丢下他！」梅斯激动地大喊，「你不去救他，我去！」

　　「你也不准去！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拉图尔也不会饶过我！」罗素也不客气地吼回去。

　　「难道我们只能在这里等吗？」

　　「你还有什么好方法吗？」罗素的口气突然缓和了下来。

　　他的目光望向外头那艘爆炸不断的太空船，「女爵，你能估计对方太空船的受损情况吗？」

　　「百分之五十已经损害，第三具光速引擎即将爆炸。」

　　「会全毁？」

　　「十五分钟之后。」

　　「那我们就等十分钟。」罗素很快做了决定，「如果十分钟内，拉图尔没办法赶回来，我们只好先落跑了。」

　　「罗素！你不能这么做！」

　　「拜托！梅斯，你冷静想想好不好？十分钟已经是极限了！现在联邦警探的救援一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就算女爵的速度再快，它也需要时间做光速旅行的准备。」

　　「不是有隐形防护罩吗？」

　　「你白痴啊！我们现在根本就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了，就算马上隐形，对方只要在近距离用雷射乱扫一通，我们一样会中弹的！」

　　「可是只有十分钟——」

　　「你最好祈祷吧！祈祷那个怪人能在十分钟之内回来，我相信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但是——」

　　「放心，拉图尔命很硬，不会那么容易挂掉的。」罗素看了他一眼，「而且就算他真挂了，也很容易救活的。」

　　梅斯听了满头雾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罗素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他不想说出来让梅斯再平白无故多担心。

　　拉图尔失常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虽然他打从心底相信，只要梅斯还在这里，拉图尔就会想尽办法活着回来，但前提是，那个杀红眼的男人要能及时想到这一点才行。那个男人平常看起来没什么神经，但其实骨子里是只沉睡的慵懒野兽，一旦那只兽被唤醒，那个男人就没了人性，完全只剩下嗜杀的本能了。

　　「倒数计时最后一分钟。」

　　女爵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一点感情也没有。

　　梅斯紧张地坐在后舱舱门的入口，不自觉地紧握着双手，那双娃娃似的大眼一直盯着那道舱门不放，眼里都出现了淡淡的血丝。

　　快回来。

　　快回来，拉图尔。

　　快点回来啊！

　　罗素已经回到了驾驶舱，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梅斯理智上知道罗素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可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去强烈地渴望罗素不要那么无情地抛下拉图尔。

　　不要！

　　梅斯惊恐地发现，他无法想象拉图尔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

　　没有那个男人的声音与气息，没有他总是调笑似的神情与幽蓝的双眼看着自己，没有那双强壮的手臂……还有那令他觉得安心与温暖的亲吻……

　　不要……不要……不要让他失去这些……

　　睁着的双眼不知道是因为疲累，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愣愣地落下了透明的液体。

　　过了几秒种之后，梅斯才察觉到自己哭了。

　　他很少落泪，因为他讨厌那样软弱的自己，而且他的眼泪又不像孟比星人那样会结成差丽的宝石，哭了只是浪费体内水分，对事情一点帮助也没有。

　　但为什么他现在却心急得哭了？

　　眼泪不停地落下，深灰色的眼眸浸润在泪水中，说不出的可怜与疼惜。脑袋中居然开始闪过许许多多在过去一年来与那个男人相处的所有回忆，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到刚刚他亲眼看着拉图尔离开女爵的最后一眼，一年的时光在他的记忆中浓缩成短短的几秒钟，全部都是那个男人的画面。

　　拉图尔，快回来吧！

　　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以后我也不会再乱吃醋或是给你脸色看了……只要你能回来，我一定——

　　「倒数三十秒。」女爵的声音再次残酷地响起。

　　梅斯突然站了起来。

　　他冲到后舱门，激动地对女爵大喊！

　　「开门！快开舱门！」

　　最外侧的舱门缓缓开启了，一个只能勉强还算是人型的生物，全身混合着血液与不知名的白色液体，正挣扎着从舰桥上爬过来。

　　梅斯吓坏了，他后退了几步，直到背脊顶到了冰冷的金属墙面。

　　「女爵！」梅斯失声喊了出来。

　　「欢迎回来，拉图尔。」女爵的声音依旧清冷。

　　第六章

　　「罗素！你快点想办法啊！」

　　罗素已经满头大汗，手上毫不闲着。拉图尔躺在医疗间的手术台上，男人的身体处处都是弹孔伤痕，最触目惊心的伤口，就在心脏正中央，一个笔头大的伤口正汨汨不断流出血液。

　　梅斯直到这时候才知道，拉图尔全身有三分之一都是改造过的生化机械。那些白色的液体是含有各式营养剂的人造血液，原本只在生化机械的部分循环，但现在却和红色的真正血液混合在一起从那具残破的身躯上不断涌出，红红白白的流满了手术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