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蛮岛————芋头

　然後一切都静止了。
　至少在晨曦的脑中是如此。
　月影手上提著的人儿不见了，山崖下传来一下短促的尖锐惨叫，然後一切都回归宁静了。月影笑了，连瞳孔中都有著笑意；晨曦怔了，从没停过的泪水滑过脸上的血痕，是火烧的痛；捷的一双丹凤眼睁大了，张大著口跌坐在地上。
　然後，再没有一丝声响传过来，如同星云从不曾存在。

第二十章

　晨曦之後都不知道他是怎样回到红石岩的，只知道他又回到那人的身边了。眼眶终於变得乾涸，金瞳旁边都是红丝，一双眼睛已肿得不能再肿。
　月影坐在他身边，把玩著他的头发，一脸玩味的神情。
"晨曦的反应比我想的冷静。"月影淡淡道。
"我该有什麽反应？"晨曦缓缓对上月影的目光道。
"别露出这种模样，我会心痛。"月影目光变得深邃，把他拥在怀里道。晨曦浑身一僵，鼻腔里嗅著的是月影那体香，脑袋里浮现的却是星云掉下山崖的那一幕。
　晨曦没有答话，只是抬头看著星空，希望一切如幻只是个梦魇。
　翌日，月影把晨曦用树根绑好了後，在後者的额角上轻吻著温柔道："我去找吃的，你还是只吃水果吗？"
　晨曦脸色煞白，颤声道："你到底是谁？"晨曦惧了，他已分不清楚到底在他身边的是哪个月影。
　月影没说话，美目流转了一圈，便转身离去。半响，平台上已没有半点人声，晨曦突感心力交卒，看著周围那血色的石头，除了绝望已感觉不到任何事。
　他现在该怎麽办？难道这一辈子都要被禁锢在这儿，待在那个疯子的身边？
　星云...他的弟弟...
　怎麽办...爸爸和妈妈...他们会怎说...
　为什麽我保护不了他？
　突然，身後又传来一阵「沙沙」声，晨曦心中一惊，回头一看，竟在石块後发现了温家兄弟。他们二人朝晨曦打了个眼色，四处张望了一下後，立即在地上爬了过来。
"晨曦..."他们爬至晨曦近前，用著不知在哪儿偷来的利器开始割断树根编成的绳子。
"太好了，你们都没事。"晨曦扯起一抹苦笑道。
"晨曦，我们在山上又生了火...是不是这样就会有人来救我们？"温净抬头以著害怕的眼光看著晨曦问。
　晨曦拍了拍他们的脑袋，抿著嘴道："是的，一定能逃出去的，快，我们..."刚牵著了他们的手，站起来就发现了－
"捷...？"晨曦大惊，把温池温净推到自己身後。
　捷没说话，只是用著难以描述的眼神看著晨曦。
　那是後悔。
"别到海滩那边，月影他们就在那儿。想要活命的话就到森林里头，虽说住著猿人，但他们现在大概也不敢惹人类。"捷冷道。
　晨曦看著他，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一丝端倪。晨曦像是了解了些什麽似的，冷冷道："星云他...大概...恨死你了。"
　捷睁大著眼，脸上倏地煞白，他向後退了一步，抱头跌坐到了地上。
　晨曦笑了，突然有一种报复的快感。他再深深的看了捷一眼，便扯著温家兄弟，跑离了平台。还自失常中的捷看著不远处的悬崖，一阵阵从没感受过的剧痛打进他的心脏。
　第一天看到他时，他脸上那娇憨任性的神情，及有那藏在镜片底下的一双灵气眼睛，还有那晚，他在自己的怀里微颤著的样子，脸上挂著的是泪水，却滑落在笑靥里，...但，他却似帮凶般亲手杀了他。
　确实，星云是该恨他的，因为他辜负了对他的信任...和...爱...　
原来，一切已经太迟。
另一边厢的月影看著手中沾了血的刀，再看看身边同样沾上血迹的少年们，内心升起一种异感。他心想：看，这就是力量。
他做到了，突破了阶级，成了众人的王。不用遵守那些不公平的法律，不用忍受这等人的欺压，他现在是主宰这岛上一切的...神。
他做到了，那个一直潜伏在他幻想里的梦，令那些政臣们一脸悲恸却无能为力的求饶著，只能被迫听从自己的话。
"走！我们回去了。"月影喝道。他想起那个在他身下痛苦地呻吟的政臣了，那是他最爱的战利品。他喜欢他吗？喜欢，当然喜欢，所以晨曦要永远留在他身边。
　众人一听，并没有多说什麽，数人合人拖著猿人的尸首，战战兢兢的跟在月影後头。
　然後，他不经意的抬头看到了一抹白烟。
　那是山顶上本该熄灭了的烽火。
　只乎是同一时间的，一个男孩大喊道："船！有船正驶过来了！"

第二十一章

　月影的双眸瞬间变得危险，他冷冷的喝道："走，我们回去。"
　众人打了个冷战，知道月影这是生气的表现，没人再敢多说些什麽，埋头跟著月影走向红石岩的方向。
　他现在不如表面般高深莫测，内心是惊疑也是愤怒。
　是谁胆敢再次升起烽火的？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不过是谁干的已不要紧了，因为他绝对，绝对不会让晨曦回去的。
　另外一头的晨曦此时已走到了山顶的平台，也看到了渐渐靠近岸边的船只。他睁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连上天都要帮助他们吗？所以才会让船只以这麽短的时间赶来。晨曦觉得他终於看到了一丝生机。
　他兴奋吗？
　不，他害怕得要命。
　月影...已在他心底埋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及伤痛。
　现在距离船只靠岸还有一段时间，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安全的穿过森林，不让月影等人发现。
"晨曦，我们真的能离开吗？"温池轻声问。他仰著小脸，上面虽有些污泥但却也算是个灵气的孩子。
　晨曦想起星云了，心中的沉重感更加几分。他微颔首，努力的扯起一抹微笑。
　纵然星云已死，他还是有温家兄弟他们。晨曦心中一定，他无论如何都要救出他们。
　他们在平台那边休息了一会，晨曦见船已很接近岸边并停了下来，没过多久，一艘鲜红的救生艇并放下，上面隐约看到坐了两个男人。
　晨曦的呼吸变得急速，他回首向温池温净道："听著，我们现在就要在又快又不能制造一点声音的情况下一口气跑到沙滩那边，要是感觉到有任何的不对劲，就快快蹲下，用爬的离开，知道吗？记得，要紧紧的跟著我，不要走失。"
　他们点了点头，脸色有些煞白。他们当然清楚要是走不掉的话会有什麽後果。还记得那一夜，在红岩石上的那一夜，华扎是怎样死去的。
　他们要不是那一晚幸运的找到一个很狭小的石缝，避过他们以为是猿人的袭击，恐怕他们也不会有机会看到来救他们的船只。
　晨曦抿了抿此时显得有些苍白的唇瓣，便向山下走去了。不到一会儿，他们已全身被密林掩盖著，奔走了良久也快要到达石滩那儿，身边却都好像没有什麽太大的声响，他有些疑惑，停下了脚步。
　他暗想：月影他们此时应该发现我已逃走了才是，所以现在应该到处搜索我们，但为什麽会一点声音也没有？
但周围除了他的呼吸声外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突然一阵近乎寒霜的冷感充斥著他的全身，他全身都僵硬了，费力的咽下一口唾液，困难的转过头向後一看。
　没有，什麽都没有。
　除了翠绿的草丛和粗壮的大树外就什麽都没有。
　晨曦咬了咬唇，流转著晶莹的眸子搜寻著，然後终於给他看到了一抹跟当初一模一样的黑影。
"月影，你真的要逼我至死吗？"晨曦大惊，扶著树干才没有跌倒道。
　月影冷哼了一声，自阴暗处走出。他还是赤裸著上身，但跟那时不同的是他的身上沾著数抹深暗的红液。
"是你逼我的。"月影缓缓走至晨曦近前冷道。
"他们...死了吗？"晨曦闭上了眼，却早知答案的问。
"死了，是你害死的。"月影抽出刀子道。袖刀此时已不再闪烁著寒光，因为它已被不知多少层的血液盖掩住了。
　晨曦张开了眼，长长的眼睫毛像扇子似的动了动，他艰难的开口道："船来了。"
"我知道，我看到了。"月影不带任何表情的道。
"我们回去吧？当作什麽事也没发生过好吗？"晨曦看著地面道。
　他嘴里虽这样说著，其实暗地里已在挣扎著。
　他正为一场赌局而挣扎。
　月影，据他所知速度并不算很快。要是晨曦他死命的逃跑的话，也许能躲过，无论如何也好，总比现在像待宰羔羊似的稍强些。他现在要赌博的是月影舍不舍得杀了他。
　只要月影犹豫或是思考要不使用袖刀射杀他，那麽他就有数秒的机会，或许甚至有更多。
　月影此时心中复杂得不比晨曦的情况好，他只是想要把他留在身边而已啊。
　然後，下一秒，晨曦以不惊动到月影的节奏退後了几步，倏地拔腿便跑。

第二十二章

　左右的树影此时已模糊成一片惑人的绿，晨曦只感觉太阳穴的位置一突一突的跳动著，耳朵听进的声音却传不上脑袋。
　他惧、他怕、他恐。
　而月影，那站在原地怔住了的月影，他怒、他愕、他恸。
　他看著那渐渐远去的身影，一时间竟是移动不了身躯。
　好痛，心脏突然被一种莫名的钝痛包裹住，让他此刻只想抱住自己跌坐在地上。但月影没有，数秒，只是过了数秒他便把那碍事的心脏掏出，挥动著双腿直追晨曦。
　右手提了起来，而紧握著的是那把勾去无数灵魂的袖刀。
　虽然此时还有一段距离，但凭他的眼界射中晨曦并不是难事。只是，这一射他可拿不准会不会射中他的要害。
　他不要杀死他。
　他只是想要把他永远的留在身旁。
　所以，他边奔跑著，边把袖刀缓缓的拿下。他终究还是没有对晨曦下杀手。
　是褔吗？还是祸？
　月影已不知道他究竟著晨曦抱著的是什麽心情，不，该说是「他们」对晨曦的感觉。看著前方的背影，一阵钻头的痛楚一闪而过。
「停下吧...」
是谁？
「让他走吧。」
　我不要！
「他不想要留在你的身边。」
　胡说！晨曦说他是爱我的。
　突然，一阵刺耳的笑声不经过耳朵直传进他脑海里。月影突然像是被捧打了一下後脑似的，整个人僵硬了。
「他爱你的话便不会骗你，离你而去了。」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只见月影突然捂住了脸，一个狼疮竟就地跌倒。膝盖首先著地，地上尖锐的石头擦破了那雪白的肌肤，一抹淡红浮现。
　月影的双眼，那一双美丽的深蓝色瞳孔此时正被血色的红丝纠缠著。他大喝了一声，一手撑地，继续向前没命的奔跑。
　他此刻什麽都没有再多想，只知道自己绝不能让晨曦走。
　但晨曦本来就占了些先机，而且加上月影跌倒的时间，他现在已到达了海滩上，那一艘鲜红的救生艇就近在眼前了。
　晨曦举著双手，大呼著，泪水自眼眶涌出，模糊了一切，唯独那一点鲜红是多麽的抢眼。船上的人看到他了，也在大呼著，一人更是加快了速度，划动著。一片片的浪花拍打在船身上，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气势。
　晨曦减下了速度，双脚一步步的陷进白沙，然後一下下的抽出。这大概会是他在这个岛上最後的记忆吧！
　他就要获救了。
　他要回到父母的身边了。
　爸爸和妈妈会原谅他的，纵使...纵使...他没保护好星云。他们会原谅他的，他们一定会原谅他的！对不对！？
　鼻子突然又开始酸痛著，泪水没停过的汨汨流下。
　一种像是要自我惩罚的心态充斥著他，他突然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似的一下跌跪在沙地上。"我答应过星云的...还有温家兄弟...还有其他的人，我当初是说我们会一起获救的。"晨曦忽然自言自语道，到最後他更是倏地吼道："月影！我恨你！是你害我们变成这样的！我恨你！我恨你！"
　月影跑至距离晨曦约十米远时听到的正是这一句话。
　月影反射性的，惊惶的以手背贴著脸，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可以的话，他更想...在这里凭空消失，一分钟也好，一秒也好，他希望能离开现实世界，遗忘晨曦的恨意，掩著自己对他的...爱吗？
　月影脸色苍白著，突然仰天失声大笑。
　多傻。他心想。到此时我才知道，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输了，注定要承受这种撼动心头，碎成千丝的感觉。
　晨曦也听到了那一声诡谲的大笑声，似是受了惊的小鹿般回首，身体却不自觉的向海沿处惊慌的搀爬著。
　这短短的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晨曦体会到什麽是极度的恐惧，极端的爱。恐惧，让他们变得嗜血，亦让他们再也变不回没有污点的人；变质的爱化为恨，让他们互相一刀一刀的割出对方的血肉，直到掬了心至死方休。
　这些一切一切，还能回头吗？
　突然，晨曦茫然了。为什麽他还要回去？
　他看著那使他爱使他恨，使他惧使他眷的人影，至今的一幕幕都历历在目。如果时间倒回，一切可能改变吗？纵使二人的观点想法都不同还可以迁就吗？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少年，你还好吗？"不知不觉间，那救生艇已靠了岸，一名穿著水军制服的男人走至晨曦的身边，扶起他问道。
　下一秒，那名年轻的水军便瞧到了一张他永远都忘不了的脸庞。
　绝色倾城。
　那一头银发微乱的随著海风飞舞，一双金色的眼睛却是混沌的，但又带著令人想要弄肮的无助表情，还有那麽一点仇怨。
　晨曦，已不是原来的他。此刻的他就像个被弄肮了的美丽娃娃，美丽依然，却已没有了灵魂。
　但，他还有感觉，虽然只有痛，无尽的心痛，但他还是有感觉的。
　月影，我要走了。
　我恨你。
　我爱你。
　突然一阵熟悉的血腥味儿自身旁传来，晨曦睁大了眼，转头一看。先入眼帘的一点光，来自...插在那名海军身上的袖刀。
　月影在不远处，笑了。黑发蓝瞳，本不该凑在一起的色彩此时是异常的亮丽。他还是不能让晨曦离开，没有他，他也会没有了生存的目的。
　血...
　又是那味道，几乎是每天每夜都会嗅到的气息。晨曦有些佩服自己，居然已经接受了那味儿，脸没再变绿，也没想要呕吐。
　星云...爸妈...
　月影，我好恨...
　晨曦像是回应月影似的凄然一笑，然後以雷不及捂耳之速从那名海军的腰上取下一柄手枪，再用其直直的指向月影。
　月影看到了，心里竟有一种像是解脱了的感觉。果然，所有的事已没法回头了。
　「砰」
　「砰」
　「砰」
　三下错落有致的枪声响彻了这个无名的小岛。
　晨曦没有眨眼，凝视著那渐渐倒去的黑影，痴痴的笑了。他没看错，刚刚那温柔备至的月影回来了。
　那抹挂在月影的尸体上的笑意，就像当初在森林里碰到的羞涩少年所有的一样。
　「砰」
　这一枪，毫无差错的打进晨曦的脑袋里。
　他还是选择留在这个岛上，在这儿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名还留在艇上已被吓坏了的年轻人，愣住了。这几下变故只花了不到十秒的时间，却有三条生命在他面前消失。
　他大吼了一声，疯了似的划著艇，离开了这个不祥的岛屿。
　那三条尸体，後来被那群野孩子发现了，成为了绝佳的晚餐。
　原来人的肉比什麽动物的肉都要来的好吃。
　人，原来还是弱肉强食的动物。

<水阁>
总之这一文...只是一篇心血来潮的短篇
可能有些事交代得不清楚...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