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对医术没有兴趣,亏他是神医的师弟竟只会点皮毛,说出去只怕会辱没了神医的威名!
赵靖微微一笑,原来义弟竟是神医的师弟,真是头一次听说。或许是有些累了,他半眯
上眼,喃喃道:但愿神医能解药
靖哥,靖哥,靖见他已睡过去,段无痕替他撵好被角,眼角余光瞟向赵鸿麟,他竟是一
脸平静地半靠在床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段无痕未去打扰他,和段无与出了门,打算给赵靖
做点清粥小菜来。
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变得安静,亦变得空荡荡的。
灰白发丝垂于胸口,赵鸿麟抚着脸颊看着赵靖的方向,深沉的黑眸中看不到一点波澜。
或许脸上的皱纹不是太深,他抚摸不到半点痕迹,可自赵靖的神色中他知道,这是事实--他
变老了!定是变得难看了,因此靖儿才不愿再看他吧?
是自己陷得太深,竟忘了人终究是会变老,纵然曾经绝色倾城娇艳柔媚,到老了,谁不
面皱肌黯?自己比靖儿年长七岁,定然会先他衰老,至他人老珠黄,靖儿又岂会再喜欢他?
记得他曾为自己痴狂,是因他的绝色媚颜在他尚未变老时靖儿便在疏离,如今年华老去,他
断不会再回到身边了
眯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心头仍似压着巨石,堵得胸口发胀。披衣下床走到赵靖身边,
凝望着他微皱眉头的睡颜,不由思忖:他是为何而烦恼?
赵鸿麟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他眉间,低叹:靖儿,你是为了何事而忧,为何连睡着之后
亦是愁眉不展?
是为他容颜老去而忧?或是因为红灵的出现而愁?是否无法在他和红灵之间抉择?
若你选择了她并非没有这个可能,毕竟他们曾十年相随,比之自己与他的仇怨,红灵对
他是一片痴情,而自己又给了他什么?想到此,目光不禁黯淡下来,探索着握住他的手,才
发现自己竟在发抖。怕他会从此离开自己,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怕过便是当日被追杀不敌之时
他都不曾担心,只因那时已下定决心,天上人间生死相随!然而此刻面临的却可能是生生别
离,明知他在世间的某处,自己却只能依靠回忆来思念他,牵肠挂肚,魂萦梦绕或许自见到
那小小的孩儿之时,他便成了自己唯一的记忆,若今后真的无法再见到了,那他要靠什么来
支撑下去?
握着的手不由捏得更紧,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想放弃亦无法舍弃啊!微抖地捧着他的
手轻吻,眼泪无来由地涌了出来,似那断线的珍珠不停落下--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反复不停地哽咽着念着这句诗,到后来赵鸿
麟已是泣不成声,只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仿佛他一放手赵靖就会消失似的。
门口,红灵脸色苍白地僵立着,良久,她飞转身形离去,一滴晶莹的泪珠随风飞散,在
阳光下闪烁出五彩的光芒
27
看着这一幕,玉如虹默默地静立着,不知为何眼中亦蒙上一层烟氲。缓缓地将门带上,
他靠在门外的墙上似喘不气来,微张着嘴连吸几口气,目光落在远处飘忽不定。
身旁的戒嗔从未见他如此失态,不禁有些担心,如虹,你没事吧?
突然,玉如虹抱住他,紧紧地抱住,将头埋在他胸前闷声道:戒嗔,不要离开我我不能
失去你
一听这话,戒嗔的身子已是僵住,微微挣扎着:你放开
不放!永远不放!玉如虹几乎是耍赖,抱着他的腰就是不松手,我不想让自己后悔,我
不想变成我爹那样为了无法确定的将来,为了无法掌握的幸福,更悔恨曾经不去珍惜,等到
眼看着幸福就要流逝才去努力,却发现那是枉然他不想失去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因此,
他要用全力去抓住这不确定的存在
如虹
戒嗔似要说什么却被玉如虹打断,自怀中抬起的美丽容颜上竟是雨带梨花,泪痕满面--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是我永远都不会放了你,我会一直一直缠着你!
话虽霸道,那模样却分明是楚楚可怜,仿佛是怕被人丢弃的小狗。犹带泪痕的脸及哽咽
之声令戒嗔无法说出话来,胸口憋着一股莫名之气。轻轻地用衣袖给他拭泪,眼神复杂地看
着他,张了张嘴,说出来的却只有两个字:如虹
为何总是要为难他?虽然玉如虹对他所做之事均不可原谅,然而自己从未怪过他,甚至
异常地关心他,替他担忧。可玉如虹所要求的到底于礼不容,自己仍是无法接受,往后能否
接受亦不可知。如今他已无处可去,最亲近之人便是如虹,他为何还要逼他呢?
胸口的闷气突地涌上来,戒嗔推开他,转身飞快地朝后山而去。
玉如虹微怔一下辍在后头跟着,多少明白他是想冷静一下,然而他身子刚好且失了大半
内力,怎能令人放心?
山坡上的枫叶铺了满地,红红黄黄的欲迷人眼。
初冬的午后仍然暖和,微风吹来并不寒冷,走在沙沙作响的叶子上,翻腾的心绪逐渐平
静。走至于半山腰时,戒嗔已是气喘吁吁地靠在树杆上,而随后跟进的玉如虹却是神清气爽
,静静立于一旁。
看了他半晌,戒嗔终于开口:我感觉我的内力已失去近半,是否无法再恢复了?本来就
有所觉,只是不愿追究,现在走这么一点山路竟然会累得与普通人没两样,他就更加确定了
。
目光闪动,玉如虹安慰道:不会,我会想办法让你恢复原有的内力
什么办法?
避开他紧盯着自己的锐利双目,玉如虹含糊道:神医说有的,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为
你取来的!
取来?却哪里取?不知为何戒嗔竟是紧紧追问。
沉默良久,在戒嗔清朗锐利的目光下,玉如虹叹了口气,说了实话:少林寺,易筋经。
你放心,再难我也会将易筋经取来!
虽然有所猜疑,然在确定之后戒嗔的脸色还是一变。这易筋经为少林寺镇寺之宝,由少
林寺四大长老轮流掌管,连方丈师兄都无缘一见,他竟想取它?才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乱了
,扰得他再无法镇定:你是想去少林寺抢?你可知道凭你一人是根本无法取到易筋经的!易
筋经是少林寺镇寺之宝,又岂会让人随便地拿走?你疯了不成!
疯便疯了!只要能帮你恢复内力,地狱我照样去闯!玉如虹凝望着他,面容平静,然而
他决然的眼神及气息已表明,他是认真的!
你可曾想过,擅闯少林寺,抢夺镇寺之宝,只这两个罪名便足以置你于死地?你自信能
过少林十八罗汉阵?你连我都不是对手,又怎能从四大长老手中抢得易筋经?
即使如此我也要试一试,就是死我也要将它抢过来!
你为他眸中的坚定神彩所慑,戒嗔一时看得失神,然收回思绪后心中更是焦急,你不能
去!如今你是我惟一能依靠的了,在我失了近半内力后,你若是出了意外,我我
瞬间,玉如虹的脸上乍现光彩,眸中闪着灼人的光芒,凝视着戒嗔,直将他看得莫名其
妙。看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玉如虹欣喜道。
不想他是说这话,戒嗔已想到自己方才情急时所说之话,的确是容易引人误会。可是他
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已是红了脸不敢去看玉如虹。
玉如虹呵呵一笑,自负道:放心吧,为了你,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你还是要去?戒嗔一惊,已顾不得害羞,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道:你不要去了!我不想
恢复什么内力,只要我们能找个平静的地方隐居,应该不会用到武功才是。你千万不能去少
林寺!
惊奇地盯着他,玉如虹仿佛是在看一样新鲜的东西,戒嗔摸着自己的脸往后缩了缩,我
脸上有什么不对么?不是也变老了吧?
不,没什么玉如虹再也无法保护冷静,冲过去一把抱住戒嗔,开心地笑道:戒嗔,你说
要和我找个地方隐居的,可不能赖掉哦!
啊?戒嗔呆了呆,这才想到自己方才又说了该死的引人误会的话了!他的意思是找个地
方隐居就不用武功了,怎么会被他理解成
我不去少林寺,我们找个小地方隐居,谁都找不到!你失了内力没关系,我会保护你。
被他紧紧抱着的戒嗔已是说不出话了,真是祸从口出!再说他只失了一半的内力而已,
尚不至于差到要他保护吧?只是此时此刻,他似乎已经并不在乎玉如虹的胡言乱语,若能从
此过着平静的生活倒也合了心意。
枫林中,轻朗的笑声随风传送,落叶亦翩然起舞。
晚风渐起,天际只余一抹霞光。
赵靖醒来之时见床沿趴了一人,灰白的发色如刺一般,扎得心里微微刺痛。红颜未老发
丝白,他的心中可有不甘?可是在怨?
欲抬手抚上那头令人心涩的发丝,手却未能动弹,略略抬首望去,原是被赵鸿麟握在手
中。轻轻地坐起身,凝望交握之手,不由得恍惚了,曾几何时这温暖的手陪着他度过一季寒
冬?然而十年风雨,二人势若水火,相互煎熬,到如今重又相执是是非非,兜兜转转,红尘
中青春已逝。若然真个看破,心又岂会因他而悸动?
空出的手轻抚那灰发,赵靖微微一笑,脸上闪现着动人神采。这一头的灰色提醒了他,
年华易逝!既然无法真正地放开,何不再次全心地投入,岁月经不起蹉跎啊!
再次注视着紧紧相连的手,他看到了手背上几许浅浅的痕迹,蜿蜒流过划向床褥。泪水
早已风干,却依然留下了痕迹是泪?他哭了?
怔然望着他的背影,赵靖的心不由地发疼。冷傲如他,聪睿如他,这么多年来何曾见他
落泪?便是其妻玉如王妃死时他亦不曾哭过,今时今日,他是为何而流泪?虽未看到他哭泣
时的模样,赵靖却知道,若非情至深时不可自抑,冷静如他断不致淆然泪下。
而又有何事竟令他如此失态?
见及他竟单衣伏眠,赵靖一手扯过被子盖到他身上,被他握住的手轻轻转动,欲挣脱了
把他抱上床来。哪知赵鸿麟在他微动时醒过来,抬头看他,四眸相凝似望进了对方的灵魂深
处。
良久,赵鸿麟忽地有所惊觉而收回目光,放开手撇过脸道:你醒了。
这不是明摆着,还用说?赵靖却点了点头,不管他有没有看见,轻声道:去加件衣服吧
,你身子才好,若是着凉了岂不糟糕?
赵鸿麟身子一动,似想转头却终究不曾转过来,缓缓走到自己的床边裹上被子。
沉默不久,门打开了,是玉如虹及戒嗔进来,他们端进来一盘的饭菜。见父亲坐在床沿
发呆,玉如虹瞟了瞟赵靖,走到床边将盘子放好,爹,吃饭了,这些都是我们都的,你尝尝
。
赵鸿麟伸手取过碗筷,停了一下,目光瞄向似有烦恼的赵靖,再看玉如虹,是在问:他
的呢?
冷哼了一下,玉如虹瞟着赵靖微带讽刺道:爹你别担心了,他的妻儿已经在给他做了。
赵靖听到他的话后自沉思中回过神,目光坚定似乎下了什么决心,竟对玉如虹笑了笑,
看得他吓了一跳!他竟然会笑?这与看到父亲流泪的冲击是同样的大,这个忧郁沉静之人竟
也有笑得如此释然之时?
望向因衰老而似乎变得脆弱的父亲,玉如虹白了他一眼。这可好了,赵靖原就想着要离
开父亲,这下更为找到离开的理由而高兴吧?
突地,屋内明亮起来,烛影摇晃中施然走来一高一矮两人,乃是红灵与赵建成。红灵端
着饭菜的盘子,赵建成提着微黄的风灯,顺手关上门,将灯放在桌子上取了灯罩,使得屋里
越发的亮了。
细细看着红灵,她的眼角微红,消瘦憔悴的模样使得赵靖暗皱了眉头
靖哥吃饭了,你肚子也该饿了吧?红灵保持着平静的声音走到他面前,目光不敢停在他
脸上,是怕看到他眼中的决然。
赵靖说了声谢谢,接过之后急急吃着,竟然给噎到。赵建成忙给他敲背顺气,一边稚声
稚气道:爹,慢慢吃,建儿不会跟你抢的。说得赵靖脸上的凝重神色减去不少,那边戒嗔与
玉如虹亦不禁莞尔。
等到红灵收拾碗筷出门后,赵靖亦披了衣服走出去。赵建成欲跟,却让戒嗔拉住。而玉
如虹则担心地望向面色黯然的赵鸿麟,那沉沉的目光无法得知父亲在想些什么。
28
灰暗的暮色里,人影一前一后走着,走得缓慢,似拖了千斤之重。来到屋旁的小溪边,
前面的人先停住,红衣在暗中变成暗紫。后面之人略一顿,还是走了上去,与她并肩而立。
夜风袭来寒意侵身,然而二人谁都没有开口,望着在暗色里仍一闪一闪的溪水,静静地站着
。
良久之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划破寂静,红灵,你在这里多久了?话到嘴边却无法顺畅地
吐出,说的竟是另一句了。
五个多月了吧?朱无命在悬崖下将我拣回来的。淡淡的声音中包含了几多辛酸,五个多
月,在这里她随时会被那个疯子下药,曾经因为他新配出的药没有解药几乎送命。唯一的出
路却被毒瘴阻拦,每逃一次被下的药便更怪,直到一个月前朱无命又配出一种药,他竟然非
要她心甘情愿地吃下,她自然不会甘心,哪知朱无命竟然亦不强迫她,只每天吼着要她心甘
情愿地吃药直到为了救赵靖,她心甘情愿地吃下去了,至于后果会如何,竟连朱无命都不能
确定!问他是何药,答曰:心甘情愿。他取的药名还真的颇具文人之气呢。
五个多月了,她是在九皇叔之后随着自己跳下悬崖的。赵靖心里一动,忆起了以前的事
,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了?未曾问出口的是,你为何诱我到那半山亭中?那一
幕如影随形盘踞在心头,令他无法释怀,至今想到仍会作呕。
红灵对感情是痴,但亦是聪明人,已知他想问的是什么,浑身一震,久未言语。而赵靖
也不逼问,长身负手立于边上,不知是怨她恨她?
冷风呜咽而过,吹得衣角飞扬,也让人颤了一下。
终于,红灵开口了:在很早很早之前,可能是你们刚开始时我便已知道。那时我没有揭
穿,是因为我天真的以为你只是被他的容颜迷惑,以为用我的痴情能换来你的真心但是,我
彻底地输了,原来我一直是他的影子,不,就连影子亦称不上,只因为我与他同名才得以留
在你身边。当我快要灰心之时,却听到他说别人动过的东西他绝不会碰’时,我又燃起
了希望,唯有这么做才能将你们分开,这或许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因此,我在街上顾了一人
可是我没想到他竟还叫上了同伴
不要再说了!
天已黑了,小溪的波光亦不复得见,红灵虽看不到赵靖捂着胸口一脸难受的模样,但自
他的声音中听出了痛苦。她轻轻道:你知道么?我本来就有这打算,若然你知道后被你所恨
亦是心甘情愿,恨一人的同时便将她放在了心上,我无法成为你的爱,只有成为你的恨让你
将我记住,很傻吧?
不呵呵赵靖明知她无法看见,仍然摇了摇头,轻笑中带着苦涩,其实我和你一样傻,我
也做过同你一样的傻事,所以我没有资格来怪你。爱一人是没错,但错在爱的方式,一次的
错足以换来一生的毁灭
现在他变成这样了,你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