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有何难（上部）————不为什么

看着精神沮丧的张正华，江帆其实心里也挺理解。毕竟那人死不能复生，可活着的人还得有吃有喝的过日子，谁不愿日子过的好点呢？
就像江帆自己，上面那个姐姐比他大18岁，他也算是他爹老来得子。因着他爸爸本来比他妈大不少，江帆13岁的时候，就死了。那时姐姐已经出嫁，家里也是一般人，帮衬不上什么。他妈看澡堂子带着他生活挺困难。
后来他妈半为他半为自己改嫁了，才勉强供他念完中专，托关系花钱的进了效益好的烟厂当技术员，还给他留了这间据说将要拆迁的房子，也算是不错了。他江帆能说什么呢？不容易啊，所以逢年过节，他提着几瓶老酒去到老娘的新家，和继父还有两个根本没有关系的姐夫喝几盅，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老娘能安心，能高兴。他江帆也就这点能耐这点本事了。
可张正华不懂这些。油盐不进。别看什么数理化他都门清，可这做人的艰辛和体谅人的苦心，别看都是没娘的孩，张正华却一点也不懂，也不愿懂。
张正华吃饭乖乖把碗筷收拾干净，就着吃饭的桌子，做起了作业。
"小宇，睡了睡了。"二姨推门进来，关小宇早在床上呼呼大睡了。二姨看看桌子上摊开摆摆样子的课本，摇了摇头，知道叫关小宇起来洗脸刷牙是不可能了，就给他盖了被子，走了出去。
"他又睡着了吧？"沙发上看电视的姥爷问。
"恩，这才9点多。这孩子怎么总感觉不开窍啊，成天不知道想什么，油盐不进。"
"没办法了，看着点别学坏就行了，等明年毕业就让他当兵去吧。"姥爷摇摇头，看来这孩子真不是念书的料。
在大人的世界里，是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不可理解的怪物？
关小宇睡的正香，甚至连个梦都没有。
江帆看了会电视，因为第二天是早班，所以早早睡了。
张正华把打完草稿的作文整齐的抄在作文本上之后，已经快12点了。他草草刷了牙，抹了把脸，把炉子封好了，也打着哈欠，轻手轻脚的上床睡了。
第三章
星期六学校会补半天课。补完课，小宇和正华约好一起去吃已经约定很久的肯德基。张正华刚刚搬回了家住，郝阿姨被气的最近没了踪影，所以张正华的心情大好。一连吃了两个汉堡。
其实再来一个还能吃，不过今天是关小宇请客，吃太多岂不是很丢人？于是就抱着大号的可乐。心不在焉的吸着，窗外阳光明媚，就是风大的紧，这是这个北方城市春天将到的征兆。
"明天我去找你玩吧。"关小宇也猛吸饮料，橙子味的。
"不行，明天好多事。我要和江哥去洗澡，然后要去参加数学提高班，还有好几个卷子要做。"张正华摇头。
"和江哥洗澡？"关小宇很好奇。姥爷是南方人，虽然参军后四海为家来了北方，可是却依然没有洗公共澡堂的习惯。而关小宇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从小到大，也没人带他到那种公共的大池子里洗过澡。关小宇自己去过几次，是部队院里的，每次都是人多拥挤，大池子里泡满红光满面的老头子，淋浴下面永远是人满为患。
这给关小宇留下了极为恶劣的印象。他皱皱鼻子"去澡堂子吗？那里多少人啊，又都不认识。又乱又挤的。"
"哦，不是拉。每次江哥都是早晨带我进去，没人，刚放了水，池子可大呢，几乎能游泳了，泡着可舒服呢。"
"怎么会没人？"
张正华开口想说因为江哥的妈妈是看澡堂的，想了下，却又没说，只是说"反正早晨去，特别好。我们每个星期都去。"
关小宇眼睛开始放光"带上我去吧。"
张正华这回到是很爽快"行啊。"
星期日的早上，风竟然停了。蓝天被刮了几日，净的没有一点云彩。关小宇上了7点10分的铃。竟然不用赖床的准时起了床，穿戴整齐，到客厅找二姨要塑料袋子装换洗的衣服。
二姨正收拾晨练的姥爷吃完早点的碗筷，看见小宇，以为自己不小心睡着了错过了做午饭。
小宇丝毫不觉，拿着袋子装了衣服，香皂，洗发水。哼着歌出了门。
二姨终于反应过来"你这么早去哪啊？"
"洗澡。"
"洗澡？你不吃早点了？"
"不吃了。"声音已经在院子外面了。
张正华说，每个星期洗澡之前，江哥都会带他去一个回民饭店摊吃羊杂和油香，叫小宇也别吃早点了，到时就在那里见。
饭店里还保持着改革开放初期国营饭店的做派，自己交钱拿票，自己端。显示着这个有些破旧的饭店有着至少40年以上的历史了。
人还真不少。小宇在雾气腾腾，人声嘈杂中，看见角落里一高一矮向他招手，他便小心翼翼的穿过那些端着盘子碗的众多人们，朝他们走去。直射的阳光照在那张四方的红黑色的桌子上，正好把桌子斜斜分为两半。
那似乎是一个无声电影的片段，快速移动的人流和缓慢走过的主体之间形成一种似真似幻的感觉，让关小宇一直记得。
说实话，那羊杂汤真的不好喝，尤其是对于关小宇这种吃惯南方口味的孩子来说。不过他还是努力吃完了。
吃完早点，热乎乎的三个人，把摩托和小宇的自行车放在馆子前面，拿了东西步行到了那家离得不太远的澡堂子。
看门的不用说就是江帆的老娘了。她也刚刚到，正在收拾东西。看一大俩小三个人进来，也不多问，笑了笑，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们进去吧。
三人就进去了。澡堂子真的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关小宇没脱衣服就好奇的进了洗澡的屋。
房子可真大的，周围上百个淋浴头围绕着中间一个和小游泳池般大小的池子，里面热气腾腾。关小宇喂了一声，回音就从对面悠悠的传了过来。
"关小宇......小宇。来脱衣服来吧......来吧。我们放在一起......在一起。好上锁......上锁。"张正华带着回音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
小宇一笑，蹦跳着往门口走，同时大喊"来拉......拉......拉......"
三人脱了衣服，拿着毛巾往里走。关小宇和张正华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就比起高矮胖瘦来。两人把同样细长的胳膊放在一起，都觉得自己比较有肌肉。
江帆一直保持着大哥哥的威严，听到这里，却回头笑话两个人"俩都小鸡仔儿似的比什么啊，都不够我一口的。"
玩闹的两人脸一红，关小宇吐了下舌头。这时江帆已经走到一个淋浴头下。关小宇便端详这说自己是小鸡仔的人到底身材如何。
淋浴一开，清冷的浴室立刻潮湿热闹起来。江帆的四周都缭绕着白色的雾气，雾气里，高大的20岁男人削瘦却又不失健美的身体仿若古希腊奥林匹斯山上的神邸。
关小宇一时有点失神，他顺着那黝黑光滑，隐藏在雾气下的身体往下看，起先羡慕那并没有刻意练却隐约可见的腹肌，心里感叹一番之后，目光下移，突然脸上微微一红。
关小宇正比较自己和他之不同。轻车熟路的张正华已经在雾气腾腾的池子里嚷了起来"烫死我了烫死我了，关小宇你不敢下来吧。"那声音回荡着。
关小宇一分神的功夫，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异样。顿时脸更红了，在这个没遮没拦的地方，关小宇急智一生，转身几乎是跳进了池子。
池子的水还真是烫，关小宇扯着嗓子嗷嗷了几声，忍不住直直的往上蹦，把张正华和江帆都逗乐了。
泡了一会，关小宇便习惯了。他象张正华一样，靠在池子边上，抬起头闭上眼睛，感觉一种热情的温暖包裹着自己，渐渐生出一丝困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关小宇慢慢睁开眼来。一睁眼就看见江帆就在旁边很近的地方，向后支着胳膊，睁着眼看着空荡荡的浴室，不知道想什么。而张正华已经上岸在淋浴了。
关小宇便偷眼看了看身边的江帆。那眉眼，似乎带着些关小宇还不了解落寞和故事，让人好奇。而腾腾的雾气仿佛把江帆和自己隔在世界之外，这个空间只得他们俩人。
江帆终于发现关小宇在看自己，便转过头来"还以为你昏过去了呢。你看你红得跟北京烤鸭似的。"
关小宇呵呵两声，也觉泡的时间太长，嘟囔了一句"你们也不叫我，我要真昏了呢。"就爬上了岸。
慢慢有人进来了。这种老式的澡堂子是8点半开门。他们8点进来的，这回已经快9点了。
一个搭着毛巾的中年男人夹着一个宽条凳进来。江帆看了，冲关小宇嚷"小宇你搓澡吗？"
关小宇摇摇头。"那我给你搓搓背吧。"
关小宇又摇摇头。江帆笑了"没事，我给小华搓完就轮你。"
关小宇好像又摇摇头。可是江帆已经在给早就趴在台子上的张正华搓上了。
关小宇看着两人的姿势，不知道怎么的觉得很不舒服。想到一会自己也要尴尬的爬在那里，急忙打了肥皂草草收工，冲那两人吼了嗓子"我外面等你们啊。"就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穿好衣服，关小宇便出门做在凳子上等着两人。对面的镜子里看见自己头发立起，小脸通红，还放着亮光。眼睛湿湿的，也亮的厉害，似乎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端详了一会，关小宇对镜子里的自己感觉既新奇又满意。然后那两人也出来了。
关小宇站起来，第一次发现，自己和张正华在身高上和江帆的差距。张正华有一米七三左右吧，和自己差不多，关小宇应该更低些，而江帆也有一米八五的样子吧。足足差了一头还多。
"我去上数学班了，江哥。"张正华边擦头发边说。
"哎，哎，哎，那我怎么办啊？"关小宇可不想这么早回家。
江帆为难了"我也有事，你自己玩去吧。"
关小宇一脸失望的表情，不能说不，也不能再说什么，因为这毕竟是人家的哥哥。心里一阵失落。
江帆看着木木的，瘪着嘴站在门口的关小宇。阳光把他短短的头发染成浅浅的棕色，不知道怎么觉得有些不忍，于是便说"要不你和我去吧，反正我也是去找朋友玩。"
关小宇脸上的不悦就象冰激凌一样，瞬间融化了。
就这样，好孩子张正华骑上小宇的山地去上课，关小宇终于坐上江帆的摩托车，说来脸红，关小宇竟然没有坐过摩托车，这让上车做好抱紧前面江哥的他一瞬间有些眩晕，之后是一阵心跳加速。
张正华看着两人在渐渐热闹的街头扬长而去，竟然有些羡慕起不用考虑学习和成绩的关小宇，也第一次感觉上数学提高班原来真的是件枯燥乏味的事情。
第四章
大概是因为之前把坐江帆的摩托想象得太恐怖了。关小宇一点也不害怕，左顾右盼，甚至觉得还应该再快点。
风呼啸着从耳边滑过，那感觉真好。关小宇想起张正华，真没种，怎么会吐呢？
快点吧，再快点吧，关小宇扯着江帆的衣服，有一种模拟飞翔的快感。
好像没过多久，便到了。关小宇看着江帆把摩托车缓缓停下来，多么想再坐几圈啊。
江帆把头盔摘下来"到了，下来吧。"
"哦"关小宇不情愿的蹭下来，把头盔交给江帆。
眼前是家摩托汽车修理的店面。关小宇觉得路程短，其实已经到了城市边缘。这里是新开发的商品房，左右大多是汽车配件和汽车销售的店铺。
关小宇跟着江帆进去。
一楼有平排三个修车道，几个修理工人忙碌着。江帆也没打招呼，径直沿着边上的铁艺楼梯上了楼。
楼上是两间有些简易的后来搭建的房间。里屋，一个个子高高，皮肤黝黑的猛男正仰天而睡。
江帆猛的把手里的一个头盔扔过去"什么时候来你丫什么时候睡。你干脆死了得了，能一直睡没人叫你。"
被打的猛男一声怪叫，睁开眼就骂"你丫找死啊你，一到星期日你就来这发骚来！"说着把手里头盔扔回去。
江帆嘿嘿一笑"小华，这是帅哥。"
关小宇心想，帅哥？
"他叫刘帅，你不得叫他帅哥？"
关小宇恍然，忙不迭的点头"帅哥好，我叫关小宇。"
刘帅坐起身来点点头。转头对江帆说"你弟弟还挺多。"
江帆从床下的箱子里找了两听可乐，递给关小宇一听，然后打开就喝，嘴里还不闲着"哪那么多废话，你给亮子那车改好没？"
刘帅嗤之以鼻"早骑走了，他小子估计都飙了好几天了。等你操心的时候，黄瓜菜都凉了。对了，哥们有个正事，小瑶说，她有你姐们看上你了，你小子交桃花运了。"
江帆听了一皱眉，这刘帅，算是他的发小，初中毕业本来子承父业接了个小小的修摩托车的摊子，没想到开这窍，生意越做越大，也渐渐有了名气。去年自己买了这房子真正做起老板。
江帆没事经常往他这跑，一是关系好，二是江帆自己虽然没什么经济条件，但也喜欢玩个摩托车，来他这里，经常能过过瘾。
可一个月前刘帅去看他一个客户赛夜车，不知道怎么就被一个小太妹杜瑶看上了，刘帅也不是什么好鸟，没几天就打的火热。
所以刘帅说要给他介绍杜瑶的姐们，江帆今皱眉头"靠，你喜欢小太妹，我可不喜欢，少给我往这领，真领这我可翻脸。"
刘帅猛瞪江帆"去你的小太妹，人家有正式工作的良家少女，你少诬蔑人家了。反正我答应人家了，你爱去不去。"
"我反正不去。"江帆才不吃这套。
"你丫，你丫要气死我了。那小姑娘身材好着呢，我跟你说，比杜瑶还火辣，那～～"刘帅还想说，可看了关小宇一眼，也觉得不合适吧，就没再往下说。
江帆看了刘帅一眼，想说什么，看了看小宇，也没说出口。
关小宇在旁边冷眼旁观，到觉得挺有趣，到后来看两人都瞄自己，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挠挠头，嘿嘿两声"没事你们说吧，我都16了。"
刘帅到笑了"这小孩还挺好玩的。"
江帆也觉得关小宇倒是挺有眼里价的，又不失小孩的可爱，也就一笑，"要不咱们玩捉黑A吧。"
于是三人就摆开架势，拿出扑克玩了起来。期间两人抽烟，关小宇看见，壮着胆子去要，被两人一起教训了一顿，找了个不自在。
看看就中午了，江帆问"小宇你和家里说的是什么时候回去啊？"
关小宇输了，被贴了一脸的纸条"没事，没人管我，什么时候回去都行。"
"这怎么说的？再说星期日你也得看看书吧，"
刘帅笑"一看他就学习不好，和我当年似的。不像小华，一看小华以后就是大学生。"
关小宇听见夸小华，有点不服气，不过没说话。
"一会跟哥吃完饭，就送你回去吧，省得你家大人操心，回去也复习复习功课。"
关小宇乖乖的答应了。
"张正华，你这么刻苦，以后打算上个什么样的大学？"几天后一个无聊的自习，百无聊赖的关小宇看见埋头运算的张正华，忽然想起前几天帅哥说的上大学什么的事来，便问张正华。
张正华刚做完一道题，听到关小宇的问题也是一怔"我也不知道，没想那么远呢还。"
关小宇撇嘴，以为是张正华不愿说。
张正华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合情理，想了想"我觉得现在考虑的就是先考上咱们学校的高中再说吧。咱们学校离我家里近，多方便。可是去年初三每个班能考上的不用交赞助的没几个人。所以现在想的就是先考高中。"
考高中？是啊。作为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面临的当然就是考高中的问题。关小宇突然想，自己毕业了，会上什么样的高中呢？会不会被分到南城那所全市知名的流氓高中里？小宇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挺留恋这所学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