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蛮岛————芋头

　月影面无表情，是只直直的凝视著晨曦，後者也微仰著头，对视著。
　那一刻，时间像是要永远停留似的，或是说，他们想要把时间停下。
　月影的眼睛曾经很像大海，但现在，却会让晨曦联想到晚间的夜空，是神秘的，是令人恐惧的。
　晨曦屏息，心里有一种被悬空的感觉，不是痛是难受。他深知自己会说出这句话不只是是一时意气，他跟月影确实是不同人，而且...
"好，既然你不喜欢我那一套，那我离开。"良久，月影淡道。
　晨曦微睁大了眼，被悬空的心一下子跌了下来，震撼著他的心房。
月影轻笑："如你所愿。"他转向众人，道："有谁想要跟我的，去山洞那边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要去红石岩那边建新的营地。"
　众人闻言，识趣的不再久留，拖著被打得脸肿体青的「伙伴」回山洞去。
"保重，如果有什麽问题还是可以来找我商讨的。"月影淡道："当然，要是我们先发现船只的话，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月影说这句话时，眼神说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晨曦并没有发现，他只是回答了一句："嗯。"
　月影走上前，稍稍粗暴的把晨曦拉到自己的怀里，低头就是一轮狂吻。他们互相啃咬著，放任自己的堕落，直到二人嘴里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儿。
　晨曦首先退开，一脸厌恶的抹著唇上的血。月影则舔了舔唇瓣，眼神深邃。
　然後，再也没有说起半句话，月影就这样离开了他的视线。
　晨曦独自一人在海边伫立良久，在看到月影带著不少人离开後才又回到洞里。看著空旷凌乱的山洞，他咬了咬嘴唇。
"哥，你没事吧？"星云走了过来，满脸是显而易见的担心。
"没事，我们这边还剩下多少人？"
"就紫空哥，华克，温池和温净了，其他的人都去跟随月影，说什麽不想饿死的话就只有跟著他狩猎。"
　晨曦一默，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像是被人背叛的感觉。
"哥..."
　晨曦拍了他的头颅一下，淡淡的笑了笑，然後对剩下的人说："虽然现在我们人数不多，但相信我，我们会存活下来的。现在我们合力的把木材都运上山吧。"
　紫空走了过来，抿著唇，道："对不起，那个...我从今以後都不会再惹你生气的了。"
　晨曦朝他一笑，紫空有那麽一瞬间的失神眩晕，但他却觉得晨曦的笑容好像已缺了什麽，又像是虚幻的浮影似的。
　後来，他们几人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木料都运了上山顶，晨曦倒坐在崖边，看著前方远处的红石岩。
　细小的红石岩上的景致在山顶上可以一览无遗，晨曦眨著湿润的眼睛，一直注视著石崖下的某个黑点。
　星云本想拉他离开的，但他侧头想了想，自己的眉头也像晨曦般深锁著。他也坐下，就在晨曦的旁边，看著那小岛上，另一个黑影。
　雨水早就停了下来，一切像是没有改变似的，只是身边陪伴著的人已不是旧时的那一个。

第十三章

　本来以为会有好一段日子都不会与月影那边有交集的，谁知才过了一天，捷便来到山洞找他们了。
"有什麽事吗？"星云一脸不耐烦的劈头就道。
"昨天我们狩猎了不少食物，月影认为大家总算有过一场交情，想要邀请你们去今晚的「宴会」。"捷用著那一贯的冷淡语气道。
"才不要你们装好心！"一旁的温家兄弟同声道。
　捷没有理会，一双瘦长眼睛瞅著星云，他缓步走到他身边，不知低声说了些什麽，星云脸色一红，讪讪的让人想要欺负。
"那个...月影他...还好吧？"晨曦走了上前，语气淡然道。
"比以前更好。"捷冷道。
"这样啊。"晨曦一窒，倒不知该说些什麽。
"你们去还是不去？"
晨曦微踌躇，最後还是依了自己的心愿，道："去。"
"为什麽？！"紫空走了过来，皱著剑眉问，"我们不需要他的施舍！"
"可是他们都饿了不是吗？"晨曦指著男孩们道，"不要一时意气用事，而且我也不想把关系弄得更僵了。"晨曦胡乱找著借口道。
此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好卑鄙，利用身边的人来作掩饰，只为了想止住那思念之苦。
"这不算施舍，算是不想欠你们的人情吧。要不是你们在山上设下烽火，我们倒是没办法生火了。"捷看著星云道。
"我..."星云不知怎的结巴起来，"这...我先去山上看看华扎，是我轮值的时间了..."说罢，几乎是用逃的离开了山洞。
　晨曦若有所思的瞟了捷一眼，心下有些了然。
"那我也要走了，今晚夕阳下山时见。"捷转身离开。
"晨曦！为什麽？"温池扯著他的衣摆道。
"对啊，为什麽？"温净也扯著晨曦的衣摆道。
"你们一天的活动量那麽大，只吃水果是不够的。反正捷都说了，是他们欠我们的人情，所以就别担心了。"
　温池温净互相对望了一眼，便很有默契的灿烂笑道："有肉吃了！"
　晨曦抿了抿唇，抬头对上了紫空那漂亮的双目，紫空垂下眼帘，道："你去见他没问题吗？"
　晨曦扯起微笑道："会有什麽问题？"
"晨曦，你别要这样子勉强的笑著好吗？我...看了这里..."他指著自己左方的胸口道："很疼。"
"我有些渴，帮我倒杯水好吗？"晨曦直直的凝视著他，睁大著双眼道。
　紫空叹了叹，走至一旁，倒了些水进小木筒子，默不作声的递了过去，然後自己走到一旁席地而坐。
　晨曦喝著那带点木香的水，垂著眼皮，不让人瞧见他眼中的涟漪。
　天色已开始转暗，晨曦领著众人，在夕阳下沿著沙滩的海岸线走著。海水那淡淡的，微腥的气味此时嗅著，却让晨曦有一种晕眩的感觉。
　他们渡了小溪，地面已转为鲜红的岩石。眼前不远处外是那陡峻的「石桥」。
"哥，我不要走上去啦，好恐怖哦..."星云挽著晨曦，看了一眼崖边道。
　温家兄弟也是微白著脸，温池却死爱脸子道："有什麽好怕的。"他一把牵了星云的手，就要要扯著他走。
　晨曦微微一笑，一手两个，牵著这些萝卜头，大步流星的向上走。紫空紧跟著，道："山上没人看守著不会有问题的吧？"
"没关系，反正都不会有船在这个时候到。"晨曦朝他一笑道。
　紫空咬著下唇，心中泛著一阵阵的酸涩。
"我..."紫空大声喊道，"我不可以吗？！"
　晨曦一愣，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紫空那深紫色的头发在夕阳下呈出一种绮丽的感觉，他的脸色也是微红的，晨曦心下登时泛起一抹怜惜感。
"紫空，我..."
"真感人的场面。"熟悉的冰冷嗓音自不远处传来。
　晨曦一听，心脏像控制不了似的颤抖著。他僵住了身子，缓缓的传过头，一道身影彷如隔世般出现在他眼前，黑影身後是一抹鲜豔的夕阳红光。

第十四章

"月影..."晨曦轻轻唤道。他松开了星云他们的手，缓步上前。
　眼前的人是一如既往的俊美、神秘，却又多出了一股淡淡的邪佞气息，或许那是鲜血的味道。
"欢迎来到「我」的营地。"月影淡道。他说罢便移步转身带领。
　晨曦不自觉的重重咬著唇，令它登时发白。他随著月影走了上斜坡，星云他们也亦步跟上。渐入眼帘的是一块石平地，像山顶的平台，却又大出数倍，而四周则是伫立著很多的岩石块。
　平台的中央是一个大火堆，男生们正围其席地而坐。他们一看到晨曦及其他人，都纷纷站了起来。晨曦朝他们淡淡一笑，男生们见状皆面面相觑且带歉意。
　月影走至平台的尽头，在一坱大石上坐下。他往晨曦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晨曦脸色微发烫，因为此刻的月影宛如王者般浑身上下都散发著一股磁力。晨曦不自在的移动著脚步，走至月影跟前，稍茫然的看著後者。
"晨曦，这些天还好吗？"月影拉著晨曦的纤手，一把扯下他跌进他怀里。
　晨曦不知怎的眼眶一热，心中是苦也是涩。他没有反抗，只是无力的感受著身边人的气息。他们俩静静的凝视著不远处外正在烤肉的众男孩们，耳际是他们的喧闹声，但心绪却是与他们隔绝的。
"我好恨好恨。"月影忽地收紧了双臂，把头闷在晨曦的颈窝里道。
　晨曦心下一抽，也抓紧了月影的手臂。他明白月影的意思，却是说不出任何的话语。就这样沈默了一会，他才开口以乾哑的嗓音回答道："月影，你..."
　月影打断了他的话，"为什麽我们不可以在文明的世界里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晨曦垂下了眼帘，轻声道："你会忘了我的，不要..."
"我忘不了！"月影加重了语气道。"晨曦，不要走，一直留在这儿好吗？"
　晨曦浑身都在颤抖著，过了良久，他才狠下心道："不可能的，我...我一定要回去，你知道的..."他眼眶里的水珠不知何时已掉了下来，落在月影的手背上。
"果然。"月影不知为何，竟是轻笑了起来。
　晨曦微转过身，愕然唤道："月影...？"
　月影的双眸此时正闪著黑暗的涟漪，一抹诡异的笑容很不相衬的挂在脸上。晨曦心下一寒，再唤道："月影，你...怎麽了？"
　那阵恐惧感又袭上他的心脏了，他彷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似的。二人对视著，有什麽东西在滋生，有什麽东西在磨灭。
"晨曦！"紫空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我有重要的话跟你讲，可以过来一下吗？"
　晨曦有些慌乱，狼狈的站了起来。出乎他意料地，月影并没有阻止他。紫空警戒地瞟了瞟还在笑的月影一眼後，便径自把晨曦给拉走至一角。
"晨曦，我知道你...你...还爱他，但我不得不说的是，你难道都不觉得月影他有些异常吗？"紫空抓著晨曦的双肩严肃道。
　晨曦抿了抿唇不发一声。
　紫空往四周看了一下，续道："我这样说并不是要离间你们啊什麽的，只是...我觉得他可能这里，"他指了指他的脑袋道："有问题。"
"紫空，我跟他已不可能再有什麽了。"晨曦微别过头道。
"可是..."
"晨曦，"月影不知何时走到他们的身边，紫空脸色倏地变得苍白，"天开始黑了，跟著我别乱走。晚间的红石岩是非常的，危险。"他淡淡的道。
　晨曦闻言抬了抬头，果然夕阳已然不见了，随而代之的是深蓝的天，显示著黑暗的降临。
"其他人都开始跳舞吃东西了，你们快过来吧。"月影道。
　晨曦此时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就是月影怎麽变得那麽多话了？
　不过环境并不容他多想，他忙拉了一把还自惊愕中未回神的紫空，跟著月影朝玩闹中的人群前进。晨曦追上了月影并朝他的方向望去，正对上了後者的眼睛。
　一双眸子是比天空还是深沉的颜色，异常的漂亮且拥有摄人的感觉。晨曦一阵失神，并没有发现此时它们正映著远处逐渐逼近的乌云。

第十五章

　他们三人走到了那平台的中心，就是那大火堆处，一入眼帘的是一幕莫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十来个男孩，赤裸著上身，沾上血液的胸膛及面孔，手执数块猿人的肉，围著火堆蹦跳著舞动著。
　一阵阵焦肉腻油的气味充斥著晨曦的鼻腔，那些恶心的记忆又袭上他的心头。他强忍著想要乾呕的感觉，走至一旁坐下。
　月影及紫空正想走近，晨曦却道："紫空，可以帮我把星云找来吗？"
　紫空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他说的其实没错。"月影冷冷道。
　晨曦微微一震，道："所以..."
"是双重人格那类的病吧。"
"怎麽会..."
"是遗传的，像我父亲一样，我的另一个自己是嗜血的。"月影淡道，一副像诉说别人的事情一样。"不，应该就我本身就嗜血，而引发潜意识的就是靠血来作引子。"
　晨曦的双眼因慌乱而不停的垂下又睁大，半响他才道："那...喜欢我的是哪个？"
　月影没说话，半抿著嘴唇。
"我喜欢的...又是哪个？"晨曦问道。
"这已经不重要了，"月影打断了他的话道。"以後我们真的不要见面了。"
　晨曦很迷茫，到底他该听哪个月影的话？
　一个叫他留下来，一个却说不要再见面了。
　突然，一阵阴凉的大风刮起，四周的沙石都扬了起来，晨曦忙捂住了眼脸。此时，一阵雷鸣响彻云霄，雨水便毫无预警的滂沱落下。
　一阵烟雾也自火堆处散开，那是因为大火正被雨水浇熄。一时间，黑暗把平台吞噬了，男生们不敢乱动，只是试著与同伴靠在一起。
　晨曦也是心中一惊，他轻轻唤道："月影？"
　没有人回答。
　他心中不安，伸出了手却是什麽也看不到抓不住，只隐约瞧到火堆处那渐弱的小火花。
　突然，一把惊惶尖锐的声音大叫道："猿人！"
　众人大惊，有些反应快的已搜索著武器，挡在自己的身前。晨曦狼狈的站了起来，大呼："月影！"
　但他的声音并没有传到出去，因为众人们也在惊呼著，哭喊著。男孩们什麽都看不到，在黑暗中他们的恐惧升至最高点。他们现在已什麽都顾不得，拿著长矛就往自己的身边乱挥。
　一下一下因痛楚而发出的尖叫，让人们已进入一种快疯掉的状态。
　晨曦一直的往後退，心里只想著要远离那些声响，然後，他一腿绊到了些什麽，身子失去了平衡的往後一倒。就在他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一阵白光在他身旁亮起。
　他一愣，随即明白是什麽一会事，他怎麽会忘记了他随身带备的手电筒呢？
　他坐了起来，一把拿过手电筒，往前方一照。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画面。
　那是紫空，不，确实来说是「紫空的一部份」。
　晨曦的眼睛睁大到一个恐怖的程度，呆然看著地上那个把他绊倒的头颅。它的眼睛还睁开著，一对紫色的眼眸黯然无光却又因为血丝的关系而闪著妖异的光彩。
　一阵浓郁的腥味儿自那断合处传来，电筒那白光照上那模糊血肉，晨曦哇的一声，忍不住呕吐起来。酸腐的感觉刺激著他的喉头，但除了浊色的分泌物外什麽都没吐出来。
　一阵脚步声倏地传来，晨曦此时的脸色已比白纸还要白，他心中一惊，把电筒往那方向一照。
"月影！"他看见来者，失声大叫道。
　月影的身上沾著鲜血，一双眸子闪著怪异的光芒。他一手抓著一把血色袖刀，一手抓著一团物体，也是沾满了鲜血，不少更「滴塔滴塔」的落到地上。
　晨曦看清楚了那团东西，但他极为希望他从没没看到。
"为什麽..."晨曦双眼移不开焦距的看著那尸体。
"看来是我失算了，没想到你把电筒随身携带。"月影那俊美的脸上挂著一丝笑容。
"你不是月影！把他还给我！"晨曦虚弱的站了起来，他浑身颤栗著，一阵恐惧感化为寒冷的感觉经由脊椎骨传至心脏、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