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人对陆慎行倒是颇为忌惮,知他武功不错,又被他的迷 药麻翻过,倒也不敢上前,只围在一旁乱骂。陆慎行听他们言语间对岳谨言大肆轻薄,不由大怒,再也忍不得,岳谨言一个没拉住,陆慎行冲上去便跟那几人打了起来。那些人知空手打不过陆慎行,都拨出匕首来,陆慎行渐渐有些吃力,岳谨言在一旁急得不行,周围的人都忌惮那几个泼皮,也不敢上前阻拦。岳谨言见陆慎行衣服已经被划破了两道,被那群泼皮围住,情形万分凶险,看看怀里的书,灵机一动,拿了一本书,瞄了一人扔过去。岳谨言的准头是没得说,堪堪砸在那人头上,那书甚是沉重,那人闷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其余几人乍见同伙倒了,吃了一惊,手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陆慎行趁机打翻了两个,岳谨言又拿书砸倒了一人,剩下的人见势不好,忙扶了同伙,跌跌撞撞地跑了。陆慎行跳过来,跟岳谨言击了一下掌,兴奋地说道:“谨谨,你可真是太厉害了!”旁观的人也纷纷叫起好来,原来这几个泼皮素来强横霸道,街上的商家多为他们所侵扰,均是敢怒而不敢言,此时也算是得出了一口气了。岳谨言和陆慎行捡了书,挤出人群回去,岳谨言心疼地看着沾满灰土的书,嘟哝道:“真是的,还没看呢,就弄脏了。”
陆慎行这一架打得过瘾,心情大好,搂着岳谨言笑道:“不怕,我回去好好擦擦就得,肯定跟新的一样。”岳谨言怀疑地看着他:“是么?”再看看那泛黄的书页,连连摇头:“我不信。你能把旧书擦成新书么?”陆慎行气得朝岳谨言的耳朵吹了口气:“你就会挑我的错。”
岳谨言痒得抖了一下,捂着耳朵笑着问他:“你今天怎的不使药了?”陆慎行道:“旁边人太多了,我怕误伤了人。”岳谨言伸手去摸摸他的头,笑道:“乖慎行,长大了。”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走了。旁边酒楼的二楼一间雅座,一个一直在看着他们的人放下竹帘,笑着朝身边一人道:“这兄弟两个的性子还真是一点不一样。”
那人笑道:“是。爷,浙江巡抚张中宪传书,庆王前日到了杭州,又马不停蹄赶往水军营地去了。”被称做爷的那人握着茶杯,淡淡问道:“张中宪亲眼见到庆王了么?”另一人道:“是。张中宪还设宴款待了庆王,绝不会错。”“好,那咱们这两天就动。”那位爷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笑道:“小八,让他们上菜罢。”
有了书看,陆慎行也不叫闷了,两个人抱着书,窝在岳谨言房里,边喝茶边看,不时评论几句,又哈哈大笑一番,转眼便过了两日。这日两个人看书看到中午,岳谨言站起来伸个懒腰,道:“我饿了,咱们吃午饭去罢。”拉了陆慎行去饭厅。正走到半路,后头忙忙地赶上来一个小厮:“齐公子,王爷请您到书房去一趟,说是有要事。”岳谨言便让陆慎行先去吃饭,自己往书房来。
进了书房,岳谨言赫然看见景王也在,忙躬身行礼。景王道:“自家人,莫那么客气。”脸色却甚是严峻。康王脸色也是凝重,对岳谨言叹口气道:“章儿,你跟我们进宫一趟吧。”岳谨言大惑不解,抬眼看着康王,康王朝景王点点头道:“老三,你跟章儿说罢。”景王沉吟片刻,开口道:“皇上突然病重,我觉得此事蹊跷,想让你到宫中去看一看。”
原来景王今早突然被急召入宫,却是太后召的,景王心知有异,急急地进了宫,见太后守在皇上身边垂泪,而皇上竟已昏迷不醒,不由大骇,问遍了御医,全都说是厥症,却灌不进药去,种种法子都使了,竟是一点动静没有。景王讲了一遍,冷笑道:“这帮白吃食的,皇兄平日身体健壮,昨日还跟我一起练剑,哪里就得了厥症?真是一群废物。”
康王道:“三弟,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进宫去罢。”景王道:“是,迟则生变。今日停了早朝,只说是皇上偶感风寒,几个老家伙就吵着要看皇上,被我骂回去了,再拖却容易生乱。”岳谨言忙道:“那我回房去拿点东西。”匆匆回房收了些药,带了针具,跑到饭厅找到陆慎行,交待了几句,便急着要走,被陆慎行拉着塞了两个包子在手里。景王看见岳谨言抱着个包袱还啃着包子,忍不住一笑,也不多说,三人匆匆朝宫中赶去。
进得皇帝的寝宫,太后还守在那里,瑞王也在,均是满面焦灼。瑞王见岳谨言进来,脸上露了丝喜色,忙迎了上来,把岳谨言拉到龙床旁边,道:“岳谨言,你快看看皇兄,到底是怎么了?!”。岳谨言吸吸鼻子,见皇帝面色苍白,呼吸微弱,给他诊了脉,查了舌,略一沉吟,从随身的包里翻出颗小药丸,捏开皇帝的嘴,将药丸压在舌下。太后急着问:“齐大夫,皇上这病如何?”岳谨言面色凝重,道:“皇上确是得的厥症,现下汤药不能进,甚是凶险。我给皇上含了颗九转丹,一下再用针灸,且看能不能熬过今晚再说。”
太后听了,唤了一声“皇儿”,便晕了过去,被岳谨言上前去掐了几下人中,这才悠悠醒转过来,只是垂泪不已。景王道:“太后,现今齐公子在这里,是可靠的人,先让老六送您回去歇息罢。”瑞王道:“我要在这里守着二哥。”景王知瑞王心焦,也不勉强,自己送太后回去。康王见太后走了,吐了口气,问岳谨言道:“章儿,皇上这病到底如何?”
岳谨言道:“的确是厥症。”拿出针来,对二王道:“王爷,我现下要给皇上施针,可否屏退众人?还有,您二位可否到外间去等?”二王心知他们若是在场,岳谨言定是放不开手脚,寝宫内本就只有几个心腹太监和宫女伺候,当下带着众人退了出去。人一走空,岳谨言立即跑到香炉那里,拿钳子把里头焚的香掏了出来,看了一下,闻了闻,把香丢回去,从包袱里又翻了颗药丸出来,塞进皇帝舌下压着,这才开始施针。
康王和瑞王在外间只觉度日如年,眼见得快半个时辰了,里面还是静悄悄的,二人正自心焦,景王回来了,听得只留了岳谨言一个在里面,变了脸色,急急往里面走,沉声道:“你们两个怎的这般糊涂!皇上病重,这种时候你们竟敢留小齐一个人在内,若是真的有个万一,小齐怎能脱得了干系!这不是害了他么!”康王和瑞王恍然醒悟,急忙跟了进去。
岳谨言正在专心给皇帝施针,听得急促的脚步声,回过头来见是三个王爷,个个脸色凝重,吓了一跳,手里的针也不敢往下扎了,张大眼睛看着三人。景王抢到床边一看,见皇上赤着上身,扎着十数支银针,胸口微微起伏,松了一口气,回头见岳谨言一脸惶恐,放低了声音道:“没事,你继续罢,只是不能留你一个人在此。”
瑞王见岳谨言举着手,迟迟不敢下针,知他心里害怕,上前来柔声道:“岳谨言,你别怕,我们也是为了你好,现下你一个人在此,确实是不妥,你明白么?”岳谨言想了想,点点头道:“明白了。”瑞王道:“你就当我们都不在这里就好。”岳谨言朝他感激一笑,说道:“好。多谢王爷。”低下头,静下心继续给皇帝扎针。瑞王见他的手甚是平稳,放下心来,退到一旁。三王均是心事重重,默不作声,目光俱都投注到岳谨言身上。
又过得半个多时辰,岳谨言终于扎完了针,擦擦额上的汗,看着仍是昏迷不醒的皇帝,脸上露出忧虑之色,摇了摇头。三王见状均是大惊,景王问道:“齐公子,我皇兄怎样了?”岳谨言轻叹一声,低声道:“皇上怕是醒不过来了。”
第 51 章
三王面面相觑,静默了片刻,瑞王困难地开了口:“岳谨言,你刚才说了什么?”岳谨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声说道:“我刚才给皇上针灸,一点反应都没有,竟是心魂不齐的症象...”
康王轻呼一声,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景王上前一步,沉声道:“那你可知皇上此症是怎的得的?”岳谨言道:“这个却不好说,我看皇上肝阳偏旺,像是思虑过度,使气机逆乱,血随气逆,蒙闭心神而发。”
瑞王拉着岳谨言的手,颤声问道:“你刚才说皇上怕是醒不过来了,难道是说皇兄没救了么?”岳谨言见他神色张皇,眼圈微红,手也在微微颤抖,知他与皇上是嫡亲兄弟,感情与跟别个王爷自是不同,心中不忍,握握他的手,轻声道:“我只是说出最糟的情形。现下我用针定住了皇上的心脉,如皇上能撑过今晚,明日再用七星针调理脉息,也还有可为。”
瑞王听岳谨言的话里似乎还有希望,不禁一喜,急不可待地问道:“那你今日就为皇兄施针不行么?”岳谨言摇头道:“我刚才探皇上的脉息,不光微弱,还动荡不已,不能施用七星针,我给皇上含的九转丹有定魂安神,调理脉息的功效,但要过了今晚才能调平皇上的脉息。”
景王沉吟片刻,开口道:“不管如何,我们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段日子朝中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涛汹涌,偏偏老四又去了浙江。皇兄这病也甚是蹊跷,我看我们还是去禀明太后,该准备的都得准备。”康王点头不语,瑞王却震惊道:“三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皇兄不是还在么?你要准备甚么?!”
景王皱眉道:“我并无任何对皇兄不敬之意,只是皇兄现下的情形如此凶险,敏儿又那么小,若不及早准备,若真的有个万一,倒时反而被动。”康王也道:“老三说得有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先去禀明太后再说罢。”瑞王听了景王的话,竟是认定了皇上不行了的意思,不由大怒,冷笑道:“三哥,你就是巴不得有个万一是不是?我早知道你一向对皇兄不服气,却没想到你还真是心怀不轨!”
景王气得额上青筋直冒,低吼道:“老六你别太过分!”康王见景王动怒,忙上前劝道:“你们两个这种时候还呕什么气啊。赶快禀明太后去,还有老五那边也不能瞒。”景王忍了怒,哼了一声道:“老五那边知道了又有何用?什么忙也帮不上。”康王叹道:“你这性子也改改罢,老五又没得罪你。走罢,咱们到太后那边去罢。”瑞王也冷静下来,说道:“我不去了,我在这里和岳谨言一起守着皇兄好些。”景王冷哼一声道:“随你。”和康王两个往太后寝宫而去。
瑞王走到龙床旁边,拉起皇上的手,觉得皇上的手甚是冰冷,不由大骇,连声唤道:“二哥,二哥!”岳谨言听他声音惶急,忙抢上来,摸了摸皇上的脉,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王爷,您别吓我啊。”瑞王眼里含着泪,问道:“为何我皇兄的手这般冷?”岳谨言道:“我定了皇上的心脉,气血缓慢,所以身体会冷些。”
瑞王呼了口气:“是这样么。”眼睛看着昏迷不醒的皇帝,脸上满是悲伤的表情,岳谨言也不敢打扰他,只默默站在一旁,寝宫里气氛压抑,简直令人喘不过气来。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康王和景王回来了,康王把岳谨言叫到一旁,轻声道:“章儿,我要先回去一趟,你今天留在宫里罢。”
岳谨言听了这话大吃一惊,拉着康王的袖子道:“王爷,我想跟你一起回去。”康王叹气道:“章儿,皇上眼下的情形凶险,我们也不放心让别人看他,只能辛苦你了。我现在回去,有些事要张罗一下,明日一早我就进来,好么?”
岳谨言快哭了,拉着康王的袖子不放,两手簌簌地发抖。瑞王过去轻轻拉过他的手,柔声道:“岳谨言,你莫怕,我也不回去,陪着你,可好?”瞪了康王一眼,冷冷说道:“大哥,你不知道这宫里的情形么?怎可以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康王面带愧色,景王在旁道:“这也是不得已,太后下了旨意,要他在这里守着皇上。”
瑞王沉声道:“你本就不该把他拉进这趟浑水里来。”景王气得笑了起来:“好好好,这都是我的错,行了罢?皇兄病成这样,我想找个可信的人来不对么?”康王低喝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别吵了!怎的这般没数,还是这么争个不休。”景王揉揉太阳穴,道:“是。大哥,咱们快出宫去罢,三省六部那边要赶快去打探实在了,千万别闹出乱子。”朝瑞王道:“老六,你的羽林军那边也要做好准备,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出宫罢。”
瑞王犹豫了一下,对岳谨言道:“我去去就来。”岳谨言眼里含着泪,只是不说话,却是死死抓住瑞王的手不放。瑞王对康王和景王道:“你们先走罢,我迟些再走。”康王和景王对视一眼,景王道:“好罢,你莫误了大事就得。”两个人匆匆走了,瑞王拍拍岳谨言的手,道:“没事了,我陪你。”吩咐了寝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们仔细守着皇帝,拉着岳谨言到了外间,招手叫了个太监过来,吩咐道:“你去把我带的那两个侍卫叫来。”
那太监应着去了,不一会引着瑞王的两个贴身侍卫进来。那两人乃是瑞王的心腹死士,瑞王叫他们过来,附耳吩咐了几句,两人便跪拜而去。瑞王朝岳谨言笑笑,温言道:“好了,我叫他们帮我传令去了,我不用出去了。”见岳谨言还是有些瑟缩,问他道:“现下你还要守着皇兄么?”岳谨言手被瑞王牢牢握着,心里不那么慌了,吸吸鼻子道:“不是要我守着皇上的么?”瑞王微笑道:“也无须这样守着,我带你出去走一走罢。”牵着岳谨言出了寝宫。
瑞王带着岳谨言在御花园里走,快进三月了,天气已回暖,园里一片姹紫嫣红,配着亭台楼榭,山石春水,景色甚是优美。瑞王见岳谨言闷闷的,心里虽也是为了皇上的病高高悬着,还是想着跟岳谨言讲些闲话解闷,慢慢地岳谨言也会搭上几句了,两个人边走边说,刚过了荷花池,看见前面跑来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口里喊着“六叔”,瑞王忙蹲下身,张开双臂,那小孩儿直扑到他怀里来。
那小孩儿跑得甚快,瑞王差点被他扑得翻倒在地,好在岳谨言在旁扶了一把,这才稳住身形。后面赶上来两个宫女,见了瑞王忙请安,又想上来把那小孩儿抱走,瑞王道:“你们下去罢,我带敏儿逛逛。”那两个宫女犹豫了一下,瑞王沉了脸道:“怎么,不行么?”一个看上去机灵些的宫女忙陪笑道:“哪里,奴婢们这便告退。”拉着另一个宫女退下了。
岳谨言认得这个小孩儿是除夕那日见过的皇子敏儿,那日人多嘈杂,没看得仔细,现下见敏儿生得眉清目秀,玉雪可爱,一双小手肉乎乎的,不由暗自喜欢,见瑞王跟敏儿颇为亲热,倒是有些羡慕起来。瑞王见岳谨言盯着自己和敏儿看,笑了一笑,问敏儿道:“敏儿,你可让这位岳叔叔抱抱?”
敏儿上下打量了岳谨言一番,朝他伸出手来,瑞王笑道:“岳谨言,敏儿喜欢你呢。”将敏儿望岳谨言怀里递去。岳谨言颇有些受宠若惊,忙伸手接过敏儿,敏儿笑嘻嘻地拿小手按在岳谨言脸上,口里说道:“我见过这个岳叔叔,过年时他和四叔一起来的。”
岳谨言觉得敏儿的小手肉乎乎的,摸在脸上甚是舒服,不由笑了,敏儿看见岳谨言的笑容,拍手道:“岳叔叔你笑起来真好看。”吧地在岳谨言脸上亲了一口。岳谨言笑道:“敏儿你真可爱。”亲亲他的小肉手,又学公鸡叫给敏儿听。敏儿咯咯大笑,手舞足蹈,立时喜欢上了这个清秀温和的岳叔叔。
岳谨言在乡下长大,虽没玩过什么贵重玩具,却会拿草编各种小动物,当下在墙角里找了棵狗尾草,编了个小狗给敏儿拿着玩。敏儿欢喜得不行,抱着岳谨言连亲了好几下,又拿着那只小狗跑到瑞王面前献宝。瑞王见那只小狗编得甚像,还有毛茸茸的尾巴,不由笑了,拿着那小狗翻来翻去看了几遍,刚把它还给敏儿,就见敏儿的母妃陈贵妃带了几个宫女匆匆从园门那里进来,忙迎了上去,行礼道:“小王给娘娘请安了。”
陈贵妃见了瑞王,又见敏儿正在一旁跟岳谨言斗草,玩得不亦乐乎,松了口气,拉着瑞王走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老六,你实话跟我说,皇上现在情形如何?”瑞王一怔,随即笑道:“娘娘这是问的何事?”陈贵妃跺脚说道:“老六你跟我装什么糊涂!今日我爹进宫来跟我说,皇上偶感风寒,停了早朝。这原也没甚么,可为何宫里反而什么消息也没有?这分明就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