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前（男男生子）————弥霄

愣了半晌后，一声对不起还未全部脱口而出，却已经被阻止了。
"好了，过去的事情谈它做什么。有些东西早望了不是更好？"Joe的语气除了依旧的冰冷外，还有一丝的怒气和似乎带着酸气的嗤笑。
淩谨没在说话，只是再次望向窗外，仿佛那里是他的归宿般依恋；Joe也兀自挪了沙发落坐于面朝落地窗的方向，然后将厚厚的原文书摊开在没有受伤的手上，安静的看着书。
两人似乎在努力寻找失衡以后的平衡点。但似乎两人的忍耐性都不亚于对方，卧室里依旧安静......
"Joe，真的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和欣欣的照顾。先别急着抢话，听我把话说完。"淩谨转过头，看着对面之人的眼神认真无比："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就没有现在的淩谨。而且因此你还赔上了宝贵的眼睛，虽说是出自自愿，但这份恩情淩谨或则淩莫晨永远铭记在心！"
Joe合上书，站里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致，听着淩谨的言语。
"我有时候会想我曾经为了楠楠做了这么多事，真得值得吗？虽然心里每次都非常坚决的回答，不会后悔，但是否真的从来没有后悔过，或许把我催眠了才会讲真话吧？"淩谨摇了摇头，自己对自己都有了讥讽："所以Joe你一定要幸福......"
"向我们这样的人谈何幸福......"那低低的喃语仿佛来于天际，不真实且听不真切："你听我说，你跟我不同，我是生来就属于那里的，而你不一样。你的归属在这里，这里才是你最终的领地！你应该知道昨天我有找过肖楠，我是故意把这些统统告诉他，我想知道他的反应，亦看看我之后的决定是否真的可行......"
"Joe......"对于Joe，淩谨不否认他从来就没有看懂过他，他有那样宽广的包容度，以及那般深不见底的智慧。
"不过，已经明朗了，我的答案！"刹那间的转身，快得出奇。淩谨抬手挡了下因猛然转身而失去半边遮蔽而直射进来的光线。
淩谨看着被阳光渡上一轮金影的身影，恍然觉得那身影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Finen那边得到你的信息后已经帮忙联系了组织在中国这边的盟友，之前我刚跟他们接洽过了，他们正在找寻欣欣的下落。不过暂时还没有消息。我想FLY那边马上就会按耐不住跟我们联络的......"
"是吗？相比较，我真的失职的可以......"作为人父，他确实失职！但他不是不心痛，不是不心急！但就是因为他太冷静，才找不到可以冲动的理由，为了儿子而放弃整个全局的理由！而现在既然已经找寻了第二条路，他就不会在质疑自己的对错！
"还有另外一个消息，是关于你弟弟的......"淩谨一震，看着Joe朝自己所在方向迈进了几步，再一次遮住了刺痛自己眼睛阳光："案子被撤诉了，听说收到了证明圣淩清白的证据。淩莫夜应该马上就会被释放。"
"具体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消息？"
"还没得到确认......"看到淩谨因激动而吃力的往前探的模样后，Joe将枕头直竖起来垫到他的后头，然后按下对方肩膀靠在枕头上："不过，是好消息就是了，至于其他你现在不用担心......"
正谈着话，突然震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来，那铃声带来了不安因素还有更多的揣测。
陌生的号码，每次都有所不同，只是铃声在主人未接之前依旧不为所动的响着，誓不罢休！
"呵呵，终于接起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已经逍遥到不管这个小子了......"伴随这句话，随之而来的是稚童哭泣的声音，那声音隐隐啜啜，俨然是极力抵抗着不哭出声来。
淩谨正要伸手抓过话筒，却被Joe闪身挡在了前头。
"怎么，没人说话啊？那就代表这家伙不够忍人爱啦，那就让他再哭的响亮点......"
淩谨挣扎着起身的同时，听到的是撕裂自己心脏的喊叫，那声音把他的魂魄，意识都震碎了......
"哇，爹地，爹地......"
嗔着圆目，淩谨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音波传出的本源之物，豆大的泪一滴滴从眼中漫出。他已经开不了口，发不出声音。
"叫啊，叫的在响一点，好让你老子听见你的声音！告诉你臭小子，只要得不到我们想要的，之后你的日子由你好过的......"
那怒斥的声音即使远离输声器从传声器而出亦是清清楚楚。
"告诉你淩谨，不是我威胁你，如果你不赶快点，你就等着为他收尸吧！还有，给我转告姓肖的小子，告诉他敢断我后路，老子总有一天会报答他的！"
"我们跟肖楠不熟，这转告就免了，还是先生您另打个电话，跟他打个招呼......"Joe不冷不热的说着，显然这话又激起了对方的愤怒。
"还说没交情，骗谁？这小子说不定就是姓肖的私生子！完全就是同一个种，而且没有交情这么紧张干什么，没有交情会把我受伤的儿子放在一边不闻不问，只管帮敌人向我要人？告诉你淩谨，我儿子那件事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就等着怎么死......"
电话"啪嗒"一声没了声音，接着是长久的盲音。
好久，淩谨都收不回自己的声音。他已经一片混乱了......
他没想到肖楠会牵涉其中，更没想到那个陌生到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孩竟会跟整个事情的发展这么有渊源！
他的整个计划都乱了，事情朝着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现在的问题是，即使损失一切做交易，他还要不要得回自己的儿子......
或许......
天意如此！
（37）
日子一天天过去，Joe那边追查毫无进展，而FLY更是销声匿迹了般再没有打电话过来。
淩谨在这种没有任何只字片语消息的情况下整整煎熬了半个月！
他每天只要一闭上眼睛，耳边就会出现犹如那天欣欣尖叫般的幻听，然后就是无止境的重复过往的梦境。他甚至有一种置身梦里难辨真伪的错觉，是梦是幻，是虚是实，是曾经真正经历过的还是从未......
原本就不健壮的身体，在这种自我折磨跟摧残中更加消瘦下去。
刚开始几天，他依旧忙碌着找寻，在反复得不到消息后，近乎崩溃状态的他逐渐不开口不讲话，他可以整整一天巴巴地曲腿坐在落地窗前，痴痴地望着外面。
只有电话铃声和门铃的响声，才能引得起他的注意。但当发现所等的又不是他所期盼的东西时，他再次怅然若失。
等待第十八天的午后，天空突然开始电闪雷鸣起来，接着就是倾盆大雨。雨水将整个城市淹没在自己的怒意中。
隔着玻璃窗，外面的世界完全陷入雨幕中，看不真实。随着雨幕的密集，淩谨依旧坐在那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只是他的眼光落在被雨水不断浇注的玻璃窗面上。
那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滑落的痕迹重重叠叠，交织在一起，仿佛成了具有立体感的三维图案，饱满的，层次分明，阴暗交融！
淩谨伸出手，将手心贴在玻璃窗上。碰触到的除了玻璃冰冷的温度外，在无其他。
收回手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空空如也的掌中，除了交错的纹理外什么都没有。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很多年前碰到一个看相的人，还有他的那番话。当时觉得特别好笑，而现在看来却是一语道破天机。
小少爷掌纹清晰，代表必是富贵之人，若是手掌柔软那是福气不潜，但若如小少爷这般硬实又单薄的手掌看来，前途必是劫难多多......
这双手，到底还能够抓住什么？什么才能够被抓住且牢牢握在手里？
似乎，存在他身边的东西从未被真正留守住！
淩谨握紧的拳头再次放松，然后继续看着丝毫没有减弱趋势的雨势。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伴随着稍后的隆隆雷鸣，电话没命般地开始响起。
淩谨深呼吸了几口，确认自己没听错后，就快速往放置电话机的矮柜前冲。
接起的电话，话筒对面是吵杂一片，伴随着隐约可闻的雷鸣，更多的是人奔走呼喊的声音......
那几重声音，不同人的高低声线即使交错在一起，还有信号的不停中断，他亦能分辨清楚，甚至是里面的内容。
握住电话的手开始打颤，现在的他也犹如全身淫浸在三月天冰凉的雨水当中，那股寒意让他不受控制的颤抖......
"Jay，你在听吗？这里信号不好，你仔细听......"
"......啊，好......"淩谨习惯性地揪住自己左胸口的衣料，然后不断左右拧动。
"你赶紧到医院，圣淩不是有自己的医院和研究所吗？就是那里......"
"......喂，喂......"他想问得更具体点，更详细些，但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因为电话早已在匆忙间被挂断。
慌乱，焦灼，疑虑所有统统会有的感觉让淩谨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东跑西窜，手忙脚乱却没有作成什么事。只是心脏从未有过的扩张和收缩频率转达这个不安的现实......
他就这样什么都不带冲入雨帘中，拦了辆迎面而来的出租车。在到下车时，被司机攥住才发现他此刻根本身无分文。
或许司机见他一身狼狈，神经紧张，又是在医院下的车，以为碰到的是神经病，也就不愿自找晦气，并未纠缠一溜烟跑掉了。
步入医院大厅，询问了所有该问和不该问的人，得不到任何消失后，再度不厌其烦重复了N边询问，在所有人当他一靠近都敏感的避开后，淩谨再次冲入大雨中。
医院迎向四方的门，他来来回回的跑，碰到所有车辆的进入都第一时间紧跟其后。
他就像个疯子般在这样一个连狗都不会离家出走的天气里四处乱窜。他听到的只有自己沈重的呼吸声，感受到的只是衣物、鞋子进水后的不适感，另外就是宽茫雨中迷糊的陌生身影......
终于，当他看到救护车里跳下一个个身影，然后那些人护着怀抱一团东西的身影后，停止了脚步，只是静静的远看，害怕着靠近！
他的视线混杂着雨水异常模糊，他被雨水冰得瑟瑟发抖......
他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看到他，也不知道他们几时全部都消失了。他只是觉得整个人已经僵硬到无法移动，连呼吸和心跳都在拒绝着自己......
"你在这干什么？"冰冷的语气如冰雨般直刺心头，淩谨没有回头也知道自己身后的人是谁。
对啊，为什么要在这里？难道是想看到那小人儿一命呜呼，奄奄一息的样子吗？
不，不......，没看到，他什么都没看到！
他只是在门口等他，然后把他领回家！但他为什么没来？对了，他那么聪明，下雨天的话，一定是为了不让他担心先回家了......
脚步迅速挪动，在没有意识过来时，人已经朝着门口的方向飞奔而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然后整个身体被向后抱住，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放手，让我走！放手！"他声嘶力竭的叫喊，但后面之人却将手臂越收越紧。
"你在想什么，想干什么？你说啊......"身体被回转过来，整个人被不断的摇晃："你不是去看你儿子的吗？你去看看他，看看他呀！"
那恍如全世界都在晃动的感觉，让他止不住那股猛烈的呕吐感。
"他又没在这，我要回家，要回家！欣欣等着我回去......"使命剥离紧紧桎梏自己的手臂。
"那就去啊，跟我去看他，他一直在喊你......"肖楠的声音有一瞬间温柔的错觉，然后再次高昂："在喊你，你可知道！"
"不，走开！不要拉着我，不！"他的身体被肖楠抱在怀里，然后硬拖着走。
"你凭什么替我做主，你这卑鄙的家伙，凭什么不让我回去！"
所有的愤恨都发泄在自己指间深深掐入的地方，然后从肖楠那被掐的左臂上慢慢渗出鲜红的血液，很快沾染上干净的衣物，还有他的手掌。
走廊上站了很多人，这些人对淩谨来说每个都不曾陌生。但他们见他却无一不是震惊的模样！
在那样的眼神下，愧疚和思念淹没了他整个思维。他就像个丧失理智的精神病人般又叫又跳，怒骂着，狠抓着肖楠的脸，直至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狭小的病床上躺着小小的身影，只是那么可怜的占据着小小的一个份额，静静的......
只有急促的呼吸，额头的汗珠，拧紧左胸口衣物的小手预示着他此刻有多少的难受！
淩谨就这样直直的跪在小床前，将那小小的身影抱进自己怀里，让他依偎着自己，同样流着泪......
（38）
"怎么办？不是要手术吗，快点准备啊！大家傻愣着干什么？"每一秒，对小小的生命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存在。一上午的疲惫、劳累和担心之下，难以支撑下去的肖楠终于爆发了。
但整个诊疗室安静如斯，大家依旧迟迟都未动手，只是将目光集中在那一大一小身上。
"我看还是先处理一下你自己吧，这么大孩子了，从来不懂得照顾自己！"说话之人将肖楠一把拖开，然后将他按到旁边的椅子上，拿出诊疗工具。
"圣凡舅舅，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圣非舅舅，怎么都不说话？你们不是外科权威吗？"
"坐下！"摇晃着站起来的身子立刻被强势的压下。
已经换了一生白色医袍的Joe将手放在淩谨的肩上，捏了捏，在顺利引起对方注意的同时也给予了自己的安慰："Jay，这个弥补手术非做不可，技术上有淩家两兄弟给我支持，会没有任何问题，只是......"
"Joe，我知道......"淩谨没有回头，依旧低头看着昏迷中儿子的睡颜："三叔、四叔，这就是当年那个手术换来的，瞧他都这么大了，很神奇不是？"
从一进门，他就知道这个秘密已经不能在掩饰下去了。
"！"一声，是手术用的钳子被重重甩到铁盆中的金属相碰撞声音。
"淩莫晨，四叔是否要祝贺你升格当了‘妈妈'了......"无论多少年过后，淩圣凡的话依旧尖锐："不愧是淩家的天才，做什么都出人意外......"
"阿凡......"淩圣非低声斥责。
"难道我说错了！有胆子做没胆承认？那也是你在我们面前炸死的原因？"这一下淩圣凡将整个器皿盆撇到地上的响声更重。
"够了！我们暂且不管莫晨为什么要消失，也没意义追究莫晨跟哪个男人有了孩子而且生下了他，或则那个男人到底现在在哪里？身为医生的职责我们首先要救的是孩子！"淩圣非的一番话让室内的气氛降到了最低点。
"但是有个必须面对的问题，也是手术前必须准备的东西......"Joe意味深长的看了淩谨一眼，却未继续说下去。
"RH阴性血......"淩谨快速的接口，他知道Joe在逼自己迈出最后的一步！
将儿子重新小心翼翼的放到小床上，拨开被冷汗濡湿的头发："欣欣是RH阴性血型，这个几乎所有医院的血库中都没有血袋......"
这句话，他说得字字铿锵，清楚无比。他此刻非常清醒，从未有过的清醒。但他的身体却如置冰窖！
肖楠猛得站起，那因为用力过猛掀翻椅子的剧响顿时如炸雷般在淩谨心中炸开。
沈重的声音让那股刚刚压抑下去的呕吐感迅速回升；还有那之后无声哑然的，连空气都充满不纯联想的窒息感让他的呕吐感越来越剧烈！
"你干什么抓着我？"Joe的身子挡住了肖楠追出去的脚步。
"想清楚了，想清楚如果要追出去，我不拦你......"后退一步，Joe看着肖楠的眼神是男人对男人的挑衅。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肖楠冷冷看了Joe一眼，然后缓步而去......
狭小的医院洗手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肖楠靠在门边，冷冷地看着因为呕吐脸色苍白的淩谨，未曾开口。